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嘴唇,低声道:“我们走吧。秀人和辉夜还在驿亭等我们呢。”
她当着他的面穿衣服,优雅从容。他守在旁边,手指深**进泥土。最后剩下的是衣带,她递给他,带点儿蛮横地说:“你帮我。”
他将衣带环住她的腰,盈盈不堪一握,仿佛微一用力就会折断。
他不解其意,依言转身,半晌才听她道:“好啦,你转过来。”他回过头,呼吸停止,心脏狂跳,热血涌上头顶。
少女脱去了全部衣服,安静地站在阳光下,白嫩的脚踩着绿地,春树般纤细的身子,花瓣般透明的皮肤。她坦然地看着他,纯黑的眸子映出天空、云彩和他的脸。
她温柔地说:“扶风,请你一定要记住我,一定不要忘了我。”话里藏着的深意摧毁了他的欲望。热泪涌出他的眼眶,视线渐渐模糊,再也看不清眼前的玉人。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这样安慰我是不对的。我们都知道,我没有把握陪你那么久。”
赵扶风眼睛潮湿,有一颗没有忍住的泪滴到她额头上。他握住她的肩,秀骨弱肌,单薄得很。即使感觉得到她细弱的呼吸,在触到她冰冷的身体时,他仍然会战栗。
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她,悲伤凝固。
他喃喃道:“快雪,我不知道要怎样爱你才够。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天竺国的婆罗门,他告诉我,世界在一劫之后就会毁灭,然后又重新开始。希望我们每个劫都能够在一起。”
江快雪枕着他的肩膀,微笑道:“一劫就有四十三亿两千万年呢。我不要那么长,像现在这样,已经太欢喜。”她偏头看着赵扶风,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将她深爱的少年笼罩在浅金色的光晕里。
她对自己说:“真想放纵自己与你亲近一次,做你真正的情人,大家一起死了算了,却又是这样舍不得你,舍不得这夏花一样芬芳的生。”
赵扶风向大家告别,恳挚地拜托辉夜和秀人照顾快雪。那两人都没话说,只是点头。
江快雪慢慢松开他的手,忽然道:“扶风你不要走……”她停下来,感觉整个世界都跟着停下来了,她快要听不清自己说话的声音:“等我走了你再走。”
江快雪头也不回地出了驿亭,登上马车,不让他见到夺眶而出的热泪,还有一腔绝望:“这世间再没一人能像我爱你如此,我也再不能爱世间之人像爱你如此,你却忍心弃我而去。我不愿再为你强颜欢笑。”
“你一定要等我回来。”赵扶风的声音热切起来,“因为寒鸦,快雪活得有多么压抑和难过,我全都了解。总有一天,我要你能够痛快淋漓地笑,肆无忌惮地哭。”
夏天的阳光裹着肌肤,让江快雪生出灼热的痛楚。她早知道,以自己的累赘之身爱上这喜欢行走的少年,注定会孤单。她只是不知道,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她的微笑太悲伤,令他不敢正视。
她的笑容几乎是调皮的:“扶风,我没有力气走路了。”
他认命地抱着她走下山坡,穿过原野。田间劳作的老农拼命揉着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只有老牛还安详地甩着尾巴,低头吃草。走上官道时,他犹豫了一下,见她笑吟吟地不以为意,便也把众人的纳罕和鄙夷抛到脑后。
徐辉夜看到这对漠视世俗的情人,这样缱绻缠绵地走来,只觉心口的血慢慢沸腾起来,热得要冲破胸膛,任他喝下再多冰镇的酒,也不能冷却。
她微微仰着脸:“其实在石楠树下遇到扶风,我就开始喜欢你了,我拼命地想要你记住我,一辈子只爱我一个,再也不为别的女人动心。就算现在死掉,如果能一直活在扶风心里,我也会很幸福。”
他忍不住拥她入怀,并不敢用力,但她柔软到不可想象的身体,却与他的契合无间,填满了少年的寂寞胸怀,带给他直指灵魂的满足。
他轻轻含着她的嘴唇,只是含着,却柔嫩甜蜜得令他快要溶化。他就这样守着无法逾越的界限,心甘情愿地承受她的残忍。
她不喜欢这样,轻轻抚摩着他轮廓深刻的脸,用快乐的声音说:“我和扶风相看两不厌。”
她柔细的手指轻抚过脸颊,春风拂面亦不过如此,他的声音变得喑哑:“是,永不厌倦。”
江快雪的眼睛亮晶晶的:“扶风,你转过身去。”
少年和少女并肩躺在树下,阳光明艳,暖风滑过他们的面颊,云彩的影子在这绿色山坡上悠然掠过,光影变幻,美丽不可言说。
“扶风,你老的时候还会记得这一刻么?你偶尔会想起我来吧?”
“哎,我不一定记得起来,你要时时提醒我。”
赵扶风目送着马车往府城方向隆隆而去,它载着他最爱的人渐行渐远。离别虽然痛苦,这风一般的少年却满怀信心:他一定会带回底也迦,使她能自由而强健地爱,自由而强健地恨。
她握紧他的手,想:如果你一定要走,我要给你一个最难忘的离别。
重阳木的暗影里,赵扶风凝视着江快雪,胸臆间的柔情充满这高天广地。从邂逅到离别,还不到半载,而相恋已经如此之深。
她的体香淡而悠远,夏日草花的香气也不能淹没。他为之迷醉,却必须压制住起伏的情潮。其实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只能放在心里爱的姑娘,寒鸦之毒不解,两人间就不能有真正的亲密,但是他不后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