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我滚!”收回刀,她怒吼道。
几人从她的怒斥声中惊醒,慌忙逃脱,连滚带爬。
空中,她的呼吸很急,身子在马背上微微颤抖。
青色的光在天空掠过,然而,始终无法发挥它本身的威力。在这种肃杀的情况下,只是一把普通的刀,甚至,还不如普通的刀,因为刀身过短,和匕首无异。
“嗯!”前后夹击,她难以抵抗,一不留神,刀锋划过后背,冰凉的疼痛刺入皮肤,炎炎夏日,她能感觉到温热黏糊的**从伤口溢出,染红了后背的衣衫。
“姑娘,我劝你还是将刀留下!”
“哼!他一定没死!”那人眼中划过一丝寒光,“我们迟早会找上颜门,手刃颜绯色。”
听到这里,暮涟心里顿时明白,事实上,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颜绯色死没死,现在,他们主要是想得到噬月刀,至于颜绯色,那是得到刀之后再处理的事。
果真还是在找借口,然而,不知道为何,她很讨厌这个借口!
“犬类!”红衣女子唾了一口,身上的铃铛哐当作响。
“姑娘,你不要忘记了,噬月刀要靠月的力量才能发挥作用,现在可是烈日当空啊!”带头的男子见暮涟拔刀,大声地笑道。
拔刀的动作缓了一下,这个秘密她当然知道,只是,她没料到对方也知道。
“搞笑了,我凭什么要借给你们?”暮涟不悦地扫了一眼身前的一群男子,来的人都身穿统一的衣服,带头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看起来倒是斯斯文文。
“姑娘,我们借用噬月刀是为武林除害,你本该配合我们。”带头的男子说道。
“呵呵呵呵,为武林除害,为何你们这种抢人东西的武林祸害还在这里!要除害,就将你们自己铲除了!”
“小姐,您往南走。”小二笑了笑,话还没有说完,一骑红衫已经湮没在飞扬的尘土中。
然而江湖终究是江湖,深入其中并非由你可主宰,由你随意退出。
暮涟深吸了一口气,不明白,为何终有人对她纠缠不休,先前她拐走了颜碧瞳被追杀可以说得通,然而,现在她不过只身一人,难道也值得这群人穷追不舍?
洗漱一番,看了看红白的衣衫,她顿了顿,还是捡起了那件自己喜爱的衣服,红色的像火一样热烈,量体裁出的衣衫露出雪白的脖子和蛮腰,走路时,身上的铃铛刚好露出来,叮当作响。
一夜之间,她突然觉得很疲惫,打算即日启程回回楼,中原太大,江湖太深,待下去不是好事。
纵身上马,手伸向腰间去取马鞭,却随手将包袱落在地上,走得太仓促,那没有裹紧的包袱散开,杂物滚落一地。
“没有万一!”他厉声打断,抬头看着天空,想起那个女人低头抚摸颜碧瞳手的情景,那个动作,木莲也做过,在台州的客栈,她蹲在床边,执着他的手温柔地打量。
“就算这世间所有的人,都不认识她了,都将她忘记了,然而我颜绯色不会。”让他那样清晰地心痛,世间只有一个人才能办到。
此时他真的后悔了,后悔执着地相信唯有星宿亮了她才会回来,而眼睁睁地看着她独自从身前离开。
她说得没错,在想到颜绯色的时候,她心里莫名地难受,一提到颜碧瞳,就生生地感觉到有人在撕扯着她的心。
她是真正地喜欢那捉弄她的小家伙,喜欢他小小的身子,喜欢他无邪又狡黠的脸蛋儿,喜欢他软绵绵地唤着她娘子,喜欢他可怜兮兮的样子。甚至,在他生病的时候,她恨不得那是痛在她身上,就像那小鬼是她的孩子似的。
然而,她却根本不能保护他,最后只得无奈地将他交还给他的父亲。
在那个女人走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看出他内心的挣扎。
他没有回答,沉吟了片刻,从她身边走开。
“你知道她身上有驱魔铃,你若去了,对您只会有更大的伤害!”
“族长大人,本宫要去哪里,岂是你管的?你现如今乃西岐的族长,理应尊重神的旨意回归西岐,不踏入中原一步,不是吗?”
景一燕默默地退开,她知道若是往日,她或许早就受到了责罚。而此刻,在这个男子的眼里她是西岐的族长,任由她做什么生气的事,他都不会责罚,最多不过是提醒,因为她自身有担待的权力。
或者,残忍点来说,她做的一切,他都视若无睹。
脑子里,不由得浮现出那张陌生的脸,宛若星子般明亮的眼睛、清秀的眉、倔强的眼神,还有那抱着孩子依依不舍的样子。
她说:“也请你和你的娘子不要再丢下他!他很固执。”
这是那个“拐走”他儿子的女人所说的话。
“碧瞳。”身形一闪,好似凌风,挡在了孩子身前,一把将孩子抱在怀里,“你要去哪里?”
“去找她,现在没人和我玩了。”小家伙哭哭啼啼的,声音都断断续续的,抽噎个不停。
“找谁?”
“我娘子呢?”将包袱里的小泥人拽在手里,他扬起下颚看着自己的爹爹质问道。
“娘子?”尽管能让天地为之失色的他,甚至是无所不能的他,面对着自己年仅四岁的儿子,向他要自己的娘子的时候,颜绯色还是吓到了。
“嗯,我娘子呢。”哭得梨花带雨,泪水没有一点要止住的意思,这么一哭,颜绯色心里就开始慌了,根本就不知从何回答,心里在琢磨,莫不是燕子轩给这孩子定了娃娃亲。
“爹爹!”小家伙轻轻地唤了一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双眼睛不停地在房间里看来看去,寻找了半天,脸突然涨红了起来,忙从颜绯色身上跳下来,在房间里绕着圈跑,一脸慌张。
“碧瞳,你怎么了?”颜绯色站起来,跟在小家伙的身后,询问道。
小家伙不语,在屏风后面绕了一圈,又冲到床头掀开帐子,然后又跑到桌子下面,最后,小小的身子停在了桃木桌子前。
“嗯,那你叫什么名字?”小家伙的身子往外挪动了一下,扬起下巴,看着自己的爹爹,想从他脸上找出与自己的相似之处。
“我叫颜绯色。”孩子问他名字的口气和神态,倒是像足了他的母亲,想到这里,他心微微一疼。
“呵,你还真是我爹爹啊。”小东西高兴地笑了起来,双手撑在**爬向了他。
“颜碧瞳。”许久,他轻声唤了唤,招手示意屋子里的人都出去,自己坐在了床边。这样尴尬的情况,与其让别人来帮忙,还不如自己亲自解释的好。
小家伙小嘴一噘,看着这身穿红袍、有着雪白发丝的人坐在自己身边。他的声音很低,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然而即便是小小的他,还是能听出来,的确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过来!”颜绯色向小东西伸出手。
他在想,该如何告诉小家伙实情呢?
一直站在一侧的景一燕看到颜绯色呆立在床边先反应了过来,走上前,将小家伙给抱了起来,然而小家伙一看到她上来,刚才无辜的笑脸断然凝住,而且,身子一翻滚,爬到了床铺里面,愣愣地盯着陌生的女人,很是不高兴。
“小公子,这个是你爹爹。”看到了小家伙对她的躲避,景一燕只是苦苦一笑,然后指了指身旁的颜绯色轻声说道。
小家伙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头顶这位姐姐还真是漂亮,在燕都他还没有见过如此好看的人,而且,那头发像月光一样美。
只是,小家伙突然发现姐姐的面色由白转青,薄唇都在轻轻地颤抖,眼底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担忧和无措。
伸出去要抱小家伙的手猛然颤抖了一下,指尖传来的冰凉直达心底,就连额头都不由得渗出些细密的汗珠,呼吸完全就不能通畅。
“哼!臭丫头,你竟然敢伤我们兄弟!”站在前面的男子拿着刀恶狠狠地说道,他身后一个眼睛缠着纱布的男子被扶了出来。
“那是他活该,自找的。”暮涟认了出了对方,就是最先偷袭她,并且想独吞奖金的男子。
“好大的口气,咦,那个小鬼呢?”对方突然发现暮涟只身一人,脸上有一抹惊讶。
正当他探出手不知所措的时候,小家伙的眉头当即蹙起来,似乎梦中寻找的东西突然落空了,小嘴儿噘起还发出不满的哼哼声。
挣扎了两下,小家伙果真睁开了眼睛,碧绿色的瞳孔蒙上了一层初醒时还处于朦胧状态的薄雾。漂亮的眼睛眨了眨,还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待一切都清晰之后,小家伙的目光便怔怔地落在了头顶那张陌生而漂亮的脸蛋儿上。
被小家伙直直地盯着,颜绯色身子一僵,脑子更是一片空白,因为这相当于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次有记忆的见面,而对于这第一次,他还没有想好该给孩子一个什么样的印象。
“不能彻底治愈吗?”他轻轻地问道,像是不想惊醒了小家伙。
“这个恐怕不能。”
**的小东西突然动了动,两个小手握成拳头,翻身,身子蜷曲,面朝着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手指轻柔地抚过他的头发,颜绯色脸上不由露出一丝似痛苦、似幸福的笑容。
这淡淡的眉毛、修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有着一条深深美人裂的唇,都像极了自己,相比起四年前,他第一次抱着小家伙的时候,他长大了好多。
那个时候,小家伙躲在他怀里,小手紧紧地拽着他的头发,玩得不亦乐乎。
“是关于小公子的。”
“哦,他怎么样了?”声音低了下来,有些焦虑。
“控制住了,但是,您还是去看看吧。”
自己爱的人,或许明明就站在眼前,却不敢上去相认,因为她说只有星宿亮的时候她才回来,而它没有亮。这种煎熬,这种痛,是对他的惩罚吗?
然而,木莲,你给我一个信息好吗?
握着同心结的手不由得捂着心口,另一只手放在窗台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猛地,他似乎想起什么,手下意识地握紧,几乎能听到关节相挤压发出的声响,而那双美眸也深深地闭了起来,修长的睫毛下,有透明的**似珍珠一样落下,沿着他秀致的脸颊滑落至紧抿的唇角。
脑子里挥之不去的还是那个陌生的背影,迎着风远远地离去。她走时那毫不回头的转身,当他握着她时,那垂眉的羞涩,还有那一声冰冷的拒人于千里的“不必了”,是她啊。
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懦弱,他甚至来不及知道她从哪里来,叫什么,要做什么,便看着她离去,不敢去追。
翡翠并没有追上去,而是翻身下马,跪在河边,将占星石投入河水里,她无法看到那个陌生女子的星象,然而,她可以看到自己的。
幽暗的河水中,一颗属于她自己的星,忽暗忽明,光辉不定。
眼底闪过一丝惊骇,她身子往后跌了一步,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你的确是爱上了他啊。不过……”两人并马而立,翡翠叹息了一声,看了看快沉落的月亮道,“像他这样的男子,对他一见倾心这是很正常的,那样的芳华绝代,睥睨天下。所以你不必大惊小怪。然而,他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爱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敢爱的。”
“看来你也是其中一个了?你说这话,是在提醒我,还是在警告我?”暮涟抱着手臂,突然觉得这个女祭司还真是有意思,一路跟踪而来就是为了这个?
“算得上是提醒吧。”翡翠扭头看向暮涟,嘴角扬起一丝苦涩的笑容,“我怕你陷得太深,到时候进入迷途。”
“你爱上那个孩子,也爱上了他的父亲,不是吗?”一路跟来,暮涟的黯然神伤,还有眼中的不舍,翡翠真真切切地看在了眼里。
翡翠踢了一下马肚,慢慢地走近,她的脸上依旧保持着似笑非笑的神色,神色的眼底有一丝暮涟看不清的笑意。
“你什么意思?怎么会?”暮涟觉得不可思议,她不过是见过那个男子一面,纵然他芳华绝代、霸气逼人,纵然面对他心会有莫名的慌乱,然而,她向来是一个理智的人,懂得那是颜碧瞳的父亲,那同时意味着他还有妻子。
拽着马缰的手,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她极力地平缓这种胡思乱想,挤出一个笑容,道:“那你说我像谁?”
“那,你能让我看你的前世和未来吗?”
“哦,你是要和我交换条件?”暮涟挑了挑眉,双手一摊,故作无所谓,“那我觉得没有必要和你交换。”她不喜欢被人谈条件,那等同于在威胁她。
然而,她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颜绯色!”她轻声念道这个名字,心底难受得紧。
身后有异样的响动,窸窸窣窣,暮涟回身,眼底寒光一闪,握住腰间的刀。
“那你就不用好奇了。”她没有看翡翠一样,声音冷冰冰地说,“因为我没有过去,我也不想知道我的未来。”
“呵呵呵!”翡翠听到暮涟如此说,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暮涟心情本就不好,翡翠这一下,她便更加懊恼起来,扭头瞧着她。
“你路过吗?可是,你跟了我很久。”暮涟倪了她一眼,骑马往前走。
“嗯。”翡翠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苦涩一笑,跟了上去。
“为何?”
半个月,他还能活半个月吗?人都有自私的时候,她和艳儿一样是锲而不舍的追随者,而她们也希望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找到自己灵魂的归处,所以,她们来了。
准确点说,她也是来观赏那场盛宴的。颜绯色身上拥有双重诅咒,他本可以不用终身成魔,然而却在救赎的时候,弃她于圣湖边,当着神的面毁掉了他们的婚约。她恨他,而他要将自己封印在圣湖之下时,她还是选择了站在他那一边。因为,至少那个时候,她可以守在他身边,可以时时刻刻地看着他,哪怕自己衰老下去,但她拥有他。
而现在,他却突然醒来,毅然地迈向了自己的死亡之路,就因为他以为那个女人会回来。
不是那日的红衫,而是一件素白的衣衫,衬得她格外清秀干净。
“怎么?”看到翡翠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离最后定格在驱魔铃上时,暮涟脸上露出一丝讥笑,“你是为什么而来?颜碧瞳?驱魔铃?还是噬月刀?”
“都不是。”
“是你!”暮涟微微有些惊讶。
“姑娘认得我?”马背上的白衣女子骑马走了过来,笑了笑。
“当然。”暮涟挑了挑下颚,“你是西岐人。”
清冷的风中,摇晃的铃铛不再像刚才那样激烈,只是隐隐约约,偶尔撞击发出声响,不过,在如此寂静的夜里,在银辉一片的河边,这个声音还是显得格外突兀。
月满高空,女子停驻抬头仰望,河风吹来,一片清凉——夏日,这样的风,才能让人保持理智,不是吗?
然后白衣女子还是忍不住低下头,将一只手覆盖在另一只手背上,修长的睫毛挂着点点星光,同水面上那些波光相辉映,有一种异样的美。手心轻轻地摩擦着手背,寂静的空气中,她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就如,刚才那神秘男子握住她的时候。
“戏也看完了,你是不是该出来了?”半晌,待她缓过气来,又朝一块岩石后面冷冷地说道。
见那后面没有动静,她显得更加不高兴:“怎么?不敢出来,你一路跟我而来,当真以为我不知道?”
嘚嘚嘚。一匹白色马转了出来,马背上,坐着一个年轻女子,面容精细,神色温和,很是漂亮,乌黑的头发像瀑布一样落在肩头,而白皙的额头上,有一块碧绿色的玉佩,泛着诡异的银光。
“呵呵,我不觉得我留下刀你们会放了我!毕竟,欺负一个弱女子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这里有没有外人,杀了我,别人也不会知道,不是吗?”暮涟喘了几口气,握着刀的手已经在发抖,再这样耗下去,她就算不被乱剑刺死也会失血过多而死。
“抱歉,此刀永不相借!”用力地挥动马鞭,她决定硬闯。
片刻间,那些人便疯了一样冲上来,无数把刀像密集的风一样朝她飞来,毫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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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绝望又心痛的感觉,此刻,几乎将她吞灭。
想到此处,她手里的刀,竟然完全不受控制地出鞘,在天空掠过一刀刺目的光芒,瞬间而逝,而空气中却传来撕裂的声音,那一瞬,身后的河水似乎都被斩成了两截,发出爆炸声,清水在月光下,飞起足有十米高。
要冲上来的那几个人身子僵在空中,呆若木鸡,根本被这强大的气势给吓到了。
“你们要除的武林祸害是谁?”脑子一转,她觉得没有必要和他们硬碰硬。
“颜门的魔头——颜绯色。”
“颜绯色!”女子的手猛地将刀柄握紧,“那颜门门主不是早就死了吗?”
“意思姑娘你是不配合我们了?”
“为什么要配合你们?你们算什么东西?”最讨厌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什么为武林除害,无非就是为了自己私欲而找一个借口。
“哼!那休怪我们无极门不客气了!”带头的年轻男子抽剑指向暮涟,顿时那些跟班就涌了上去,将红衣女子围住。
半炷香工夫之后,暮涟再次摸索出一个道理,江湖中,你若要需要一个东西,那就得抢。
而又是半炷香之后,暮涟了解到,在中原的江湖就算抢,对方也会报上名来,来的人不多,就一个门派而已——无极门。
待对方说清来路之后,对方自然也说清了来意。如果“抢”出之于对方颇有身份的人口中,那便是“借”,而借的不是别的,正是她腰间那把噬月刀。
“风车!”暮涟下马将风车捡起来,昨晚竟然忘记了将这个东西交给那小鬼。可是,一夜漫长,她也不知道那小家伙会前往什么地方。
低头咬了咬唇,暮涟上了马,回身对站在门口的小二道:“小二哥,那呈州方向可有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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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她早就回来了,而那颗星宿没有亮,是因为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找不到自己的本元。
看着他毫不犹豫地走开,景一燕脸上露出一丝绝望,抬头看着天山那边,眼神空洞,袖中的权杖却在悄悄地发抖。
天空微微发白,**的女子缓缓地睁开眼,连夜梦魇,梦中是变换交错的脸和深深的红色,像极了坟头妖娆伸开的曼珠沙华。
“我的期限,只有半个月了,不是吗?神已经无能无力,也挽救不了我。而且,翡翠也跟来了不是吗?”他冷冷一笑,眼底看不到丝毫的惧怕之意,“她恨我,我怪不了她。此次她来,就是想看底下这些暗中涌动的恶灵为我举办的盛宴。”
“我想,来之前,她一定在圣湖看到了我的未来。对于这个结果,我已经坦然接受。而这半个月我能做什么?我要找到属于自己的!”说着,他低头看着还在他肩头抽噎不停的小东西。
“你就那么肯定那个女人是她?那万一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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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不过是提醒,像一个毫无关联的陌生人。
“殿下,你要去找那个女人吗?”她仰头望着头,只能看着他侧面,一如既往的冷峻,银色的头发自然地搭在红色的袍子上,华丽如初。
手紧紧地抓住包袱,身子顿了顿,他拎着包袱、抱着哭闹的孩子走出了屋子,月光落在他绝美的脸上,照出他美眸中的一丝坚定。
院子里,百花在日升之前悄然绽放,年轻的女族长之前就听到孩子的哭闹声,却没敢进去,可一眨眼,竟然看见他拎着包袱、抱着自己孩子急冲冲地走了出来。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冲上去,将他拦住:“殿下,您是要去哪里?”
“她给我买了泥人,给我买了弹弓,还给我买了糖。”答非所问,小东西扳着手指数了起来,越哭越伤心。
抱着哭闹不停的小东西,颜绯色站在桌子前,看着散落在包袱里的东西,用纸包好的糖果、手工制作的陀螺、可折叠的风筝,还有木质的弹弓——这些不过是市井孩子们的玩物,然而对这个特殊的孩子来说,却是如此珍贵。
而更珍贵的,是那个愿意给孩子宠溺,愿意给孩子这些快乐的女子吧。
“是不是她不要我了?”小家伙突然记起来,那女人曾举着拳头说要揍他,而且还要将他给扔掉。
果真,他的玩具都在,衣服也在,可是她却不在了。
抬手擦了擦泪水,他跳下凳子,朝门口跑去。
小鬼!握着刀的手猛地用力,白衣女子像是被人戳到了痛楚,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看那几个人一眼,翻身上了马。
“拦住她。”几个人好不容易追了上来,看着女子要走,自不肯罢休。
“滚开,本姑娘心情不好。”
抓着桌子的边缘,小家伙敏捷地爬上凳子,打开桌子上的一个包袱,然后解开,看着里面那些小玩意儿,一声不吭的,那些是他离京一路上买的东西,陀螺、弹弓,还有小泥人。
“怎么了,碧瞳?”看着小家伙愣愣地看着那些东西发呆,颜绯色心里突然有些不安起来,走近一看,小东西脸上竟然挂着让人心疼的泪珠儿,小肩膀也一抽一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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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此,颜绯色心里一暖,刚才的疼痛也因为孩子的笑容淡然而去,伸手将小家伙抱在了怀里。
“你长得还真是像我啊。”小家伙悠地坐在他身上,瞧着自己爹爹的脸,叹息了一声,粉嫩的小手还毫不客气地扯着爹爹的银发玩弄起来。
扑哧!孩子的无心之话,让他忍不住笑出声,小小的家伙,竟然大言不惭地说自己的爹爹长得像自己,还一副很是得意的神色。
“你真是我爹爹?”秀眉微微一扬,小家伙问道,却没有动。
“嗯。”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朝孩子点了点头。看得出来,第一次见面难免有些生疏,然而他天性不懂小孩子的喜好是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哄。
这是一件很头疼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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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小小的声音,有掩饰不住的惊愕,那双漂亮的碧眸再度打量起自己所谓的爹爹,“姐姐,还是爹爹?”
头痛,这个声音怎么听起来有点嘲弄!颜绯色抬手摁住额头,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果真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难道这便是和自己的儿子的初次见面,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
自己的儿子,竟然喊自己为姐姐。
姐姐!?颜绯色咬了咬唇,脑子还是一片空白,这小家伙,这一声,喊得他太阳穴都突突地直跳,痛得不行。
小东西眼睛都没有眨,满眼好奇,碧绿色的瞳孔映出一张尴尬又无措的绝美容颜。
颜绯色试图扯着嘴角笑了笑,或者说上什么,然而孩子的审视,让他做不出任何表情,就连脸都是僵的,到最后唯有那好似蝶翼的睫毛紧张地颤抖了一下。
“姐姐,你是谁?”小家伙吸了吸鼻子,好奇地问道。
见此,他脸上再度浮现四年前第一次抱小家伙的慌乱,连忙起身,伸出手,却不知道要做什么。
四年的分别,他还不清楚小家伙的现在的习性,想到这里,内心酸涩弥漫,觉得自己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
四年后的再次相见,却不是充满喜悦,而是有更多的痛苦,因为,这可能就是永别。
“颜碧瞳,长大了啊!”
“殿下,小公子的情况不是很好。”景一燕小声地提醒道,“当年润血珠虽然将毒素控制了,然而剩下的都转移到了小公子身上,而且,这些年别华苑那边也一直用药调理小公子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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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扣住窗台的手缓缓地松开,他转过神来,脸色白如宣纸,没有丝毫血色,眼眸也冷若冰霜,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轻轻地拂开帷幔帐子,他侧身坐在床边,低头瞧着熟睡的小家伙。
墨色的微微蜷曲的头发散开在枕头上,一张小脸有着孩童般的水嫩,不过肤色和他一样,看起来还是有一种不正常的苍白。
“殿下。”身后传来低低的通报声。
景一燕走上前来,只能看见他的侧面,掩藏在银色的发丝里。
“何事?”他并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问道,语气中听不出丝毫情绪异动。然而,景一燕却能清晰地看到他的左手深深地扣紧了窗台。
“谁?”她大声问道。
几个人影闪了出来,稀薄的月光中,是几个狰狞的男子。
“是你们。”暮涟扬起唇角,眼中却有一丝不悦,她一直很讨厌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人来烦她!非常讨厌。
难道是不相信自己的直觉吗?
一个莫名闯入圣湖,一个莫名将自己唤醒的女子,他却不敢肯定。
这种想认却又不去确定的痛苦,远比那四年的黑暗更难受。
布置清雅的房间里,琉璃光灼灼地照亮了整个屋子。
男子靠在窗户前,夜风揽起那银色的发丝,不时地扫过那件旖旎的长袍。清美至极的脸在月光下,干净而纯美,好若精美的白瓷,那一双漂亮的眸子好似烟波万里的湖面,忧伤似水,在他眼底翻卷。
白皙如玉的手指一直拽着一样东西,在手心反复摩擦,红色的穗子没入他华丽的袍子里,看不出所以。
“那就谢谢你的提醒!不过,祭司大人,您终究还是多虑了,因为,我没有想过会和他有太多的交集。而且对于你走上这条迷途,我也同情。”
“是吗?但是,颜绯色未必会这样想啊,因为你和那个人太像了。”她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心里不由得感叹,真的太像了,若不是这样陌生的脸,若不是知道她的星象不会再出去,翡翠自己也认为眼前的女人就是木莲。
“抱歉,对你说的那个人我不感兴趣,你也没有必要一提再提。我就是自己,也不会像谁。”这一次,她毫不客气地挥动了手里的马鞭,顺带狠狠地抽在了翡翠的马背上,而且力道极狠,那马当即吃痛地呼啸起来在原地乱蹦,趁着这个空当,暮涟的马飞快地消失在河边的小道上。
在回楼,即便是皇帝却也只有一位妻子,更何况,颜绯色是魔鬼,这个是最让她忌讳的。
没必要的麻烦,她向来不去惹。
因此,当他问及她的名字的时候,她果断地回避了。
四年来,她什么没有学到,就学到了快乐地过日子,至于让她反感的事情,她向来不待见。用力地一挥马鞭,她策马而去。
“你爱上了刚才那个人。”马刚跑出两步,身后传来翡翠冰冷的声音,带着点嘲笑的意味。
“吁!”她勒住缰绳,回身看向翡翠,“你刚才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太像一个人,真的太像了,无论从言行举止,就连眼神都如此像她。”刚才颜绯色已经看出来了吧,所以才如此失常地去接近她,甚至,他看得出来,他不愿意这个女子走,然而心里又矛盾不堪。
“像?”暮涟脑子中顿时有一种异样的不安。此时,她想起了白衣,想起了白衣看她的眼神,犹如多年便认得的好友,是高兴的、宽慰的,有久别重逢的喜悦,还有离开的惆怅。
而颜绯色,那个绝美的银发男子站在她身前的时候,看着她的眼神和白衣无异,宛若隔世,神情缱绻,他看的时候,不是在她的面容,而是,看进了她的身体,在寻找。
“我不过是漫无目的地走,然后看到了你,好奇罢了。”
“好奇什么?”
“好奇你的过去,你的将来。作为一个祭司,好奇是我的本能。”她说的是实话,她好奇眼前这个女子,所以跟着她过来了。
他做得如此决绝,丝毫不曾想过她,不曾想过她默默守候了他四年。所以,她决定,观赏他成魔的盛宴。
既然得不到他,她也不愿意他能爱,不愿意他再去爱人。她宁愿他成为一个嗜血的、没有任何感情的魔鬼。
暮涟看了看眼前的女子,此时她垂着眉,密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瞳孔,使她无法看清翡翠眼底的情绪,然而,她却能清晰地看着她用力握紧了缰绳,似乎在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内心。
“那是……”
“我不过是路过,去寻找一个结果。”此时,翡翠垂眼看着地面,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就连嘴角温和的笑容也凝结了。
地下,潜伏了无数的恶灵,一旦被唤醒,它们就绝不会放弃自己的美食,而此刻,距离它们的盛宴,只有半个月的时间。
“哦,姑娘为何会记得我呢?我们似乎没有见过面啊。”她的笑容非常温和,那清澈眼底,却是什么也看不见,或许是因为她身份的原因,暮涟总觉得这个女子,太过缥缈,不太真实,但是也不讨厌。
“我在西岐圣湖上见过你,你当时在祈福。”
“果真是你啊。”翡翠叹息道,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那种几乎要让她窒息的心跳。
“我,叫颜绯色,朱颜绯色——颜绯色。”紧咬着唇,想起那个时候他说此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很美,像天空最亮的繁星,璀璨的,然而却是温柔的——无限缱绻。那一对望,她像是沉溺在犹如深渊的大海,挣扎不起来。
他的手心很冷,但是,到达她心里却是温暖的,甚至,有一种异样的熟悉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