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有灵力比他更加强大的人,否则,他根本死不掉!
林子里再也没有了那女子的身影,只留下她最后说的那句话:来生,哪怕是沦为牲畜,也不愿意再遇到他。
她给了他两箭……纵然是无法将他杀死,却是下了必杀他的决心。
“殿下,快躲开!”汮兮大喊。
然而已经迟了,白衣女子手中的箭呼啸而出,直接再次射向了他的心脏,穿心而过。
身体犹如蝴蝶一样,在空中划过一道残缺的弧线,他跌落在地,无法动弹,只是觉得,鲜血在涌出,一点一点的,染红了身下的黑色土地。
在南疆,不管灵力如何的人,心脏都是命门。可如今,他却被神乐一箭穿心。
“乐儿。”他顾不得伤口的疼痛,奋力追了上去,那女子果然停了下来,回身看向他。
他止住步子,缓缓地向她伸出手,却不料那女子突然腾出一只手,躺在地上的弓,再度飞回了她的手中。
神蕊仰起头,看着殿堂上的纱窗,精致的妆容下,她美丽如初,然而眼神却是无比的苍老。半晌,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转身走向小门。
“皇后娘娘。”冰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神蕊身子一怔,却是没有回头。
“如今,您至高无上的权利得到了,那请您将我父皇的尸体下葬吧,他已经对您没有威胁,也更没有用处了。”
“皇后娘娘请谨言,神乐乃皇室的罪人,已经被皇室和南疆除名,怎能喊得起一声母后。”神乐冷冷地说道,手抚摸过盘子,最后放在了鹤顶红之上。
“母后无能,不能保护你。”
“哼。”手紧紧地握着瓶子,神乐终于抬起了头,用一双惨白的脸面对着神蕊,“皇后娘娘您此言差矣。您哪里是无能,您简直就是天下最雷厉风行、手段凛冽、为皇室皇权甚至肯大义灭亲的——最让人称赞的女人。您是唯一一个在南疆历史上,让皇室统领了全部军权的女人,也是一个为了登上权力最高峰,不惜将自己的丈夫杀死,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儿女,逼迫三族交出兵权的女人。”
见此,神乐似乎料到了什么,抬起手,摸了过去——盘子上面放着三样东西:匕首,白绫,还有鹤顶红。
“乐儿。”神蕊蹲下身子,伸手要抱住神乐,却被她侧身躲开。
“皇后娘娘,此地是罪人该待的地方。您还是回去吧,以免脏了您的万金之躯。”
阶梯上面跪着一个女子,她穿着白色的衣衫,干净的不沾纤尘,然而她的头发却披散开来,头顶的光线打落在她身上,将她照得非常模糊,犹如一抹即将散去的影子。
这个女子,在此处已经跪了五日。
她的上方是南疆月重宫的祭殿,雕花墙上有开国以来皇室的每一位继承人和月重宫的每一位祭司的雕像,这些雕像如审判者一样,冷冷俯瞰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因为神蕊早料定了她们白族一定会对神乐下手……
姐姐,姐姐,她终于想起了清语以前的话。神氏一族,能从南疆建国以来就坐拥皇室,其非常手段,绝不是他们三族所能抗衡的。
而神蕊的手段,竟然是利用自己的女儿,挑拨了三族,迫使三族败退,交出兵权!
现在竟然借助小公主夭折一事,全部给翻了出来。
“神蕊!”汮兮跌跪在地上,眼瞳中满是泪水,双唇发白。
她们竟然忽视了神乐的母亲,那个在神乐露面之后,就一直隐退在后宫的皇后娘娘。
才三天,三天,皇室和长老院竟然查出一年前灵蛇的事,甚至还挖出了父亲谋反的证据。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怎么都不相信,她做的事情向来天衣无缝,父亲做事向来想得周全,却不料白族突然被灭。
最后,白王爷自尽在家中,其长女清语失踪,小女也下落不明。
因笙澜世子昏迷不醒,其父也重病不能管理朝政,第四日,熙族竟也主动献出了兵权。
由此,皇室在这场战斗中,竟然顺理成章地收回了所有的兵权——这是南疆自千年以来,首次出现兵权统一的局面!
月重宫和四大长老下达了最高命令,将要彻查此事。
第三日,众人终于查清,杀害小公主殿下之人,正是一年前曾大闹婚礼并且酿成惨祸的姬族第四子——姬魅夜。
由此,姬王爷因为严管不教,且在外战之日,得令不发兵,不尊皇室,私自养兵,且有图谋篡权的嫌疑,被长老院严查。数日后,姬王爷入狱,交出所有的兵权。
那女子跌跌撞撞地跑开,滂沱大雨没有丝毫减小的迹象,幽深的林子里,她的身形在闪电下犹如鬼魅。
“乐……”看到那女子渐渐远去的身影,神情呆滞、在地上像被抽去了魂魄的男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尖叫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朝那女子追去。
他身上穿着薄薄的里衫,刚跑一步,就跌倒在地上,一口鲜血从他嘴角溢出,他低头才看到,自己的心脏处竟然有一支血红色的箭,直穿而过。
神乐脸色渐白,“汮兮,你会遭到报应的。”
“恐怕你已经没有机会看到我遭到报应了。”看了看微微发亮的天空,汮兮放开了神乐,转身跃上了幻兽,轻笑着离开。
神乐从地上爬起来,浑浑噩噩地将小池抱在手中的时候,果真听到了前方有马匹追逐而来的声音。
百味草的毒随着静脉的逆转而遍布全身,一口黑色的鲜血从神乐的嘴角溢出。
头发被汮兮扯住,神乐忍痛没有哼一声,嘴角只有一丝冷笑。
“此番你还能笑得出来,你衣着不堪,等众人寻到你,一看便知道是什么事情!”汮兮的手指轻轻地勾画着神乐的脸,冷冷地笑出声,“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模样可真是丑啊。南疆最圣洁、最美丽的女子……”
“汮兮!”
神乐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是你,背叛了我?”
“哈哈哈……”汮兮笑了起来,脚上更是用力,狠狠地碾着神乐的手。
神乐,即使到了这种境地,你都舍不得对他使出绝杀!
马在磅礴的大雨中奔驰,出了林子,到前方不远处,那马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前蹄因为惧怕而高高抬起,顿时将马背上的女子掀翻了下去。
“咳咳咳……”女子匍匐在地上动弹不得,而怀里的死婴也滚落在旁边。
雨水将沾着泥土的发针冲洗干净,露出细长的身形,顶端的那朵西番莲花已经断了。
依稀中,他看到在七色彩虹之下,身着明黄色衫裙的少女坐在花间,她身后立着一白衣少年。
那少年拿着一枚发针道:“乐儿,我给你戴上。”
磅礴的大雨之中,女子手里的弓泛着诡异的金光,与前面的几发不同,凌空成行的箭是黑红色的,闪电缠绕其上,发出耀目的光。
男子的唇微微一动,像是说了什么,却听到那女子一声尖叫,“姬魅夜,我恨你!”
话落,箭飞驰而去,穿破了雨帘,直接射向男子的心脏。
男子被旁边追上来的女子扶了起来,然而他却扬手推开了那女子,无力地跪在地上,以额触地,任鲜血从心脏处流出,片刻之后,血流过的地方,泥土慢慢破开,红色的花茎慢慢长了出来,而花茎的顶端,那血色的曼珠沙华竟然缓缓绽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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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个情景,姬魅夜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修长的手指紧紧地陷进泥土里,突然,他身子僵了僵,张开手,打量着刚才在泥土里抓到的东西——一枚纤细的发针。
死了……如果就这样死了,该多好。死了,方能从这一场孽缘中解脱。
男子嘴角勾起一丝浅笑,感觉泥土之下,无数的恶灵奔涌而来,贪婪地想要靠近自己,却又惧怕地退开。
能死吗?能解脱吗?
女子毫无血色的唇勾起一丝淡笑,然后将死去的婴儿用自己的衣衫裹在胸前,慢慢地再度打开了弓箭。
箭形迅速凝起,白光刺目,甚至超过了头顶破云而下的闪电。
“不!”身后传来汮兮的尖叫声,男子站在原处,呆呆地看着那指向自己的弓。
眼里掠过刹那的痛,神蕊伸手,将门重重关上,微眯着眼睛,看着脚下的万里河山。
大雨虽然停歇了,然而,天空还是阴霾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唯有偶尔几缕残阳穿透云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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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能力无人能及,您的手段更是残忍到无人可及。”
神蕊的脸色转白,被神乐的一席话惊得无法开口,半晌才道:“你知道了?”
“我知道了,可是我知道得太晚了。等我知道的时候,皇后娘娘您已经掌握了所有的兵权,并且开始找各种理由杀死三族的重臣了。等我知道的时候,才醒悟到,您不仅是冷血,您更是残忍。虎毒不食子,您不仅食子,连自己的丈夫都不放过。”
“乐儿……”冰冷的声音让神蕊当即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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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儿,你恨母后?”
一个身影从侧面缓缓走来,带着神乐出生时便熟悉的香味。
神乐苍白的脸没有一丝异动,仿佛死去般,她只是垂着头,手垂放在冰凉的石板之上。
那人影慢慢走了过来,停在她身边,将手里的盘子递到她身前。
鲜血早就将他身前的衣襟染红,他的唇颤了颤,然后在雨中爬起来,再朝那女子跑去。
“乐……”每当他开口,鲜血就不停地从他嘴角喷涌而出,而那女子根本就没有停下的意思。
“不要走!”他哭喊道,感觉的生命像被那支箭吸附住一样,被一点一点地抽走。
空寂的大殿,腐朽的味道,厚重的木质雕花门重重关上。
一位女子停留在第一百八十八阶处的白玉石阶处。
据说石阶有三百六十八层,一直向下,可以直达月重宫的圣湖。
是的,一定是这样!她心中恶寒阵阵。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黄雀,却不知道真正的黄雀竟然是——神蕊。
“哈哈哈……”汮兮绝望地笑了起来,终于明白当时为何神蕊要将她们姐妹安排在了月重宫。
不可能是神乐,她回去之后,就被关进了月重宫,无人前去探望。
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汮兮突然面色苍白,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难道说,这些年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了……难道说,他们的所作所为,早被人知晓,只是,对方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铲除他们?
看着陷入深入昏迷的银发少年,汮兮的双手紧紧地绞着袖子。
外面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她回去只看到了父亲的灵柩,姐姐连尸首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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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长老院查出,白王爷亦私自收兵,数量甚至比姬族还多。期间还查出,一年前公主殿下被灵蛇所咬之事,全是白族安排,其两女清语、汮兮多次给公主殿下下毒一事也被一一查出。
不仅如此,其中小女汮兮更是拐走右女神幻兽,偷取月重宫丹药,并且背叛月重宫,投奔于姬魅夜其下,成为了致使这次小公主殿下以及南疆数个首领重伤的帮凶。
皇室、月重宫、四大长老同时决定,斩杀白王爷及其两女,驱逐其族人。
苍白的面,空洞的双目,她仰起头,双手成拳……此番死去,那是不甘,却更多的是无能!
小公主殿下在赐名之日被人掳走,四大长老、祭司大人身受重伤,笙澜世子更是重伤昏迷不醒。
次日,小公主殿下和神乐公主殿下同时被找到,小公主殿下不幸夭折。此消息一出,南疆陷入一片慌乱和悲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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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丑吗?”神乐淡笑,“就算我丑,如今的你,又比我好得了几分?!在南疆,人人最恨的是什么?是背叛者!枉我昔日拿你当朋友,却不想中间一直是你在捣鬼。那日我和他离开,追兵如此之快地追上我们,可是你通风报信?”
“是我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此时的你,已非彼时的你,我此次前来,不过是想看看你有多狼狈吧。”揪着神乐头发的手如拔草般往上一扯,鲜血渗出头皮,沿着神乐的额头留下。同时,她的脚也不忘记在神乐的手上狠狠地碾过。
“南疆最高贵的公主殿下,此番怎么被我踩在了脚下?”
她继续说道:“你知道吗?现在皇室的人到处在找你和你的女儿,如果他们发现小公主只是捡来的替代品,而公主却同人私通,甚至是把双眼给了别人,你说皇室会怎么对你?!”说罢,她伸出尖锐的手指挖出了神乐眼眶中的澄碧珠。
澄碧珠是传说中的鲛人泪,即便是代替眼瞳,也需要强大的灵力维持,现在被生生挖出,神乐觉得四肢百骸仿佛被人用钝器重伤般剧痛。
“小池……”女子爬起来,伸手去摸孩子,面前却突然多出一双脚,生生地踩在她的手背上。与此同时,那人突然弯下腰,整个重量都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护住眼睛的白绫被粗鲁地扯开,她听到头上一阵轻笑,“啊……竟然是澄碧珠?是笙澜帮你弄的?看来皇室还不知道你没有了眼睛啊。”
这个声音此时听来,犹如一把歹毒的利刃插在她的伤口之上。
此时雨中的男子,看着手里那枚发针,突然发出痴痴的笑声,然后高举起发针,用力地插入了自己的后脑。
“啊!”旁边的女子尖叫一声,赶紧走上前,却见他已经昏死了过去,胸口的箭,隐隐发黑。
将男子抱在怀中,女子低头检查了他胸口的两箭——这两箭,到底还是普通的箭。
银发在空中飞舞,箭生生地穿过了他的心脏,鲜血划破天际,染红了他的缕缕银丝。明明可以躲开,他却没有,似乎巨大的疼痛,才能让他从这一场噩梦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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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生,我宁肯转为牲畜,也不愿意再遇到你。”女子扔下箭,看着地上满是鲜血的男子,将婴儿的尸体抱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出林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