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扯住一名小厮,灵渊开口问道:“今天是什么时候?谁送我来这里的?”
那小厮似乎早得了交代,见此情景倒也不慌,只一味陪着笑脸,道:“公子是陈把头的兄弟,便是我们的贵客。今日是八月十九,别的就请公子莫要再问,别为难小的,小的也难做哩……”
灵渊点点头,暗想这次倒比上次要好,至少自己跟小厮都是清醒,也明白内里跟脚,更不曾丢失什么记忆,便是师伯将一切都为自己安排好了,要比虚皇师尊仁慈许多。想起师伯,灵渊心底又是回响起一句“江湖路远,你我此生不必再见”,不经意直觉悲从中来,一时呆立原地无语。
天旋地转,迷迷糊糊间,灵渊便模糊觉得自己又被麻布袋子套了,更在似梦非梦中听陈焕明叹息,道:“今日见了你,我便了却了莫大心愿,既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师父……华存剑派早已不存,我也早就不是华存门人,什么‘师伯’‘师侄’,不过是我一厢情愿而已……你既入了姜映明的门庭,便再不能与我同道;江湖路远,你我此生不必再见……我现在总算可以,了却十六年前的心愿了……姜映明……”
蒙昧昏暗,一片混沌中,灵渊似乎看见了陈焕明与姜映明在盛宴上拔剑相向,大打出手,最终陈焕明被他师兄一剑砍断了脖子,头颅滴溜溜滚到灵渊身边,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吐出分叉的舌头,嘶嘶轻声道:“灵渊,为我报仇……为我报仇……夺得门庭……匡复正统……”
猛然惊醒,灵渊就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舒适柔软的卧榻上,又听得窗外传来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响动,似乎是某个闹市,就叫他一时发愣,暗道自己被师伯按晕,到底是睡了多久,怎的这晋州城已经渡过了兵祸,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么?
陈焕明点点头,喃喃道:“是了,这厮趋炎附势,攀附权贵有瘾,又是身为朝中重臣,值此两国邦交之际,就是不请他,他也会腆着脸去的……如此说来,我倒是不得不走上一遭,也别辜负了老太后一番心意,别辜负了师父在天之灵——你去不去?”
灵渊眼见陈焕明露出狰狞神情,暗道他怕不是盘算着要在盛京跟姜映明拼命,一时便是惶恐;又听师伯转头朝自己发问,便也叫他一愣,道:“弟子……弟子……”
陈焕明见状恍然,道:“哦,你还要找那位救命恩人是吧?嗯,今日八月十七,距离九月初八还早,盛京我三五天就能赶到,倒该先帮你了却这心愿才好!来,跟我仔细说说,你那位救命恩人!”
探头朝外看去,他便发觉自己已然不在晋州城中,屋外一应景象,原是早些时候路过的河中城。便是此间因着有重兵把守,又有汾水自然天堑阻隔,暂时还没有受到邦泥定夏兵祸的威胁,依旧维持着早前的热闹景象。
回忆着陈焕明最后的那几句话,不经意想起梦境中那一幕恐怖场景,灵渊只觉得心底涌起一丝不详意味,生怕着这两人真在三元大会中同门相残,便是生出挂牵,也是他自己所说的,两人都对他有恩,谁有了损伤都不是他所愿意看到。
看日头这会儿已经是正午,便是从自己遇上陈焕明后至少又过了一天;考虑到晋州与河中的距离,只怕自己昏睡了不止一日。起身稍稍活动手脚,灵渊便也觉得周身舒泰,先前所受的迷药已然彻底消弭,这会子精神正好,便也整理衣冠出门,才发现自己是住在了一间客栈里,楼底下便是热闹的大堂。
那猥琐男人早知趣退下,便是这等混迹底层之辈最是乖觉灵巧,哪敢杵在这里听把头和师侄说话,便自顾悄悄走了。灵渊见没有外人,便也少了许多顾忌,又是真需要师伯帮忙,便将自己与赤珠的事儿跟陈焕明讲了一遍,又说了罗鞍事后去寻的结果,隐瞒了赤珠与虚皇的关系,也没有说院落被烧成焦土,只说罗鞍在某处城池得了消息,但受姜映明召唤不曾探明结果。
陈焕明闻言沉默许久,这才露出一丝很奇怪的笑容,道:“原来如此,你这趟来,便是来提亲的了!我与你多年不见,看你却是像自家小子一般,事关你终身大事,倒不好随意敷衍……嗯,你说那罗鞍,我也晓得,知道他是姜映明左膀右臂,早想着寻个机会把他给做了,自有关注。既然他已经得了消息,我便只需探听他的消息就是。这事儿简单,你静候佳音罢!”
灵渊闻言大喜,正要开口道谢,就见陈焕明猛地伸手朝自己的脖颈按来,一时压住他的血管经络,比起那粗蠢汉子着实高明了不少,片刻就叫他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恍惚间才听师伯怅然开口,道:“我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自也有规矩守着,不能叫你晓得了底细……师伯会吩咐人安排好你,你只需耐心等待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