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夫道:“看你年龄这么大,怕你摔下山来。”
师父愠怒道:“老夫我正当壮年呢。”说完,猛蹬几脚甩下轿夫,我在身后大喊:
“师父,等等我。”
师父道:“当年上华山,记得有一根绳子从山顶栓到半山腰,有几分力气的可以攀绳而上,那不是索道吗?”
轿夫道:“哦,是那个东西啊,早就没人用索道了,死了好几个,都不敢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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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道:“他在这儿要呆上几天,也饿不死,等他上了华山,比赛也结束了。”
我佩服道:“师父果然周到。”
这拨侠客组成一个团上华山,人挨着人排成一条长龙拥挤在唯一通往山顶的小道,最前面有一个带路的向导。对于数次上山的老江湖来说不需要带路,自己就能上到山顶,对于首次上山顶的,没有向导不但容易出现危险,也容易迷路。跟在大部队后面,师父说,闭着眼都能上去。我却认为他是自嘲,离开江湖这么多年,华山这条路早就不知变成了什么样,有多少分支,多少小道,真的单独行动,他并没有底气。
傻子淘道:“她是偷学的,后来请我收她为徒,传授她成名要诀,她模仿的更像了,也有些名气了。你的徒弟看来我真的收不了。”
师父问道:“她是谁,叫什么名字,没见在你身边。”
傻子淘道:“她叫大妮子,曾创作了一本叫《色魔之吻》,与我的风格几近相似,连表情符号都沿用我的特点。这次我先来,她完成大作后会赶来,华山两年一次的论酷这般大型盛事,她是一定得来学习的。”
傻子淘听完翻译后,有些为难的说:“这个,这个真有些困难。”
师父问:“傻小姐不愿意?”
傻子淘道:“不是我不愿意,是没有办法,我已经收了徒弟,她完全继承了我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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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摇头笑道:“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任谁看到路边一个要饭的快饿死,也会伸出援助之手。”
这段长话翻译说了好长一段时间。我问师父:“她不是在中原呆过很长时间吗,还听不懂汉语?”
师父嘘了一声说:“外国人能说几句汉语就不错了。”
傻子淘勾着头问翻译:“说什么呢?”
翻译道:“他们在聊天,说你很漂亮。”
“那她为何叫傻子淘呢,多不好听的名字。”
师父道:“这就是她当年来中原的原因,在国内婚姻不幸,被相公打成了傻子,流浪到中原,我曾救助过她,因此有了一面之缘,后来她成名偶尔还与我联络,一直到我退隐江湖,这一晃又是十几年过去了,她一点儿也不显老。”
我歪着脸打量,看起来她不过三十几。师父又补充了一句:“她已经年逾五旬了。”
女的跟师父心有灵犀似的一起对掌,贴屁股,惹得食客们怀疑他俩有什么暧昧关系。
傻子淘和她的男伴与我们同坐一桌,师父指着男的问傻子淘:“你相公?”
她连忙摆手用蹩脚的汉语说:“不,不,是我的翻译。”
这儿的确与众不同,不像其他客栈有小二伺候,这里只能自己动手,各类点心,菜肴一溜儿摆起来,想吃什么自己动手。
我问师父:“以前华山是这样的吗?”
师父道:不能比,以前没这么高级,大伙只能自带干粮。”
我乐了起来:“还有指定客栈,真是正规。”
师父不屑道:“什么正规,就是弄钱,保不准还有指定茶水,指定饭菜。”
果不其然,师父和我交了房间保证金后,被领到大堂用饭,都得喝指定的水,吃指定的饭菜,睡指定的床,当然都是以交钱为前提条件。
一石激起千层浪,那些口袋拮据的穷侠客情绪激动,扬言要告发这儿管理混乱。向导只好斡旋道:“大家稍安勿燥,我再去协调协调。”
等向导再回来时,他兴高采烈宣布:“经过本人极力要求,华山的管理委员会体恤大家的难处,特地把二十两降到十五两,请各位买票入场,提前做好准备,本人的任务告一段落。”人群又是一阵嘈声,师父站起来带头买了票,后面跟着三三两两人买了票,瞎嚷嚷的人也只好忍痛掏钱买票。
我说:“师父你很干脆啊。”
师父摇摇头:“没有,我不过废了他的说话功能,让他做了个哑巴。”
“为什么?今晚发生了何事?”
师父道:“我去组委会拜见这次华山论酷的组织方,把银子交给他们,谁知这人竟然偷听到,威胁我说如果不让他拿名次他就把内幕抖出来,没办法,只好将他这样办了。”
师父忍不住骂了一句:“我操,门票又要多少钱?”
向导道:“每个人头二十两银子。”
现场顿时喧闹起来,激动的人狂喊:“什么华山论酷,是论钱吧,我们是来比赛的,不是消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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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丛丛荆棘杂草,攀过各种奇石怪峦,终于上到了所谓华山之颠的顶部,向导说:“大家可以舒一口气了,待会儿进到里面就是华山论酷的主会场。”
向导手指后方一块规划完善的空地,周围是高墙铁丝筑成的防护外围。人群中有人喊:“直接进去得了,还休息什么?”
向导见师父刚才咕咚咕咚喝下一壶水,用手指了指说:“那儿有个茅厕。”
师父抓紧时间跑了过去。很快又折回来,问向导:“怎么尿尿也要收钱?”
向导道:“山上干啥不要钱?资源紧缺。”
师父问:“多少钱一壶?”
为不让师父一惊一乍有失身份,我说:“一两银子两壶。”
师父奇怪道:“还有一壶呢?”
店小二答:“一两银子。”
我吃惊道:“平时只要半两银子,物价怎么上涨得这么快?”
小二笑道:“大侠,这儿是山上,脚夫们背上来的,你说该不该涨价?”
店掌柜答:“也好,小店也可省心了。”然后向大家挥了挥手道,“一个小插曲,此事已解决,大家快回屋里睡觉吧,早上还得赶路。”
看客们指指点点散了去,师父和我一人一边把这个庞然大物架到门外,走了数里,到一块偏僻的地方。师父眼睛突生凶光。我打了个寒颤问:“师父,到底怎么回事,你不会杀人灭口吧?”
师父狠狠道:“杀人倒不会,灭口是必然的。”
向导是个称职带路人,从捷径上山可以省两个时辰,每到一处景点,他运用掌握的知识向大家介绍相关的故事传说,既长了大伙的见识又陶冶了武者的情操。在还有最后一个时辰的路程时,他看到像师父这样的开始喘着粗气,头冒虚汗,便让大家原地休息一会。我挤到师父面前,拿出半壶水,师父看了一眼,问:
“就剩半壶了?再买一壶来。“师父给了我一两银子,周围卖水卖吃的目不暇接,吆喝声此起彼伏。
我揣着银子问一家小店一壶水多少钱。
师父道:“那是他们技不如人。”
轿夫道:“现在流行坐轿子,我们都是专业人员,保证安全,价格低廉,保你晃晃悠悠就到达目的地。”
师父摆手道:“不坐,不坐,在各路大侠面前我丢不起这个脸,对了,”师父疑虑问,“干嘛游说我,不问问别人坐不坐?”
跟着我们屁股后面上来几个抬轿子的,凑到师父面前问:“老师父,要轿子吗,每人十两银子上山顶。”
师父问:“我有晕眩症,有索道吗?”
轿夫似未听说,反问道:“什么是索道?”
傻子淘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话,这么一大截话差点噎死她。师父说:“让你收无计为徒是强人所难了,不过让他和大妮子交流应该可以互相借鉴一下。”
傻子淘道:“那是应该,让她给你们介绍介绍自己完成的两部新武学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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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更正道:“是衣钵。”
傻子淘点头道:“对,是衣钵。她非常好学。摸透了我的精髓,完全走了我的后路,这个徒弟我不能不要。”
师父惊道:“从没听你说过啊。”
师父答:“中国语言博大精深,一句话都能演示多种意义。比如那时,她要饭,一个大户人家的管家很恼火说,你把手伸出来啊。傻子淘乖乖伸出手,一根粗棍打得她皮开肉绽。又有一次,傻子淘问路,一个年轻人指路,让她拐来拐去拐进一条死胡同,费了几个时辰又折回原地碰到那年轻人,问其究竟,年轻人大笑:说你傻真的傻!从那以后,她就不相信咱说的话了,说你们泱泱中华为何不以诚信为本,喜欢骗人呢。你看,咱中国人在海外人士面前被那几个臭虫丢尽了脸面。”
我领悟道:“怪不得这次出来专门配了翻译,通过中国人来揣摩中国人说的真正意思。”
师父点点头道:“我们要改进的有很多。”师父一本正经指着我对傻子淘说,“他是我徒弟章无计,这次行走江湖力求博得一些声名,还请傻名人您给他指点指点。”
师父竖起大拇指对翻译表示赞赏。傻子淘一听,脸上笑开了花,愈发让人觉得年轻多了。
师父说:“傻小姐,我有事请您相助。”
傻子淘没听明白,目光投向翻译,翻译讲了一通外语,叽哩瓜啦,脑门子说话似的。傻子淘用生硬的汉语说:“当然愿效马犬之劳,那时候,不是你给了我一个大饼,也许都活不下来呢。”
我释然道:“原来是这样,留他一条活命算他运气了。那他还能去比赛吗?”
师父道:“为了让参赛者都有一个公平的规则,组委会要求哑人不得参赛,跟这类人同台竞技有点欺负人的意思,他已经丧失了论酷资格。”
我又担心道:“会不会去捣乱呢,哑巴不会说话,但吃喝嫖赌偷都会啊!”
我吃了一惊,怪不得叫傻子淘,淘气的外表显得很年轻。我问:“那她岂不是有精神问题?”
师父道:“回国后与相公离了婚,经过一段休养之后,很少发病,你没看她还认出我们嘛。”
我点头:“看不出她神智不清,就是说话含混不清,听着别扭。”
男的开口解释:“我是中国人,陪傻小姐来游玩华山。”
男人一口的标准汉语,师父啧啧道:“原来是伴游。”
师父见我不解,解释道:“这位傻子小姐是高丽人,多年前来到中原江湖定居过一段时间,见证了江湖大侠们的纷争,回高丽后创作巨箸《那大侠真帅》,被好事之人翻译成中文引入到江湖掀起巨大波澜,据说当年销售了数十万册,从此名震江湖。”
正说着,就看一男一女端着盘子走过来准备夹菜,师父眼睛瞪得笔直,四目相对时,都愣在那儿。女的先口齿不清发问道:
“莫池?”
师父指着她反问:“你就是江湖妇孺皆知的武侠力作《那大侠真帅》的作者傻子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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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道:“这就叫垄断。”
我说:“嗯,又学到一个新名词,垄断,这词儿真好听。”
师父道:“别指望免费让你进,浪费口舌没有什么意义。”
进到大赛区域才发现这儿壮阔得很,方圆有好几里,设施也应有尽有。师父指了指前面的几间房问:“看见上面的字了吗?”
我定睛瞅了瞅,一面大旗随风飘扬,上书:华山论酷指定客栈。
向导安抚道:“这是他们所辖官府的规矩,不进去就参加不了比赛,何况现在哪项比赛不收报名费?只收个门票钱已经是很优惠了。”
师父摸了摸背袋,喃喃道:“幸亏这银子带的充足,不然连门都进不了。”
人群里又听见有人喊:“还让不让人活。”
向导解释道:“这周围是华山面积最大货物最全的纪念品出售的地方,诸位不能空手而回啊。”
听他这么一说,闲着也是闲着,顺道欣赏下华山特色也能长长见识。大家相互交谈着分头寻找各自感兴趣的玩意儿,我和师父在出售木雕小玩意儿的店里驻足。看出来做工不差,一问价格,令人咂舌,每样五两银子。我和师父空手而归,回到原地一看,几乎都是两手空空。我和师父还算有些积蓄都颇觉那些玩意儿昂贵,何况这些末流侠客。向导走过来不悦起来:
“大家没有为本地经济作贡献,门票人家也不优惠啊。”
师父又道:“那也不能这么贵,要一两银子。”我一听就觉得挨宰了,喝一壶水一两银子,水变成尿撒出来也要一两银子,这一入一出就是二两银子,我啥好处没落下,平白无故掏二两银子给别人实在郁闷得很。”
向导沉下脸色:“你怎么不说你爽了一回,喝水撒尿难道不是人生一大快事?不喝水你熬不到几天,不撒尿就死路一条。”
师父无奈,又不能当众小解,只好摸出一两银子又跑了过去。对这种方式的敛财我钦佩得紧,什么都没让你得到,让你无奈掏出几两银子,这可是山上生意人的如意算盘。
我指了指肚子。
师父惊道:“一壶水下肚你一点儿没起色,你是属水牛的。”
休息好继续赶路。向导刚发起指令,师父就凑上前说:“我得上一趟茅厕,省得路上内急。”
我想这似乎有些道理。小二看我在思索,又补充道:“这可是江湖物价管理处核准过的,不是瞎要你钱。”
我咕哝着说:“这是霸王价格,我总不能下山买壶水去。”
无奈之下,用一两银子买一壶水。师父问我怎么买这么久,我答,找了半天。
那人听到,慌恐的睁大眼睛,欲喊无声。
师父面向他说道:“休怪我无情,只怪你太多管闲事。”
说完,用力一拍,那人晕倒在地,失去知觉。我上前一步惊讶道:“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