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工:“有位的快坐好,开船喽。”
岸上那些没有登上船的客人,在岸边更是焦急地呼喊着。
有些还在挤,有人在岸上被挤落水中。
山谷一汪汪的山塘,塘水在阳光的掩照下,竟有些象蓝色的绵缎。
梁满仓肩挑箩筐,搀扶着芳婶,艰难地向山下走去。
几个被抢劫过的逃荒人匆匆地从身边走过。
梁满仓惊讶地抬起头:“你?”
年轻人:“放心,我也不是什么泰一堂的。”
梁满仓双眼一亮:“真的?”
梁满仓轻轻地推开年青人递来的那碗水,脸上却极为冷淡。
年轻人也不着急,站在旁边,那只手还是端着那碗水。
芳婶已经有气无力:“水、水——水。”
土匪乙:“东西都到手了,是不是现在就散水?”
瘦高个:“好,散水!”
一帮土匪提着包袱,匆忙而去。
瘦高个:“好吧,今天我就给个面子你,来呀,把这家伙放了!告诉你,别他妈的乱说乱动,要不,谁也没情面给!!”
青年人:“谢谢兄弟。”
走来两个土匪,解开了梁满仓身上的绳子。
两人打了一会,那瘦高个主动停下手来:“好,泰一堂的兄弟果然有两下子,既然你出面,我就卖个人情给你,不过我们出来混,就是吃这条水,要是今天放了他们,你叫我们吃什么?”
青年人:“我也知兄弟们的规矩,这样吧,兄弟我这里有三十个大洋,你们全拿去,别留难这家人了,怎么样?”
瘦高个:“你的大洋?到了这里,所有的钱全是我的,还有什么是你的大洋?”
跳板还未搭好,已经有急不可待的人冲上渡船。
船工声嘶力竭地叫着:“各位!各位!千万不要挤!千万不要挤!”
众人却是随着叫喊声,杂乱地向船上冲去。
青年人将身一闪,一手在前下方,一手在前上方,跟着内旋,归肘出膊。
土匪乙的手反被青年人叼住,同时一个归肘打在土匪乙的肩膀上。
土匪乙只闷哼一声,就象个麻袋似地飞出。
青年人:“小弟斗胆,请兄长放过这帮人吧,全都是穷巴巴的,那有什么油水?”
瘦高个:“不行!兄弟们今天饿着肚子守了一天了,不弄几个钱,你泰一堂养我们呀?”
青年人:“那也不能弄出人命吧?”
青年人:“我会给你的,我看这家人挺艰难的,在船上连儿子都掉到江中了,别再难为他了吧。”
瘦高个:“那是他的事,我一帮兄弟难道喝西北风不行?”
青年人:“既然是求财,就别弄出人命来,还是先放了他吧。”
就在此时,有人高叫:“兄弟,请手下留情。”
一言刚落,刚才和梁满仓一起打土匪的那个青年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青年人一手拖开瘦高个:“兄弟,出来干这一行无非是求财,何必要命呢,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瘦高个挣了两挣,裤子还是被芳婶拉住,不禁怒吼起来:“你放不放开,你放不放开!”
瘦高个话未说完,飞起一脚,直往芳婶胸口踢去。
只听“哎呀”一声,芳婶被瘦高个子一脚踢中胸口,马上从口中喷出鲜血。
洞内所有人都镇住了。
瘦高个子:“来呀,把这家伙绑了,老子今天要杀一警百。”
两个土匪冲过来,不由分说,就将梁满仓绑了起来。
梁满仓边护着小儿子,边和几个匪徒搏斗。
芳婶惊惶失措地叫起来,土匪又扑过来将芳婶一顿毒打。
就在此时,“呯‘的一声枪响,枪声振得洞内嗡嗡地一片迥响。
蹲在地上的众人客忽见情况有变,有人就要冲出洞外,有人吓得连动都动不了。
而坐在谷箩里的阿弟见父亲和土匪打起来,吓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就在此时,一个长满胡子的匪徒,过来一把捏住阿弟的脖子,阿弟被捏得哭不出声来。
芳婶:“两位大爷,他真的没有钱啊!”
土匪乙:“吵什么!是不是活得不耐烦啦?”土匪乙说着,顺手就是一巴掌打在芳婶的脸上。
站在旁边的梁满仓,见芳婶被打,一闪身上前,将土匪乙的胳膊往后一扭,顺势一压,那土匪痛苦地大叫一声:“哎呀!”
土匪甲:“哎呀!好象还有两下子啊!”
土匪乙:“别他妈的不知高低,我们十七八个人,你别以为有两下子就不用给钱。”
梁满仓瞧四处看了一下,围在身旁的匪徒个个虎视眈眈。
一顶破草帽下,有双阴险的眼睛在四处观望。
忽然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有船来了——。”
那双阴险的眼睛与挤在人群中的另一个同样戴着破草帽的人会意地望了一眼。
两土匪会意,立即上前一把扯住胖子的衣服,象拖小鸡似地拖往山洞深处。
众人都吓得不敢哼声。
一时间,洞内传来阵阵凄惨的叫声,被捉的各人,被轮流拉入内洞拷问。
胖子商贩:“大爷饶命呀!”
土匪甲:“叫什么叫?把身上的钱全掏出来就是了!”
胖子商贩:“大、大爷,我的钱全被你们拿走了,身上一个铜钱都没有了。”
瘦高个:“怎么啦 ,难道各位敬酒不吃吃罚酒?”
人们还是没动。
“你出来!”瘦高个指着站在人群中一个商贩模样的胖子。
梁满仓:“这里好象是茶山的庆云洞。”
芳婶:“这、这怎么办?这怎么是好?阿桂还不知是生是死?”
土匪甲:“谁在说话!”
破草帽扫望了一下众渡客,最后目光落在哆哆嗦嗦的梢公身上:“要想多活几天,将船打舵,沿着那个河湾停靠。”
梢公:“别乱来,别乱来,我去,我去。”
山洞里,四壁皆是峥嵘屹突的岩石,只有几支火把,将山洞照得一片阴深。
梁满仓急得满脸通红:“你……你们……?”
阿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芳婶:“阿弟,阿弟!”
就在此时,哪个戴破草帽的人凶恶地喝道:“吵什么?吵什么?不要乱动!”
梁满仓:“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破草帽:“老子是谁都不知道?这个东西你知道不知道?”破草帽边说边拔出一把尖刀。
快船上的大汉叫道:“都不准动!谁动杀谁!”
渡船上的众客人哇哇乱叫起来:“有土匪打劫呀!”
又有人叫道:“快把捞勾拨开!”
灰暗的江面上,翻滚着混浊的江水,人们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被一堆飘浮在江中的杂物包围着,半浮半沉地渐去渐远,江中传来一个孩子的哭叫声:“爸——阿爸……”
渐去渐远的声音漫过茫茫的江水……天色逐渐转暗,夜幕己经降临。
渡船离岸已经不远,虽然夜已降临,仍可看见对岸灰暗巍峨的山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挤在渡客中的梁满仓用力地拨拉着身边的渡客,口中高声地叫着:“阿桂、阿桂!”
众人:“干什么?你想要大伙的命啊!再动船就要沉了!千万别再动!”
稍工:“谁也不准乱动!一动全船人都会死!”
惨白的闪电,让本就惊慌的人显得更加惊恐。
河堤后面仍有不少人拼命地挤上前来。
字幕[光绪11年,两广暴雨,西江、北江洪水泛滥,灾民遍野]
打着旋涡的河水奔流而去,河面上漂浮着木板和树枝,一个瘦小的孩子在江水中挣扎飘浮。不时从水中探起身子高喊:“阿爸——”
梁满仓被挤在人群中,又扶着装有阿弟的竹箩筐,急得高叫起来:“阿桂你在那里!在那里?”
一位发髻零乱的大嫂从人群中探出头来:“阿桂!阿桂!满仓,阿桂掉到水里去了!”
渡船在吵闹声中,向河中间驶去,随着波浪起伏,嘈乱声渐趋平静。
船工:“前面就是河中心,水流急,各人坐稳喽!”
渡船刚过主流,不知怎的,船上又发生骚乱,有几个人在船上争吵起来,嘈杂漫骂之声不绝于耳。
那孩子在叫:“阿爸……”
男人:“阿桂、阿桂!快过来!”
客人甲:“这船有些不稳,哎呀!我站不住了,这船就要沉了。”
土匪乙:“老大说的没错,弄点钱算了,别弄出人命来。”
渡船上,有个妇女极为急切地呼唤:“不要挤、不要挤了!阿桂、阿桂、梁桂!你在哪?”
一个沙哑的童声从渡客中传出:“妈!我在这!”
土匪甲:“可我们也要上去协助他才行啊。”
老大:“我说你别急就别急,让它过了中流才上去拦截它也不迟嘛。”
土匪甲:“这次总可以捞它一把了吧?”
厚厚的乌云,不断在天空翻滚变换。
天色暗得象是夜幕已经降临。
偶尔一个闪电亮起,照见面前横陈着一条湍急的河流。
在河对岸的芦苇丛中,藏着一只全身泛黑的龙标艇,艇上坐着四、五个穿黑衣服的人。
土匪甲:“老大,对面哪条船快要开了,我们上去吧。”
哪个唤做老大的人长得高瘦彪悍,他冷冷地说道:“急什么?老五和瘦鸡已经上了那条破船,他们自然有办法。”
那两个戴破草帽的人也挤上了渡船。
船工:“各位!各位!千万不要挤!千万不要挤!”
只一阵功夫,船上已挤满了人。
年轻人:“现在说话不方便,出去再和你说。”
望着芳婶的样子,梁满仓十分不情愿地接过那碗水。
在茶山丛林中,山边的洼地里有一条小溪,静静地向远处流去。
年轻人:“现在救人要紧,其它的事,等下我再跟你说。”
年轻人又将几个跌打丸递过来,并将嘴巴凑近梁满仓的耳边:“我不是道上的,刚才只是逼不得己才这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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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云洞内,劫后余生的逃荒人散落在山洞的各处。寒风中,有人披件破衣服,仍在颤抖。有人双手抱肩蹲在地上。
梁满仓站起来走到芳婶跟前,这时芳婶已经说不出话来。
年轻人手端一碗水,慢慢地走过来:“大哥,我这里有几个跌打丸,你给这位大嫂服下吧。”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阵的锣声。中间隐隐约约还夹着人的喊声。
土匪乙:“田兄,刚才的枪声,可能惊动了附近的村子,说不定各村的团练会围捕我们。”
瘦高个:“团练?乌天黑地的,我就算借个胆给他们,他们都不敢出来。”
青年人:“既然拿了钱,何必还要命?”
瘦高个:“好吧,看在兄弟面上,我饶了他,不过,刚才他打了我的兄弟,我嚥不下这口气。”
青年人:“杀人不过头点地,刚才兄弟也打了他老婆,大家扯平了,好不好?”
瘦高个:“干什么?干什么?在这里你还敢动手,你想找死?”
那瘦高个呼地扑上前来,双手连续几下旋勾,直往青年人的眼睛、脖颈击去。
青年人连连退却,但双手互变耕拦。几下旋转,拦手勾住对方双手,一时间两人竟是棋逢对手。
土匪乙从地上爬起来,边摸着跌痛了的屁股,边走上前来:“别他妈的啰啰嗦嗦,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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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匪乙一巴掌就挥向青年人的脸上。
瘦高个:“放他?你是什么人,好大的口气!”瘦高个瞪起一双怪眼。
青年人将左手伸出三根手指,在胸前一横,头一昂,两腿一分,右手竖起一个指头,双眼望着瘦高个。
瘦高个:“哼!你是佛山泰一堂的?”
瘦高个:“哼!刚才还打我的兄弟,现在倒在这里称兄道弟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青年人:“四海之内皆兄弟,何必呢?”
瘦高个:“别在我面前卖乖,你以为说几句好听的,你那份就不用出了吗?到了这里,谁也别想蒙混过关!”
梁满仓躺在地上,踉跄地扒起身,眼里喷射着怒火,挣扎着向瘦高个扑去。
早有一名土匪拦在他的面前。
瘦高个冷笑地撸起袖子,臂上现出一条鹤青的长龙。一拳直奔梁满仓面门掴去。
一艘大概能装二、三十人的渡船,从波涛翻滚的大河中划过来。
一个中年的船工,拉着缆绳从船上跳下来。
船工在码头急急地系缆绳。
梁满仓被绑住,被抛在地上。
芳婶一见,惊得连忙向瘦高个跪下:“大爷,大爷!我求求你们了,千万别杀他啊!”
芳婶边哭叫,边拉着瘦高个的裤子哀求。
接着,一支火枪直直地指着梁满仓的脸那持枪的正是老大瘦高个:“打呀!有本事你就动手,我看是你拳头快还是我火枪快!”
梁满仓也不敢再动了。
瘦高个继续道:“没见过我杀人吧!想不想试试?”
哪胡子匪徒向梁满仓和那年轻人喝道:“放手!你再不放手,我捏死你儿子!”
梁满仓忽然怒吼一声,双肩一抖,挣开贴近他的两个土匪,扑到胡子匪徒跟前,将拳变指,直插胡子匪徒双眼。
胡子匪徒大惊,连忙放手招架。
见自己人被打,围在一旁的土匪马上扑上前来,和梁满仓扭打成一团。
忽然,有个年轻人冲了过来,一出手就将身边的两个土匪打得头破血流。
眼见有人帮手,梁满仓更加奋勇,和那个年轻人力敌众匪徒。
梁满仓:“我就一个破包袱,里面只有两张薄绵被,你要喜欢你就拿去,别拉拉扯扯的。”
土匪乙:“好,哪就把身上的钱掏出来吧。”
梁满仓:“我身上要是有钱,还用出来逃荒?”
两个土匪将一个被烤问完的商贩拖出来,接着就想架起梁满仓往内洞拖,谁知梁满仓一个急退步,两个土匪的手就落了空。
两土匪互相瞧了一眼,同时向梁满仓凶恶地扑上来。
怎知一搭手,两土匪再次被梁满仓反制。
土匪甲:“别他妈的哭穷!你以为大爷是在向你乞求吗?看来不给点利害你瞧瞧,你还真不知老子的利害。”
胖子商贩:“大爷,千万别别别……我真的没有了。”
“看来得提醒提醒他才行。”高瘦个将脑袋一侧。
“大爷!饶了我吧!”胖子商贩吓得哭了。
瘦高个大喝:“拉出来!”
话音刚落,两个土匪从人群中将胖商贩子揪了出来。
芳婶吓得用手掌捂着嘴巴。
瘦高个:“好了,现在有请各位主动上前,掏出身上的钱财,以免手下弟兄得罪。”
人们谁也没动。
一群渡客,有的蹲在地上,有的双手抱头,所有的人都不敢哼声。两个提着大刀的绑匪,在人群边巡逻。火光下,坐着两个土匪,看样子好象是这班人的首领,其中一个矮胖多毛,一个就是在龙标艇上被称为老大的瘦高个。
瘦高个站起来:“大家听着,大爷们近来手头紧,迫于无奈,唯有请各位来此一聚,并希各位体谅兄弟,慷慨解襄。”
芳婶:“满仓,这、这是什么地方?”
有人焦急地喊道:“后面的不要挤了,前面没地方站了!”
又有人高呼:“小心!小心!前面是河。”
一群衣衫褴缕的人挤在一起,正焦急地望着河面。
撕拉一声,阿弟的衣衫已被刺刀挑开。破草帽喝道:“再动,我就不客气了!”
沙哑声音:“谁敢动,我先劈了谁!”
船上众人吓得鸦雀无声,芳婶也吓得止住了叫喊。
梁满仓双眼一瞪,一手就将那持刀的手扭住。
不料后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你还要不要你的孩子?”
梁满仓回头一看,另一个戴破草帽的将刀指向阿弟的后心。
就在众人惊惶失措时,梁满仓抱着阿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芳、芳!阿桂他,阿桂他……?”
芳婶:“阿桂刚才掉下江去,已经被江水冲走了!”
梁满仓:“呀!他……?”
忽然,远处传来‘嗷’的一声叫喊,这低沉的声音划过江面,让人觉得有些心惊胆颤。
众人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一艘轻快的小船已向渡船靠近,船上坐着四五个大汉,一色黑色衣裤。
当两船离得不远时,快船上忽然伸出几支捞勾,‘砰’一声就搭着渡船边。
梁满仓睁着无助的眼神,身体随人群晃动着,可就是无法挤到船边。
那恐慌的大嫂嚎叫着想挣脱众人,眼睛死死地盯着灰暗的江面:“放开我,放开我,阿桂!满仓!”
梁满仓:“婉芳!阿桂!”
那恐慌的大嫂向江中大喊:“阿桂、阿桂!”
有几个人拽住了这位大嫂的衣襟,众人高叫:“别乱动!再动船就进水啦!”
稍工:“千万不能乱动!一动大家都要落水的!”
忽然,‘扑通’一声,有一个小人影被挤到水里。
有人叫道:“有人掉到江里去了!”
众人“快停船,有人掉到江里去了!”
客人乙:“别他妈的乌鸦嘴,要是有事,看我不叉死你!”
客人丙:“大家不要吵,不要吵,有道是同舟共济!在船上可千万别说不吉利的话。”
梢公:“大家不要动!大家千万不要动!”
妇女:“阿桂!快到我这里来!”
梁桂:“人太多,我来不了!”
又一个男人高叫:“阿桂你在哪儿?”
老大:“不好说,碰运气吧!如果碰上有的话,大家就可以发点小财,要是碰上都是他妈的穷鬼,只好认倒霉喽。”
土匪甲:“管他那么多,被我们抓住了,不出点钱就别想活了。”
老大:“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是求财,不是要命。”
篙草密布的河堤上人头攒涌。
人们七嘴八舌的嘈杂声、孩子的哭喊声伴随着浪花拍岸的低吼声,混成一片。
又一个闪电划天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