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一个不确定的回答,他说:“我……我不大记得……”
“罢了罢了,不管你记不记得,反正看你这样子,该是我孙子辈的没跑了。”花兮很快回应,摆摆手,又眯了眯眼,放缓了语速,“或者,还要更小一点儿。”
她拿捏着语气,正要再说什么,却不妨燕绥之听了一愣,继而一个没忍住便笑出来。
而关于他的另外一面,她毫不知情。
便如现在,花兮刚刚看见他松一口气,又想逗他。
直直望着燕绥之,花兮眼珠一转:“燕绥之,你多大了?”
说来,也是花兮难得正义一次。
这几天,她尽听到江湖人士在讨论围剿魔教的事情,本来与她无关,可她表示,“魔”字很亲切,很有代入感,而这么多人说要讨伐它,总给她一种以多欺少的感觉。于是,一个激动之下,她便决定去找那个“魔教”所在地,想着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而燕绥之嘛……
刚才忽然压住她的,是燕绥之吧?如若不是,现在这个姿势是怎么回事?可如若是,他这副表情又该怎么解释?
“你……”燕绥之欲言又止,然而,过了许久也没能完整说出几个字,反而咬着嘴唇别过了头去。
他的嘴唇水亮,颜色还没有他的脸色红润,尤其是被咬住的地方,更是因为他的力道而有些发白。
燕绥之正在吻着她。
只是,须臾便又放开。
被人这样压在草垛上亲吻,对于花兮而言,还是生平第一次。
魔族的人,从来都喜欢玩乐,对于“害羞”这种情绪的感知也好像比其他族类更加迟缓。因此,即便燕绥之都已经紧张到握拳,花兮却仍是没有什么感觉的样子,相反地,玩心还更重了起来。
“你脸红什么呀?”花兮手臂稍稍用力,将他钩了下来,故意放软了声音唤他,“小燕燕、小绥绥、小之之?”
随着她的声音,燕绥之闭紧了眼睛,一副不堪受辱的样子。
“哟?”花兮就着靠在他胸口的姿势抬起头,正望见低着一张烧红的脸与她对视的少年。
“为什么?”
没听懂意思似的,燕绥之回问:“什么为什么?”
燕绥之想着,在想到答案之前,心底猛地一惊——
她什么时候靠他这么近了?!
花兮顺着拍燕绥之脸的动作稍稍凑过去了些,原本只是随意的一个倾身,却不想,她刚刚碰到他,少年的脸唰地就红了,接着动作很大地转过了身去。然而,很不巧的是,此时的花兮前倾着身子,弧度有些大,手里还拽着那根红绳,又是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
“嗯,睡饱了。”
从疲乏到沾上草垛就睡着,到现在亮着眼睛看星星,算一算,也不过就是从日暮到月亮刚出来的这么一小段时间而已。
“那我们今晚还要继续赶路吗?”
见状,花兮终于满意了些。
她笑吟吟地凑过去,拍了拍他的脸:“乖。”
女子的唇色殷红如血,同她指甲的颜色一样,然而她的眼白处却泛着极清、极为通透的浅蓝色,像是不谙世事的稚子,看起来澄澈而天真。其实拿这两个词来形容花兮是很不合适的,可此时此刻,燕绥之就是想到了它们,也想到了许多东西。
2.
过了好一会儿,燕绥之小心翼翼敲了花兮一下:“你还在生气吗?”
花兮的头扭了一下,很明显是从摇头的动作改成了点头:“嗯。”
那座山下便是村子,住了一片村民,偶尔也有人上来打猎或捡柴,即便是孩子,白天也是偶尔会上来玩耍的。可当时的燕绥之只是初具意识,远不如现在清明,眼前也总似蒙着白霜,看见谁也都记不得。从过去,到现在,映入他眼底最深的,便是那一抹绯色。
真要追溯起来,他想下山、想离开,除了好奇之外,也许隐隐也有追寻的意思。
也正因如此,在下山被那个门派捡到、原本因为不通世故,只想老老实实跟着走的燕绥之,在看见花兮之后,毫不犹豫就放弃了最初的打算,转而跟上了她。
燕绥之虽然因为灵智没有那样充盈的缘故,看起来有些呆,可他也并不蠢,尤其是这时候,他看出来花兮的怒意,于是立刻调整了表情,做出一副诚恳的样子。
“我错了。”
哪怕脾气再大,但对着一个无辜水灵老实认错的小少年,那也绝对是发不出来的。花兮原本因为要占便宜没占到而堵在心口的那口气,也在这时候,莫名便化了。
少年的肤色极白,唇色稍浅,眼眸极清,眼尾微微向上挑着。这样的长相配合着他的气质,在没有表情的时候,看上去或许叫人觉得呆,可此时他侧过头去笑,又在花兮唤他的时候回过神来,眼波流转,带弯了唇角和眼睛,无端便加了几分魅惑。
虽然都是叫人移不开眼的气质,可这种“魅”,和花兮给人的感觉却不一样。
花兮偏于柔美,而燕绥之,却是带着些许邪气。
1.
到底不是人界的,花兮的作息与常人并不一致。她没有固定的休息时间,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一定要睡多久才能够让精神恢复过来的说法。事实上,若这里是魔界,或者她没有自封住灵识,那么她都是用不着休息的。
喜欢坐着躺着赖着,究其根本,不过是因为懒而已。
“你笑什么?”花兮有些恼。
少年的反应打破了她故意缓着语速说话,说完又略作沉默,尽心想要营造的氛围。本来她这么说,就是想显出些自己的沧桑感,套他个敬称,占点儿便宜,可他居然在听完之后笑出声了。按照她的预想,他分明应该愣怔许久,只知附和才对。
于是,花兮一下子坐起身来:“喂,问你呢!你刚刚笑什么?”
“多大?”少年像是没弄明白她的意思。
“嗯,就是,你如今年岁几何?”
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燕绥之却是纠结了许久,等到花兮都觉得不耐烦了,戳他一下,他才终于回答她。
顺手牵来的罢了。
起初她只是想看看人界里被人议论的所谓“高手”是什么模样,不料,这么好骗,几句话就掳来了,而剩下那些察觉异样的人,更是没用,弄得她就算把人牵走也没什么成就感。不过,起初觉得没什么用,后来却发现,自己只身一人,偶尔无聊,身边有个小玩具也不错,至少逗着能解闷。
兴许是受条件所限,目前而言,燕绥之的灵智才开不久,多数时候,他的灵台都是混沌的。于是花兮所见到的他,永远是满脸纯良、愣愣怔怔,让人看了就想欺负的模样。
燕绥之其实感觉不到累和倦,只是他毕竟刚刚化为人形,这样接连着几天消耗能量,白天晚上不停地走着,还是会有些吃不消。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他身上的灵息缓得极淡,才没有让花兮察觉出他的真身。
花兮一只手晃着那红绳,另一只手腾了出来枕在脑下:“今晚?不想赶就不赶了呗,左右我也不着急。”
他们口中赶路的目的地在魔教总舵。
轻咳两声,花兮侧过了视线,她想,心底忽然这样乱,或许是因为自己看得太仔细了。
“你脸红什么?”花兮也被这氛围熏得耳朵尖尖都发热,但看着眼前的小少年,又觉得不能丢了面子,只得色厉内荏,“你刚刚不说话,是不是我之前讲了不准你说?听着,我现在准你说话了!”
也正因为太过意外,此情此景,饶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扣住她双手的人,像是终于从方才的情不自禁里反应过来,却是没有别的动作,只是撑起上身,瞪着一双小鹿似的眼睛,无辜又水灵地这么望着她。
这种气氛实在有些微妙,微妙得让花兮都有些混淆了……
“怎么,你不喜欢我这么叫你?”花兮似是苦恼,“那么,小宝贝、小甜心、小……唔!”
花兮正玩得开心,不妨眼前的人忽然扯住她的手,一个使力将她环着他脖子的手扣住,紧接着身子一翻,顺势将她压了下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发生得很快,等到花兮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只觉得唇上一片柔软,双手与谁正是十指交扣,眼前是放大了数倍的一张脸。
花兮眨眨眼,不答,只是顺势环住他的脖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的怀里。
燕绥之蒙了一会儿,而花兮笑得玩味。
微风吹过,少年的脸却愈发红了起来,仿佛燃燃灭灭中,被拨弄着亮起的火星,随着它的光色燃起,周围的温度也升高了不少。
所以,她顺理成章便被他的动作带得往前一扑,正好落入一个怀抱。
花兮一蒙,没反应过来似的摸了两把,手掌下的心跳声有些重,重得让她觉得新奇,新奇到想再摸几把。只是很可惜,还没来得及把想法付诸实际行动,她就被人按住了手。
耳边传来的声音压得很低,害羞似的:“别……别摸了。”
那些种种,都是他有意识以来,所见过最美最好的事物。
而会想到它们,只是因为看见了她。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想到这些?
“你在气什么?”
“我……”花兮噎了一下,“算了算了,都不是那个氛围了,和你说了也没用。”也不知道是不是魔界中人生来便带着恶趣味,且那份恶趣味只能成功,否则就憋屈,花兮顿了顿,“不行,我觉得,如果我不和你说,你应当是不会知道的,但我说了,你可能也不明白。所以,道理不重要,总之你记住,以后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得听着,在我准你开口之前,你最好都不要说话了,明白了吗?”
燕绥之下意识想回答,却在开口之前想到什么,硬生生憋住,只是点点头。
所以,他才会总同她说,即便她松了他,他也不会走。
这是真的,只可惜她不信。
毕竟,在花兮的眼里,他是被自己掳来的,当然只能绑着。
只是到底面子上下不来,于是她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花兮或许不知道,燕绥之对她的印象,其实一直很好。
但要问起为什么,燕绥之怕是自己也说不清楚。不过,如果非要有个原因,仔细想来,大抵是因为,他刚刚化形之后,看见最清楚的一个人,就是她吧。是啊,虽是山中精气聚集而成,又居住在山间,但燕绥之在花兮之前,并不是没有见过人的。只是很可惜,在她之前,他从来没有看清过谁。
可自己当然是看不见自己模样的,燕绥之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样子,只是见着花兮一顿,发觉自己似乎是惹恼了她,于是强压下自己的笑意,努力恢复正常。
“没什么。”
花兮一脸不满:“敷衍!没什么是什么?”
便如现在,夜色里,草垛上原本熟睡着的她,陡然间,毫无预警地眨巴几下眼睛,直直望向燕绥之。
“你……你就醒了吗?”少年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花兮精神饱满地坐了起来,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又顺着伸懒腰的动作躺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