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造化一向不是太好,怎么办?”
朗冶说:“那要不你也别准备了,直接吃好喝好玩好,好好过完你这一世的最后一点光阴,等长生劫把你打回原形,直接重新开始,所谓心若在梦就在,大不了从头再来。”
真是狼嘴吐不出象牙来……
我自知理亏,低着头一言不发任他数落,等他数落完了才弱弱问道:“那你渡了没?”
朗冶道:“没渡我还能在你这活蹦乱跳的耍嘴皮子?早二百年前就渡完了,咱俩情况不太一样,我修妖之后从未伤及无辜,所以天劫难度比较低,你早先不是服食过两颗人心么?这算是造孽,估计跟我渡的那个劫不是一个等级的。”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
算起来,两个人都是专程来给我送吃的,闹成这个样子虽然不是我本意,但我的确有推卸不了的责任,再闹下去就是没事找事了。他既然给了个台阶,我便顺着下去,依言坐到他对面:“什么事?”
朗冶道:“你今年多大了?”
我:“……这就是你的正事?”
我谦虚地回:“还行,没你美,祝你们一路顺风。”
车门关上,美女打开车窗跟我挥手告别,我跟她礼貌地挥了挥,吸了一肺的汽车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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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冶,你怎么不直接叫他爷爷!
朗冶在车里道:“是朋友,凑巧遇到,问她搭不搭顺风车,你快上车吧,晚了路上又堵,到点赶不过去了。”
美女热情的看着我:“周末在中友打车太困难了,你去哪呀,我们顺路送你一下吧。”
朗冶皱了皱眉,似乎是很不耐烦的表情,然而语气却软了点:“你去哪?顺路的话送一下你。”
我回过神来,冷笑一声,伸手拉开车门:“不打扰你的好事,我搭地铁去就行。”
朗冶摁住我的手:“你去笔砚街?地铁没有直达吧,导公交太麻烦了,还是送一下你。”
正打算把这个想法付诸实践,一辆雷克萨斯平稳地停在跟前,副驾驶的车窗降下,露出朗冶架着墨镜的脸,还有微带错愕的表情。
我简直要为这个表情泪流满面,还没等他说话就自觉主动地拉开车门坐上去,感恩戴德道:“车主好人!”
朗冶皱了皱眉,冷声道:“我说是来接你的了么?”
他人高腿长,两步就走没影了,我一头雾水地站在外面,反思了一下,自觉最近应该没有哪一方面把他给得罪了。
回去的时候肖铉已经停了筷子,倚在椅背上啜饮啤酒,一只手搭在我椅子的椅背上,神态懒散,头上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半明灭的光影,那天晚上他对我再次告白时,那种惊心动魄的魅力隐隐闪现,却不能在我心上投下任何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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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捏着名片犹豫了很久,有求于我的人,约莫不会对我造成生命威胁,便收进口袋,点点头:“明天我去会会他。”
朗冶道:“需要我陪你么?”
我说:“不用了吧,你还要上班,不耽误你的事。”
朗冶抬起头,对我笑了笑:“消气了?”
我不理他,自顾自往厨房去,还没进门,就听见朗冶在身后说:“汤我你给改保温了,糊不了,放心。”
我顿住脚步,倚在厨房门上,表情不善:“你怎么又回来了。”
朗冶笑了笑,道:“没问出来长生劫的事,不过得到了点意外之喜,关于季妩的那个梦。”
我惊讶道:“季妩?”
朗冶给我一张名片:“那个人脾气有点格色,不肯对外人说这些事情,所以得你亲自跑一趟,放心,我权威鉴定过,没有威胁,不是道士。”
朗冶说:“所以他们都死掉了。”
我:“……”
朗冶又道:“我这两天帮你问了一下。”
朗冶没搭腔,转身往外走,我跟着他走到外面,看见他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飒然一转,凶狠道:“玩的挺美哈。”
我说:“还行……一般美。”
朗冶说:“我跟你说的事情你可曾上点心?”
朗冶对我弯起眼睛笑了笑:“真巧啊。”
那笑容落在我眼中,生生带出了三分媚色七分鬼气,总之一脸的阴气森森,让人禁不住地打哆嗦。
我就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已经过了这个年龄,而我则是从未有过这个年龄,这本来就很让人伤心,但现在却拉来被迫充当学校里的小女生,让人更加伤心。最伤心的是他们俩每次都约在滨海师范大学的篮球馆里打,两个人都长了一张人模狗样的脸,每次都能吸引一群年轻小姑娘前来观战,我和季妩沐浴在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如狼似虎的凶狠眼神里,愈发如坐针毡。
又一次沐浴完,晚上一起去吃火锅的时候,我慎重地把我俩这个想法跟他俩提了提,建议他们或许可以换个对场地要求较小,并且可以让我俩参与进去的运动项目,比如:打麻将。
我说完这个提议之后,他俩错愕了一下并且纷纷陷入沉思,这沉思还带了点沉郁的气氛,目测是因为走了半天的运动阳光路线,却发现我俩对此类型并不感冒。
肖铉不说话,眼睛里是明显的讥讽和不信任。
我对着这一桌子菜,忽然就胃口全无,皱着眉仰在沙发里,道:“能打就别吵架,要打出去打,我是离开你们就活不成了还是怎么着?这个朋友能做就做不能做拉倒,没心情伺候你们,都给我滚。”
肖铉脸色愈发阴沉,朗冶却吊儿郎当地站起来,打理了一下袖口,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对肖铉道:“走吧兄弟,没听见老板娘发火了么,你真准备让她把你赶出去啊,那多没面子。”
因为长生劫的事,我这两天都无心其他。季妩依然每天准时准点的来报道,因为她的关系,宋秦也每天准时准点的来报道,让人倍觉神奇的是,肖铉居然也每天按三餐来报道,这让我感觉十分崩溃。
宋秦和肖铉都是追求者,可能这一身份让他们彼此间很有共同语言,见了几次面就已经确定了牢不可破的战友关系,空闲的时候还能一起约着打打球什么的。这本身没有问题,问题是宋秦去打球一定要拉着季妩,而季妩一定要拉着我,导致我俩时不时顶着秋老虎的大太阳拿着毛巾和矿泉水等在场外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像个傻帽。
季妩曾经无不忧伤的说,她已经过了上学时在场边看暗恋的帅学长打球,然后不管他投不投得进去都花痴尖叫的年龄了。
我带着哭腔道:“那怎么办……而且那个天劫到底是什么玩意啊,是不是我好好走路上就天降闪电把我劈的焦黑,没死就算过了,死了就恢复出厂设置?”
朗冶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我渡劫那会的确是三道闪电劈下来,不过之前认识一个老妖怪,他的劫就是悄无声息的那一种,据说也有渡情劫的,这得看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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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冶说:“你别闹,不是跟你开玩笑的,动物修妖,五百年有一个长生天劫,顺利渡过去就能脱胎换骨,寿与天齐,渡不过去就得打回原形从头再来,我估摸着你是不是到时候了?”
我惊了一惊,长生劫这一说,还真是早有耳闻,但耳闻的时候我才不过两百来岁,嫩的很,就没放在心上,后来一直过的跌宕起伏惊心动魄,渡劫的事更是忘到了九霄云外,所谓光阴似箭,到现在一算,可不就快到渡劫的时候了么。
朗冶看着我的表情,约莫猜出我心里的想法,嗤笑了一声:“郁明珠,你究竟长不长脑子,你自己的事情能不能上点心,连渡劫这么大的事都能忘掉,你每天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去地铁站的时候接到季妩的电话,说她和宋秦打算去滨海周河古镇玩,问我愿不愿一起,这个电话打得简直如同雪中送炭,我站在微微泛潮的闷热阳光之下,求他们载我一程,把我往笔砚街送一趟。
季妩和宋秦的关系始终停在恋人未满的阶段,因为她顾忌着自己头上还有个达摩克斯利剑悬着,自己不知何时就会死于剑下,所以对宋秦的明示暗示从不松口,免得演变成两个人的生死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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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冶说:“啧,我那一帮朋友特意给我摆了个局接风,就因为惦记着你不一定好好吃东西,特意早早散了过来给你送吃的,结果你还对我甩脸子。干嘛呀,不过了是吧,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我别过脸去哼了一声。
朗冶又道:“行了,别闹了,我是来找你说正事的,你过来,我问你件事。”
我还没说话,朗冶又道:“人家有人送了,你不用管她。”
美女又看我,我巧笑倩兮地回看过去,点头道:“嗯,我有人来接,你不用管我,快走吧。”
美女点点头,伸手拉开副驾驶的门,跟我客套道:“我还真不知道阿冶的朋友里有这么漂亮的美女,有空一起喝酒啊。”
我说:“松手,不劳烦你,我让肖铉送我去。”
朗冶表情阴冷:“原来是等肖铉的。”
他没再拦我,让我顺利拉开车门下车,下车才发现,一个腰细腿长的美女正站在车边,见我下车,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你和阿冶是朋友?”
我说:“啊?”
朗冶道:“下去,我是来接女朋友的。”
我残念地愣在那里,从来没想过“女朋友”这三个字能和朗冶联系到一起去,就在月余之前,他还对我说,因为理智知道不可能和一个人地久天长,所以感情就会自己控制住,不去爱上谁。
我落座的时候对他微笑,我觉得我笑的一定特别光风霁月,关系纯洁,两袖清风,因为肖铉看见这个笑容愣了愣,抬起手就想摸我的额头:“你这个表情……是看破红尘,想要出家吗?”
滚,你出家还俗又出家了我都不会遁入佛门。
第二天早起的时候我出门打车,准备到笔砚街再走一趟,然而今天选了个黄道吉日,正好赶上周末,大街上停了一票准备打车的人,导致打车这像工作进行的异常艰难,我又向来不是个抢车小达人,眼睁睁地看着三辆车在我面前呼啸而过之后,我开始认真考虑,要不去挤地铁算了。
然而朗冶的眼神却蓦然一凉,似带刀锋:“因为有肖铉了么?”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茫然的升调“啊”了一声。
朗冶冷哼一声,转身就走:“我之前告诉过你离他远点,你倒是很能耐,越不让干什么越干什么,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我接过那张名片,居然是毛笔手写,小小卡片上蒙着上好宣纸,瘦金体字风峥嵘,漂亮的酷似字帖。
朗冶道:“这个人,勉强算是你的熟人吧。”
的确是熟人,名片上署着的名字,是齐玉斋的东主,齐予,曾经在笔砚街上卖给我犀照蜡烛的年轻人,根据街上那个布衣神相的说法,他将会有求于我。
我急忙道:“然后呢?”
朗冶道:“什么都没问出来……”
我:“……什么都没问出来你还骂我一顿!找打呢吧!”
我赶紧点头:“上心,很上心,但问题主要是这个事儿,我上心没什么用啊,我周围的人就你一个渡过长生劫,没有案例可供调研。”
朗冶狠狠瞪我一眼:“没有案例你不会问么!当了几百年的老妖怪,居然连一点人脉都没有攒下来。郁明珠你脑子被驴踢了吗?你这样的妖怪居然还能平安无事的活过几百年,真是苍天无眼。”
我虽然很为自己的小命担忧,但莫名其妙被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任谁都不会开心,当下便沉着脸道:“你什么意思啊,合着我这样与世无争清静无为的性格,还活该死掉了,那古往今来那么多的隐士岂不都该死。”
宋秦和朗冶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当下便利落的站起来寒暄,肖铉和他向来不对盘,点个头就敷衍过去。朗冶端着啤酒,对我举了举:“郁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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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哆哆嗦嗦的站起来,哆哆嗦嗦地挪过去:“啊,啥事?”
他俩还没沉思个结果出来,我却忽然觉得背后灯光一暗,好像是一个人站在我身后,这个人还带了点攻击性,无端让人寒毛直竖。
我赶紧把嘴里的金针菇咽下去,一边咽一边回头往后看,只见朗冶穿了件白底亮银丝的衬衫,端了杯啤酒站在灯光之下,还笑盈盈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我觉得似乎有天雷滚过心头,下意识地往边挪了挪,跟肖铉拉开了点距离,干笑道:“呵呵……真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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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瞪了他俩一眼,起身去内室了。
生了一会气才想起来,我锅上还炖着玉米浓汤,赶紧又出去看,店里大灯已经被关了,先前吃饭的桌子收拾干净,燃着一只紫砂的煮壶,正咕咚咕咚地煮茶,炉子里小火微红,映的旁边煮茶人的脸也微微发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