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这诗的原是本地一个大户人家的闺秀,后虔诚侍神,入了玄冥教。在两界山上也有些才名。我在山上横冲直撞惯了,有一日就遇上了她。她知我的身份,便托我将这首诗转交给十七叔。第二日我就把诗送去了,十七叔拆开那散着花香的信笺,见薄纸之上,写着四行娟秀的小字:
“我本良家子,爱君才若此;离离原上草,岸岸不知道。”
十七叔直接团起来扔了。
因十五、十六、十七狱主乃护教狱主,平日尽待在两界山,我便与他们熟络些。十五叔赵离声是个大胡子,两腮和下巴终年藏在胡子里,以致我多年都不太知晓他真实的样貌。他有一双铁拳,练得一身手劈青木、单手掏心的好本事,江湖人送外号“铁手马猴”。“铁手”我自然懂得,但为什么是“马猴”而不是“苍狼”或者“猛虎”什么的,大约是多毛的原因。
十六叔柏离渊力大无穷,能以一敌百、徒手分尸。两界山地处西北,气候干冷,难产蔬果,山人多食牛羊。十五叔和十六叔凑在一起,无刀砍柴、徒手宰牛什么的都不在话下了。
玄冥教这么多位狱主子,十七叔算是个异类。他俗家姓周,本名周岸,名字倒也平平。自小入了玄冥教,排了离字辈,唤作“周离岸”,霎时便美成了一幅画。他不知足,自命表字“当归”,号“当归公子”。惹得其他叔伯笑了半年。倒是我爹发了话:“十七胸有松涛,自与魑魅魍魉不同。你们这些平日里只知手撕牛羊的糙汉,也得向十七多多请教。”
许是刚落地的时候呛了风,也许是濯足溪的水太凉,总之我从小就有点不足之症,得了一种热病,发作起来只如烈火灼心。我爹见状,便叫我吃这山上的百家饭。尽管山上都有七殿阎王和十七狱主的峰洞,但他们常年不在家,说是百家饭,我能吃到的也就是十五叔、十六叔、十七叔三家了。
当我长到五岁时,已能认全人了。我爹见我整日在山上打猪撵狗的不像个样子,便要选个师父给我。他把三个叔叔都叫来,让我挑,我想也不想倒腾着两根小短腿就抱住了十七叔的大腿——我再傻也知道,十六叔向来不喜欢我,十五叔喜欢我却偏生了那么一大把胡子,平日里听阿嬷“再哭大马猴来抓你了”、“再闹大马猴来咬你了”就已经够呛了,家里再活生生地养这么一只,那还不要了命了。
我爹见此,微微颔首:“如此,十七便做死灵的师父吧。”
余人不敢再笑,他也乐得清静,一心钻研琴技。按说玄冥教的阎王和狱主都有自己的独门武器,像是二王“天罡引雷弓”楚离江、七王“暴雨霓虹针”段离芜,都以出神入化的武器在江湖上留名。十五叔的武器乃是一副纯钢铁爪,十六叔的武器是一柄百斤重的铁杵。而十七叔的武器,却是一张铁琴。
十七叔弹琴特别好听,他弹琴的样子也特别好看。山上的女信众有一半都仰慕他,有人曾为他专门作了诗,诗曰:
“铁琴铮铮风波恶,一曲歌尽一离人。醉看红尘往来客,半笑苍生半笑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