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俏俏的脑袋“轰”的一声,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却完全不知道,真是太不孝了!
“娘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不告诉我?”
白小惜还没说话,突然传来脚步声。
唐俏俏抬眸望向门口,看到唐思慕朝她走来。他着一袭素雅的莲色长衫,如墨青丝披散而下,容颜温润如玉,气质淡然如仙。
丫鬟们忍不住红了脸,捧着药碗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岳清河喃喃道:“欧阳大小姐已经回到松鹤山庄,我与她并没有私交。”
唐俏俏“哦”了一声,扬眉一笑:“我好看还是欧阳翠花好看?”
她突然玩心大起,用力捏了捏岳清河的脸蛋。
他眼睛睁开一条缝,眸光迷蒙,显然还没有彻底清醒。
但他认得她,因为他叫出了她的名字:“俏……俏……”
“不用回避,我还真想听听他的心里话。”
她将汤药一勺一勺地喂给岳清河,又用白帕将他淌在下巴上的药汁擦净。
喝完一碗药,岳清河的病情确实好转,他的脸色透出些红晕,嘴唇动了动,好像说了两个字。
唐俏俏连忙起身将床边位置让给唐思慕,又觉得自己太殷勤,她不好意思地绞着手:“哥,岳盟主是个好人……”
唐思慕笑道:“我又没说什么。”
他将瓷碗递给妹妹,细心地叮嘱她别烫到手。
唐俏俏将岳清河带回了魔宫,她本不想告诉哥哥,但岳清河一直没醒,额头烫得吓人。哥哥虽然厨艺糟糕,医术却是一流。
唐俏俏思前想后,终于鼓足勇气将此事告诉了唐思慕,还以为他会怪她自作主张,没想到他什么都没问,立刻前来为岳清河诊断。
唐俏俏紧张兮兮地看着唐思慕:“岳盟主会死吗?”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只是短暂的一瞬间,唐俏俏逞强而又倔强地哼了一声:“我那么厉害,怎么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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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变,依旧是那个神气活现、嚣张得意的魔教教主。
唐俏俏怔怔地看着他。
她原以为自己不会心痛,可为什么有股酸涩从心中奔涌而出?宛如静默的夜,忽而开出火树银花,噼里啪啦在她的心河炸开。
唐俏俏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她强忍住几欲涌出的眼泪。她不想被岳清河看轻,更不想让他知道,她心中也是有他的。
眼睛微有些湿,他不想让她看到。
“我知道你本事大。可我还是很怕,怕你会死……我真的很怕……”
岳清河按住胸口,苍白手指抓皱了衣料,连说出“死”这个字,都让他的心脏钝痛。
白小惜沉默片刻,声轻如落叶:“你爹去买药了。”
这句话怎么似曾相识?
好像上次娘也是这么说的……
她偏头看他:“真没想到,堂堂武林盟主也会成为叛徒。”
岳清河听出了唐俏俏口中的讽刺,他自嘲地笑了笑,眼神却充满落寞。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会成为叛徒。
“原来你还没死。”唐俏俏挣脱他冰冷的手,“你来干什么?”
岳清河想要再拉住她,可他太虚弱了,再也没力气去碰她:“我来……找你……”
“来杀我吗?”唐俏俏笑如春花,言语中却不掩轻蔑,“就凭你?”
岳清河的生死跟她没有关系!
可为何,她的脚在发软,手在发抖呢?
林子深处,一袭白衣的男子靠坐在树旁,身上覆盖着一层薄雪。
“教主,”柳玉儿回头看她,“岳清河不会冻死在八卦阵中吧?”
“他身体好得很,哪有那么容易冻死。”唐俏俏钻进被窝。
岳清河习武多年,身强力壮,一场风雪罢了,顶多让他吃点儿苦。
柳玉儿冷哼一声:“只能说他傻,好了伤疤忘了痛。”
唐俏俏也不知道岳清河为什么会来,但她在书里将他黑得体无完肤,哪个男人能忍?岳清河肯定是来杀她的!
唐俏俏冷淡道:“不用管他,让他在八卦阵中饿个几天。”
忽然,有人冲了进来,跪地说道:“启禀教主,有人单枪匹马闯进了幻影八卦阵!”
“什么人,胆子倒是够大。”唐俏俏抬眼,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黑衣人。
黑衣人道:“好像是武林盟主岳清河……”
“那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放过她吧?”
“当然不会放过她。”岳清河拍了拍大师兄的肩膀,“这事需从长计议,岳某愿先去魔宫打探风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诸位先留在沧明山庄,等我消息。”
众人见岳清河说得有理,便答应下来。
岳清河看出他们心中所想,冷笑道:“短腿妖贼在书中极力抹黑我,胜过你们数倍,此仇不共戴天,难道我会包庇她吗?”
此话倒也属实,众人对视一眼,放下剑来。
武当派掌门拱手道:“大家气急攻心,不免失了理智,还望岳盟主恕罪。”
“宋掌门说得有理,廖某等不及了,现在就出发吧!”青城派大师兄眼神冷厉,几乎将手中折扇捏碎,“这一次,不管短腿妖贼是谁,咱们见人就杀,非要把魔宫铲平不可!”
大家纷纷附和青城派大师兄,四周充斥着戾气与杀气。
青城派大师兄正要率领众人出发,一柄宝剑突然挡在他面前。
唯有烈烈火焰噼里啪啦的声音。
岳清河盯着火坑中熊熊燃烧的书,冰冷眼眸里倒映着赤红火光。
盟主的眼神太吓人了!昆仑派小师弟连忙改口:“不!我相信岳盟主的为人,毕竟他已经移情别恋,对那女贼再无留恋,不可能包庇她的,这里一定有误会……”
见到唐俏俏,两人对视一眼,将空药碗背在身后,低头道:“参见教主。”
唐俏俏从未见过她们,便问:“娘,月雅和秋意呢?”
白小惜咳了几声,虚弱地说:“她们老家有些事,请假回去了。”
青城派大师兄来回踱步,烦躁不堪:“魔教圣姑不是死了吗?到底是谁在兴风作浪?”
“一定是冒牌货!”崆峒派弟子连着几夜没有睡好,双眼通红,布满血丝。
昆仑派小师弟眼中掠过些许不忍,又怕别人察觉,连忙低下头,将一麻袋的书倒进坑中,小声说:“看文笔不像是冒充者,世间难有人才华与她媲美。”
内容写着欧阳翠花因妖娆妩媚会撒娇,被八大门派所有男人疯狂追求,连岳清河都移情别恋,竟为了跟欧阳翠花远走高飞,不顾长腿妖姬腹中胎儿,对她大打出手。
此书虐心至极,颠覆三观,城中夜夜哭声萦绕,都是书迷们撕心裂肺的悲痛。
愤怒的读者包围了沧明山庄,大家朝岳清河身上扔臭鸡蛋和烂白菜,说他背叛圣洁完美的长腿女侠,是人渣禽兽负心汉!
唐俏俏竟忍不住眼底的酸涩,低头揉了揉眼睛。
“哥,这鱼……我能不吃吗?”
唐思慕温柔而坚定地说:“不行。”
“哥,你乱说什么呀。”唐俏俏的脸红了,她低着头生怕被哥哥看出她的不自在,“岳清河那么恨我,我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
唐思慕不信:“你真的对他没别的想法?”
“什么想法?”唐俏俏装傻。
唐俏俏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推开唐思慕:“干吗骗我,吓死我了。”
“有哥哥在,娘怎么会出事呢。”唐思慕笑了笑,“走吧,别打扰娘休息了。”
他拉着唐俏俏到厨房,丫鬟正在熬煮中药,满室弥漫着药材苦涩的味道。
..第一节..
魔宫又不是没钱,谁稀罕他们的破钱!
唐俏俏很有骨气,一文钱都没拿,大清早便不辞而别。
唐思慕突然扑哧一笑,捏了捏她的耳朵:“傻妹子,哥哥什么也没说,你怎么就哭了?”
唐俏俏愣在那里。
唐思慕用指尖拭去她眼角的泪,轻声道:“娘没事,只是之前生病耗损了气力,病好以后爹不放心,整日炖些补品给她,没想到适得其反,大夫说娘最近要多休息,饮食也要清淡些。”
唐俏俏跑到哥哥身边,扯了扯他的衣服,月牙般的眸子快要滴出水来。
“哥,你老实告诉我,娘是不是生了重病?”
唐思慕摸了摸唐俏俏的头,想要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口中溢出一声轻叹。
唐俏俏问:“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岳清河微微地点了点头。
唐俏俏诧异道:“为何找我,你不是选择了欧阳翠花吗?”
“快……逃……”
唐俏俏哑然失笑。
说好的坏话呢?
“也买太久了吧!再这样我会忘记爹长什么样的。”
“你呀,没大没小的。等你爹回来,我一定要给他告状。”白小惜苍白的唇终于露出了轻柔弧度,她双手撑住床,丫鬟连忙扶她坐起。
唐俏俏连忙扶住母亲,惊觉她肌肤冰冷,比以前也瘦了几分,就算是感染风寒,也不会这么久都没康复吧?她担忧地问:“娘,你到底生了什么病,是不是很严重?”
唐俏俏闻到碗中除了苦涩的药味,竟还散发出淡淡酒香,她疑惑地看了哥哥一眼。唐思慕轻声说:“此药用了哥哥亲手酿的桃花玉露做药引,有发汗解表之功效。”说到这里,他又有些担忧,“但岳盟主现在身体虚弱,服下此药可能会醉,都说酒后吐真言,哥哥怕你受到打击……俏俏,你吩咐柳玉儿给岳盟主喂药。你正好回避一下。”
哥哥这话什么意思,以为岳清河会借醉说她坏话吗?
唐俏俏端着药碗坐在床边,用小勺搅动着褐红色的药液。
唐思慕摇了摇头:“无妨,吃过药后休息几日便好。”
唐俏俏松了口气,随后又鄙视自己太没原则,岳清河那样对她,干吗还要担心他。
傍晚时分,唐思慕端着药走进房间。
悬在岳清河心口的大石终于落下,那最后支撑他的一丝气力也被抽走了,他没有力气再撑下去,身子一歪,慢慢滑倒在融化的雪水里。那紧抿的嘴角,竟带着微微上挑的弧度。
唐俏俏望着岳清河如玉的脸颊。
良久,她拭去眼角晶莹闪烁的光,极轻地叹了一声:“傻瓜……”
起码,不想让他如此轻易就知道。
岳清河已经撑不住了,却还是固执地望着她。
他等她的回答。
是他赶走了她,纵使心中备受煎熬,也是他自找的,与她无关。
耳边传来漫不经心的笑声:“你这话真有意思,我死了,你该高兴才对。”
“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岳清河眼睛通红地盯着唐俏俏,睫毛上闪耀的晶莹也不知是渐融的薄雪还是别的什么,“你骗我那么多次,欠我的债还没还,你敢死?唐俏俏,我要你活着!不管是正大光明的对战,还是使些阴险毒招,或者干脆落荒而逃,总之,你必须活着!听见没有!”
他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他脑海中只有四个字——心甘情愿。
他很久没有见到她了,思念在他心中生根发芽,即使极力压制,却还是长成了参天大树。他不求她的原谅,只是这样静静望着她就好了。甚至,他内心闪过一丝极不切实际的想法,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个瞬间,该多好……
良久,岳清河垂下头。
“八大门派合议……要取你性命……你……快逃吧……”
唐俏俏愣在那里。
岳清河竟是来通风报信的?
唐俏俏用剑鞘戳了戳他,他毫无反应,宛如一尊冰雕。
她蹲在他身边,粉色裙摆落入泥泞中,她却恍若不见,伸手探他的脉搏。
岳清河突然反手握住她的手,慢慢睁开眼,睫毛上细小的冰晶被他抖落在风里。
唐俏俏没当回事,可没想到这场雪一连下了好几天,桃花被肆虐的雨雪打入淤泥中,满树果子也没了,所有桃树变成了银装素裹的枯树。
唐俏俏不知道岳清河是生是死。她越来越不安。
雪停后,她走出宫门,环顾四周没有看见别人,快步走进那片静悄悄的林子。
唐俏俏说完就去午睡了,却没想到天气骤变,活活将她冻醒。
她哆哆嗦嗦地爬起床,打开窗,见到窗外雨雪交加,狂风几乎撞碎风铃。
柳玉儿裹得严严实实,给唐俏俏加了几床厚被子,然后坐在火炉边烤火。
“这么巧,两个人都有事。她们照顾娘那么久了,突然换了人,娘一定很不习惯。”
唐俏俏环顾四周,房间里冷冷清清,偶尔有其他的丫鬟从门口路过,全都不是熟面孔。看见唐俏俏时,她们甚至有些慌张,连脚步都加快了。唐俏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爹呢,好久没见他了。”唐俏俏坐在床边,夸张地抱怨,“我冒着生命危险卧底在沧明山庄,每一天都凶险重重,他却对我不闻不问,他是不是把我这个女儿忘记了?”
唐俏俏表情僵住。
柳玉儿愤愤不平:“岳清河做了那种事,还敢来找我们教主!”她可是教主的忠实读者,看了书后入戏太深,痛哭三天三夜至今没走出来,完全忘了教主写书都是瞎编乱造。
“属下也不懂,”黑衣人摸摸脑袋,“既然他来过一次了,知道咱们八卦阵的厉害,怎么还敢来呢。桃树将他挡在八卦阵外,一般人都会知难而退,他却毫无犹豫地踏了进来。”
..第二节..
初冬的风冰寒凛冽,将屋檐下的碧玉风铃吹得叮咚作响。
唐俏俏用丝绵浸染着凤仙花汁,轻铺在圆润光洁的指甲上,正悠闲地给指甲吹气。
“岳某理解,”岳清河并未生气,收了剑,“短腿妖贼的身份已经被我们知晓,按理应该比以往更加谨慎小心,她却反其道而行之,大家难道不怀疑吗?那女人阴险狡猾,或许魔宫已经布置好天罗地网,只等我们前去送死。”
青城派大师兄脸色苍白。
他想起上次被短腿妖贼当众污蔑。她将他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显然是下过功夫的。师父师弟虽然表面上说相信他,看他的眼神却变得古怪,青梅竹马的小师妹也不再理他。他恨极了那女贼,却也对她的手段心有余悸。像他们这种正派名门,如何与阴险的魔教相比?
竟是岳清河手中的青霜剑!
青城派大师兄面色一变,也拔出剑来:“岳盟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跟在他身后的人恨透了长腿妖艳采花贼,见岳清河居然敢阻拦,也顾不得交情,纷纷拔剑指着他,以为他真与那女贼有染。
“谁移情别恋?”岳清河怒了,“你还真信她写的?”
昆仑派小师弟吓得一哆嗦,不敢说话,又将一麻袋书扔进火坑里。
“岳盟主做事光明磊落,绝不会与那女贼勾结。”武当派掌门发话了,“也许圣姑重伤未死,为了报复,在病榻上写下此书。她一定还在魔宫,大家不妨再去一趟。”
“可我明明看到岳盟主将那女贼一刀捅死,怎会死而复生呢?”青城派大师兄狐疑地看了岳清河一眼,话里有话,“难道是我们看错了?还是另有隐情……”
昆仑派小师弟突然想到什么,惊道:“许是念在相爱一场,岳盟主放了长腿妖姬一马……”
周围突然静下来。
岳清河百口莫辩。
欧阳翠花同样不好过,她每天躲在深闺中,却还是能听到闲言碎语,连松鹤山庄里的下人,也因为看不惯大小姐横刀夺爱的卑劣行径,纷纷离开。
八大门派再次齐聚沧明山庄,摩拳擦掌,恨得不行。
“长腿妖艳采花贼”突然销声匿迹,无数忠心读者忧虑不安,以为长腿妖姬遭遇意外。众人堵在各大门派山前,手持横幅呐喊示威。武林正道门派虽然头疼,但那女贼已经死了,他们总不能以武力压制平民百姓,只能忍耐下去,希望时间流逝,事情能渐渐平息。
万万没想到!
没过多久,长腿妖艳采花贼的新书《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横空出世!
唐思慕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摇头说:“没什么。”
他将白玉般的鱼放进沸水锅中,撒上粉嫩晶莹的桃花瓣,淡淡道:“俏俏,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记得,最在乎你的人只有你的亲人。你可以去遍天涯海角,可以得罪整个武林,但只要回过头来,就会看到哥哥一直守候在你身后。就算拼尽全力,哥哥也会保护你。”
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啊……
桌上放着一条鱼,唐思慕拎起菜刀,手法娴熟地在鱼身上划开刀口。
唐俏俏在厨房里转了几圈,从篮子里捏了一朵雕刻成花的萝卜吃起来,味道正常,一定不是哥哥雕的。
“你怎么回来了,”唐思慕瞥了唐俏俏一眼,“哥哥听说你在沧明山庄混得如鱼得水,还以为岳清河非你不娶呢。”
她背着包袱,灰溜溜地回到了魔宫,正头疼该怎么应付御苍南的嘲讽,却发现御苍南并不在。柳玉儿说自从左护法回来便一直在闭关修炼,平日里根本见不到。
唐俏俏松了一口气,换了身衣服便去见爹娘。
白小惜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斜卧在**,身边站着两个陌生丫头,正在给她喂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