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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折 朝花夕拾(第1页)

她咬着牙,冷冷道:“刘世美,你上次卖给我们的米,是从哪里贩来的?”

刘世美双股战战,颤声道:“茉……茉莉姬,我也是从别……别人手里买来,我……我也不晓得会,会……”终于立不住脚,跌坐在地上。

“哼,我查得清清楚楚,那批米染了瘴毒,你不敢在当地贩卖,却卖到我们南海来,你还说,这些蛮子本来就是活在瘴气里面,吃点这种米,也没什么关系,有没有这回事?”她逼视着刘世美,见他惶惑点头,突然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胯骨上。满店的人都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不由噤声,秦去疾脸上却露出欣赏的笑意。

“十船。”

瘦子悻悻道:“就是大头人来,最多也只能换到八船。”

“那是我师兄不会算账,今天既然是我来,就得依我的价。”她从新米初籴算起,运价若干,中途折耗若干,一直说到各地香料的行情,说得一店之人晕头涨脑,说得瘦子满脸钦服:“这样算下来,我半点没有亏你。”

秦去疾带着弟弟去了一家酒馆,他说:“无咎,我想再见到那姑娘。”

看到她的那一刻,秦无咎突然觉得心脏就要在胸腔里爆裂。他大口大口地吞下微带酸味的椰子酒,仍然掩饰不住慌乱。

她正跟几个汉人谈事情,面前的匣子敞着,散发出馥郁的香味。秦无咎见她取了一块出来,金坚玉润,是最上等的沉香。用火石点着后,芳香酷烈,令一店之人都醺然沉醉。

海南天气酷热,女子穿衣极少,美得这样耀眼的却是第一次见到。她的头巾、无袖上衣和筒裙都是柔软的棉布裁成,白色棉布上织满了火红灿烂的凤凰花。**在阳光下的两弯臂膀,冰肤熠耀,令人窒息。这种黎族细布,秦无咎只在贡品中见过,唤作“吉贝”。

少女乌木般的黑发上插着细白茉莉,脸部的线条秀美如满月,而眼波流眄如阳光。她的腰带上悬着一柄长刀,镂空的刀鞘中放出浅碧光华,与她的气质非常相称。

一群黎人簇拥着她,与他们擦肩而过。经过秦无咎身侧时,她的面颊忽然发红,笑意漾开,用汉话道:“哼,傻小子,呆头呆脑的。”

她一走,店里立刻活跃起来。秦去疾悠然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姑娘就是怒刀卫家的女儿。十二年前,卫青涧与父亲决战,预先将一双女儿送给了朋友,小女儿做了天医的传人,大女儿则拜在南海刀神门下。”他两手交扣:“如果秦卫两家再战,就是我和卫大姑娘的对决。”

秦无咎深深地埋下头,心道:“秦卫两家百年来的血腥纠葛中,阴谋暗杀层出不穷,决战算是最正当的了。身在这终年阳光普照的岛屿,我们也逃不开这仇恨么?”

秦去疾赞道:“一个姑娘竟能把刀法练到这种境界!”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刺史:“地方的治安是你负责的,出了这种事,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刺史擦着额上的冷汗,强笑道:“黎母山的茉莉姬,如同黎族人的公主一般,若要为难她,只怕这岛都要翻过来了。况且她这样做,也还是有她的道理。”

秦去疾点点头:“天高皇帝远,律法自然是没有用的,谁的道理大,谁的刀子快,就是谁说了算。”他将脸一沉,“既然如此,我看你这样跟着我们,也没什么用。你还是请便吧。”他出门从不借重官府,这次想找一个懂黎语的通译,就让这位热情的刺史黏上了。

天圣五年,秦无咎十七岁,随大哥秦去疾到南海采风。其实为皇上收集奇珍是假,游历才是真。秦去疾常说:“大丈夫在世,岂能安于一隅。必要踏遍天下,经历所有,才算快意。”

他们从大陆乘舟,越过茫茫大海,到达了海南之岛。起初秦无咎满怀困惑,不知大哥为何执意要来这流放罪臣的蛮荒瘴疠之地。来了以后才知道,此间风光瑰丽奇绝,实在是生平仅见。碧浪连天,白沙盈地,他竟不知是天上人间。

秦无咎记得遇到她的那天是正月十五,阳光明艳,照得万物都生出光辉。他单衣薄袖,淡淡喜悦:如果是在东京,哪里会有这样温暖的上元节呢?

“你害死了银花阿妈,害死了阿迷妹妹,害死了我二十九个族人,你自己忖量一下,我要怎样处置你才适当。”

刘世美哀嚎一声,尿了裤子。她的刀出鞘无声,只是手腕微动,就穿透了他的前心后背。抽出来时,泛着淡绿波光的刀身竟不沾一滴血。秦无咎无法形容那一刀的光芒和速度,更无法形容那种令人汗毛直竖的杀气。她的动作很简单,并无招式可言,出手时的角度和力道却妙到毫巅。

“若我与那胖子易地而处,一般的避不开。”一念至此,秦无咎不由汗下。

瘦子拱手道:“好厉害的茉莉姬,成,就依你的。”

她笑盈盈地站起来,满堂忽然一亮:“那好极了。交割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你正好是个见证。”转头用黎语说了两句,与她一道的黎人便拎出个蠕蠕而动的大麻袋来,解开后,赫然是个方面大耳的胖子。

瘦子吃了一惊,道:“老刘,怎么是你?”

汉人中为首的是个瘦子,慌忙灭掉点燃的沉香,赔笑道:“茉莉姬的话,我们岂有不信的。”

她懒洋洋地道:“这明明是最上等的‘鹤骨’‘龙筋’,你非说是第三流的‘鸡骨’‘马蹄’,我看你是糊涂油蒙了心,打量着我师兄不在岛上,就想往下压价。你不爱做这生意就算了,天下卖米的多了去了,我定要买你的?”

“那茉莉姬的意思是要多少船呢?”

这就是秦无咎刚才听到的声音。而且他敢发誓,只有生在东京的姑娘,才会这样咬字吐音。

秦去疾深深地叹了口气:“原来不需踏破铁鞋。”转头示意秦保蹑上那姑娘。

清辉如水的上元夜,空气里充满南海花卉的异香,满街的人都掌着一盏盏花灯,笑语喧哗。虽然没有东京的繁华,却也别有风味。

秦无咎看刺史带着从人灰溜溜地走出去,大哥也好,酒客也好,全没把这父母官当一回事儿,心里很替他难过。

说话间,店里已经整理干净,她与瘦米商将出店门之际,秦去疾忽然弹剑而歌:“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她回头看了一眼,脸上殊无笑意,眼底犹有余恨,仿佛冷月光辉。秦无咎怅然目送,忽然觉得她和大哥很像,太有决断,也太冷酷。

秦无咎与大哥去了中和,儋州的州治所在。这里黎汉杂居,很是热闹。穿过集市时,他在喧嚣中听到了一个少女的声音,讲的是黎族话,他完全听不懂,但琅琅如珠,悦人耳朵。

随行的刺史转头瞧了一眼,用烦恼的口气道:“是黎母山中的生黎,向来不服朝廷的教化,怎么今天会来儋州呢?”自刺史知道秦去疾是先皇的外孙,就倍感惶恐,亲自领着州衙的兵丁贴身保护秦家兄弟。

秦去疾漫不经心地道:“这种地方,垂拱而治就可以,谈什么教化。”他忽然怔住,秦无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觉一枚楔子狠狠地钉进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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