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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有所思(第2页)

于是,后半句话被她咽回肚子里,语气也转了个大弯:“昔日在萧国父王管得严,不让我们凑这种热闹。”

她只得硬着头皮应付着,心有些虚,也不知道圆回来了没有。

元辰明显感觉出了不对,倒是也不忙拆穿她,只是轻轻“哦”了一声,语气轻轻上挑,便没有下文了,也不知道是陈述句还是疑问句。

他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头顶,心里微微发麻。她只觉得全身上下都不是她的了,眼睛不知道要看哪里,手也不知道要放哪里。还好有头顶的烟火,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风吹过,流光如星。

秋离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不由得感叹:“好美。”

元辰不看烟花,反而低头看她:“之前没有看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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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入夜依旧有些凉意,再加上她身子不好,更是怕冷得紧。她将窗户关紧,在桌旁点起一盏小灯,哈气暖暖手,提笔写道:见信如唔。君见此信时,妾想必已不在人世。与君缘起于一金钗,思慕君两载,终是有缘无分。妾心系君身,愿以性命换君似锦前程,望君谨记,不仁不智不宁之国,必先图尔。

她搓搓手,将烛心轻挑,屋中亮堂了一些。她在火上暖了暖手,本来还想写写她这两年来对他的喜欢,又觉得太肉麻,于是作罢。

她将信拿起,反复读了两遍,觉得语气拿捏得正好,于是,落了款:荆五十六年三月二十日夜,羽。

公子艰防备心极重,他们唯一的突破口,便是公子艰祭天之时。

唯有祭了天才是名正言顺的王,而人在目标实现之时,多少会放松警惕,而这就是他们的机会。她已同赵相商量好,在天台上刺杀公子艰。

杀了公子艰后,有没有命逃走,她并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不想嫁给他,因为从始至终,她想嫁的只有祝融恽一人而已。只要公子艰死,公子恽便是唯一可以继位的人,到时候,不管她还有没有命活着看到,总归是帮他完成了心愿。

冷宫清冷,寸草不生。一家人陡然被囚禁还没有安顿下来,清云却突然将她拉去僻静角落,向她坦言,自己已有四个月的身孕,如果日后有什么不测,请清羽无论如何帮她保住孩子。

清羽逼问清云孩子是谁的,无奈清云不答,只是一直流泪,她心软,便应了清云。毕竟,现在的形势之下,怎么保住郑氏一家上下一百七十口的性命,比弄清清云肚子中的孩子是谁的,重要得多。

父兄皆不在家,母亲又是个躲在深闺中的妇人,保护全家周全的重担,一下子落在她这个长女身上。

清羽在山中苦读一年,为的,便是有朝一日配得上他。此刻,她望着他俊美的侧颜,打定主意,若是他为王,她定全心辅佐。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后来,先荆王虽然立了公子恽为太子,可是公子恽领兵出征几月时光,荆王暴毙,公子艰叛上作乱,意图自立为王。

公子艰手下士兵五万包围了都城,斩杀了拿着先荆王手信的大臣,披上了龙袍。为了给自己正名,他一方面在荆国境内假造祥瑞之景,一方面斩杀所有不臣服于他的大臣,一时间人人自危,人心惶惶。

无崖子默了良久后开口:“要知,情深而不寿,慧极则必伤,你日后行事,尽力便好,莫要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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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清羽参不透这句话的含义,只是叩谢师恩,便离开了。

秋离再问,元辰却不再多说了:“故事总是要自己看才有意思,提前告诉你结尾,便无趣了。”

然而,此信之后,清羽再未收到清云其他的来信。

无聊发呆时,清羽会想起祝融恽的脸,每每想起,都莫名地忍俊不禁;明明在念书,却恍然失了神。

元辰微微向前倾身,从秋离的肩头望过去,仔细看这信上的笔迹。

由于贴得太近,秋离的心忽而不听话地漏跳了一拍,不自觉往旁边侧侧身,脸微红地问他在看什么。

元辰答得倒是大方:“我听说,清羽下葬的地方没有任何陪葬品,唯有一封信随她入土,上面也写着十个字—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想至此,她便应了。

山中修行没什么乐趣可言,无崖子很是苛刻,讲述治国治天下的理念,常常要她作文章。刚开始的时候,清羽觉得辛苦,但久了,她也觉得这些事情有意思。

家国天下,看起来很遥远,可是在乱世之中,就算只是一个女子,肩上也应有这份责任。

这日的祝融恽,头发一丝不乱地盘在头顶,青色长袍及地,清风拂过他的衣角,有种玉树临风的感觉。她这才发现,那同她抢钗的小少年,玉簪束发的模样倒也英气逼人。

院中桃花灼灼,她躲在殿后望着那一袭青衣,忽而想,若是此生和此人共度,也不是一件坏事。

一颗芳心,便在这满院粉红桃花中,默不作声地动了。

秋离愣了一下,因为他的声音太小,她听得不真切,反复将他的话在心里回想了一下,忽然脑子中一道惊雷劈过,脸上烧得有些红。啊啊啊啊,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难道他对自己有意思?

这个想法让她莫名地有些心慌,不太敢抬眼去看他的眼,尴尬之际,忽然身后炸起几声巨响,她吓了一跳,元辰善解人意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伸手指向天空:“别怕,今日过节,荆国放烟火。”

秋离抚抚怦怦直跳的心,第一跳是被那烟火吓的,第二跳却是被元辰有意无意搭在她肩上的手惊的。

她拧了拧手中的帕子,之前别扭的感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脸色越发红起来,哼,你个登徒子,谁稀罕你找。

之后她母亲便和息夫人聊起家常,清羽无聊,随意走走时,恰好遇见了夫子在同祝融恽讨论政事。

她躲在朱红的柱子后,提着裙角,屏息听着他二人辩论。

言下之意,究竟将来婚事成否,要看清羽的本事了。

清羽默不作声地低头吃茶,面上表情不变,心里却轻哼了一声,莫名地感觉别扭,原来是个登徒子罢了,谁稀罕非要嫁你!

她母亲也赔着笑:“谁家的姑娘,这样叫人挂心?”

后面的话,元辰没再说,秋离回头看着清羽此刻嘴角洋溢的笑意,恍然了悟他话语中的怅然。因为没人知道,清羽也曾爱笑,笑起来正如少女般干净明媚,轻易让人失了神。后来,她眼底如何盛了那些凌厉,恐怕只有懂她的人才明白。

抢钗一事就此翻页,在少年清羽的记忆中,公子恽是个不算大度,不算小气,才学不高不低,也就模样还不错的少年罢了。

这件事,清羽从未对母亲提过,少年间的小打小闹不足挂齿,再加上当街与男子对诗有失身份。只不过将金钗送与清云的时候,她随口当个笑话提了提,便没有然后了。

她笑笑,毫不客气接过了金钗。

恰巧一阵清风吹过,吹动她的面纱,白纱微掀,阳光径直洒在她凝笑的朱红嘴角,晃得对面的少年恍然失神。

见少年失神,她嘴角的笑意更浓。

他对曰:“九州云如羽,铁马碎冰河。”

他再念:“遥知故土亡国恨,可堪他乡琵琶曲。”

她对曰:“愿能盼得明月归,不忘沙场有情郎。”

她寻着声音望去,男子与她年龄相仿,蓝底袍子上面绣着月白的水纹,一看便是王孙贵族家的公子。

她面上覆着白纱,男子看不到她的模样,她却可以大胆地看着他。逆着光,清辉洒了他满身,清羽想:这真是一个耐看的男子。

可是,这个耐看的男子并不甚怜香惜玉,执意要同她抢这支金钗,他要将这钗送给他及笄的姐姐,并没有因清羽是个女儿家便有相让的意思。

诚然,不欠人情是她的好习惯。她不是个小气的神仙,八卦这种事嘛,多些人一起听更有趣。她有点庆幸,至少,司卿给她留了八卦的本钱。

秋离对着那块苍龙阙使了一个浮生咒,点点往事画卷般在他们面前展开。

时光如水倒流,面前的景致如走马观花般变幻,一个回眸,便定格在了二十多年前。

同年,先荆王危,是时,太子恽出征,驻守边关十月。先荆王卒后,太子长兄祝融艰矫旨欲以称王,郑氏女阻之,迎太子归朝。百姓皆云,先荆王果有远见。

不过是一段血腥的夺位史,字里行间,却似是能看出郑氏清羽的聪明和能干,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她在书房中兜转许久,再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到了晚上,她便摸去了元辰处,冲着元辰扮个鬼脸:“元公子,能不能借今日荆王给你的那块牌子一用?”

秋离又吃了一惊:“荆王后?是祝融恽的母亲?”

元辰摇头:“荆王后,郑清羽是公子职画的亲生母亲,也是荆王祝融恽最心爱的女子。”

在郑夫人潜意识里看到的那个红衣女子浮上心头,秋离讶异:“自己心爱的女子,难道不知道埋在什么地方?”

于是,她一块一块揪着馒头,一边扔,一边念叨:“他喜欢我,不,我想多了……”扔到最后一块,发现真的是自己想多了,秋离心中有些酸酸的感觉。

终于,荆王接见了元辰。

秋离原以为向荆王讨苍龙阙是件困难的事情,她料错了,不过片刻工夫,元辰便从殿里出来了,手中捧着玄铁小盒子,盒子中放的正是苍龙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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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离回头去看元辰,也想和他来场浪漫的对视,然而,回过头她才意识到,根本没有什么唯美的相拥,元辰此时是真的“拉”起了她。她就以一个很丑的姿势,被元辰拉住了腰带,就像牵一匹马那样。

秋离汗颜,真是有够丢人的……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让她摔在地上算了。

方泽嘟嘴:“凭这一点就断定,公子你是不是太武断了?”

元辰的眼神不知落在哪里,很是遥远:“不可能,时间、地点、年纪都对不上。”

方泽一下子疑惑起来:“公子你说什么?”

她手握着香包,心中止不住地愉悦。

方泽看着秋离突然离去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挠着头问元辰:“秋离姑娘这是不喜欢公子的礼物吗?怎么突然就跑了?”

元辰不疾不徐地拂拂衣角的褶子,抬头看看月亮,眼神落在遥远的地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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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前几天他教她念诗,正好提到过这一句。山鬼身披石兰腰束杜衡,折下鲜花送给喜欢的人。

秋离觉得元辰有些小题大做,女帝虽然严格,可是对于小节一向不重视,每次出游她都和司卿乘一朵云,也没觉得哪天女帝会传位给她啊。“不过是一次出游,哪能看出这么多门道。”

元辰不与她争辩,只是淡淡笑了笑:“你今日累了,早些休息吧。不要在宫中乱走,以免惹上麻烦。”

秋离点头要走,突然又被元辰叫住:“差点忘了,我想把这个给你来着。”

走回院子,秋离发现元辰负手站在院子里等她。风吹树叶婆娑,带来此起彼伏的虫鸣。他的衣摆随风飞舞,忽然之间,秋离的心情就从悻悻然变成了雀跃。

月光下,他二人并肩而立。

秋离问:“我看你走时神情凝重,是否遇到了什么难事?可否说与我听?”

只是,秋离摸了摸口袋,她身上没有银子,抬头看了看元辰,欲言又止,她还是不想为了这点小事麻烦他。

她叹口气,有些人,有些事,大概就是没缘分吧。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过桥的时候,秋离忙着看热闹,不经意被人一推,重心不稳向前跌去。好巧不巧,桥边有一个石桩,原本是码头船夫拴船用的,可惜年久失修,从中间断掉,剩下一个尖锐的断口,秋离便直直向那断口跌去。

见他半信半疑,秋离想再解释几句,又怕越描越黑,纠结之际,方泽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一张字条,递给元辰之后,元辰的脸色便阴沉下来。元辰突然对她抱拳致歉,说有急事,需要先离开。

看着匆匆离去的元辰的背影,秋离突然对眼前的景致也失了兴趣,虽然街上依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可是她觉得心里没着没落,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如元辰在时那么吸引她了。

她也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感觉,只是随便在街上转了转,便悻悻然回了楚宫。

秋离的目光完全被烟花所吸引,没有多想,张口就道:“嗯,没看过。西……”

她想说“西山没有烟花”,可是话至此生生顿住,她不是西山秋离,在凡界她的身份是萧国公主,萧国有没有烟火,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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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信好生揣在信封中,封口之前,犹豫了许久,又添了一笔:山无陵,天地和,乃敢与君绝。

她第一次写这样肉麻的诗句,不由得脸红心跳,可是她想,如果她真的死了,死前连一句情话都没说过,也太窝囊了。她将信好生藏在被中,若她不能活着,定有他人能发现这封信,转交给他。

一颗心怦怦直跳,一夜未眠,清羽睁着眼睛,终于熬到天亮。

本是刀尖舔血的买卖,可是想到那人登上王位时的模样,她莫名多了几分勇气。

当然,她也在赌,赌她和祝融恽的默契。她相信,要想推翻公子艰,祭天的这一天,就是最好的时机,她相信他也会有所动作,只要她杀掉公子艰后能送信号出城,他定能及时来相救。

事已谋定,清羽早早上床歇息,为明天的大战养精蓄锐,然而躺了半晌,还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面对生死,说不怕是假的。于是她又起身,决定写一封信留给祝融恽。

她一面与公子艰周旋,一面掩人耳目延请大夫入宫来给清云保胎。宫中公子艰的耳目众多,她几乎无法与城外父兄的军队取得联系,只能自己密谋扳倒公子艰,再加上还要避人耳目帮清云抓药保胎,短短五个月内,消瘦到形如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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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五个月后,清羽将一切谋划妥当—她要刺杀公子艰。

最后,他要强娶郑清羽为妻。只因当初先荆王那句“得此女者必为一代英王”的批命,公子艰便要娶她为王后,以证明自己不是辜负先荆王的好儿子。并且以她郑家在政治和军事上的影响力,只有获得郑氏的支持,这个王位公子艰才坐得稳。

当时郑府被公子艰手下的士兵围困,士兵拿刀尖抵着郑氏全部女眷,要将她们收押入宫中,说是准备大婚。清羽父兄手下有精兵十万,只可惜和祝融恽一起被牵制在远方的战场,远水救不了近火。

一向祥和的郑府,徒生了刀光剑影的凉意。月光清凉,郑府的后院却被士兵的火把照了个通红。清羽透过火光,看着满院士兵冷笑,公子艰也是个聪明人,他只不过担心她兄长手下的兵马,就用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将他们藏于冷宫,收为人质。

这个姿势,是不是有些暧昧了……秋离咬咬嘴唇,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点余光去看元辰,只见他这个动作做得自然无比,坦然得仿佛只是找了个地方架手,是她想多了而已。

因为人群都在往烟火处涌动,本来就拥挤的街道变得更加拥挤,人山人海,不停地有人往烟火跟前挤去,秋离和元辰左右躲闪,还是不免被人流撞得摇摆,被夹带着不自觉地往前走去。人群熙熙攘攘,元辰怕秋离被人流挤散,本搭在她肩上的手微微用力,将她的肩往前一带,她整个人便几乎要贴在他胸口上了,元辰声音轻柔:“小心走散。”

秋离的心跳得快不是自己的了,可元辰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温柔平和。

半月后,清羽再次回到荆国境内。恰逢中秋大宴,先荆王见她聪慧,喜欢得紧,也因此,她得了“得此女者必为一代英王”的批命。清羽欣喜,脸上倏地一红,望向席上正在吃酒的公子恽。他目不斜视,并没向她这边看来。

清羽却兀自心跳漏了一拍。一年不见,记忆中的少年个头高了,眼眸也越发深沉了,长眉直插鬓角,目光沉似大海,波澜不惊。

褪去了少年的稚气,取而代之的,是男子的沉着。

一年后,清羽出山。临行之日,无崖子与她对立山门前,山高风寒,山顶皑皑白雪终年不化,一片寂寥,唯有几棵挺立的松树迎风而立。无崖子和清羽一青衫,一红袄相对立,似两位遗世而立的仙者。

无崖子道:“清羽,临行前,为师还有最后一句话送你。”

清羽颔首,轻笑,那笑容自信而灿烂,仿佛雪山上绽开满目的无忧花:“师父请讲。”

秋离一愣:“你好奇,信上的笔记是不是一样?”

元辰没说话,点点头。

秋离想,握着一封写给自己妹妹的信下葬,这个清羽倒是挺有性格的,她喜欢。不料,元辰叹口气:“原来命中有些事情,早就注定了是劫不是缘。”

偶尔她会收到妹妹清云的来信,向她请教如何对诗。她讶异于妹妹突然对诗文感兴趣,因此每次都认真回复妹妹,想让妹妹将这兴趣保持下去。

书信回得多了,很多内容她记得不是很清楚,只记得大体是些情诗,她一面笑这小妮子春心动了,一面一一为她解析诗句。唯一让她记忆深刻的一次,便是清云问她,最悲伤的感情,应是什么样子。她不懂情,山中修习,却让她懂了离别之苦,想了想,她动笔回了一句:“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大概,最忧伤的,不过是,我心悦你,却无法与你身在一处,抱憾而终。

再几日,无崖子无意间得了清羽作的一首诗,颇为欣赏,于是写信寄到清羽家中,想要收清羽为弟子,要她去山中修习一年,问她可愿意。山中修习清苦,她母亲怜她千金之躯,希望她仔细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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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羽莫名想起祝融恽,想起他谈吐自若地评论天下政事的模样。她想,如果有一天,她站在那人身边,定要有配得上他的才华才好,无崖子颇有盛名,若能成为他的女弟子,那名气便大大不同。

天朗气清,空中浮云朵朵,夫子和祝融恽并立院中松柏树荫之下。夫子捋着长长的白胡须,声音悠长缓慢:“列国战乱,国家大小不一,实力强弱不一。为君之道,以小博大,先肃弱而后谋大,此稳矣。”

那时祝融恽年纪虽小,一身青衣却衬得他气质分外好,谈吐间有种常人不及的自信:“欺弱怕强,不仁;军队分治小国,化整为零,不智;邦交开展,边界人民不宁,不安。齐治国如此,便是不仁不智不宁之国,若恽为王,必先图之。”

言下之意,便是要与霸主齐国争锋,小小年纪有此见地,清羽莞尔,他,倒也有些意思。

息夫人叹气:“不知道啊,听下人说,他二人在古玩店对了几句诗。想来,能念诗,也不是什么随便的人家。”

清羽吃茶的手放下,头埋得更深,有点脸红了。

他,在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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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的春天,郑夫人领着清羽和清云去息夫人处小坐。清羽同妹妹皆到了及笄的年纪,母亲这日带她们来串门,也不过是提前走动走动,看日后是否有说亲的可能。

息夫人穿着一身湖绿色的轻纱,虽已过了不惑之年,可是皮肤依旧娇嫩如夏日仙桃,指尖的朱红丹蔻衬得她多了几分小女孩没有的娇媚。息夫人看着她母亲笑笑,玩弄着手指上的玉镯,声音婉转如黄鹂:“恽儿这个年纪还没有定性,前几天听下人说,他在集市上遇见了个姑娘,现在满皇城找人家,也是个荒唐人。”她声音轻轻上扬,似是有些说笑,“将来,找个管得住他的才好。”

那笑意,看得元辰也有一瞬间的愣怔。秋离心中有些酸意,用手在他眼前晃晃:“哎,被美人勾得魂儿都没了。”

元辰摇摇头:“只是突然想起世人对清羽的评价,有些感慨。”

秋离有些好奇,追问元辰是什么评价,只听他略带怅然道:“后世人评价荆王后清羽时,说她是个精彩绝艳的美人,只可惜不爱笑。不过,也有人说,她不爱笑也挺好的,毕竟她的眼神中盛了太多的凌厉和果决,若是嘴角带笑,倒让人觉得别扭了。”

大概年轻时,世人都不知道“收敛”二字怎么写,总是莫名愿意争强好胜。他二人似是卖弄学问,一首接一首,对得如流水般顺畅,越对越觉得意气风发。

末了,不知怎的生了狭路相逢、英雄惺惺相惜的感觉来。

十几个回合下来,店家都等得不耐烦了,他们二人还是滔滔不绝。未几,对面男子拱了拱手:“姑娘好才学,恽自叹不如。”拂拂袖示意小厮,将金钗让给了她。

元辰见秋离的手轻微擦伤,还护在那笛子上,一面帮她处理手上的伤口,一面问道:“这支笛子见你一直带在身上,寸步不离,可是有什么重要的意义?”

秋离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玉笛,手在玉笛上的暗纹处无意识地摩挲,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蓝衣人将玉笛递给自己时飘逸俊朗的仙人之姿,呓语道:“确实,是个很重要的人送的。”

元辰看着那笛子若有所思,仿若在自言自语:“如果是元某赠与姑娘东西,姑娘可也会如此爱惜?”

店家也为难,眼前二位衣着华贵,显然都不是他得罪得起的。索性,她和那个公子决定,斗诗论胜负。

生逢乱世,以战为题。

她先语:“山河狼烟起,矛戟破天光。”

荆五十一年夏,清羽上街为妹妹清云选礼物。清云与她并非一母所生,清羽是嫡女,清云是庶女,而且母亲去得早,在府中的待遇,自然不同。清羽心善,怜清云自小失了母亲,便人前人后对她呵护有加。清云生辰将至,她想亲自挑选一个礼物,免得别人将她妹妹看轻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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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她在古玩店中看上一支金钗,方要拿起,就有一男子声音自背后响起,他也看上了这支钗。

元辰笑笑:“何用?”

秋离犹豫了一下,决定据实相告:“好奇。小时候我学过一些小法术,可以通过人贴身的物件,大致窥探到他生前发生的事情。”

元辰倒也大方,将手上的苍龙阙递给她,不卑不亢地问:“你这个法术,可以让我也看看吗?”

元辰笑了笑,看了两眼身边跟着的祝融恽的心腹,未再言语。

秋离的好奇心被吊起来,那个郑清羽到底是什么人?若她才是荆王最爱的女子,为什么她的儿子会流落民间?而现在的郑夫人,又如何从一个丫鬟摇身一变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她知道现在不是个好时机询问元辰,却实在按捺不住,便施了隐身术摸去了御书房,找到了一卷《荆国记》,然而,那上面并没有本朝的事情,最新一段历史,停留在先荆王时代,上面与郑清羽有关的记载,不过寥寥数句。

荆五十四年中秋,先荆王与百官同庆,席间见太傅郑氏之女清羽美貌伶俐,以诗句政局问之,皆对答如流。先荆王大喜,赞曰:“得此女者必为一代英王,荆国有郑氏乃大幸矣!”大有封为下任王后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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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离很吃惊,悄悄问元辰:“你是用什么东西换来的这个?”

元辰儒雅地扬了扬嘴角:“荆王后的埋骨之地。”

元辰的眸子沉下来,不再回答他:“夜深了,安歇吧。”

夏至后,秋离一直对着荷包发呆。

她揪着馒头,在湖心亭中边喂鱼边发呆。他送她荷包,对她照顾有加,是喜欢她,还只是出于礼貌?她想起他们一起看烟火的情景,就会忍不住嘴角上扬,然而,她很快便管住自己的嘴角,唉,说不定只是她想多了。

方泽惊讶:“这世上还有公子不知道的事情?”

元辰斜眼看了方泽一声,方泽闭嘴了。不过方泽跟在元辰身边多年,早已习惯了他的寡言少语,于是养成了自言自语的好习惯:“公子,萧国是产烟花的大国,每个节气都会放烟花庆祝,宫中更是少不了,秋离姑娘怎会说她没见过?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元辰负手:“没什么蹊跷,她本就不是萧国公主……”

秋离一时间失神,不知道他突然送她杜衡,可有别的意思。她下意识地去望他,正好对上他深沉明亮的眸子。回想起方才他柔和低沉的语气,这样的蓝衣翩翩,加上不知从哪里飘来的荷香,秋离恍然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婆罗池畔,眼前的蓝衣人和记忆中的重叠在一起,只听故人轻声问自己道:“怎么脸色这样差?可是白日里又跟人起了冲突?来,我给你泡了盏茶提神,你尝尝看,可还喜欢?”

她控制不住自己红了脸,也顾不上礼仪,接过香包,转身跌跌撞撞地跑了。过了万年,每每再想起那故人,她还像个没有长进的孩子,只好落荒而逃。

身后白月清风,秋离一口气跑到月亮门后,背靠在石门上,低头摩挲手中的香包,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意。她一直觉得元辰身上有一种特有的好闻的味道,今天才知道,原来是他自己调的杜衡。

秋离回身,元辰递给她一个香包,颔首道:“今日突然离场,扫了姑娘兴致,聊以赔罪。”

秋离接过那香包,紫色的缎面上绣了两朵荷花,并蒂莲。秋离认出这是自己晚上在小摊旁看上的香包。

她只不过多看了那香包两眼,没想到他竟这般细心,将自己的小心思都察觉到了。她有些惊讶地抬头,迎面对上元辰的眸子,只见那眸子中仿佛盛了万点星光,含笑回望她,眸子的主人声音轻柔:“你的眼光不错,这个荷包的绣工和用料都是顶好的。我在里面放了我调的杜衡,为了衬香包上的图案,还特意加了一钱干荷花。你闻闻看,可还喜欢?”

元辰沉默了半晌后说:“消息传来,赵王今日去了。我曾为赵人,多少有些哀思。先赵王早年间也算得上英雄神武,可惜……废长立幼,总是君王大忌。昭国这一动乱,我在昭国的一些部署被打乱,所以匆匆赶回来,做了些调整。”沉默半晌,元辰叹了口气,“我们尽快离开荆国才好。我想,不出几日,荆国也要兵乱。”

秋离不解,荆国歌舞升平,街市上热闹非凡,怎会突然间兵荒马乱?

只听元辰解释道:“古来长幼有序,帝王出游,车马、随从、排位都是有一定规章的,而这次荆王给太子商宸和公子职画的完全一样,就说明荆王对太子不够重视,多少也生了废长立幼的心……”

若是地方宽敞些,她还可以躲过去,可是现在周边全是人,她连个躲闪的地方都没有。

秋离下意识地伸手护住了腰间的玉笛,她眼睛一闭,可是期待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元辰伸手拉住了她,想象中,戏本子里才子佳人相逢,佳人不慎跌倒,英雄救美,英雄搂住佳人的腰,二人四目相对时,浪漫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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