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
“乐乐……”若不是他那声声甜腻腻的呼唤,或许早在很久之前,她就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了。
时光此时倒流,想到了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也是在满月,他咬了她一口。
而那张勾起残忍笑容的唇……冰凉手指在空气中抖了一下,指尖似乎还依旧残留着他唇的温度。
多少次,不管在她如何严肃的责怪下,那张小嘴儿总是毫不客气地吻上她的唇,轻柔得犹如蜻蜓点水,那婴儿独有的奶香味总会在她唇边滞留许久。
也是那张嘴儿在她耳边说:“乐乐,不怕,不怕。”
屋子里,终于恢复了平静。雨丝飘进来,夹着她血的腥味,和沉重的喘息。
剑从手里慢慢滑落,她双腿无力地跪在地上,许久都站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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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带着异样香味的血滴落在它背上,珈蓝心里一惊,像是听到了殿下指尖穿破衣帛,刺入自己心脏的声音。
许久……背上的人在一片血腥之中,慢慢舒了一口气,然后才抬头,然而只露出一双绞着血色的金色瞳孔盯着路乐乐,“好!路乐乐,既然你要选择和本宫决裂,那今日月圆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若再见,那你便是本宫最想杀的敌人。”
“泱未然死期将至,他的灵魂本宫自然会来亲自收取!”他眼底漾起一丝笑意,“所以,在他死之前,你最好是逃得远远的。不然……呵呵。”
泱未然说,生死其实是最轻的痛楚……相比现在的她来,生死果然不值得一提。
真相,果真是残忍的!
银丝和宽大的袍子将他的身体包裹住,此时,他深埋着头,看不见他的神情和痛楚。
有多少人,能让她放下所有防备去呵护,去信任。有多少人,能让她放弃自己的生命,求得他的安全。
而当她宁可舍弃所有的一切时,却发现对方不过是自己假想出来的美好影子,不过是为了利用她的骗子。
路乐乐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人生观必然会因为这件事儿而扭曲,心底必然会有抹不去的伤痛和恨!
然而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锋利如刃,让他每每想起,胸口就像万箭穿心般锐痛,“而姬魅夜你有什么?亲情?友情?爱情?还是同情?”她笑着反问。
“咳咳……”他猛地弯下腰,银丝垂落,双肩在风中瑟瑟发抖,手指死死地揪住胸口,似乎想要将心脏那些疼得让他难以呼吸的利器都挖出来。他有什么?亲情?友情?爱情?同情?有吗?应该有吧,然而,对上她冰凉的目光……
此时,他深刻地意识到在路乐乐斩断两人之前的银丝时,他们所有的感情都决裂了。
他的眼神带着一种让人心寒的讥嘲,冷冷地瞧着路乐乐,似乎将她看成世间最为悲哀的角色,小巧的唇儿依旧扬起,给她的却是最为残忍和冷酷的笑。
路乐乐站在原地,觉得血液慢慢发冷然后凝固,这种感觉愈发清晰地从指尖和四肢百骸蔓延而开,然后一块一块地凝结成冰,到了心脏处,她可以感受到一种寒心的刺痛,压迫着她。
周围的空气静得可怕,她依稀间能听到自己有些沉重和不正常的呼吸声。
“我平生最恨的,就是欺骗和利用别人的感情,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剑气已经劈斩而下,砰的一声,那几条缠住她脚踝和贯穿了泱未然的线同时断开,他身子也被那种强大的力量反弹开,甚至有几枚银丝凌厉地反穿了他的肩头。
撕裂的疼痛,却根本就无法掩盖他心中那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的锐痛,好像,这些银丝都如利器一样从他心脏穿过,片刻间,就千疮百孔。
“凭什么?”她开口说道,那寒光逐渐凝滞,溢满了她的双眼,然后蔓延在她心口,慢慢驻扎,生根,“姬魅夜,凭什么就要用我的鲜血救汮兮?我可没有这么伟大。”
她的声音突然变化,他才恍然从少女那诱人的芬芳中清醒过来,等他仔细看去时,她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全身冰凉,气息微弱。然而她看着他的目光却寒冷如冰,更如一把带毒的刺刺入他的心头,永远都无法拔出来。
那一刻,他竟然在她眼底看到了一种叫做深恶痛绝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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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喉咙虽然被掐住,快要喘不过气来,然而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她仍是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怎么?怕了?”泛红的金色妖瞳浮起一丝笑意,他猛地低头,咬住了她脖子上的血管,刹那间,全身凝固的血液被人残忍地抽了出来,脱离自己的身体,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密长的睫毛下滑落一滴他不曾发现的泪水。
可是,他竟然不争气地自己回来了,还问了她如此愚蠢的问题。
“殿下,等汮兮的灵魂从我身上离开的时候,您再挖我的心也无妨。不然,我一死,就等于汮兮的寄生体死了,自然她的魂魄也会跟着烟消云散吧。”她回头,对上了他的眼睛,第一次毫不畏惧,也没有闪躲,甚至,这么久以来,她发现自己第一次头脑如此清晰和理智。
或许是被欺骗太久了,也或许被伤得太深了,也或许自己做傻子太久了……
而另外几条银丝已经察觉到了泱未然有所行动,竟然刺啦一声飞出,瞬间穿透了他的四肢将他固定在远处动弹不得,只要微微一动,殷红的血就沿着银丝滴落。
“你放开我。”她的声音夹着担忧和害怕,然而更多的是愤怒,睨了他一眼,她忙回头焦虑地看向泱未然。
其实她想说,小鸡少爷在她心目中的位置甚至超过了她自己。然而,那只是她心目中的小鸡少爷,在刚才,小鸡少爷在她心里已经离去了。就像他突然折回来,是以姬魅夜的身份,而不是小鸡少爷的身份。
路乐乐惊愕地看去,只见一缕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银丝正锁在剑柄上,而银丝的另一头……则是突然恢复了真身,坐在蓝色骨翼鸟上,气质华贵如初的鬼姬殿下。
雨丝从天而降,然而到了他头顶却被一张无形的结界挡住,然后沿着看不见的弧线泄开。远远看去,鬼姬殿下似乎正坐在一张水镜中,银发如歌飞扬,邪魅而冷然的妖瞳俯瞰着她,带着不可抗拒的睥睨天下之气魄,让人望之生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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珈蓝倒没有理会幻影的话中之意,反而抱着鬼姬殿下上前一步,凑着脸到她面前,笑嘻嘻地说,“娃娃,你将殿下伤得这么重,难道你就不心疼?要不要随我们一起回去?别留在那病秧子身边,反正他是不要你的人。”
路乐乐一听,脸色当即就变了。原本以为这珈蓝会同幻影一样上前来责骂她,却根本没有料到它竟然说出这番话。
看到路乐乐脸色有了变化,珈蓝不依不饶,继续嬉皮笑脸地说道:“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比起那病秧子你就是喜欢我们殿下多一点,更何况,你们还有了夫妻……”
扶着她冰冷的手,泱未然站了起来,湛蓝色的眼眸看向远处地上的身影,想要说什么,却终究化成一声长叹。
看着路乐乐再次站到泱未然旁边并将他扶到小榻之上,回过神来的小鸡少爷也只是冷冷地笑着,眼瞳深如幽潭,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窗外雨声大作,房顶发出坍塌的声音,很快的,珈蓝和幻影的身影掠过窗户落在了屋子里。
然而,关乎社稷,关乎的不是一个人的痛苦和快乐,而是整个南疆的存亡。这一点,他该如何告诉她,这就是她生来的职责,也或许是救赎。
路乐乐的手异常冰凉,在拉住泱未然时,他手下意识地颤了一下,似乎已然明了刚才路乐乐为何会有这个反应。
心若死灰吗?他刚才之所要要阻止这一切发生,就是怕路乐乐看到这一幕,看到这个让她难以接受的现实。
路乐乐弯下腰,将剑捡起来,转身慢慢地走向泱未然。
她路乐乐虽然算得上执着,却也并非死缠烂打,对这段她都觉得莫名其妙陷进去的感情,她已经做好了退出的决定。
花葬礼无人可取代,而且花葬礼牺牲的东西比她多。
卷曲的短发,胖乎乎的手,还有藏在鬼姬殿下袍子下面的小小身子。
路乐乐拂开尘土的手慢慢僵在空中,呆滞地看着地上那个小小的有些熟悉的身影,直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倒流,冲向脑门,脑子当即空白,犹如在做着一场可怕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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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糟糕的是……最离谱的是,她竟然和他有了实质性的关系。
这样想来,或许这些也是鬼姬殿下安排的!?想到这里,路乐乐慌忙喊住自己,真怕自己想太多,一口血给晕死了过去。
到底,她和鬼姬就不该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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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边的笑慢慢漾开,像阳光下那朵颓靡盛开的花,不过一瞬间,就会凋零。路乐乐闭上眼,不再看身边的两个人,只觉天旋地转,黑暗中有什么在心里的世界坍塌——或许那就是她内心自我建立起来的小强精神吧,然而这一刻,竟然也是不堪一击。
心理学自然也是一门必修课,她当然懂得自己为何如此伤心。
其实,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安排好故意接近她。
当她把对方当成自己一个不可分割的部分,甚至另一个自己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只是一步步落入对方的骗局。
而在明知道自己割舍不下的时候,他竟然还敢提出,让她做出选择。
他们一起经历过生死,一起相拥取暖……其实,在客栈将冰凉的他拥入热水中的时候,她感觉抱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当她意识到已经将小鸡少爷当成另外一个自己,当成自己一部分时,他竟然成了姬魅夜。
她清晰地记得,姬魅夜说:“本宫这样对你,是因为汮兮的魂魄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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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乐乐后退了一步,嘴角苦涩,这个问题,小鸡少爷曾经问过她一次。
那个时候她们被泱未然丢下,在林子里的时候,他就问过她这个问题,然而……她从来没有深思过,他和泱未然到底谁重要。
手里的剑根本就不用路乐乐拔出,自动出鞘,挡住了姬魅夜的蓝色光球,甚至反弹回去,直接撞向了姬魅夜。
“不好……”泱未然大惊,掠身而起想要阻止,谁料反弹的速度过快,他还没有来得及阻挡,姬魅夜已经被自己的光球所包围。
窗外大雨滂沱,乌云翻卷,藏在高空肉眼所看不见的满月正值中天——而屋子里的光球发出越来越强的光晕,最后竟然轰然炸开,气息逼得路乐乐后退了几步,刺眼的光线让她本能地挡住眼睛。
是啊,那个时候为何她就没有怀疑呢?有他在的地方,每次都会出现鬼姬殿下。而他常常表现出来的神情明明也透漏出几分熟识……可是,她却不知道真相,是她不愿意去想,还是他掩藏得够深。
苍白的脸,勾起一丝苦笑,路乐乐眼底一片绝望,笑容溢开——小鸡少爷,就是姬魅夜。
“乐乐,我再让你做一次选择,是泱未然还是我?”他仍旧坐在原地,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格外纯洁,然而那周身的杀气却是无法掩饰住的。
“乐乐,我是属于你的。”
“要不,你吻我的唇,我吻你的眉心。”
“乐乐,我也喜欢平底锅……”
她的唇也依旧保持受到惊吓时那微微开启的状态,然而声音却哽在了心口。
这张脸,她是多么熟悉的。多少个清晨,她醒来的时候,他依旧深深地睡在她怀里,头钻在她胸膛,小手或者抓住她一缕头发,要不就是拽着她衣服紧紧不放。
那双眼睛,她也看过不知道多少次,一次次地赞叹它们漂亮如宝石,清澈如泉水,明亮如星光,也一次次被他那无邪又纯良的眼神弄得哑口无言和哭笑不得,甚至是茫然不知所措。也一次次地在那双深切而真挚的眼睛下,无助地哭泣,告诉他自己内心最深的秘密。
“走。”笑声戛然而止,他冷冷地吩咐道,宽大的衣袖和缕缕的银丝遮住了他胸前那只掐入自己心脏的手,亦挡住了沿着手指滴落的鲜血。
东边第一缕微弱的光线照来,然而很快就被大雨掩盖,天空已经很黑,翻卷的黑云欺压而下,大雨磅礴,让人难免压抑。
幻影回头看了一眼路乐乐,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敌意,转身离开的时候,她扔下一句话,“很期待,再次相见。”再次相见,她们就已是敌人。
珈蓝早就被现在的情况吓得不敢说话……能感受到背上的人在发抖,千年以来,从认识殿下开始,都未见他如此失礼,和痛苦过,甚至,它能感觉到殿下身上有一种强大的要将他覆灭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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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痛楚,甚至在汮兮被活活烧死的时候,都未曾见过。
他们永远都回不去了!回不到在正王府的秋千上,她宠溺地将他抱在怀里,任由他在她怀里胡作非为,任由他像猫一样睡在她怀里。
那哼着歌笑容灿烂明媚的红衣女子,那吹着“悠知我心”咯咯娇笑的孩子,那天空中犹如被朱红漂染的红霞,和天边连片的碧色荷池,那一幅美卷犹如正王府的那场大火,被焚烧殆尽。
永远都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了。
遥遥相望,她眼底的悲痛已经被恨意掩盖,而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看着她——不知所措。
她眼中没有了泪水,干涸得犹如一弯失去生气的空潭。
其实,她给过小鸡少爷一切。那些他们朝夕相处的日子,她用了所有的情感来照顾他——那已经深得将他当成自己另一半,是不可分割的整体的日子,其实,她对他的感情除了友情、亲情、同情,甚至类似于爱情,甚至是高于爱情的所有情感。
“我甚至怀疑,玩弄感情的人,是真的懂得爱吗?”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仰着头看着被幻影和珈蓝护住的神色恍然有些呆滞的鬼姬殿下,用讥诮的语气质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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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不是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也不是能让你锦衣玉食的金银珠宝,而是人的感情。爱情、亲情、友情,甚至同情。”鲜血从她脚底蔓延开来,她宛若从傀儡血池里逃出来的人偶娃娃,那张脸没有了第一次遇见时的恐惧和茫然,也不见了昔日的温暖笑容,她冷笑着的表情,犹如一只被成功控制的傀儡娃娃,念着主人给她的台词。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无法知晓当时是什么让她突然对他产生了恨意,也不知道她明明奄奄一息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竟然冒着四肢被银丝绞断的危险,冷笑而残忍地看着他,然后拔剑斩断了将两人连在一起的银丝。
雪亮的剑犹如闪电斩下,她推开他,缠在她手腕和脚踝上的银丝猛地收紧,生生勒紧了她的皮肤,便听得她低笑道:“我不是被这些银丝所操纵的傀儡,而你也不是能操控我命运的那个持线之人。”
雪红色的鲜血从她四肢溢出,她精致宛若瓷器的脸有一种阴冷和决绝,黑瞳亦冰冷异常,光束将手上的银丝斩断,她身子顿时往后一仰,朝地上摔去。
手指下意识地握成拳头,指甲深入手心,锐痛抹不去心痛,抹不去生命被一点点抽去的痛苦,也掩盖不住胸腔某种东西一点点地化成灰烬。
明明知道他欺骗她,哄她,救她都是因为汮兮。然而当他亲口说出这句要放干她鲜血去拯救汮兮的时候,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和心痛……
鲜血仍旧源源不断地从她身体里被吸出,她猛地睁开眼,一道寒光掠过她幽深的瞳孔,让她精致苍白的脸变得有些狰狞恐怖。
她需要时刻都保持百分百的理智,比如……姬魅夜,对她无论做什么,都是建立在汮兮的基础之上。
而此时,他惊讶悲恸的眼神再次给了她答案。
手指突然卷曲,掐住了她的脖子。犹如最紧绷的线被人挑断,他金色的妖瞳泛起红丝,紧紧地绞着她,随即冷笑,“本宫会让你如愿的。而且,本宫不仅仅要挖出你的心脏,甚至还要取尽你的血,只有这样汮兮才能完整地被救出来。”
“为什么不看我?”他声音低沉,听起来有些悲哀,语气像极了小鸡少爷哭泣的时候,“路乐乐,你应该看看你的心,本宫应该将你的心挖出来,让你看看谁才是最重要的!到底本宫在你心目中占什么位置?”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狼狈过。
明明被她拒绝了,她的剑毫不犹豫地斩了下来,让他深受重伤被打回原形,而看到他成了婴儿的时候,她也没有表现出如往昔般对他的疼爱。而是退回一边,依旧选择了泱未然。
他大可以离去,然后等到她自动送上门来,因为只有他才能帮得了她,也只有他懂得她需要什么。
那个人……那个人……
她张开嘴,想要走上去,却看见那小东西突然动了一下,然后撑着身子慢慢坐直,也在这个时候,路乐乐注意到一条殷红的血迹沿着他后脑流下,滴在他后背之上。
胖乎乎的手摸了摸脑后,他这才回头看向路乐乐——宝石般清澈却眼神冰凉的大眼睛,小巧精致的鼻子,一边勾起的似笑非笑的小嘴儿。
“路乐乐,你用这把剑伤过本宫两次,你知道么?”他的声音很淡,淡得让路乐乐心口发紧,“而两次,都是因为泱未然。”
“在你的心目中,是不是他才是你的一切?”说着,他的唇突然讥讽地勾起,眼底却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痛楚,“所以,你不敢承认小鸡少爷在你心目中的地位,甚至不敢面对本宫!”
修长漂亮的手指缠着十条近乎透明的银丝,路乐乐身子突然一轻,手腕和足上都被银丝绞着,然后落在了他身前,被他单手搂住。
“珈蓝!”路乐乐手里的剑突然一抬,锋利的剑刃放在了珈蓝的脖子上,几乎是用愤怒的发抖的声音吼道:“你要敢再说下去,我一定杀了你。”
珈蓝瞟了一眼眉间有疑惑的泱未然,又看了看怀里似沉睡的鬼姬殿下,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娃娃,你最近脾气可有点不好。殿下伤得很重,我也要带他回去,当然,如果你不放心殿下,只要吹响了这哨子,我就回来接你。”说罢,它才扭着身子,纵身展翅离开了厢房。
手上的剑此时显得格外沉重,看着空****的窗台她心里有一阵莫名的失落,垂下手臂,突然听得又是一声巨响从前方传来。精神处于高度紧张,她手里的剑本能地斩过去,然而举在空中却突然僵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给死死牵扯住。
看到屋子里的情况,珈蓝那张妖媚的脸当即发白,冷灰色的瞳孔闪过一丝恐慌,忙把鬼姬殿下用衣服裹好,抱在怀里,警惕地看了看路乐乐手里的剑,道:“娃娃,你还真下得去手啊。”
听到这个话,路乐乐抬头看了鬼姬殿下一眼,刚好对上他略带冷嘲的目光,持着剑的手顿时一凉,紧抿着唇,别开了头,而对方也似乎不愿意看到她,闭上了眼睛。
“珈蓝,早就说过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你看,她竟然出手这么重,将殿下伤成了这个样子。”幻影走上前来,看着路乐乐的眼神充满敌意。
如今看到了,她对鬼姬殿下必然心存芥蒂,那他之前安排的一切,都等于付之东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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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这样,那是不是也是天意?!
她不怨泱未然,从来都不怨,心里还是对他充满了感激和亏欠。
泱未然长叹一声,眼底有一丝绝望,垂下眸子也不敢看向路乐乐。
就如路乐乐所说,她自己没有选择的权利。而他泱未然却特意安排了她以后的路,这对她来说公平吗?
可是,这冥冥之中又有人要强行安排他们在一起,比如花清语!
小鸡少爷一时间愣在了原处,根本就没有料到路乐乐会是这样的反应,也没有想到她会这样问。而且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更是没有想到过,此时一向嘴倔的他竟然哑口无言。
已经无须鬼姬殿下回答她,而且她也不想得到答案。就像她说的,两个人的爱情就不该牵扯到第三个人。他们这些人的恩怨,也不该将她拖入其中。
因为她将小鸡少爷看得太重,太过相信他,此时,有一种被唯一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觉。
为此,她哭不出来了,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在一阵尖锐的刺痛之后,从心口涌起的莫名窒息之感,还有要冲出喉咙的铁锈腥味。
连日的奔波,以及精神和身体的受创,她时常感到疲惫不已,之前在宫里,花清语给她下的药仍旧没有完全散去,此时,急火攻心,吐几口血已经是很轻的事情了。
“我能选择吗?我什么时候有过选择的权利?!”她突然笑出了声,声音有一种绝望和悲凉,“从我到这里的第一天,我可以选择自己的身体,可以选择我不是花葬礼吗?我甚至可以选择我不来这个鬼地方吗?选择不遇到你们一群莫名其妙的人吗?”
“谁给过我选择的权利,我就像一个玩偶一个样被你们操控。”她目光淡淡地瞟向泱未然,“想要的时候,留着我,爱护我。不想要,发现我不是你们喜欢的,就抛弃我。而你呢?鬼姬殿下,你让我现在选什么?”她回头看向地上的小鸡少爷,冷冷一笑,“我可以选择你不是姬魅夜,而只是小鸡吗?我可以选择你不要将我当成汮兮对待吗?”
她在想此时或许会哭,然而看着小鸡少爷瞬间惊愕的神情,她仍旧是笑了起来——因为他的表情告诉她,他不会是小鸡少爷,他是为了汮兮而来的姬魅夜殿下。
她又后退了一步,一边摇头一边笑看着他,眼神却是那样的空洞茫然,嘴里喃喃念道:“姬魅夜,姬魅夜……”
路乐乐心里清晰地明了,这个人到底不是小鸡少爷啊,是姬魅夜。
她想起了过去的一幕幕,她在客栈遇到姬魅夜,回王府,看到有人将小鸡少爷送回来,然后……
而且这个根本就没有可比性。泱未然是她认定了的夫君,她愿意为他作为一个替身而活下去,甚至他这般对她,她也不曾恨过他,反而,对他有着更多的尊敬和怜悯。尊重的是,他自始至终都坚持着对花葬礼的那份感情,怜悯的是,他和花葬礼都是薄命之人。
而小鸡少爷对她来说是什么?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割舍的人,她习惯身边有他,习惯睡觉时会把身前冰凉的小东西拥在怀里。习惯了在午后给他讲故事,然后被他诡异的反驳气得七窍生烟,也习惯了,在他身前没有心事,甚至,在他面前可以勇敢地哭出来。
她想过泱未然会离她而去,却从来没有想过和小鸡少爷分开。
半晌之后,几乎变成了废墟的厢房恢复了平静,尘埃飞舞的空气中传来了一声声痛苦而虚弱的呻吟。
像是一个孩子的声音。
放下手,她半眯着眼睛朝那声音看去,已经没有了鬼姬殿下的身影,也不见那缕缕飞扬的银丝,只看见,在残破的木堆之间,有一个类似小动物的身影匍匐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