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要不要来一串糖葫芦?”
怎么说呢,这真的是一个生得有些过于精致的男子,眉眼间带着几分笑意,那轻轻的一弯,就像是能勾到人的心里。这个人,长得这样好……
他怎么就跑来卖糖葫芦了呢?怪浪费的。
我才不是在关心他。
可是……
可是他到底是谁、在干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行踪不定呢?我好想知道。
后来,她独领天罚。其实那尊神哪里用得着她护?可她偏生决绝,就那么跳下了菩提台。
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终于发现,原来自己最喜欢的,并不是糖葫芦。
1.
“你这位朋友,看起来,果真是有些怕生。”
那个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叫我听着不大开心。
虽然“怕生”什么的是我说的,但并不代表别人也可以拿这个来调侃秦萧。毕竟难得遇到一个与我“坦诚相见”还能处得下来的人,我这个人,咳咳,也是有几分护短的。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却不像是在和我说话,于是,我和他确认了一下。
“你是在问我吗?”我站起来,比了比身后的陆离,“还是,你俩认识?”
在秦萧沉默的时候,陆离轻笑一声。
“不客气。”
不知怎么的,我望着他的模样,总觉得他想说的不是这句话。
也许他还是把我错认成了另一个人,我想解释来着,只是,还没等我说些什么,他却忽然皱起眉头,往我身后看去。
这个陆离问出来的问题,叫我听了有些懵。毕竟,我从没有见过的这样表达方式。什么叫你现在的名字叫什么,他莫不是也认错人了?
若果真如此,那也是挺好玩的。
要说秦萧寻的那个人,是与我撞了名字,那陆离找的这个,便该是直接同我撞了脸?
可我还是有些不懂:“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有。”他笑笑,“今天是我卖糖葫芦的第三天,我找见了那个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我,盯得我一阵心慌。
“真的假的?”
“真的。”他接着补充,“但是也倒闭了。”
我:“……”
我在对面人的脸上和他手中举着的糖葫芦靶子之间来回扫了几眼,有些似信非信。
“酒楼?你这么厉害么……”
“嗯。”他点头,“但是倒闭了。”
彼时他初开灵窍,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她。
而后来……
私下人界,万丈软红的颜色让他目不暇接,可他始终记得,第一天和她在人界吃的那串糖葫芦,酸甜酸甜,真是美味。于是陆离认真对她说出自己的仙生理想——
“你方才在看什么?”
被眼前的人问得怔了一怔,我一愣,低下头开始回忆……
我方才,在看什么来着?
——我掐指一算,你像是明天就要死了,今日且过得开心些。
怎么会有这样的师父?连话都不会说……亏我还和因敛讲,整个天界,师父最疼我。
——阮笙,你不要想不通,虽然这样对你会有牵累,可弑神之罪亦是不小……你可千万别一时冲动,把因敛尊者推下去啊!
或许因为昨晚上晒饱了月亮,所以今天的五感格外灵敏一些,哪怕隔了这样远的距离,我也听得清、看得见那个说书先生的声音动作。
他今日讲的,是一桩传说。
他说,在有人界之前就有了这个传说,那是关于一个叫“既生魄”的东西……
也许是那糖葫芦都看不过去了,一颗籽直直卡在我的喉咙口,吞不进去咳不出来的,弄得我眼泪都几乎要出来,好不狼狈。
“看起来真的不大和你胃口。”他想了想,从我的手上把剩下的接走,“下次重新做,改一改糖浆的配方再给你试,这里的就别吃了。”
我有些尴尬,却碍于今个口舌不顺,不好再说话,只摆着手和他打哈哈。
倘若待会儿人家再客气,你可一定要记得拒绝哇!千万别顺着人家的客气再应下了!
这时候,他凑近我:“味道怎么样?”
而我在自己方才的自我催眠下,下意识开口:“不怎么样!”
楔子:
“不愧是霜华殿啊,连一个杂扫的丫头都这般厉害!晓得怎样移形换影瞬间出现!”
对着眸如灿星的少年,从楼上摔下的女子忍住痛呼,沉默一阵之后呵呵笑出来。
“姑娘挺想来一串的,只是,没带钱。”望着他笑笑的模样,我顺便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你看起来不像是缺钱的人,怎么跑这街上来卖糖葫芦?”
“我的确不是缺钱的人,所以,如果姑娘想吃,就随便拿几串吧。”
还没来得及考虑这样好不好,我的手便先了神思一步挨着了架子上最饱满的一串,顺便几连声道了谢。这样诚实的身体反应,其实叫我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偷偷掐了自己一把——
“啊……好想知道……”
是在不自觉喃喃出声的时候才终于回神,说起来,当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还有那么一瞬间的不敢相信。那里边夹杂着的幽怨是哪儿混进来的?!
便是这个时候,身后忽然一阵熟悉的气泽,我回头,看见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长街上乱乱逛着发呆,我觉得有些奇怪。昨夜分明听见隔壁传来了声音,可今个一早起来,我想去寻他,却发现那儿竟是无人的。
莫非是他回来一小会儿又走了吗?但我并没有听见他离开的声音啊。
果然,秦萧这个人,神秘得很。我摸了摸下巴。每个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或许便是因为这般,所以我才会对他感兴趣?嗯,一定是这样。
“他和你不熟悉,自然不爱同你说话,有几个没见过的人能聊得来的?”我皱了皱眉,之前因糖葫芦而对陆离生出的好感霎时消了一半,“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我们便先回去了,有缘再会。”
却没想到刚刚转身就被扯住了胳膊,我回头,正对上陆离的眼睛。
“你同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熟的?你们,住得很近?”
“你的朋友?看起来不大爱说话啊。”
“他有些怕生。”我随口一说,转向秦萧,“所以你方才在问我?我随便逛到这儿的。说起来,你昨晚上有回去吗?我好像听见你的院子里有动静,如果不是你,恐怕便是贼了。”
秦萧的眉头皱得有些紧,好一阵子都没说话,倒是陆离见状笑了笑。
回天界之后,他要摆个糖葫芦摊。
可她听了,却毫不留情打击他,说他就这点想法,真是没出息。他像是有些恼,闷了好一会儿才侧回头去:“又不是只有糖葫芦,我还会加上糖苹果的!”
而后来呢?
而我下意识随他回头,这一眼,正巧对上停下步子的秦萧。
3.
“你怎么在这里?”
再这样下去,哪天我白骨化的时候,有谁过来说什么“姑娘,你这架子很像我家从前丢失的那具骨头啊”之类的话,恐怕我也只会呵呵笑笑,回一句“是吗,挺巧的,挺巧”。
“陆离。”我随口唤了声,意外地看见他眼帘一颤,于是原本的问句在喉头转了个圈,换了一句,“我叫阮笙,初次见面,那个,谢谢你的糖葫芦。”
他顿了顿,好一会儿才开口。
“你,你说的那个人……你不会以为是我吧?”我摸着面颊,有些惶恐。
他笑笑,不答,半晌抬头看我。
“我唤陆离,阮……不对,你现在的名字叫什么?”
像是完全不在乎我的反应,他低了低头,继续说着。
“最后我发现,我还是想卖糖葫芦。就像以前和她说的,在街边摆个摊子,串好裹糖,几文钱几文钱的收。也许回头做自己最开始想做的事情,就能寻回那个最开始便遇见、却丢了很久的人呢?”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有浅浅天光映在他的身上面上,看起来通透而又干净,似乎连带着说出来的话也让人信服……
我的几分崇拜还没有收回去就木在了脸上。
“呃……”
“后来,我开了一家客栈,三层楼。”他想了想,“还有一个很大的马厩。”
想了好一会儿都想不起,最终,我胡乱指了指:“只是在看那酒楼,喏,你看,那门前的柱子都雕了花,弄得还挺雅致的。”
男子哦了一声,语带笑意。
“我原先也开过一家酒楼。”
谁要推因敛了?我是这样的人吗?姑奶奶我那样欢喜他,我是准备自己跳下去的!
无数的画面和独白闪闪现现,我始终站在最中心那个位置,不知自己下一刻会接收到些什么,只隐约有些害怕,慌得很,不想看。
这时,背后有人轻轻拍我,微凉的气息顺着那一拍灌入我的灵识,那阵气息所到之处,画面顿时如烟尘四碎,散了个干净。而我松开捏得连指节都微微发白的手,生出一个寒颤。
霎时间,无数不属于我的记忆如浪波滚滚涌进我的脑海,挤得不行。
——你的元身么?虽然我也不大清楚,但你是画仙弟子,或许是画具化成的……而要说对瓷感觉熟悉的话,我记得,他原来似乎有一口洗笔的缸。
你才像口缸呢,你看得见吗就敢说我是缸!我在心底咆哮着,面上却只干笑几声,不知在和谁说话,满心的憋屈,还得夸他风趣。
这期间,有小童攥着铜板过来买糖葫芦,却被他叹出的一句“今天的不好吃,下次来吧”给哄了回去。见状,我有些愧疚,觉得怪对不起那些糖葫芦的。
可这份心情还没持续多久,便被不远处酒楼里的说书先生一声惊堂木响打断,我随意投去一眼,却竟就此愣住,再生不出余的反应。
2.
话音落下,我僵在原地,半晌缓缓转头望他。
我想和他解释,本准备说“其实这个很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糖葫芦,说来,你人这般好,还免费送我,当不会计较我的口误”之类的,却不料着急之下,话便说岔了。
迎着他微皱的眉头,我开口,模样诚恳:“其实这个很好吃,毕竟它是免费的,你便不要计较我的……口,口误……咳咳咳……”
“那是那是,这些都小意思嘛,不是问题、不是问题!”女子摆摆手,“这位仙聊是来找因敛尊者的罢?他现下不在,不如仙聊进去坐一会儿?”
少年红了脸:“好,好的,谢谢。对了,我唤陆离,你可以这般叫我。”
这是千把年前的两个神仙,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情形。陆离是仙桃园里唯一的枇杷树,也是整个水果界最好看的神仙,修为却实在低,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化成的实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