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怕，你送我到外面就可以了。”她小声安慰道，耳边秋风冷厉如刀穿过面纱，生生地割在脸上。

这个叫珈蓝的灵鸟果真是纯种的灵鸟，在天空滑翔的时候可以做到无声无息。

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远远的便听到了恶灵哭号的声音，树叶沙沙作响，让月色下的黑色森林比以往更加幽深恐怖。

“自己”推门而出，朝走廊的另外一端缓缓走去，房顶上的暗人悄然跟上。

待那些人离开之后，她才裹紧了衣服，遮住自己的脸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也在此时，一个蓝色的身影闪了过来，她指尖一点，毫不费力贴身而上，点住了对方的咽喉。

然而，这是什么怪梦，她竟然会看到小夜白了头发，脸上有让人寒战的妖邪笑容，还有那见光就变成了白骨的可怕情景。

头发沾着汗水，神乐扶着腰上的伤口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窗户边。

夜已经很深，然而笙澜还是没有回来。

是的，只要她死了，一切都可以解决了。

深深的凝望着他，目光落在了他毫无焦距和色彩的眼瞳上，她的手轻轻落在了自己的眉眼处，干裂的唇露出满意的微笑。

此生，她能为他做的，恐怕就只有这件事情了。

她脸上闪过一丝苦涩，胸口好像被人狠狠地揪住了一般，“你恨她？”

“我恨她。”他勾起唇，脸上是陌生而残忍的笑，“我恨不得将那个女人吞入腹中，她弃之于我，背信于我，我那般求她，她还是狠心地将我抛弃。而她自己，却另嫁她人。你说……我能不恨她吗？”

“你该恨她。既然这样恨她，那你就好好的活着，直到亲手杀了她！”

“我也要问你是何人呢！”她变了声音冷笑道，“我扰你清静？是扰了你寻死？”

“关你何事，滚！”像是被人发现了秘密，他当即恼羞成怒，攻击也越发凶狠和快速。

她避开，眼中有说不出的痛，“看来你果真是要寻死了！不过你这个样子，即便是要寻死，也别跑到我的地盘来，这里……从来不欢迎懦弱的人。”

这一次，不同于每一次，她出手非常重，几乎使出了有生以来最大的灵力。刹那间，天地灰暗，黑色的林子里发出一阵阵惨烈的叫声，空气中满是烤焦了的味道。

一般情况下，他们就算是碰到了恶灵，也不会故意去杀害他们，可此时，黑河的水翻卷起来，躲在下面的恶灵看着同伴突然飞灰湮灭，都惊恐地躲开。

可是，她并没有放开他们的意思，而是继续追杀。

他走到她身前，眼中带着她看不懂的陌生和讥诮。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那些西番莲突然掉落，大片大片的花瓣当即枯萎，失去了原来的色泽，而那些蔓藤也像是被烈日烘烤过一样，萎靡地趴在地上。

她惊得说不出话来，呼吸滞在胸口。

再看他满上都是伤口的身体，还有刚刚被恶灵啃咬的伤痕，她突然明白为何刚才他会那样笑。

小夜，是放弃了自己吗？

她难以相信，眼前这个就是曾经那个骑着灵鸟在她身边吹笛子的美貌少年。

那双曾如宝石般漆黑的眸子，总是溢着流光，仿似星辰镶嵌在了他的眼里，璀璨漂亮。

可是，此时，她看到的只是一双黑瞳，深如幽潭，看不到底，亦没有丝毫的光彩和生气，而他的眼睑下还遗留着血痕——那日，他双目含血地朝她走来，捧着她的脸说：“乐儿，你真美。”

然而此时，她就站在他面前，伸手可及，他却看不到她，甚至连模糊的影子也看不到。

自己没有说话，他的眉不悦地皱了起来，深瞳一转，竟然看向空无一人的另一方，“滚出来！别躲躲藏藏！”

他……看不到？

捂住脸上伤口的手无法控制地发抖，她震惊地看着他，屏住呼吸，以此掩饰着自己的存在。

可就在同时，他那没有焦距的眼瞳突然闪过一丝杀意，赫然起身，反手一掌，竟然朝她这边反击而来。

似乎，她打搅了他的好事！

出手之快，远在她的意料之外。等脸上传来刺痛感的时候，她才惊觉地险险避开。

对此，他竟然毫无察觉。

等她到来的时候，那些恶灵、恶鬼们终于忍不住饥饿，冲了上去，撕扯着他的衣服。

那些白骨用力地掐在他的手腕之上，他的皮肤裂开，鲜血涌出，它们便吸附上去，吃得津津有味。

面前是颓靡盛开的西番莲，黑色的花瓣，白色的花蕊，清逸的芳香，夜风袭来，那些花瓣随风而起，在她身边飞舞。

她穿着明黄色的纱衣，站在了石桌之上，轻盈地转动着身子，踩着舞步，甩出水袖，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

耳边响起了熟悉的笛声，宛转悠扬，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思念。

她踩着记忆中的小路，安然地穿过了森林，一路上不免有几个恶灵飘出来，却是不敢近身。

白骨之花，诡异地开着，花群中，竟然躺着一个人，墨色的头发如黑色睡莲一样散开，衣衫因为凝固的鲜血呈暗红色，而与那黑色头发、红色衣服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他那张藏在伤口下的苍白脸庞。

他昏迷了过去，身边涌出了一群恶灵，个个都张着血盆大口，贪婪地盯着他，想要找机会将他全部吞进腹中。

“殿下，是我。”稚嫩的声音传来，神乐有些惊讶，“是你。”这个是叫做珈蓝的孩子。

“殿下，您要去哪里？珈蓝送你。”它宝石灰的眼眸有着极少见的纯真，她相信这个孩子。

“去黑暗之河。”听到这个名字，这孩子脸上果然闪现了一丝惊恐，那里就连名字都让南疆的人感到恐惧啊。

房顶上有人影闪过，她眯眼，眼瞳闪过凌厉的寒光。

关上窗户，她走到桌子前将灯吹灭，一时间，整个屋子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指尖有鲜血滴落在白色人形纸上，纸泛着蓝幽色的光芒，成了另外一个自己。

似乎看到了她脸上的恐慌，他的笑容越发的明媚，可就在那一刻，她突然发现他本就惨白的皮肤更加透明了起来，刺目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那皮肤竟然开始慢慢脱落，最后露出了森森白骨。

“啊！”终于忍住不住，她厉声尖叫，然后摔在地上。

慌忙睁开眼，眼前是摇曳的烛火。她喘着气，才发现这是个梦。

她转身离开，脚下的恶灵看到她纷纷地退让出一条路来，那些白骨之花许是感受到了某种悲伤，迅速凋零，化成粉末。

她再次回头，凝望着那张熟悉的脸，一点一点地用眼睛在心里刻下他的样子，头发，额头，细眉，睫毛，泪痣，眼瞳，鼻翼，薄唇，下颚……

最后一次，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看到他的脸了。

“哈……不仅如此。”他挑起邪眉，“在杀她之前，我要她亲眼看到，我如何让她失去现在的东西，皇位、权利，还有……夫君。”

她浑身一颤，“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她的确是背信于他了啊……既然他的目的是针对她，要她死才能解他的心头之恨，那她就会如他所愿。

懦弱？他顿了顿，银丝直接射向她的心脏，“你在嘲笑我？找死吗？”

“嘲笑寻死的人，我只会觉得浪费气力。”她疾步后退，“而且，你想杀我？自己都没有勇气杀自己，还用恶灵来啃食自己，你这般的懦弱无能岂能杀得了我，还不如省下点力气求我！求我帮你一把，借你一刀了结了自己！”

“我杀不了你？”他仰天大笑，黑瞳中染上了一种疯狂，然后直直地盯着神乐的方向，“我可以告诉你，我才不会寻死。此生，我若不亲手杀了神乐，我姬魅夜死不瞑目，化成厉鬼，也永不超生！”

她想，她也疯了，她疯了……

这一下，姬魅夜终于发现了神乐的存在，手中的银丝飞射出去。

“你到底是何人？竟敢来此地？扰我清静？！”

他此番的堕落，此番眼中的黑暗，此番脸上的暴戾的杀气……

她内心一片苍凉，绝望地看着天空，第一次想仰天大笑。然而，她越是想笑，眼泪越如洪水般滚落下来，那手渐渐地收了回来，紧握成拳头。

突然，她止住哭泣，眼神逐渐变冷，手用力地甩出，杀气犹如闪电般击向了姬魅夜身后又企图扑上来啃咬他的恶灵。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伸出一只手，颤抖地放在他眼前，可他毫无知觉。只是四处张望着，警惕地搜寻刚刚那份陌生的气息。

指尖就停在他的唇边，只要再向前一点点就可以擦去他嘴角的血渍。

果然，他侧耳倾听，没有听到任何响动，然后转身，看着另一个方向，“到底什么东西，滚出来！”

他的声音显得十分不耐烦，手中杀气如虹，斩断了前方的树木，可是……她明明在他身后啊。

泪水不可抑止地滚落，她捂着嘴，生怕自己的哭声引起了他的注意，然后悄悄地走到他身前，面对着他，深深地凝视着他消瘦的脸庞。

“谁？！”他质问的声音传来，双瞳盯着神乐的方向。

神乐捂着受伤的脸，伸手一看，满是鲜血。

第一次见面时，他亦让她险些毁容，此番也一样。

疼痛传来，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然而，对于啃食着自己的恶鬼们，他却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反而是轻轻扬起唇角，任由它们撕咬，似乎这个身体不是自己的一样。

疯了吗？！

她飞快出手，光芒从指尖飞出，袭向那些恶灵。

她停下舞姿，看向笛子传来的方向，金色的眼瞳满是笑意和期待。

远处，一个身影越来越近，银色的头发，金色的邪魅的妖瞳，还有勾起冷冽笑容的薄唇。

原来的蓝色泪痣已经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枚用金粉勾勒的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