我带他走近了看,那是一棵被淹死的核桃树,幼嫩的枝杈上还绑着一根红丝带。
“我儿子……怎么了。”
我无法开口,跟他讲这棵树苗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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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门并没有上锁,用力一推,干涩的大门便打开了。
院子很小,只有一个水龙头,一口缸,一个窄窄的花池子,里面种着一棵小树苗,只是近些天雨下得太大,花池子被水装满了,那棵树苗叶子萎蔫,估计树根都被泡烂了。
老人的男邻居拎着泔水桶出门,看见我后好奇地问道。
“我想找这户老人的儿子,请问您方便引见吗?”
“啊?儿子?这是个老光棍啊,哪儿来的儿子,而且老孙头早死一个多星期了,这地儿早没人住了。”
“请问家里有人吗?”
连问三句,无人回答。
这家院子一点人气没有,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现在我长大了,菊嫂只是笑着寒暄,还不忘提起:
你小时候那手多肉乎,现在手上没肉啦。
我也笑着回应,是的。
大爷点头。
“这是去你家的路不?”
他点头。
每趟公交的颜色也不一样。
“对了!带大爷去公交站认公交不就好了。”
这个办法果然奏效,带着玻璃来到公交站,大爷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经常坐的红色公交。
“不是。”
“那你不早说,我带你转了一上午小区!”
“你也没问我。”
“我要找我儿子!”玻璃上的鬼脸忽然大声吼叫起来。
我一惊,注意到街上所有人惶恐的表情都向我投来,于是抱着玻璃一路狂奔,躲到一处无人的死胡同里大口喘气。
“大爷,我真是让您害死了,能不能别忽然讲话呀。”
“不好意思,这儿真有人。”我不敢抬头看他,只是吃面,我内心不能接受把老人放在脚底下。
“他妈的神经病。”壮汉骂了一句转身离开。
我感觉整个店的目光都扎在我身上了。
将玻璃放在身旁的座位上。
不一会儿,朝我走来一个壮汉。
“兄弟,拼个座不。”
刚说完,从拐角走出一个大妈,一脸诧异地看着我,路过我时,还特意跟我拉开距离。
“现在的小孩儿都怎么了——”说完低声小跑着离开了。
徒留我在原地浑身发烫。
“好!我要找我儿子!”老人止不住地点头。
就这样,我双手抱着一大块玻璃出门了。
兜兜转转进了城区,我没有丝毫头绪,只能带着老人乱跑。
“那您告诉我您家在哪儿好不好?我带您回家去找儿子。”
“好,”老人点点头,“这不是我家,我不知道我家在哪儿。”
“啊?”我眉头紧皱,“你这可太让人为难了。”
“你儿子是谁呀?”我试着和鬼脸对话。
“我儿子是我儿子。”鬼脸望着我说道。
“嗯……”从那张脸痴呆的表情来看,老人并不是很精神,“您最起码告诉我他的名字呀,要不然我想帮您也帮不上忙。”
我知道抢她不过,也只好任由她继续读下去。
一
好像有段时间没回家瞧瞧了,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看吃播,忽然想起来家里做的土豆炖鸡。于是立即从**蹦起来,找个借口跟老板告了两天假,明天就回家。
我被突然讲话的人脸吓一跳,急忙从桌子上拿起黑竹简,这是唐陆给我的护身符。
“我要找我儿子。”
鬼脸又重复了一遍。
我倒吸一口凉气,往后退一步,脸却主动贴过去观察。
原本洁净的玻璃中长出一张半透明的人脸,看上去是一个满脸皱纹且干瘦的老头,瞪圆了眼睛盯着我。
我很确定昨晚窗子上还没有这张脸。
二
大雨整整下了三天,期间还夹杂着或大或小的雷声。
雨夜,窗外雨声淅沥,我正要入睡时,白光伴随着炸雷声仿佛就落在院子里一样。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我跟妈妈通话,她跟我讲了菊嫂家的事。
菊嫂的儿媳妇生孩子,婴儿生下来没有屁眼。医生主张开刀,菊嫂却怎么都不同意,非说是有鬼作祟,带着小孩儿四处周转,找灵媒看病。
没多久,那婴儿便死了,说是吃东西只进不出,被活生生胀死的。
唐陆听完我的复述,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照你这么说的话,菊嫂确实是产后受打击,中了阴气,那个灵媒把阴气封在了玻璃中。然后你昨晚又把阴气放出来了。”
“啊?”我打了个冷战,“是我放的——我也不想的。”
“怎么着那么大急。”我妈问。
“工作室有急事,过几天我再回来。”
回去的路上我碰见清早出门倒脏水的菊嫂。
我能感到那女鬼也紧跟着消失不见,接着眼皮发沉,死死睡去——
第二天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惊觉昨晚一切都不是梦。
铁盒散落开,玻璃还在。
“还我的儿来!”
女鬼突然发力,将我从**硬生生地扯下来。
“让我走!”女鬼的语气愈发凶恶。
老头随手把玻璃片扔到炕上,转身跟菊嫂的丈夫说:
这里不能再住人了,阴气太重,赶紧搬家吧。
转眼间,菊嫂家又变成了那副破旧模样。而我眼前一黑,从梦中醒来。
我认识他,他是我们村的灵媒,干了一辈子通灵驱邪的事。
菊嫂的手脚被绑起来,怀中抱着的死婴也被夺走,为了防止她大喊大叫,菊嫂的嘴被抹布堵住。
老头在水盆中沾湿了手,在菊嫂的额头上播撒一番,嘴里念着叽里咕噜的咒语,随后又从香炉里拔出一捆早就点燃的供香,在菊嫂头上画圈。
唐糖突然从抽屉里掏出一本刊物,正是我的连载我作品的读物。
“你从哪儿搞来的!”
我猛地起身要去抢,唐糖往后一撤,翻开书页道:
“死都死了,再生一个不就得了,你看看你这是做什么。”菊嫂的丈夫实在看不下去,硬来抢那孩子,菊嫂发了疯似的,双眼血红,嘴角流涎,一口咬住丈夫的手。
“诶——他妈的——”丈夫抬手便打,一掌接着一掌,打在菊嫂脸上,直打得她嘴角淌血,这才撒开嘴。
“疯了!魔怔了你!你跟着逼崽子一起死了算了!”丈夫破口大骂,菊嫂丝毫不理会。
菊嫂坐在炕上,怀中抱着襁褓。
炕边上围着两个人,一个是刚才见过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我认识,他是菊嫂的丈夫,那么旁边这个男人,应该是他父亲了。
“你总抱着个死孩子有什么用,我说了多少遍,小孩儿生下来,喘不过气才没了。”
是玻璃中的女人!
她一身白衣,两个空洞的黑眼眶直勾勾地望着我。
我被吓得心头一紧,脚下乱蹬,半个身子探出床头外。
男人的面孔极度扭曲变形,张牙舞爪朝我扑来。
我惊呼一声,转而从梦中醒来。
睁开眼,望向漆黑的天花板,不知不觉后背已经湿透了。
男人又向屋里望了一眼,确定菊嫂还没醒来,转身拿来一条毛巾,沾水,捂在刚出生的婴儿脸上,孩子挣扎一会儿,没了动静。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我知道自己在梦里,但是看到如此泯灭人性的行径,仍不由得感到震怒、惊悚。
老妇把孩子抱给男人看,“是个小子,就是,”接生的老妇面露难色,“这小子大拇哥是个断指儿。”
男人扒开襁褓,果然,那孩子的大拇指没有骨头,一层皮连着一个小小的肉球。
“大拇哥断指克亲爹呀,这小孩儿——”接生婆只提了一句,后面的没有再讲。
后半夜气温忽然变得很凉,梦中我眼前一黑,再睁开眼,自己竟然回到了破房里,地上的杂草已然不见,土炕也恢复原样。
在炕上躺着一个虚弱的女人,呼吸声很轻,有进气没出气。
我定睛望去,那人竟然是菊嫂。
小屋内的土炕也已经塌陷了,除了杂草和灰土,没有别的东西。
我再次掏出那片玻璃,顺着缝隙望去。
里面的女人还在盯着我。
墨绿色的玻璃中,站着一个只有黑眼洞没有五官的白衣女人,直直地盯着我。
我后背一凉,赶忙把玻璃放回盒子里。
真的是光线折射作用么?为什么在不同的地方,能看见同样的图案?
“谁先拿的谁供着。”
他们又把玻璃还给了我,我被伙伴们煞有介事的说辞给吓得不轻,跑回家去将玻璃装进铁盒,从奶奶家偷来一把香点了,心里这才踏实下来。
后来应该又供了几天,不过没多久我便把这件事忘记了。
我随便找了个借口打算搪塞一下。
不想给她看的真正原因其实是故事的主角和设定直接引用了她和唐陆现实里的身份和姓名。
连故事的素材,大多都直接取材于我们的生活。
大家不信,纷纷抢去看。
“好像真的有——”
是一个眼眶漆黑,浑身白衣的女人,没有脸,只有两个黑眼洞,凝望着我们的眼睛。
“我也说不清,你们自己看。”
大家纷纷把手中的玻璃贴近眼睛观察。
“我也看到了!”大家把手中的玻璃互相交换。我也看了几个,从缝隙中能看到很多花花绿绿的色块,如同万花筒一般,拼装在一起。
炕上有一块碎成许多片的玻璃,大家一人捡了一块。
“你们看,这玻璃是绿色的诶。”一个孩子把玻璃片侧过来,观察它绿色的切面。
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将玻璃慢慢靠近自己的眼睛,向窄窄的切面中观察。
三角形,墨绿色的断面,玻璃上积攒着一层几乎擦不掉的灰。
看到这块玻璃,一切回忆忽然涌上心头。
那是我六岁的时候,跟伙伴们相约去鬼屋探险,所谓鬼屋,也无非是一些没人住的老房子。
很久没有这么惬意地睡过一个午觉了。
刚要入睡时,一个念头涌入脑海,我翻身下床,来到书桌前,把抽屉里的所有东西都倒出来,摆在地上。
这些都是我童年的回忆,长大后每次回看这些东西,都会无比怀念。
“安明,”宠物店内,唐糖突然开口喊我的名字,原本趴在她腿上睡觉的慵懒白猫被惊醒,从她身上跳了下去,“我记得你好像是写鬼故事的作家啊,怎么从来不见你把小说给我们看看。”
唐糖神秘兮兮地凑到我跟前。
“嗯——是啊——”
妈妈问我为什么回来得这么突然。
想你做的饭了呗。”
吃过午饭躺在小时候睡过的**,金色阳光穿过窗外的树杈,细碎地洒在床单上,偶尔有风吹过,**的阳光也跟着摇曳。
“我儿子——”老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弱,逐渐闭上眼睛。
“大爷?你怎么了大爷?”我用手瞧瞧玻璃,老人没有反应,如同玻璃上的刻花一动不动。
我想起唐陆来,他一定有办法。
老人说的儿子或许不是人,而是什么阿猫阿狗的呢?
屋门上着锁,只能隔着窗户望,里面空****的,看来是老人死后,有人把他家搬空了,那他养的宠物也必然被带走了。
“我儿子!我儿子在那儿!”老人突然激动地大叫,眼睛却不是盯着屋子里,而是花池中那棵淹死的树苗。
邻居笑着摇摇头,把泔水泼在门口的下水道里转身回去。
“老光棍?你不是说找你儿子吗?你哪儿来的儿子啊?”我满心疑惑,质问玻璃窗上的老人。
“我儿子就在里面,你快带我进去看我儿子!”老人并不回答我的问题,表情逐渐焦躁,只是说让我进院子。
“大爷你确定这是你家?”
“是我家,是我家,我儿子就在里面!”
“你谁呀?你找谁?”
没多久,我便顺利找到老人家。
一间老旧的平房,一处大门紧闭的窄院。
我站在腐朽的木门外轻轻敲门。
那是去小孙村的车。
下午四点,我乘车来到小孙村。
“大爷,这是你们村不?”
我一愣,“行行行,怪我,不过先说好,我只能带你找这座城,如果你不住这儿,那我也没办法帮你了啊。”
老人没说话。
这座城平房区很有限,一共就郊区四个村。而去那四个村分别只有四趟公交。
“我想我儿子。”
“你……”我刚想发脾气,不过左右一想,这事也怪我,没有提前问清楚。
“大爷你家住楼房吗?”
匆匆吃完饭,再次抱着玻璃上路。
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这玻璃上的鬼脸到底什么来历我都不清楚,甚至不知道老人说的话可不可信,万一他家根本不在这个城市呢?我要一直找下去吗?
“要不干脆把玻璃砸了,什么事都没有了。”我心底蹿出一个邪恶的想法。
路上遇到小时候的邻居,菊嫂。
菊嫂长得很矮,暗沉的脸上一脸雀斑,笑起来眯眯眼,她一直都对我很热情,小时候见到我就抓着我的手,揉个不停。
“我们家明子的小手多肉乎,我就喜欢捏你这小胖手。”
“不好意思,这儿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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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块玻璃吗?”壮汉甚感疑惑,“放脚底下不行吗?”
在所有人怪异的眼光中,我几乎带老人跑遍了所有小区,都没有找到他家。
一直到下午一点,我饿得不行,决定先来面馆吃饭。
面馆人很多,我找了一个双人位坐下。
不过我这带块窗玻璃走在路上实在招摇,路过街上所有人都会回头看我一眼。
每走到一个小区,我都得先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对着玻璃问:这里是你家吗?
“你不要出声,摇头或者点头就行!否则会吓到别人。”
为什么鬼也会得老年痴呆呢。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我找来工具把窗玻璃卸下来。
“我带你到外面去,你给我指路好不好,咱们一点一点摸到你家。”
“我儿子就是我儿子……”老人的表情变得委屈起来,“我想我儿子。”
我生平最无法漠视不管的有两种人,一是老人,二是可怜人。
在我眼里他此刻都占全了。
这鬼会害人吗?我心中纳闷,手中捏着竹简稍稍上前。
“我要找我儿子!”老人的脸变得狰狞,大声喊道,但无论他怎么挣扎,始终无法从玻璃中挣脱。
看来他并不危险。
“我找我儿子。”
那张脸忽然开口说话。
“啊——”
“房没塌就好。”我翻身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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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我在玻璃窗上发现一张人脸。
再后来,家人总在饭菜里发现脏东西,虫子、石块、甚至用过的卫生纸。
直到儿媳妇在床被子下发现了十数根针,她终于无法忍受,回了娘家。
每当我想起那天早上菊嫂的笑脸,还有热情的邀请,都忍不住后背发凉。
“这不怪你,小小的一片玻璃本来就困不住那么强大的阴气,早晚是要放出来的。”
“那你能不能跟我回去,把那个女鬼抓住。我怕她做什么不好的事。”我心中很是愧疚。
“那个女鬼就是阴气的表现形式,估计阴气已经回到菊嫂身上了,这种阴气和鬼怪不同,除非达到了某种目的而自然消散,否则是除不掉的。”唐陆摇头。
“昨天有个小孩来店里玩丢下的,我随手一翻竟然在上面发现了你的名字。”
唐糖一边躲避我的追逐,一边把文章大声念了出来。
“好像有段时间没回家瞧瞧了,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看吃播……”
“明子这么早走啊?上家吃顿饭再回去呗!”菊嫂仍是笑着跟我打招呼。
“不了嫂子,公司有事。”我婉拒。
菊嫂依旧满面春光,看来那女鬼并没有找上她家麻烦,那她飞去哪儿了呢?
我拿起玻璃,再次从缝隙中望去,只有一片昏暗的墨绿色,原先里面那只女鬼已然不见。
“得赶紧拿回去让唐陆看看。”
吃过早饭我便急匆匆赶回城里。
我拼命想要挣脱,肩膀两边却像触电般酸麻刺痛,动弹不得。
地上的铁盒也跟着剧烈颤动起来。
我勉强伸出手,将铁盒捏住,在地上狠狠一砸,铁盒的盖子被崩开,霎时,微弱的绿光一闪,顺着我的窗户飞出。
自己小半个身子还在床外悬着,僵持这么久,肩膀和脖子都很酸,正待我要活动一下时,耳边传来一阵清晰的呼吸声。
“我的孩儿好惨——”言语声竟从床下传来,干枯刺耳。
我猛然向下转头,却发现那只没有眼睛的女鬼就躺在我身下的地板上,双手抓着我的肩膀!
菊嫂一会儿嚎啕大哭,一会儿又咯咯地笑,尽管嘴巴无法发出声音,但喉咙里的咕噜声仍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倏地,菊嫂从炕上跳起来,一头撞碎窗玻璃,挣扎着想跑。
老头跳上炕,顺手抄起一片碎玻璃,割破菊嫂耳垂,掐诀念咒,不多时,菊嫂身子一软,躺倒在炕上。
我在一旁看得心里直打颤,平时我见到的菊嫂夫妇根本不是这样,两个人相敬如宾,对邻居也总是和和气气的,俩人都很喜欢笑。
“没想到他们私下竟是这样。”我感慨道。
下一秒,菊嫂的丈夫和公公消失不见,屋里站着一个干巴瘦的老头。
男人试图把襁褓抢回,菊嫂却抱得更紧了。
“明明刚生下来还好好的。”她低头扒开襁褓,嘴里咕哝着,摆弄死婴畸形的拇指。
那孩子的尸体已经开始发臭,身上的皮肤也开始腐烂,远看像一团裹在被子里的烂肉。
忽想起唐陆给的护身符,正要去拿,下一瞬女鬼已压到我面前。
我绝望地闭上眼,周围一切瞬间安静下来。
待意识再度清醒,我竟然又置身菊嫂家的破房里。
正当我要从噩梦中抽身整理思绪时,桌子上装玻璃的铁盒咣当一声掉了下来。
“嗯?”
我扭头打算开灯,余光发现天花板上突然冒出来一个硕大的身影。
男人四下环顾,以确认没人看到自己杀死襁褓中婴孩的暴行。
他冷漠的眼神四处寻找,忽然,他直直地望着我。
“你在看什么!”
这件事我一直没告诉过他们,怕引来尴尬。
他俩平时对我的小说也不闻不问,因此我还没想过纸里包不住火的这一天会突然到来。
“嘿嘿,大小伙子的,腼腆个什么劲呢。”
男人沉思一会儿,朝内屋望了一眼,确认菊嫂还没醒,于是朝接生婆一挑眼,低声道:
小孩儿没了再生,他爹没了还生个屁。
接生婆耸了耸肩膀,“我什么也不管,你家的事你自己安排。”转眼间消失不见。
只不过躺在炕上的她好像年轻了几十岁,虽然仍是满脸雀斑,不过皮肤比印象中紧致许多。
“是个姑娘小子?”
我就站在门框边,菊嫂躺在内屋,外屋传来一个中年男人和老妇的对话。
倏地,我觉得背后有凉风吹过,猛地回头,似乎瞥见一个白衣服的人影闪过。
这间残败的破房,再加上玻璃中的神秘女人,瞬间让周围的气氛变得诡异,我心里有些发凉,赶紧退出这个地方。
那片玻璃我没有扔,打算等明天带回去让唐陆看看。
我不信邪,决定出门再去菊嫂家的老房子一探究竟。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那间破房还在,只是更加破旧。房梁全塌了,只剩下四面残破的墙壁,屋子里的草半米多高,根本无法下脚。
我回家拿来一把镰刀,破草进入。
直到今天我再次打开这个铁盒。
当初看到的女人应该是因为光线折射而恰好形成的影像,我笑着,感慨自己当初的天真。
我学着以前的样子,又把玻璃举到眼前,向里面观察。
“好神奇。”
“是不是玻璃里面住着的菩萨呀?”有人问。
“那可得好好供起来,不能丢了。”
“我要这个——”“把那个给我。”
我从土炕上拿起一片三角形的玻璃。
“里面好像能看见一个人。”我跟他们说。
“看到什么了?”
“里面的东西好好看!”
“到底有什么呀?”
我们去菊嫂家的老房子,连院子都没有,只有两间屋子,进门的大屋房顶塌陷了一半,阳光照进来,可以看到墙面上稀稀落落长着几株草。
地上沉积着一层柔软的浮土,另一间小屋屋顶倒是还完好,只是除了一座土炕,什么也没了。
“怎么他们搬得这么干净啊,什么也不留下点。”
有被我撕掉封皮的鬼故事书;有一沓同学之间传的小纸条,每一张都是无比珍贵的回忆;甚至还有一个坏掉的打火机,上面贴着一张画,需要把打火机侧过来才能看见,里面是一个穿着比基尼的金发美女。
在一堆杂物中,我找到一个生锈的铁盒,拿起来摇一摇,里面装的好像是一块石头?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很老旧的碎玻璃。
我回答得有些遮掩。
“给我看看呗,让我拜读一下。”
“不,不太好吧,熟人看我写的东西,我会很尴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