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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故人来(第1页)

秋离抬头看一眼夕阳,又回头看一眼城中的凶猛火势,眼前、身后,都是一片通红。她不由得苦笑,在人间的第一天,竟然就这样过去了。不知道现世兵荒马乱,迎接她的日子会是什么样?

想至此,她从怀中掏出司卿给她的那块牌子—一块缺了角又生了锈的铁牌。她指尖在上面轻点,一道白光闪过,便见一个罗盘现于铁牌之上,直指北方大齐都城的方向。

下凡之前,秋离已经将应龙的大概方位打听了个清楚。凡界与南荒的交界处有一大片樟木林,林中有汪一望无际的潭水,名唤碧渊潭。两界交接之处灵力往往更胜,有利于修行恢复。应龙属水系,遇水则强,栖于碧渊潭处,倒是合情合理。

元辰的声音那么轻,轻到仿佛一声叹息,在风中飘散。

沉默良久,元辰的声音再次缓缓响起:“你不觉得她很像一个故人吗?”

元辰一本正经道:“明天喜欢的人要来家中做客,怎么能不紧张?”

方泽心里暗道:公子你不是在逗我吧?

元辰眉头一挑:“怎么,你不信?”

以秋离的身手,逃出去倒不难,只不过她不认路。她原身是一棵古树,若是在火海中耽搁得久了,非烤煳了不可。正在惆怅之际,忽而一只手进入了她的视线,稳稳地牵住她:“公主,这边走!”

秋离回头,见两个身穿盔甲的带刀侍卫站在眼前,她不疑有他,握住来人的手一起向外跑去。两名侍卫一人与沿路追兵厮杀,一人一路护着她狂奔,从火海突围。

这一路上,又有火海,又有追兵,待他们冲出都城,三人身上都挂了彩,筋疲力尽,身后似乎还有追兵的声音。

是夜,微风徐徐,明月高悬。

元辰依然一袭蓝衣,负手立于庭院松柏之下,抬头望着月亮发呆。微风吹过他的广袖,袖子随风轻轻鼓动,好似海浪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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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离点头。

遇到他二人时,她心中便有疑惑。那几个黑衣人身手不凡,若是二人半点功夫不会,从她听到兵器声到她出手替他们解围,他二人就该身首异处。如果不是他们二人中有人刻意隐藏身手,便是他们伙同那些黑衣人作了一场戏给她看,对她有所图。

再则,元辰行为举止自是大家做派,就连书童方泽也是气质不凡,她不相信穷苦人家的读书郎身上能有这种气质,便笃定他二人并未与她坦诚相待。

他家公子今日,有些反常,他从不是个轻佻的人,怎么今天占人家小姑娘便宜没够?

倒是秋离大方地开口:“大夫您想多了,我们不过萍水相逢,不是那种关系。”

说着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不经意间手一松,瓷坛自她手中滑落,眼看就要落到地上,众人心中皆吃了一惊,所幸方泽眼疾手快,将坛子稳稳接住。

元辰依然笑得温润似玉,向大夫道谢:“如此,便谢过大夫了。”

“扑哧—”

“咣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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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辰快走一步将她拦下:“姑娘因元某负伤,好歹容元某陪姑娘去医馆看个伤,否则元某实在良心难安。”

秋离本能地想拒绝,但看元辰说得万分恳切,一时狠不下心来,便应了。

“扑哧—”

“咣当!”

扑哧一声笑出来的是秋离;“咣当”一声手中东西摔到地上的,是蓝衣公子身后的小童子。

那蓝衣公子收到她的眼神后,恍然大悟一般,神情有些腼腆,磕磕巴巴道:“小生……小生不懂得武术。”

秋离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在地上连滚几圈躲开对面人接连落下的剑,利落地爬起来冲回去再战。几个回合下来,虽然她胳膊上挂了彩,但有惊无险地让几个黑衣人知难而退。

待黑衣人消失了踪影,蓝衣公子赶紧将秋离扶了起来:“姑娘救命大恩,小生没齿难忘,日后一定相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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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离本不想惹这档子麻烦事,可是那伙人缠斗在她回羊城必经之路上,所以她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往打斗之人中瞧了那么一瞧。只是一眼,她便拔剑冲了出去。

秋离的三大命门—美男、美食、戏本子,美男排在第一,是有道理的。她就那么不经意一瞥,便见着十几个黑衣人围攻那日听戏时偶遇的蓝衣帅公子,公子手无缚鸡之力,被那些黑衣人追着跑得很狼狈。秋离哪里还按捺得住,自然要路见不平,英雄救美啊。

刚出了碧渊潭半日,她便听得窸窣的脚步声,听那气息,来者的武功不弱。

秋离心中一叹,又来?

从萧国到羊城这一路上,她也遇上过不少跟踪她的人,不过她那时法力尚存,施了个障眼法便逃脱了。

她还曾气急败坏地捏着锦鲤质问它可否见过一条青龙,那气势将那条锦鲤吓哭了,引得她被旁的两条锦鲤啃了一口,现在手腕子还生疼。

秋离想,莫不是司卿这个不靠谱的给了她一个假的罗盘?

她转念一想,这不太可能,毕竟这个罗盘将她带到了碧渊潭,这就说明,应龙应当在这附近。

火势凶猛,秋离初来乍到又不认路,逃脱无门。秋离掩面,难道她万年嘉木今日要不明不白烧死在一场人间的火灾中?

秋离叹气,她死得好冤啊。将来要有幸化作厉鬼,一定天天去缠着司卿给她烧香。

不过一琢磨,秋离便明白了当下形势。临走前司卿塞给她了一本天命簿子,她此番下凡,应的正是个亡国公主的命格。萧国是齐国边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国,多年来虽饱受萧国压迫,但算是安稳,熟料最终还是逃不过亡国的下场。大齐攻占萧国王宫之后,带不走的金银财宝,便一把火都烧了。

斗转星移,天空泛起鱼肚白,秋离调息完毕,昴日天君已经准备出门干活了。

秋离灵台清明,撸起袖子,也打算开始干活了。

她向来是个仔细的人,这点她对自己颇有自信,因着当初在西山,每每她和司卿犯了过错,都是由她来善后的。毕竟司卿作为一界帝姬,字典里有“闯祸”两个字就够了,“善后”两个字,同她是不搭边的,因此,这项苦差事便落在了秋离的头上。

蓝衣公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秋离离去的方向,嘴角的笑容越发深了:“收拾行装,鱼要上钩了。”

桃花十里,清风拂面,传来花香阵阵。月华初上,星空当头,湖面上水汽袅袅,汇聚的都是天地灵气。秋离跟着司卿给她的那方罗盘显示走至此处,当是古籍中所记载的碧渊潭无疑。

秋离心叹,应龙老儿倒是会挑地方,这地方隐秘,若不是有罗盘带路,想必她花个几百年也是找不到的。外面看起来十分不起眼的地方,走进来,却发觉灵力充沛,比西山仙境不让分毫,实为修行的好地方。

秋离有些失落,不知这等秀色可餐的小帅哥,下次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不过失落归失落,正事儿她半点不敢耽搁,她琢磨着,萧夜率领的龙族,大抵不会在凡界讨生活。世人口中的青龙,十有八九是应龙的化身。

若她猜测属实,那堂堂上古神祇,躲在凡界,竟连凡人也能驱使,惨得有些说不过去了。秋离是个十分心软的人,想至此,便不忍耽搁,回到驿站收拾了东西,准备连夜便去碧渊潭,将应龙寻上一寻。

不远处,蓝衣男子看着秋离离去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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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位降临的是九重天外的神尊胤川。洪荒之后,是他重整六界,振兴四海八荒,因此被奉为天地尊神,避世九重天外。

第二位降临的,便是龙族的首领,萧夜殿下。

秋离咋舌:“这国王老儿也是不小心,这么重要的东西,咋能丢呢?”

蓝衣公子轻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萧国有苍龙阙这样的宝贝,天下哪个不觊觎呢?上百年来,战事不断,国力亏损得厉害。真龙又不是随叫随到,不到亡国的关头,哪个不开眼的敢随意将真龙唤出?还好苍龙阙有一半遗失了,这才止住了萧国被诸国连年攻打的势头。否则,萧国早在几十年前,便亡了。”

秋离思索半晌,确实有道理。

话出口后,秋离便暗自懊恼,觉得自己答应得太快了,不够矜持。想起司卿老说她的命门便是美男、美食和戏本子,她从前不觉得,今日忽觉司卿说得似有几分道理。

听蓝衣公子娓娓道来,秋离才知道,原来,这戏中的故事,竟是从萧国开国君主身上演绎来的。自然,这戏本子中的故事,是将那萧国开国君主美化了的。他当时身为将军,拥兵自重起兵造反,意图不轨,被当时的君主发现,先发制人将其逼入困境,却不知经历何种奇遇,青龙救他一命,并助他夺取皇位。此后,萧国国君一族便仿佛与龙神有了契约,二百年来,无人敢侵犯。

秋离笑了笑:“那只不过是个传说,时隔百余年,你辈怎知这故事是真是假?”

“喂,你……”秋离刚要开口阻止,就见来人眉清目秀、斯斯文文的样子,模样生得极俊俏,就算拿去西山扔在上仙堆里,也算得上是出挑的。

秋离倒吸一口凉气,这这这……凡界怎么有长得如此好看的男子呢?

她努力地在脑海里搜刮了一番当初看戏本子时男女初见的对白,憋出一句:“不知公子有何见教?”

此次观看的戏讲的是一位将军,偶然在大泽之侧救了一条青龙,青龙应允,若是日后将军有需要,以苍龙阙召唤之,青龙必还这个人情。后来,将军受到国君迫害,被追杀至崖边,无奈之下拿出苍龙阙召唤青龙,青龙现身,助将军突出重围,力抗十万大军,逼迫国君退位,该将军自立为王。从此,青龙便庇佑将军和将军后人,只要将军后人持苍龙阙召唤青龙,青龙必当现世,于是便有了得苍龙阙者得天下的说法。

秋离听得正入神,却突然剧终了。她悻悻然将小二招来问道:“那后来呢,那青龙去哪儿了?”

小二笑了:“我在这儿卖了快五年的茶水了,姑娘您是第一个听戏问青龙去哪儿的人。”

小童惊诧:“怎么还能有暗卫能逃过公子的眼睛?”

蓝袍男子默然:“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也不是没可能,不过……”

小童目光炯炯地等着蓝衣男子说下去,蓝衣男子顿了一下,却突然伸手去拿茶杯,不再说话。

这样想着,他眼角眉梢不觉多了些温柔的神色。

小童有些不解,他跟随公子多年,从没见过公子对哪个女子上心过。这个女人凭什么得到公子的青眼?他觉得莫名其妙。

小童见公子神色缓和,便问:“我们可还要按计划行事?”

秋离哂笑:“我记得古籍中记载,‘东北荒泽,应龙为尊,溪边辅之’。万八千年过去了,你没想接应龙回来,现在想起来了,大概不是你母亲念在往日的情分上,而是你想找个人帮你收拾青逸,所以你才费劲把人家原主子请回来吧。”

司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整个西山,还是小离离最懂我的心!”说罢语重心长地拍了拍秋离的肩,“待我收拾了青逸,到时候咱们要多少银子,就有多少银子,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看在银子的分上,秋离应了。

当时,秋离正在与卖面的老阿婆高谈阔论,蓝袍男子正将一杯茶送入口中,姑娘们正目光炯炯地等着美男子抿茶,这三个“正”凑在一起,下一秒,仙风道骨的蓝衣男子突然一个不小心差点将口中的茶喷了出来,呛得直咳。

画风急转,不过看客姑娘们手很快,“唰唰唰”,周围一下子伸出十几块手帕。

“公子……”蓝衣男子身旁的小童赶紧递过去一块干净的手帕,却讪讪地发现自己这个正经的随从竟然是动作最慢的。

月华初上,秋离满意地摸摸银袋子,向老人家告别。老阿婆双眼泪汪汪地看着秋离,忍不住感叹:“姑娘哟,你年纪轻轻,怎么能做这么好吃的东西?”

秋离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从前女帝……呃,姨妈总是教导我们女孩要自爱,要自重,我和司卿一合计,姨妈这不就是在劝我们好好吃饭嘛!”

老阿婆一脸愣怔。

她迅速地和面,抻面,烧水,然后低头尝了口煮面的汤水,回头问阿妈道:“阿妈,给我花椒水、盐和酱油,花椒剁成丁,熬一碗花椒油。”

老阿婆惊讶于她娴熟的和面功夫,毫不犹豫地将花椒水递给她。秋离再低头尝了口面汤:“花椒水和盐水一比一调一碗。”

她说得胸有成竹,不容置疑,老阿婆反倒忘了这面摊是自己的,毫不迟疑地按着她的要求做。

此时正值用兵之际,两国接壤处战火连天,没想到羊城中照样繁华,丝毫没受影响。秋离叹气,羊城紧邻都城临兹,半点备战状态都没有,不知道是这里的国君心太宽还是太昏庸。

不过,国君的事情她管不着,现下,她的主要任务,是要想个法子赚银子,填肚子。

羊城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临街商铺鳞次栉比,各种吃食,样样都让她看得流口水。她想来想去,虽然她可以用障眼法把石头变成银子用,但那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的下策,现在她不想用这样的办法,毕竟乡亲们赚钱也不容易。

男子眉眼绝美,五官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好似世间最厉害的工笔画师一点点描绘出来的,虽然身上有血污,可是神情淡然,似乎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气息。他没有回话,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小童见主子笑了,不由得疑惑:“公子笑什么?”

男子若不经心地理了理衣下摆,轻轻回了一句:“我们寻了这么久的人,可能终于寻到了。”

站在凡界的大街上,秋离有点发愣。

曾经在戏本子上看凡界繁华景象,在头脑中也勾勒过无数次集市的模样,可是,现在她面前一片火海,空气中渐渐有了灼烧的那种刺鼻感,整个人热得仿佛要脱了水,身边男女老少哭喊作一团,哀声成片,一派人间地狱的惨状。

秋离欲哭无泪,是她自己作茧自缚!后来司卿笑嘻嘻地跟她说:“我有一个一举两得的好法子。”她居然信了。以她和司卿做朋友的这千八百年司卿表现出来的糟心脑子,司卿想出来的法子,她居然应了,她的脑子也够糟心的。

按照凡界的方位,这处便是萧国与大齐附近,可是具体在哪儿,却不得而知了。因此,下凡之前,司卿还给了秋离一块碎了角的牌子,称是原先应龙不离身的令牌。此牌在与黄帝的那场战争中碎掉了,半块遗失人间,半块落在西山,让她找到了。这块碎了角的牌子毕竟曾是神物,能认主,若是离得应龙近了,便可指示他的方向。

认清方向后,秋离将牌子重新收好放于怀中。只是,她没想到,方才她使用法术催动铁牌的一幕,竟被马车上的人尽收眼底。

马车之上,男子卸下头盔,露出清秀俊美的容颜。男子身旁的小童帮他包扎身上的伤口,边包边有些不解地问:“公子平时不似多管闲事之人,这次怎么节外生枝对萧国公主施以援手?”

秋离受他二人救命之恩,情急之际也顾不上他二人是否会惊讶,随手捏起地上的树叶幻出一辆马车让他们上去,在头上摸索一番又摘下一根金钗塞进他们手中。秋离叹口气,还好这公主穿戴还算体面,这金钗看起来也算值钱,不会显得太寒酸。

“不远处应该有小镇,你们自己找家医馆。二位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过追兵追捕的对象是我,我们若是分头行动,彼此生还的机会更大。”

那两个侍卫还未来得及错愕,秋离轻轻一鞭打在马上,马车便载着那两人跑得没影了。

方泽连连摆手,他家公子确实挺喜欢一本正经地开玩笑,可是他有几个胆子质疑自己主子的话!“公子说的话,我哪有不信的道理。”

元辰不再说什么,回头过去望月亮:“你以为我跟着她,只是为了苍龙阙吗?”

元辰的声音很轻,天上的云、树上的叶都静止,一动不动。

方泽叹了叹,自家公子的模样生得实在俊俏,就连发呆也不忍让人打搅,这不,上个月刚修的门槛,这个月又给媒婆踩平了。忍了又忍,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公子怎的还不睡?”

蝉声在院中渐次响起,又安静下去,元辰淡淡开口,两个字却说得方泽一惊:“紧张。”

在方泽印象中,自从五年前元家败落,他跟着公子从昭国一路流浪来嬴国,拜在公子诺门下,便是公子一人在打理里里外外所有的事情,从一无所有到富可敌国,中间有再大的风浪,也没听公子说过“紧张”二字,他不由得好奇:“公子缘何紧张?”

所以,她方才故意趁着方泽出神之际假意摔坏瓷坛一试方泽的身手,没想到一试便中。

元辰向她拱拱手:“我知姑娘心中疑虑,明日晌午,请姑娘清溪巷底安雅茶庄一坐,定当知无不言。”

秋离微微点头。

大夫松了一口气,拍拍方泽的肩叹道:“年轻人,身手不错嘛。”

方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却见秋离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猛然了悟,有些懊恼。

元辰看了看秋离的眼神,便了然她的想法,依然淡定自若地摇了摇折扇:“秋离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身后又是两声。

元辰回头看方泽方给自己斟了杯茶,此刻茶水连同茶杯已然碎了洒了一地,不由得轻皱眉道:“你今日怎么了,如此冒失?”

方泽憋得脸上通红,轻咳一声:“今日……喀喀……手滑。”

回了羊城,元辰将身上佩带的玉佩于当铺换了些银子,找了家医馆陪秋离看伤。所幸秋离伤得确实不重,不过简单敷药包扎便好了。大夫又将这几日的外敷药捣成泥,放在青花白底的瓷坛中,由秋离拿着,叮嘱了几句药效用法,便准备将他们送出医馆了。

元辰似还有些不放心地问道:“大夫,她这伤,要多久才能痊愈?”

大夫看元辰这不放心的模样,了然一笑:“公子放心,夫人这伤不碍事,敷上老朽的药,只要三日,便好得连疤都看不见了。”

灭国的当日,齐兵屠城,萧国公主萧婉离不甘受辱自刎与大殿之上,以死殉国。本来应该当场殒命的,只不过秋离此刻继承了她的身份,便没有死成。

司卿那个家伙还激动地跟她说:“你不知道我找这个命格找了多久,这个萧婉离死了,后面的命格天命簿子上就没有了,你到时候便是自由之身,想怎么过,便怎么过!”

呵呵。秋离真是想笑都笑不出来,这个萧婉离的命还真不是一般的背,躲过了自裁,躲不过火烤。

秋离忍俊不禁:“你这人倒是有几分意思,不知怎么称呼。”

蓝衣公子作揖道:“在下元氏,单名辰。”又指指身后的小童,“这是我的书童,方泽。”他手又拱了拱道,“敢问姑娘芳名?”

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看得秋离赏心悦目。她自认没法将作揖的动作做得如此仙气飘飘,纵然她真的是个神仙。她大大咧咧地比画了一下道:“秋离。”又冲元辰摆摆手,“再会。”

秋离琢磨着前几日赚的银子基本上花光了,拍了拍身上的土,冲蓝衣公子笑了笑:“日后就不必了,今日事今日毕,不如公子给我十两银子,咱们银货两讫便好。”

蓝衣公子身边的小童扑哧笑出声来,蓝衣公子回头看他一眼,他便老实地将嘴闭上。

蓝衣公子倒是一脸淡定,拱拱手道:“银子虽然没有,但小生模样还不错,若姑娘瞧着顺眼,小生便以身相许当是还债了,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她和司卿闯了几千年的祸,打了几千年的架,积累的经验今天全派上了用场,两三下便将几个黑衣人和蓝衣公子隔开,逼得那几人连连后退。

黑衣人见状,便将攻击重点从蓝衣人身上转到了秋离身上,几道白晃晃的剑光直直地冲秋离刺来,秋离躲得吃力,在地上打了个滚,滚得很是狼狈。

躺在地上出神之际,她想起当初那些戏本子中的佳人都是柔美娇弱的,定是好整以暇地躲在侠士身后,拍着胸脯惊魂甫定地道一声“吓死奴家了,多谢公子出手相救”,而不是像她这样冲在前面将自己搞得如此狼狈,于是她顺势“哎哟”了一声,给蓝衣公子递了一个眼神,给他一个拔剑挡在自己面前的机会。

奈何此刻她法力不足,若是不动手,想必是躲不过这一劫了。秋离的手按在剑上,心中升起了几分疑惑。

起初,她怀疑是她萧国亡国公主的身份被人发现,所以一路有追兵追杀。可是她入大齐多日,行迹掩藏得很好,按理说不应当有人揪着她萧国公主的身份不放。难不成,是她身上还有什么别的可图的东西?

不待她捋清思路,她便听那脚步声向另一方向而去,随后便有叮叮当当的兵器碰撞声响起,想必,那伙人已经同别人缠斗在一起。

难不成,应龙当真隐身于碧渊潭,非苍龙阙召唤不得而见?难道,她也要掺和进人间纷争之中,去抢劳什子的苍龙阙?

这样想着,秋离头有些痛。

头疼的时候就会肚子饿,秋离现在顶着凡人的身子,肚子饿了,觉得灵台也跟着不清明,于是她决定原路返回,先回到羊城填饱肚子,再作打算。

比如她们若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跑路时向东跑,在地上怎的扫去离开的印记,又在西边踩一个多浅多深的脚印才会让追兵以为她们是向西跑的,秋离很拿手;再比如,若是她们将神君的宝贝带出山卖了换钱玩儿,怎么栽赃到旁人的头上,秋离很拿手;再比如,一个她们俩深恶痛绝的仇人躲进了深山老林,怎的将他揪出来再打得他哭着找妈妈,秋离很拿手。

故此,她花了三天时间,将碧渊潭周围的每一条石头缝儿都扒拉过一遍,依然没见到应龙的踪影,她觉得很挫败。

这三天,除桃花树上的一只玄鸟,石缝中的一只壁虎,连同湖底的三条大红锦鲤和被她摔进湖底还昏迷的那条泥鳅之外,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活物了。

秋离于磐石上打坐调息。她连日以法术催动罗盘,功力基本上消耗殆尽,就算现在她想找应龙,也是找不到的。秋离环顾四周,心想,既然到达这方宝地,便先行吐纳,接受些天地灵气,补充体力。

她闭上眼没多久,便觉得手指微痒,睁眼,只见一黑色泥鳅从她脚边爬到手心,正在奋力地啃她的手指头。她本想反手拍死这条小泥鳅,转念一想,这碧渊潭附近的活物,这些年下来想必也有了些灵性,飞升成仙指日可待,若是她这一巴掌下去没把它拍死,打了个半残,日后天庭相见,岂不尴尬?平白给自己添一个仇人,她想,这犯不着。于是,她好心好意地将它扔进了湖里,那里灵力应当比这岸上还要充沛,说不定这小泥鳅能早八百年成仙,到时还要将自己谢上一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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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童子盯着自家公子,微微有些好奇。他自小跟着公子,虽然公子素有温婉之名,待人接物礼仪周全而和蔼,可那是做给外人看的,私下的时候常绷着一张脸,神情凝重,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他极少见着公子笑,可是这几天跟着这黄衣姑娘,他已经破天荒地见着公子笑了两回。

“方泽—”

童子突然听到公子喊自己,忙恭敬地应道:“公子有何吩咐?”

萧夜乃上古真神转生,有如此尊贵的身份,他一向是连天族都瞧不上的,若不是看在胤川神尊的面子上,他连九重天的朝拜都是不去的。所以,龙族一向也是孤傲清高得很,若说有条青龙能臣服于人,招之即来还能冲锋陷阵,她决不相信。

只不过为何当初的萧国开国君主能使青龙为其退敌,秋离想不明白。待她再想追问,只见眼前人冲她微微颔首:“故事讲完了,银钱在下领走了,再会!”

“哎—”秋离还想将眼前人留上一留,可那蓝衣公子走得利落。

剩下秋离比较关心的,就是青龙的身份。

洪荒之前,人鬼神魔仙妖混居,战争不断。

洪荒末期,六界争斗愈演愈烈,大战一触即发。父神不忍生灵涂炭,以一己之力开天辟地,六族便有了自己的属地。洪荒一战过后,上古真神大多羽化,六界回**着挥之不去的浊气。父神以散尽修为的方式,洗涤天地浊气,却也因此羽化而亡。羽化之前,他三魂飘散四方,守卫四海,而七魄分别凝成七位真神,重新降世。

其实她早就想来凡界逛逛,只是苦于找不到好的借口,现在司卿主动提起,她高兴还来不及。戏本子里总说人间是多么多么繁华,多么多么有趣,她本以为是来享清福的,没想到,她才逃离西山那个火坑,又结结实实地落进凡界这个火坑。

戏本子里都是骗人的!

下凡之前,司卿怕她捅娄子,特意封了她的八成法术,除隐身、易容、打架这些基本保命的法术之外,其他什么都不剩了,现在她想要呼风唤雨招来龙王灭火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蓝衣公子道:“真假不知,但苍龙阙确有其物,是萧国的传国至宝,这次大齐对萧国用兵,不过是为了夺取苍龙阙,进而一统天下,打破割据局面罢了。”

秋离再笑:“若是苍龙阙确实有用,那萧国被大齐灭族这等大事,怎的不见萧国后人唤出苍龙来救命?”

蓝衣公子依旧不疾不徐道:“那苍龙阙确实有,可损坏了也是事实。据说几十年前萧国王室的某个不肖子孙,在祭祀仪式上不小心将苍龙阙摔成了两半,其中一半被窃取遗失,仅剩的半块苍龙阙,并不能唤出真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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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衣公子笑了笑,如春日微风,冲她略一抱拳,儒雅一笑:“见教不敢当,小生上咸城自荐为官,不巧盘缠用完了。方见姑娘对这个戏本子感兴趣,不如小生给姑娘解惑,换二两碎银生活。”语罢,还借花献佛地拿起她桌上的一块红豆糕递到她手里,笑吟吟地看着她。

蓝衣公子眼波深邃,看得秋离大脑一片空白,她木着脑袋咬了一口手中的红豆糕,“好”字就从嘴角溢了出来。

自然,凡界之人,更关心凡界之事,人们只关心那将军后来如何了,并无人问起那青龙归于何处,写戏的人,亦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秋离这一问,便将眼前人问住了。

小二摸摸头:“不过是个传说罢了,那青龙有没有还难说,姑娘莫要认真。”

秋离努努嘴,有些扫兴,不料眼前忽而出现了一袭蓝色衣角,待她抬头,眼前人已毫不认生地坐下,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喝。

小童心急,催道:“不过什么?”

蓝袍男子放下茶盏,手轻轻在桌子上叩了叩,大概是在思考。然而思考了半晌,他终于垂了眼眸,没再言语。他转过脸去,又默默地注视着街角那个忙碌的身影。

第二日,艳阳高照,是个好天气。秋离当初在西山和司卿常躲在一处,偷看凡界的戏本子。这次有机会下凡,自然要去看几出戏,过过瘾才好。

蓝袍男子饮了一口茶,嘴角的笑意隐去,面上恢复了一派寂静无波的神色。他沉吟了片刻,压低了声音,答非所问地说道:“沿途有三批去抢苍龙阙的人,我们的人也在其中,她却安然无恙,你可知为何?”

小童摇头。

蓝袍男子闭了闭眼,面色沉静,缓缓道:“我猜想,原因不外乎两个,一来,她有暗卫,武功之高不可想象,所以一路跟来,我们都未发现那暗卫的身影。”

蓝袍男子拨开眼前缭乱的帕子,接过自家小童递来的那块手帕拭拭嘴角,清了清嗓子:“无妨。”说罢,脊背又挺了挺直,淡然地将剩下的半杯茶喝完。

良久,他的眼神又往街对面飘了飘,嘴角扬起了:“是个有趣的女子……”

他一路跟随她来羊城,想趁机接近她,见她身手不凡,便没有贸然行动。他想,她模样出众、气质不凡,不料说起话来,朴实得让人觉得有点……有点脑子不太够用的样子。

见老阿婆不解,秋离又认真地解释:“你看,一定要很爱自己才会好好吃饭啊,饭吃多了,怎么能不重呢?这不就是又自爱,又自重吗?”

老阿婆:“如果你姨妈知道,可能会哭的……”

拐角茶楼二层靠窗的雅座正好能将这小小面摊尽收眼底,对窗坐着饮茶的蓝袍男子刚刚泡好一壶新茶,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周围雅座的小姑娘们全都直勾勾地盯着蓝衣男子,要是看人喝茶也可以收门票的话,那此刻这个蓝衣男子已经发财了。

不久,秋离便赢得了老阿婆的信任,说服老人家借她几文碎银,去隔壁摊子上买了只鸡,杀了鸡,熬了一锅醇香的参鸡汤,那鸡汤面的香味儿隔着一条街都能闻到。

秋离做得起劲儿,老阿婆在一旁看得眉开眼笑。

那天晚上,传说,羊城清溪巷巷底的面摊被人挤爆了,排队吃面的人都排到了另一条街上去了,秋离的小面摊供不应求,三文一碗的小面涨到三两一碗,客人还是络绎不绝。

秋离在街上来回转了几圈,琢磨来琢磨去,看到街角一个老阿婆支的面摊。犹豫了半晌,她厚着脸皮蹭过去,打着商量道:“阿婆,我力气大,我帮你和面,你能不能给我碗面吃?”

老人家忙活一天正好有些腰酸,见她面善又可怜,便应了下来。

秋离是什么人?西山司卿之好友也;司卿是什么人?三危山青鸟族之帝姬也。在洪荒之前,西山青鸟是专门负责王母的膳食的,在司卿身边混了千八百年,秋离的厨艺也足以惊艳凡界。

秋离是个痛快人,当初司卿给她那块破烂兮兮的快要生锈的牌子的时候,她二话没说拿上就走了。走了这些时日,她饿得肚子咕咕叫才想起来,司卿这个家伙,光顾着给她布置任务,没给她饭钱!

她将头上戴的金钗当了,换了些银钱,又从驿站牵了一匹好马,没几日的工夫,便到了大齐临都羊城。

羊城是离大齐都城临兹最近的一个城镇,也是临兹之外的一个军事重镇。所以,秋离打算在羊城歇歇脚,备齐了干粮和行李再一路杀去碧渊潭。

还记得那日,司卿道:“你还记得洪荒之前,黄帝和蚩尤一战,应龙以一己之力杀了蚩尤和黄帝,但法术消耗过大被反噬,法力全失,隐居凡界吗?”

秋离点点头。

司卿痛心疾首道:“应龙前辈与我母亲交好,母亲大人不忍见其流落民间,最近太平了,想将他寻上一寻。”继而又有条有理地分析,如果这个任务交给她,简直是一举两得。这些年她去凡界一来可以帮着寻一寻应龙,二来可以先避避风头,三千世界,她没入凡尘,还有谁找得到她?如此待得她找到了应龙,抑或西山那些求亲的人散了,再由司卿将她接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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