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冶的表情很不耐烦:“我能给你找个地儿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还指望我把你送回去?麻溜给我滚下车,老子今晚本来是来接未婚妻吃饭,结果倒变成了陪你俩探险去了。”
玄殷站在车门外,对齐予挤眉弄眼地招手:“有点儿眼力见行不行,没看见人家已经欲求不满了么,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缺德,妨碍人家谈恋爱是会被驴踢死的。”
齐予表情古怪地看着我俩:“你俩果然勾搭上了。”
齐予坐在后座,温文尔雅道:“我可以让朱颜去地府查一查,看看顾博然死了没有。”
玄殷问道:“如果死了怎么办?”
我说:“我追溯一下他的前生,唤醒一下他前生的回忆?”
稻子站在戏园子的门边送我们,很客气的微微欠身:“让贵客白跑一趟,很对不住。”
我抿着嘴想了想,问他道:“你要一直等下去吗?或许你师兄已经去世了。”
稻子摇摇头:“不,他不会,他让我等他,他就一定会回来,我已经愧对嘱托,没有招呼好嫂子,又怎么能背信弃义,在他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就此放弃呢。”
我说:“你那是韩剧看傻了。”
任夏倨傲地睥睨我一眼:“笑话,这世上任何一姑娘都有可能看韩剧嫁不出去,唯独我不可能。”
我喝了口酒,没搭理她。
我忿忿地哼了一声,把我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又把她的杯子抢过来,同样一饮而尽。
设计馆负责接待我们的设计师走上来给我们续杯,笑容得体:“任小姐选好地方了么?其实这两年马尔代夫比较火一点,相比之下,我们还是推荐里约热内卢。”
设计师是个小帅哥,很暖男的那种帅,长了张娃娃脸,唇红齿白的,笑起来还有酒窝,一看就很有调戏他的欲望。
我点点头。
她唇角噙着笑意,自从决定结婚以来,她唇角时时刻刻都噙着这样的笑意:“虽然当女王听起来很威武,可是你不觉得,能当个受尽千般宠爱王妃和公主不也挺好的么?我这辈子是没希望当公主了,只能当个王妃,再生个小公主了。”
我惊悚地看着她:“你打算生孩子?生什么孩子?人狐?”
反、正、那、钱、闲、着、也、是、闲、着。
闲着可以给我啊!
我盯着任夏,阴测测道:“苏谋还有没有什么土豪弟兄?介绍一个给我呗。”
太奢侈了。
可恶。
不仇富简直对不起我自己。
敲定了这件事,天已经泛出鱼肚白,我和朗冶一神一妖,睡眠本就可有可无,但齐予和玄殷肉体凡胎,东奔西跑地熬了一夜,脸上都有疲态显露,齐予热情地邀请玄殷在家里休息一下,玄殷则充满期待地看着我:“今天放假不?”
我用手撑着额头,笑眯眯地看着他,正准备调戏他两句,口袋里的手里却吱吱哇哇的想起来,居然是任夏。
我做了个惊奇的表情,接起来道:“哇塞今天要世界末日了么,你为何这么早就起床?”
我们通通不知该如何回答,山中才一日,世上已千年,那个时代早已经过去,如果所料不错,顾博然想必如官方资料上显示的,在游街批斗中致死。
朗冶语焉不详道:“还好吧,其实还挺乱的。”
稻子点点头,又一声叹息:“师兄究竟在办什么事,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齐予点头道:“他是个梨园名角,在现在的戏坛上地位很高。”
朱颜点点头:“这样就方便多了,我知道了。”
朗冶问道:“大概什么时候能查出来?三天?”
朱颜坐在女主人的座位上,疑惑道:“找人为什么要来找我?我只能找鬼。”
齐予道:“不是,是想让你看看,这个人还活着没有。”
朱颜了然地点点头:“可以呀,她叫什么名字,几时生人?”
于是我们一队人马又跟着他去客厅,齐予家设计的非常有时代感,古典与现代并存,我们分宾主在红木雕花椅上落座,玄殷跟朱颜笑了一下:“鬼差大人,又见面了。”
我好奇地看着他俩:“你俩认识?”
玄殷把脸转过来,看着我笑了一下:“玄嚣去世的时候,正是这位姑娘给我送的信。”
我看了看朗冶的表情,朗冶看了看我的表情,半晌没说话。玄殷已经自觉主动地又坐进车子里关上门,安然道:“走吧。”
朗冶一声不吭地发动了车子。
齐予也是以店为家,大堂后面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四面各有屋子,围成一个“口”字形,很有北京四合院的风味。我们到的时候,朱颜正在卧室里翻一本《搜神记》。
我瞪了他一眼,伸手去拉车门:“我是在提醒你你该求婚了,行那你既然觉得我矫情那我们好聚好散,再见爱过。”
他又急忙来拉我的手:“别别别,我错了,你不是要大场面的求婚么,大场面也是需要筹备时间的。”
我睨了他一眼,甚高冷道:“快点啊,过期不候的。”
他生前全部的记忆,到此终结。
组成画面的那些光芒渐渐散开,暗淡,融在夜色里再也看不出什么,戏园里一片寂静,月光洒下来,犹如当头浇下的一捧凉水。
静默许久之后,稻子出声问道:“为什么没了?”
朗冶抽了抽嘴角:“什么叫做勾搭上了,我俩是在平等自由的关系上建立的长久牢固的……”
“朋友关系。”我截断他的话,慢悠悠道,“咱俩现在还是朋友关系,你别乱认亲戚啊。”
朗冶不满意的吸了口气:“我说你……别矫情了行不行,贱人才矫情你不知道么。”
玄殷摇摇头:“不可,此行逆天。”
天连这都管,真是吃饱了没事儿干。
朗冶把车开到中友门口,示意他俩下车,但是齐予无辜地看着他:“我不住这啊。”
回去的路上我们的心情普遍比较沉重,其效果只有在2010年看完《唐山大地震》之后才能媲美,我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这次,我想帮帮他。
朗冶很嫌弃地看了我一眼:“你多管的闲事还少么?”
我:“……”
小帅哥又道:“济州岛也可以,适合作为蜜月旅行地点之一,办婚礼的话,有点……不太合您的身份。”
这样恰到好处的恭维让任夏忍不住笑起来:“哎呀,我有什么身份呀,还不是个朝九晚五的小白领,只不过是想把婚礼办好一点罢了,你给我看看里约热内卢的照片吧。”
我基本可以肯定,他的确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玄殷站起身:“我为你摆个阵,调养身体。”
我们默默无言的看着他捡了一堆齐予上次留下的松树柏枝毫无章法的各种乱放,可能是因为他们道门比较高大上,摆出了什么玄机也说不准。
任夏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小帅哥:“为什么呀?”
小帅哥在她撩拨的眼神下笑了笑,直起身,在我们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表情和语言都十分诗情画意:“里约热内卢在巴西东南部,是一座临近大西洋的海滨城市。在葡萄牙语里,‘里约热内卢’意为‘一月之河’,因为一月正好是里约的盛夏,整个城市都阳光灿烂、鲜花盛开。巴西人说,上帝花了六天时间创造世界,第七天创造了里约热内卢,她的美可想而知。”
任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倒是不错,我之前一直想去济州岛办婚礼来着?”
任夏乐呵呵地看着我:“我上次还问苏谋来着,我说如果我怀孕了怎么办,他说那还用问,当然是生下来,我说我可不是人,万一生下来一个怪物怎么办,结果他说……”她怯怯的看了我一眼,见我表情平静,得到鼓励似的继续道,“他说,连郁明珠那样不妖不神地我都能跟她做小伙伴,你生个半人半狐又怎么了,而且你们狐族不是基因好么,咱生个龙凤胎,男女通杀。”
我阴着脸道:“什么叫做我不妖不神,我不妖不神怎么了?我碍着他什么事儿了?”
任夏哈哈大笑,伸手过来拍我的背:“别生气嘛小伙伴,我们主要是想表达我们都不嫌弃你。”
任夏嬉皮笑脸地看着我:“土豪弟兄倒是不少啊,介绍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让男神怎么办?杀生还是不杀生?只打半死吧又好像不能出气,多难决断啊。”
我痛苦地扶了一回额:“任夏,你的女王气场哪去了,你变得这么二逼,你家人知道么?”
任夏端着设计馆提供的高档红酒,舒舒服服地倚在沙发里:“网上那句话你听过没?叫做靠爸爸只能做公主,靠老公只能做王妃,只有靠自己才能变成女王的那句。”
坐在高档婚礼设计馆里,和任夏一同看设计师推荐的地点PPT的时候,这是我对苏谋和任夏这对夫妻唯一的想法。
难道出国就不需要花钱么?难道包场就不需要花钱么?贫贱夫妻百事哀你们不知道么?这世上果然赔钱货才找赔钱货,任夏你丫把我找来,其实是炫富来的对吧!
“没有啊,”任夏很无辜地看着我:“苏谋在苏氏财阀不是有股份么,后来和苏老头断绝关系的时候,就把那笔股份买了,往年的分红他投进了星航传媒,卖股份的钱就全用来结婚了啊,反正那钱闲着也是闲着。”
任夏的声音里满是神采奕奕:“因为今天我有正事要做呀,亲爱的,你今天来陪我选一下婚礼地点吧。”
土豪。
拜金。
朱颜为难的想了想:“一周之内吧,好端端的找他做什么?和你们今天见的那个鬼友有关?”
玄殷跌宕起伏地把我们刚刚从稻子处看来的故事给朱颜复述了一遍,还在忠于原著的基础上进行了适当的艺术加工,听得我心情沉重的更甚于看原著,看来他在说书这一专业上的造诣比他在道上的造诣更高,可以考虑发展成副业。
朱颜本就是个泪点低且极易感动的人,听得潸然泪下,古道热肠地表示一定会帮忙找人,并且分分钟开始行动,闪身就不见了。
我们面面相觑,顾博然的生日,估计连稻子都不知道,我们就更无从知晓。
朱颜疑惑的看着我们,半天,齐予讷讷道:“这个……只知道个名字……能不能行?”
朱颜皱起眉,迟疑道:“我可以回去问问,但是找到的具体是不是那个人,就不太确定了,你还有没有别的信息可以参考一下?”
我觉得那一刹那我的脸色肯定不是很好看,空气有一瞬间的静默,朱颜微笑着向我点点头:“他转生的去处很好,因为一直与人为善,所以编辑部报答他一个十分优越的出身。”
我向她笑了一下:“谢谢。”
齐予不知道这场变故,表情一直迷茫,不过他也不笨,看见我们几个人都不太自然的表情,猜出来这不是一场太好的故事,于是转移话题道:“朱颜,能不能帮忙找个人?”
齐予不安的眼神在看到她的一刹那平静下来,不易察觉地舒了口气:“晚上去看了一个鬼友,回来晚了。”
朱颜的眼睛从书上滑到他脸上,顿了一下,又看到他身后跟的我们这一队人马,有点吃惊,急忙站起身:“你们都去了?”
齐予点点头:“我们客厅吧。”
“这事儿你俩私下说行不行,”齐予表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焦灼:“我得回去,我真得回去啊,朱颜找不着我会着急的。”
我下意识的看了一下时间……凌晨四点,朱颜要是着急早就急死了。
然而齐予却想到什么有力的说服语似的眼睛一亮:“哎对了,咱不是得帮稻子找人吗?正好跟朱颜打听一下啊!”
我心里有一丝不太好的感觉,硬生生压住了即将出口的话,偏过头去用密声问朗冶:“他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朗冶看着我,苦笑着摇了一下头,表示他也不知道,又对稻子道:“或许是因为,之后那些记忆无关紧要,所以你记不清了。”
稻子点了点头,又问道:“那现在外边还乱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