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种嗜血的眼神让她微微战栗,她不敢多说,生怕刺激他,他真做出什么天理不容之事。
转身,看到汮兮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着药箱站在远处。
“殿下。”她朝自己行了礼,看自己的眼神带着同情和悲悯。
说完,她再也待不下去了,转身赶紧离开。
“神乐!”这一次,看到她急匆匆的脚步,他疯了似的喊着她的名字,眼中泛着血光,“你要是嫁给笙澜,我姬魅夜马上杀了他!”
果然,她脚步停了下来,惊骇地回头看着他。
“沐春风。”他微微一笑,如沐春风。
沐春风……沐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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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形淡然如烟,青丝白衣,面容清美,笼罩在夕阳的光里,宛若水墨画中惊鸿的一笔。
“你怎么了?”看到她步子有些不稳,他疾步向前,将她扶住,“你又受伤了。”
淡淡的墨竹香在鼻息间缭绕,神乐抬头看着身前的这张脸,笑着摇摇头,心里觉得安心。
它只是一只幼鸟,看着她悲伤的脸,却不知道这位美丽的公主到底在悲伤什么。
伤口已经愈合,她手心停留过的地方还留着一丝余温。
珈蓝想了想,几步追上去,然而……她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人群里。
“珈蓝?”她低头看着它,“你叫珈蓝?”
“是的,小的叫珈蓝。”
“珈蓝。”她重复着这个名字,然后将它扶起来,苍白的手放在它的翅膀上,“珈蓝,不要辜负了你的这双翅膀,不要辜负了上天赐予你的自由。如果我有来世,我不愿意做殿下,也不愿意做人,做一只鸟就可以了。”
“咳咳……”她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刚好一阵清风揽过,撩起了她的面纱,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和一双满是悲伤的金色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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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现在也不会对你撒谎。”神乐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起来,“他们没有用你来威胁我,是我自愿嫁给笙澜的。”
“可是你不喜欢他,你喜欢的是我。”
“我是喜欢你。”她笑了笑,“但是,小夜,那种喜欢,我回来之后才认识到,那不是男女的喜欢。那是姐弟的喜欢,我疼你,包容你,只是把你当成弟弟。”
灵鸟愣了一下,不明白女子为何这样说,突然感到伤口灼热了起来。一回头,看到那女子的手竟然放在了它化脓的伤口上,而她手掌下,有浅色的金光散出。
片刻之后,疼痛慢慢减缓,那伤口竟然在她手心下慢慢结疤,愈合了。
它大惊,在南疆只三族中有少部分人有灵力帮它,能用灵力亲自将伤口复原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她似乎注意到它的翅膀断了,便走了过去,手轻轻地覆盖到它的断翅处,“好像很严重啊。”
她的手很纤细,漂亮,却有一种难以描述的苍白,然而放在它的伤口上,却是温暖的。
“来。”女子对它招了招手,带着它走向台阶上方的榕树,坐在旁边一块石头上。
那贩子一看,赶紧殷勤地将笼子打开,然后放了它。
至此,人群都散去,也有人感叹这个女子如此大手笔却买下一只断了翅膀的灵鸟。在南疆一粒类似的红宝石,相当于五万。
可女子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身离开。
它睁着无助的大眼睛,害怕地看着围观自己的人。
慢慢的,它注意到了一个浅白色的身影。那个人应该是个女子,白色的披风裹住娇小的身子,带着风帽,面纱从帽子上垂落,遮住了她的面容。
然而她身上却有一股常人所有没有的贵气,以至于当她走来的时候,旁边的人都纷纷为她让出一条道,睁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
它的翅膀断了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无法复原,在同伴中,它成了被嘲笑的对象,甚至,被丢到了人类聚集的地方,以至于被抓住送到大街上贩卖。
蓝色的头发搭在肩上,它仰起清秀的脸,宝石灰的眼瞳中此时充满了恐惧。
它深知自己逃脱不了被人卖掉的命运,只是乞求,现在能有一个好心的主人能买下自己。
许是众人的围观,让它极为害怕,双肩都在发抖。
“它翅膀都断了,根本就不值五千了。”
“我给你三千……”
“呜呜……”
“五千瑸,五千瑸,就可以把这只灵鸟买走。”
她慢慢走过去,看到一群人在卖一只灵鸟。
一路上都是让她熟悉事物。
前面是戏台,外面围着一群看戏的人。
记得有一年,台上演了一出霸王别姬,在虞姬持剑自刎的那一刻,躲在树上的她再也忍不住扑在他怀里嚎啕大哭。姬魅夜愤怒至极,朝那台上丢去一个鸡蛋,怒道:“狗屁!”然后抱着她飞奔而去。
“是的,我也有。”他点点头,眸子静静地凝望着她。
“谢谢你……那……”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想单独在这皇城走走。”
“好的,我会在宫门口等你。记得早些回,晚了,皇上和娘娘会担心的。”
“如果,您暂时接受不了,我可以申请长老院让他们推迟婚期,或者是……”笙澜清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或者是,取消……”
“不!”她打断了他,“笙澜,我愿意嫁给你。因为你知道,我有东西要守护。只是……”她低下头,充满歉意地说道,“我会亏欠你。”
就像他笙澜说的,只有她活着,才能保护小夜,而最终的条件,是她必须要同笙澜成亲。
现在,要杀他,更是名正言顺、迫不及待。
“小夜。”她强忍着内心的痛楚,极力表现出平静,“你我认识五年之久,我何时骗过你?”
“没……”
石阶,长廊……
笙澜默默地走在她身边,带着她走出了宫门,走在熙攘的皇城大街上。
尽管是深秋,但是西番莲开得极其娇艳,和她苍白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弯下腰,伸手将她扶起来,然后认真地为她把脉。
“殿下,你的心脉乱了。”他轻声道,拿出一个白色的瓶子,恭敬地递到神乐面前,“这是百花露,请殿下服用。”
她看着那白色的药,没有说话,只是苦笑。
如果时光回去,她不会走过去,不会走过去……她不会向那个少年走过去。
身体的疼痛席卷而来,她靠在冰凉的石壁上,等待着死亡。
“你如果死了,那姬魅夜也会死的。”耳边传来一个缥缈的声音。
脑子里反复想起过去的时光。
时光回去,在大泱的三生石上,他牵着她的手,将两人的名字刻了上去。
时光回去,他在草原里奔跑,手里拿着山花。
前方是阳光刺目的光线,神乐走上最后一个石阶,再也忍不住,捂着胸口痛苦地喘着气,殷红的血从嘴角溢出,刚才内力冲破了她的心脉,现下,身体犹如被火焚烧般痛楚。如果不及时让太医整治,将经脉重新运转开来,那她全身就要经脉破裂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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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样……如果这样死去了多好。
“你骗人!”他厉声打断,然后跌跌撞撞地跑向她,谁知,脚下的链子往后一扯,他整个人瞬间跌倒在地,下颚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神乐,你骗人,你怎么可能和笙澜成婚,你骗我。”下颚裂开一道口子,鲜血从伤口溢出,看起来触目惊心。
“你是被威胁了是不是?他们用我威胁你是吗?”他试图爬起来,然而肩头两个窟窿,手脚经脉被生生挑断,他不可能再站起来了。
“乐儿,不用怕,我很快就会好的,我一定能带你离开南疆。”他用乞求的语气说道,原本绝美的脸在此刻却那样的狼狈,满是鲜血,那双曾如宝石般璀璨明亮的眸子,现下只有绝望的泪水。
神乐点了点头,“世子殿下的伤有些严重,你替他好生看看。”说罢,逃跑似的离开了这个该死的地方。
然而,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下面传来东西被摔破的声音。
“滚!滚……”他推开汮兮的扶持,双眼愤恨地看着神乐消失的地方,整个人都跪坐在地上,双手扣进石板里,“神乐,神乐……”
“不仅如此,我发誓,我一定要杀了参加婚礼的所有人,一把火烧了皇宫,甚至我要毁灭月重宫!你们所谓的该死的礼戒,该死的神,我通通都要给你们毁灭!”
“你敢!”
他轻笑了起来,犹如血池中走来的阿修罗,“只要你敢,我姬魅夜就敢!我早就看不惯南疆这些狗屁东西了。”
“而笙澜……我与他在学堂共同学习四年,四年中犹如朋友一样相处,交心到最后我们一起上战场。这种……是相濡以沫的情感。而且他非常符合做驸马的条件:性情温和,聪敏睿智,心胸宽阔,且能心存百姓。我与笙澜世子才是天作之合,才能得到神的保佑。”
“哈哈哈……姐弟?”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神乐,你我之间就真的只是姐弟之情?什么我不懂‘七礼’、‘七戒’什么,天作之合?什么神?神算什么,神只会教你撒谎,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做事吗?”
“时候不早了,我需要回去准备一下。你好生待在这里,到时候,祭司大人会将你带回月重宫。”她顿了顿,“你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如果说现在世界上还有能相信依靠的人,唯一还能真心帮助她的人,恐怕只有笙澜了。
他的手心很热,握着她的手腕轻轻用力,然后将一股热力传入她的身体。
“这是什么?”
白玉的石阶,秋日的西番莲竟然看起来有些颓败。这盛开了几千年从来不凋零的国花,竟然看起来没有了昔日的风采。
神乐捂住胸口,慢慢地往皇宫走去,每走一步,胸口都尖锐地疼痛。她的力量被封住,刚才为了给那只灵鸟治疗伤口,强迫打开,再次受到了灵力的反冲,静脉全乱。
她抬头看着那威严的宫门,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负手等她。
说着,她抬手,宠溺地揉了揉它的头发,“不要再折了翅膀,它比什么都重要,好生保护它。现在,你走吧。”
她转身,走下石阶,漫步走进人群。
她离开了,周围还留着西番莲淡淡的芬芳。
神乐殿下……此时,它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在南疆只有一个人拥有这样的脸和一双金瞳——那是南疆有史以来最受人尊敬的、被誉为神之子的神乐殿下!
神乐看着灵鸟身上愈合的伤口,自嘲道:“我竟无能到了这个地步!即便是要救你都心有余而力不足,更别说要救他……好了,你的伤口好的差不多了,你走吧。”她扶着石头吃力地站了起来。
“殿下,你买了珈蓝,又救了珈蓝,请带走珈蓝吧。”
更何况,这个女子看起来是那样的虚弱苍白。
就在替它愈伤时,它注意到了她的手在发抖,像是有什么力量被抑制住无法迸发出来一样。
“您……您别这样,会伤了您的。”它起身,忙跪在她身前,抬头看到她白色的领口染上了血渍。
“你坐到我旁边来。”她将它肩膀上的纱布慢慢解开,看到狰狞的伤口时,她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痛苦的事情,“你的伤是谁弄的?”
“摔的,后面……”其实后面是同伴欺负它时弄伤的,“不过反正都治不好了。”
“怎能这样呢?”她将纱布放在旁边,“你怎能这样自暴自弃。你可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拥有一双翅膀,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无拘无束。”
蓝色的灵鸟挣脱掉链子,慢慢地走了上去,跟在女子的后面。
这个深秋比往年寒冷,女子抱着手臂,回头看着一路跟着自己的灵鸟,吃了一惊,“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它有些畏惧,不敢抬头直视她。
她停在了笼子前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它看到女子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很不高兴。
半晌,她从怀里掏出一粒红色的宝石,递给了贩子。
更何况,自己还是断了翅膀的鸟。
在灵鸟中,蓝色血统的灵鸟非常罕有,它们的血可以做药引,既是毒药,也是解药。所以也有人抓蓝色的灵鸟来做长生的药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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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又何曾对你撒谎,哪怕是很小很小的谎言,或者是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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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
“三千?”卖灵鸟的人脸上露出一丝鄙夷,伸手抓住灵鸟的爪子,将它拖起来,“你们看看它的头发,看看它的眼睛……这可是蓝血的。”
灵鸟被人这么一拽,整个脸都贴在了笼子上,疼得它冷灰色的眼眸当即噙满了泪水。
它惊吓过度的脸庞透着稚气,一看就是一只幼鸟。
在南疆,买卖灵鸟并不犯法,能买得起的多半是贵族,将其作为宠物饲养。
生锈的铁笼里,一只通体蓝色的灵鸟蜷缩着身子躲在角落,将头埋在双膝之间。
它的骨翼翅膀缠着纱布,还有隐隐的血迹。
似乎就是脚下的这条路……神乐回头,像是看到两个孩子在大街上飞奔。
唇角勾起一丝苦笑,她喃喃自语:小夜,我会保护你的。
“快来看啦,蓝血的灵鸟,蓝血的灵鸟……”一阵阵吆喝声突然从路口传来,惊了她的回忆。
她点点头,转身走进人群,下意识地抱紧自己的双肩。
看着她的背影,笙澜碧蓝色的眼底闪过一丝痛楚——其实,神乐,我要守护的是你。
在四年前,你远远看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一生都是为了守护你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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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一愣,脸上有些诧异,随即笑了笑,深深地凝视着她,“殿下,你没有亏欠我,因为我也有东西要守护。”
“啊?”她抬起头,“笙澜哥哥也有东西要守护吗?”
“殿下。”他轻唤着她的名字。
这里,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地方,那个带着面纱的女孩儿,金色的眼瞳远远的看过来。
而那一眼,让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等了千年。
“殿下,您不是为了自己活着。只有你活着,才能保护姬魅夜世子。”他将药丸放入她的手心,“事情终归是有解决的方法的。”
“笙澜……”她抬起头,感激地看着他。
“为了你要保护的东西,请殿下您不要放弃。”他的声音永远那样轻,像拂过云的风,像山间的清泉,让她安心。
然后心口一热,有人迅速封了她的血脉。
睁开眼,是一双碧蓝色的眼眸,干净得不沾纤尘,像一面镜子一样,倒映出自己的绝望和狼狈。
淡淡的墨竹香,宁静的气质,笙澜穿着浅蓝色的袍子,腰间玉带,头顶一枚白玉簪子挽住青丝,宛若出尘的仙裔。
时光回去,在那战场,他骑着白马翩然而来,那令人心动的少年。
时光回去……在高高的舞台上,一曲飞天惊艳了明月,一曲悠悠知我心,感动了天地。
时光回去……那个从灵鸟上跌落下来的少年。
她不是继承人,不是公主,也不是小夜的姐姐。
身子慢慢的下滑,全身发冷,她无力地闭上眼睛,懒得去招呼着前方候着的宫人。
几个时辰之后,自己变成一具尸体,该多好啊。
离开吗?他们还能离开南疆?
他们俩私奔的事情一旦传开,皇室就以挟持公主之名处死他!
十几年前,皇室为了保全声誉,就可以残忍地杀死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