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责罚珈蓝吧。”这两个月,对珈蓝来说也是一种煎熬。
“为何要责罚你?”他轻声问道,将女子放在了枕头上,将她脸上凌乱的发丝别在耳后,眼里溢满了温柔和宠溺,甚至是贪恋。指尖停留在女子的唇上时,他甚至忍不住低头吻住。
银丝的发丝垂落在他绝美妖邪的脸庞,与女子散落在枕边的发丝缠绕在一起,黑与白,在昏暗的光线中,交织成一幅绝美的图。
珈蓝捧着信封的手也跟着颤抖了起来,起身将信拆开看了起来。
“殿下,君上说,路乐乐想和你见一次面,商讨一下关于打开圣湖的事宜。”
微卷的睫毛轻轻掀开,藏在银色发丝下的唇角苦笑般地勾了起来,“见面?她想见我吗?看来,她知道我到了南疆了,此番是怕我进入月重宫吗?”
“已经提前讲完了,倒是夫人您要出去?”看她穿戴很严实,凤息探究地看着路乐乐,薄唇不悦地抿成了一条线。
“是啊,听说今天集市非常热闹,便约了若云,让她带我出去看看。而且,我在这里也着实闷得慌,前几日大夫也说了,我该多出去走动走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这样对豆豆也有好处。”
“如果凤息没有记错,夫人以前就是大夫。”
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在这两个月里,那个女子,就如同那日在江面上离开一样,彻底地消失了。
珈蓝心里清楚,不能在殿下面前提到关于那个女人的一切,哪怕是以前她的喜好,她爱好的红色,她爱好的食物,还有任何能联想起那个女人的一切。
“扔掉!”黑暗中,姬魅夜的声音明显地在发颤。
若云早就在外面候着了,而这一次来的倒不是她一个人,看着她旁边那面色俊朗的公子,路乐乐一眼便认出了对方就是这段时间被若云称为“烦人的东西”的青王小世子。
入冬之后,大家都穿得严严实实的,再加上月重宫地处高位,几乎是一呵气,就能看见小冰珠。
路乐乐将双手藏在袖中,踩着白玉石阶便朝若云他们走去。
<!--PAGE 5-->
风吹得有些冷,路乐乐关上窗户,注意到在远处的圣湖上,有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湖边,飘逸似仙。
似乎感到了她的目光,那人突然回头,碧蓝色的眸子亦轻轻地望过来,似隔着千山万水,却真挚深情,让她的手微微一颤。
君上将见面的日子安排在了这三天。
“豆豆,明天可以看到爸爸了,你开心吗?”她低下头,看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黑色的眼瞳里盛满了笑意。
其实,她也好想看到他。
躺得太久,脚有些发麻。
她起身,披着白色的狐裘推开了窗户,仰头可以依稀地看到薄雾后面的明月。
三日了……
刹那间,他身形一震,然后立在了原地,痛苦地抬头,露出白骨森森的头颅,望着那一轮皎月。
屋子里的炭火发出轻微的爆炸声,肚子里的家伙似乎动了一下,路乐乐猛地睁开眼,将手放在上面,轻轻地安抚着。
这孩子的存在感强得实在是让她难以忽视。当它仅仅一个月的时候,似乎就很霸道地告诉她:路乐乐,我在你的肚子里。
后悔……他后悔过很多事情。后悔当时逼走路乐乐,后悔自己没有尊重过她,更后悔自己的自作聪明。
屋子仍旧漆黑,屋子里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窗台前的帷幔帐子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地扫过台面,将那封珈蓝留下的信卷了起来,然后落在地上。
手一直保持着先前的姿势——紧握成拳,似乎这样才能让他的情绪被控制下来。
一个月前,他曾无意中听到了汮兮和幻影的对话,才惊讶得发现,原来她们千年前就认识。
虽然不知道,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还是依稀听出了一些眉目。
不仅如此,甚至是神乐和殿下的事情也被提及了。
可是,想起当年在黑色森林外面等了她七天七夜的自己,其实,年少的自己就已经将一颗心许给了那个重新赋予它翅膀的女子。
之前,之所以那么做,也是因为自己不敢面对而已。
“哈哈,珈蓝,你就真的那么喜欢那个女子?!她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喜欢,让你做一个叛徒。像那种朝三暮四的女人……”
与此相反,珈蓝的唇妖娆血红,轻轻地勾起,顺带抬手撩起幻影的一缕发丝低头嗅了嗅,“即便你身上有多种花香,可还是掩饰不住你身上的臭味。”
唇,贴在幻影的耳边,“去告诉你的主子,就说珈蓝说的,让她不要在那里跳飞天舞了,就算她再跳一千年,也跳不出神乐的那种神韵。还有,如果你再和她算计路乐乐分毫,我珈蓝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你们两个死无全尸。”
说着,他轻轻转身,手却被幻影用力拉住。
“你……”幻影脸色惨白,瞪着珈蓝欲言又止。
看到她面色难看,珈蓝突然妖孽般地笑了起来,“比起你现在的样子,我还是比较喜欢以前的你。”果真,看到幻影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甚至那苍白的脸上还浮起一丝红晕。
见此,珈蓝笑得越发猖狂,甚至转身走向幻影,脸也有些暧昧地几乎就要贴到她的脸上。
门被推开,月光泄进来,洒在地面上,他连忙扭过头,银色的发丝遮住了他苍白透明的脸庞,睫毛轻颤,薄唇也抿了起来,神色痛苦,似乎那银色的月辉格外地刺眼。
见此,珈蓝慌忙将门轻轻合上,上前跪在他身前,将一封信呈上。
“殿下,这是君上传来的信。”
殿下的心里是责怪自己的吧。自己,真的不该喜欢上那个女子。
走过回廊,他看到幻影站在了暗处,白色的衣衫在薄雾中显得有些淡。珈蓝皱皱眉头,转身就走。
“怎么,看到我就走?”幻影一步上前,拦住了珈蓝,目光扫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然后落在了他的脸上,“你知道这个时候,谁也不能打扰殿下的,而你还进了他的房间,看来是有急事。莫不是,有了关于那个女人的消息?”
珈蓝不敢再说话了,他即将失去殿下对他的信任。
“下去吧,珈蓝,没有必要为那个女人如此低贱,她不值得你这么做。”说完,他身子往后一仰,闭上眼睛,苍白的皮肤,犹如一张透明的白纸,隐隐可见青色的血管。
“那殿下,三日之后,您见她吗?”
“你哪里有罪?喜欢一个人不是罪。只是,你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那才是罪。可是,本宫也不能因此责罚你,如果真要责罚,也不能因为你喜欢她而责罚。”
他慵懒地笑道:“你的错在于为了这个女人,你又向本宫撒谎了!”
“殿下,珈蓝没有撒谎。”原来,他认为自己刚才那一番话是谎言。
其实,他已经背叛了殿下,因为觉得内疚,他亲自砍断了自己的翅膀——那是当年神乐亲自为他医好的,算是还给了神乐吧。
可是,浑浑噩噩地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男儿——这不是他能够选择的,因为那意味着在某一个不可饶恕的方面,他也背叛了姬魅夜。
这些日子,若是姬魅夜要责罚他,甚至让他去死,他也绝无怨言。
珈蓝身子一僵,低下了头,半晌,才看到姬魅夜整理好帐子,重新坐回了小榻之上。
“殿下,乐乐当初这么做,都是为了怕殿下您受到诅咒……”
“珈蓝。”他整个人慵懒地躺在那里,语气冷冽地打断了珈蓝的话,“你已经变身了?!”
屋子里异常昏暗,窗边的夜明珠只能照得见屋子里晃动的人影,却是看不清里面的情景。
“殿下。”门口传来了珈蓝的声音,似乎有些焦急。
房间内的帷幔帐子动了动,他看了看旁边熟睡的人,金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不悦,手指轻轻地拂过她的脸庞,确认她没有因此惊醒,才长长地地舒了一口气,俯身在她眉心印上一吻,才掀开帐子起身。
珈蓝深埋下头,“其实是珈蓝逼路乐乐离开殿下您的。那个时候,珈蓝无意中知晓了她就是千年前神乐公主殿下的转世,并且是唯一能够拉开满月弓的人。
“当时殿下和乐乐感情甚深,我担心殿下您会违背了千年前的誓言,受到诅咒,便劝乐乐赶快离开你。一切都是珈蓝的错,乐乐并没有骗殿下您,这些都是珈蓝安排的。”
“嘘!”姬魅夜突然将手伸出帐子外,阻止珈蓝说话,“小声点,她在睡觉,最近她睡眠不好。”
手臂轻轻松开怀中的女子,他低眉深深地凝视着她,眼中满是无限的爱意,手指亲昵地勾画着女子面容的轮廓道:“可是,本宫不想见她,我更期盼在圣湖上看到她。”
怀中的女子背对着珈蓝,珈蓝无法看清她的容颜和表情,此刻珈蓝也顾不得什么了,自然理解姬魅夜的话中之意。
他仍旧忘不了那个女子,只是选择了与爱对立的方式——恨。
“可是……”
“本宫说了,扔掉!”他突然控制不住情绪地怒吼了起来,赫然从小榻上起身,几步便朝床边走去,撩开帐子,一把将里面深睡的女子揽进怀里,自己则将头埋在了女子墨色的发丝之间——像一个无助的婴儿,寻求着保护。
昏暗的光线中,珈蓝看到姬魅夜的双肩在发抖。
“哈哈,作为大夫的我当然更知道多走动对孩子好啊,更何况,这也是我第一次出月重宫。”她佯装委屈,心知这个时候断然不能和他顶撞,不然一切都泡汤了。
路乐乐心里早就清楚,自己很可能被软禁了。她曾经提出前去皇宫小住的事情,但月重宫的人对她的这个请求直接避而不谈。
“夫人。”刚走了两步,熟悉的声音果然传来了。
书莲说得没错,最近凤息大人总是神出鬼没。
“凤息大人。”路乐乐学着小童子的模样朝他鞠了躬,“您现在不是在大殿吗?”真是该死,她可是算好了凤息这个时间应该是在殿堂授课的。
然而不过一秒,对方的眼神就恢复了平日的冷然和淡漠。
又是这样!她合上窗户,回头看着火盆里的炭火,在凤息身上,有时候她总能看到未然的影子,是幻觉,还是她想多了?
一大早,路乐乐就起来洗漱好了,不知道是因为她太激动,还是因为豆豆太激动,昨夜醒来之后就一直都没有睡着,此时,她心跳的频率都比平时快了几分。
“到时候,你要安静点,不可以踢我啊,不然我会揍你的。”话一说完,肚子里的小东西抗议地动了动,见此,她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这几日她算是琢磨透了豆豆的规律,只要你稍微说那么一点点威胁的话,肚子里的小东西定然马上做出强烈的抗议,受不得一点委屈。
“还真是一个棘手的东西,可千万别像你爸爸那样让人头疼呢。”脑子里浮起小鸡少爷窝在她怀里讨论大灰狼和小白兔的样子时,路乐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心想,以后千万别给豆豆讲故事,要不然,他一定像他爹一样。
月重宫的结界比三日前强了许多,君上无法进来,看样子凤息已有所提防。
但是,她必须出去。好在君上聪明,明日是入冬的第一天,南疆每年都会举行三天的祭祀,因此祭司大人三日都得待在月重宫祈福。
至于百姓,皇城则有三日的冬季集会,一般情况下,百姓都会拿出入冬的商品开始出售,场面十分的热闹。
胎动一般出现在四个月以后,可是这小家伙老早就不安分。
“豆豆,你不困吗?”
因为嗜睡,加上天气渐冷,她成天就像猫一样蜷缩在小榻之上,醒着的时候就跟着嬷嬷学着为小孩绣鞋子,不过多半她还是这样睡去了。
“君上?”屋子里再度陷入没有月光的黑暗,他缓了缓神,看着珈蓝手上的那封信,“他来信说什么?”
“是……”珈蓝想了想,“是关于路乐乐的。”
啪!小塌旁边的扶手传来了断裂的声音,珈蓝抬头看去,见姬魅夜的手紧握成拳头,木渣从他指尖洒落。
这样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全身冷得出奇,皮肤每一处都是难言的刺痛,终究是忍受不住,他起身,目光却注意到了脚下的那张纸。
手指慢慢伸向了那张信纸,然而就在要碰触到的时候,他又迅速收回了手,起身,从上面跨了过去,然后推开门,踩着阴影处,疾步地朝另一个院子走去。
长长的走廊,他身形宛若鬼魅,淡得无法看清,就在走到院子中的时候,薄云散去,月光刚好洒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千年来,珈蓝一直都很好奇当年神乐为何无故死亡,甚至于被南疆除名,现如今他更是迫切地想要了解过去,将这个谜团解开。
而殿下一听到神乐这个名字,就无故地头痛,各种缘由,他也猜出了几分。
厌恶地甩开了幻影,珈蓝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夜空之中,并将幻影那句“珈蓝,我会让你后悔的”,远远地抛在了脑后。
啪!没等幻影将话说完,院子里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这一个耳光打得很重,他的手心都打得有点疼。他不打女人的,因为路乐乐瞧不起打女人的男人,可是,幻影不是女人。
珈蓝挑眉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就你,还没有资格对她说三道四。还有,至于叛徒,你更没有资格说我。你好好回想吧,你以前可是侍月女神的神兽,现下却归于汮兮手下,难道还不是背叛?至于你那个主子,我就不用说了,我想她做过什么可耻的事情,恐怕她是最清楚吧,叛徒这两个字,送给她最适合不过了。”
在路乐乐拉开满月弓的那日,珈蓝发现表情最吃惊的并不是殿下,而是那个叫汮兮的女人。她眼中的恐慌、不可思议、害怕,还有嫉恨,全都被他看入眼中。
“你认为殿下会让你伤了汮兮大人吗?你敢背叛殿下?”幻影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渗血的双瞳紧紧地盯着珈蓝,眼里竟然溢出了一滴泪珠。
“只要你们敢,我就敢。”珈蓝坦然笑道。
曾经,他以为自己斩断了翅膀就能偿还那个女子。
蓬勃的热气吐在她的耳根处,让幻影微微一颤,便听到他富有磁性的声音低低地传来。
“因为过去的你,至少不会像汮兮一样贪得无厌。而现在的你,倒是应了一句,有其主,必有其奴。”
他的话说得极其恶毒,至少就凭呼吸,他就能感受到此刻幻影那张因为发怒而显得狰狞的脸。那双杏眼此番狠狠地瞪着,似要将他千刀万剐,颤抖的双唇,瞬间失去了血色,然后发白发青。
冷灰色的眸光闪过一丝杀意,珈蓝斜睨着幻影,不耐烦地转身,快步离开。
“珈蓝!”看到他这副冷淡的表情,幻影气急败坏地叫住他。
抱着手臂,珈蓝冷笑回头,“幻影,一千年了,我才发现你如此让人恶心生厌!”
宛如蝶翼般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袖中白玉般修长的手指赫然捏紧,姬魅夜薄唇轻启,“见,既然她想见本宫,那便见吧。刚好,本宫也有事要告诉她。”
珈蓝起身,慢慢走出了屋子。
明月高挂,异常的寒冷,让珈蓝哆嗦了一番。
“那本宫问你,你希望路乐乐死吗?”
“不希望。”珈蓝如是说道。
“那你刚才这番话的意思,是不是让本宫不计前嫌,与路乐乐商议如何在不伤害她的情况下打开圣湖?是吗?”他此番笑起来,眉目弯弯,妖邪的目光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寒意。
可是,殿下却选择了视而不见,又在这样的情况下说了出来,怎能让他不心寒。
金色的瞳孔染上了妖邪的光芒,目光慵懒地落在珈蓝的脸上,轻笑道:“你果真如本宫所料,变成男儿之身。”
“殿下,珈蓝有罪,您责罚珈蓝吧。”
身子一个冷战,珈蓝惊恐地抬起头,却不敢直视姬魅夜的眼睛。
早在路乐乐离开的时候,他就变身了。
这么久以来,殿下什么都没有说,对他的态度也是一如既往,不冷不热,反而让珈蓝更加心虚,甚至觉得是自己背叛了殿下。
女子的手随着他的起身,垂落在了帐子外面,白皙的手腕上带着一串红色的相思豆,圆润的珠子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反射出柔和的光泽。
目光落在那串珠子上,他身形微微一僵,眼底掠过一丝疼痛,将女子的手轻轻放在帐子里,柔声道:“莫要和我闹了,小心着凉。”
帐子里的女子似乎睡得很深,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见此,他笑了笑,转身靠在小榻上,唤门外的珈蓝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