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明鉴第2页_昆仑雪(全二册) - 一曲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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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明鉴(第2页)

小公子打马过谢桥,万千红袖招,好不风流恣意。可惜好景不长,宰相一生刚直为奸佞所不容,而今上疑心一年重似一年,终是在奸佞的推波助澜下,宰相与其大公子一同入了内狱。

一时间,朝中人人自危,唯恐避之不及。小公子四处求告无门,被人当街泼茶羞辱,也只能捏出一张笑脸为父兄搏生路。

可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手推动着他的命运,父兄在内狱暴毙,他独守家门,在保护嫂子和兄长的稚子时,被官兵打死。

小狐狸犹疑地看着他们二人,踌躇不前。

他们相拥的模样,仿佛被荆棘丛刺穿的一对鸟儿。

鹤风赶来时,看见的便是这幅场景。

脱离镜宫的同时,连京又是玉城君那副光风霁月的皮囊了。

羽烛白的神魄又被锁回江画舟的身体里,反扑的疫毒咬得她骨髓都在发烫。她四肢疲软,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却仍抓着连京的衣领。

连京抱着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落地时险些站不稳,用肩头撑着断壁残垣才不至于跪下去。

连京一眼就从天塌地陷的混乱里看见了那个细瘦的身形。说来奇怪,娇生惯养长大的江画舟,一看就是个孱弱的纸娃娃,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沧雪神君没有半点相同。可羽烛白此时的相貌却无端让连京想起了那个仰头去看梨花飘落的,呆呆的孩子。

如出一辙的寂静。

连京眼睁睁地看着一把刀直逼羽烛白眉间,不做多想,抬手从纸伞上抽出了一条伞骨。

连京对着虚空掷出那把雷火。

他是在赌,赌青铜镜灵已经堕魔。他不要命地以修罗王血印强行侵犯残留的神帝法印,就是要引来天谴。

只要天谴降世,强行打开已经沾染邪气的镜宫不是问题。

连京仰头任大雨冲刷他嘴角的血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小狐狸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他此时的模样实在是称不上“没事”,他握伞的手上不断有小股鲜血流下,另一只握着雷霆的手上已经有焦黑的痕迹飞速蔓延开。

“还有第二道雷,”连京声音沙哑,“躲远点。”

他话音未落,小狐狸年幼时挨欺负的危机感忽然涌上心头。他没来得及多想,已经蹿出去十几丈远。

连京跪在碎裂的砖瓦砾石中,滂沱大雨将飞腾的烟尘都压了下去。他抬手扶正了脸上的鎏银面具,一手握着不断闪烁微光的雷霆,一手握着黑底红枫的纸伞。

小狐狸从折断的柱子下钻出来,抖落一身雨水和碎石,震惊地看着他。

“昆仑君,你……”

鹤风最先压制住不适,抓住苏若秋的手腕给她灌注灵力,令她强行清醒过来。

房门被人猛地撞开,上官策狼狈不堪地趴倒在地上,琉璃镜歪到了一边,耳朵正缓缓往外流着血。

“掌门,是……天谴!”上官策像是被人抽走了骨头,软面条似的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公主也没有激烈地反抗,她只是乖顺得近乎软弱地将自己素白的身体从丝帛中剥出,沉默地在篝火前起舞,又被大君捏着腰肢按在膝上承欢。

草原上的人看不起公主,帝朝的子民也从未正视公主的牺牲。在公主出嫁的十年后,帝朝挥兵北上,北蛮节节败退,终于想起他们手上还有一个人质。

然而,众人冲进那间帐篷时,却只看见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不可能。”鹤风矢口否认,“郾城有连京布下的阵法,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小舟?”

苏若秋的掌心渗出了冷汗:“如果是幻境呢……就像白梅镇那一次一样。”

苏若秋越想越心惊,劫走江画舟的人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上官策呢?对方难道不怕上官策泄露他的线索吗?如果江画舟不是被劫走的,而是像白梅镇那次,被幻境控制了心智自己离开的呢?

羽烛白觉得心口疼得像是要裂开了。

鹤风知道江画舟丢了,只是让容许去找连京,然后自己捏了一个小小的阵法。

苏若秋死死地盯着鹤风掌心浮现的金色丝线,心里却抑制不住的暴躁。丝线渐渐勾勒出古奥玄妙的花纹,然而花纹只是平静的浮动着,没有任何异常。

那些东西顺着镜宫伪造的血气往羽烛白身边凑,被她身边残存的剑气斩首,黏糊糊的**溅了一地。

羽烛白抬头,与镜像劈至眼前的那一刀对视,眼神平静无波。她没有注意到,胸前垂着的长命锁在杀意逼近的那一刻迸发出的光芒。

顷刻间,天崩地裂!

羽烛白能察觉到有一个庞大的阴谋笼罩了自己,而且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可她已经懒得去戳穿谁,解救谁了。明鉴没有猜错,她让羽烛白亲眼看见了昆仑君是怎么死的,她彻底地撕裂了羽烛白腐烂的陈旧伤口。

羽烛白年少时自诩天下第一,却保护不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这样的神,又能救谁呢?

明鉴的身体化作一捧细碎的荧光,无声无息地飘散在这座荒芜的镜宫里。羽烛白凝视她方才所在的地方片刻,呼吸开始沉重起来,她能感受到失去主人的镜宫深处有一股狂乱的气流在奔腾。

这是明鉴道歉的由头所在,哪怕她死,也要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把羽烛白留在这里。

她很抱歉,但她不后悔。

羽烛白忽然想起来十几万年前,无量天上那个总是低着头的小女孩。

她总是避开别人的目光,也避免看见别人的眼睛。羽烛白与她目光相接的那一刻,只觉得这女孩的眼睛是真的漂亮……眼神也是真的孤寂。

孤寂得让她不忍去看第二次。

明鉴低低地笑了起来:“殿下,你真是贪心。”

“或许吧,神帝不止一次说过我孩子气。小孩子不都是这样吗?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想放弃。”羽烛白不太有所谓地耸了耸肩,“但是,已经不存在这种‘如果’了。”

我已经永远地……失去他了。

鲜血从明鉴的嘴角流下,她竟然笑了起来:“殿下,你不明白……我活了十万年,又好像只活了那十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上了他,可是我知道,他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因为是神,所以就有权利玩弄他人的一生吗?”

羽烛白抬首望着蓝得几乎透明的天穹,忽然说:“我现在回答你的问题。”

“若有一天,昆仑君发了疯要覆灭天下,我便打断他的腿,把他一辈子锁在昆仑山。若是有一件事,非他牺牲不可,我就替他去死。”

剑锋上的神息灼烧着末及的身躯,顷刻之间便将他燃为灰烬。

羽烛白并不在意这个修罗王,修罗王她杀了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并不稀罕。

“幕后的人是谁?”羽烛白捏着明鉴的下巴,眼底有银色的波涛翻涌,“我只问一遍,想好了再回答。”

她没有死。

羽烛白伸手抓住了那枚剑锋,悬停在她面前。

“抱歉,有些失控。”羽烛白松开手,掌心的血滴滴答答地滴落。

她头痛欲裂,恶心得快吐了,心里隐隐约约地有了一个猜测。

人间十余年,于神明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很快,明鉴又找到了镜心宿主的下一世。

这一世,她投胎做了帝朝唯一的嫡公主,身份尊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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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烛白看着那张面无表情的,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脸,笑了一下:“我以为你会没新意地捏出一个昆仑君的镜像呢!”

“既然如此,我留你全尸。”羽烛白对着天空伸出了手,五指猛地攥紧。

“这不是理由。”羽烛白冷冷地说。

“本来,我们只是想让你回去。相比起羽烛白,沧雪神君对我们更有用。但是刚刚,我改变主意了。”明鉴澄澈的眸子里像是结了一层霜,“羽烛白会站在我们这边,但是沧雪神君不会——神帝连法印都教给你了,你又怎么会是背弃天道的神呢?”

“所以你想杀了我,”羽烛白冷笑道,“就凭你?”

羽烛白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深埋多年的怨毒。

那个畏畏缩缩避开所有人目光的小镜灵,终是在那个凡人生生世世轮回的命运中,窥见了自己的悲喜。

“就算你爱上了那个凡人,想要救他,也应该下酆都去抢生死簿吧?”羽烛白拽回了自己的思路,冷冷地看着她,“为什么要利用白衣江神女、还要杀北堂勋嫁祸苏若秋、在江南布阵,逼我出手?”

她昔年和鬼王相熟的时候,曾借过生死簿来见见世面,知道凡人的命格乃由因果二者构成,如此直白简洁的命格她从未见过。而在明鉴的叙述中,镜心宿主虽然世世不得善终,却从未行恶,不该是这样至凶至煞的命格。

明鉴了然一笑:“他原先的命格,并非如此。”

“鬼王最讨厌别人篡改生死簿,想必自己也不会做这样的事。若是旁的什么人,你大可以请神帝做主,不至于沦落至此——”羽烛白猛地抬头,“是神帝?”

明鉴拢好衣襟,垂眸系回了腰带。

她睫毛纤长,莫说眼角眉梢,便是鼻尖也流淌着淡淡的光辉,仿佛还是无量天上无悲无喜的青铜镜灵,而不是她的描述中,那个在江南烟雨里痛哭失声的少女。

“后来呢?”羽烛白猜测道,“凡人命数皆记载于酆都鬼王的生死簿中,难道说你不要命地闯了酆都?”

他打小就怕昆仑君。

昆仑君不喜欢脏东西,更不喜欢当时到处掉毛的小狐狸。每次他拎着自己沾了茸毛的衣衫,都要深吸几口气,才能劝自己看在羽烛白的面子上,留这小狐狸一条命在。

小狐狸察言观色多年,知道昆仑君不说话的时候最危险,便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白珏一愣:“没有。”

叶岚在一边听着,忽然抬眼看向了城墙。朱雀门所修炼的秘法,使得修士可以轻易地视黑暗如无物。

叶岚目力极好,一眼就看见了城墙上那个立在暴雨中的白色影子。可仅仅一瞬,眼睛像是被刺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

“白公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松石也是明显放松的样子,“你这是要回家吗?放心,白家安然无恙。”

白珏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你确定吗?”

松石苦笑着说:“白家确实安然无恙……但是江小姐丢了,苏若秋姑娘已经出去找了,我们剩下的人只能一边清理残余的疫鬼,一边帮忙搜寻。”

“徐玉?”

第三节 天谴·阴谋初显

湿漉漉的雨夜里,空有几盏灯火燃烧,却照不亮这漫长的夜。

“桌上有我整理的病案,你交给李大夫他们,或许有帮助。”徐玉的呼吸声微弱,轻声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明鉴惊诧地看着他。

徐玉微微地笑了:“十年了,你一点都没有变……他们都说,你是妖。可是我想,哪里有这么笨的妖呢?不要钱,也不要我的命。所以,明鉴大概是天上来的仙女吧?”

书生似乎是把那小孩当成了自己,他悉心教导,倾囊相授。孩子的目光却从不在书本上停留半刻,只是盯着锅里的米粥。书生宁可自己饿着,也不会叫那孩子受苦。他只是忧心自己死后,这孩子又要去街头流浪。

终有一日,书生累垮了身体,躺在**奄奄一息。

流浪儿见日上三竿,锅里还没有米粥,厨房里也没有半颗米,便焦灼地在他床前踱来踱去。书生气若游丝,知道自己是要死了,忽然,指尖被一抹温热卷起。

徐玉的父母、朋友、亲人相继去世,身边始终如一的,只有明鉴。徐玉夜以继日地救治病人,翻阅医书,他把自己溺毙在医书与草药中,缓解失去至亲的悲伤。明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他鬓角的发丝一点点变白。

明鉴千防万防,徐玉还是沾染上了瘟疫。她跪在榻前,握着那只无数次拂过她鬓发的手,徒劳地为他输送着灵力,延续他的生命。

“明鉴……”榻上的徐玉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出奇地亮。

徐玉正在分拣药草,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一时间竟然有些回答不上来。他看着女孩恬静的侧颜,发了半天的呆。明鉴见他沉默,便转过来看着他。徐玉被她的眼神一扫,慌乱地低下头去,耳尖红得滴血。

明鉴没有得到答案。

十年转瞬即逝,期间时光脉脉如流水,明鉴越发觉得这位宿主可能真的是有些呆。

这一世,他叫徐玉。

徐玉是个大夫,和家里人一起经营着一家医馆。

他尚未婚配,江南的姑娘倾心浪**的侠客、孤高清冷的仙人抑或者是多情风趣的书生,相比之下,过分安静的徐玉便显得有些呆。明鉴一个来历不明的姑娘,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更是把他所剩无几的桃花斩了个干净。

明鉴永远记得那个雨天。

瓦蓝色的天空下,是一线黛青色的砖瓦和长街。她伸手遮着濛濛细雨,习惯性地低头往前冲,不期然间撞上了一个艾草香的胸怀。

“抱歉抱歉。”对方声音温然,笨拙地将纸伞往明鉴头上推,却令自己大半个身体暴露在雨中。

在她暗中对师傅心生情愫时,那个她一直信任的人,亲手贯穿了她的胸膛——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与她被灭门那日烈火虚影中的眼睛渐渐重合。

第五世、第六世、第七世和第八世皆是如此。

无论是怎样的开始,镜心宿主总会走向一个惨烈的结局,无一例外。哪怕偶尔有温软的甜蜜,也是掺了砒霜的蜜糖,为了使宿主在既定的结局中千百倍地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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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也只能用一张破草席将他卷起来,拖到城外乱葬岗草草埋葬。自此,他便成了镇子上唯一的书生。

又是一年饥荒,书生从路边捡回来一个流浪儿。

第四世,她是医家的女儿。

本是妙手回春、悬壶济世的医学世家,却无端被卷入江湖纷乱的洪流,全家惨死。她被老管家藏在井中,以为自己就要命丧于此,又幸运地被师傅救下。

一夕之间,风云巨变,她那双施针、采药的手,就此握住了刀,一寸寸地被染上血。

他听见第二道天雷落下,掌心里捕捉长命锁痕迹的阵法忽然被打乱,心里便知道有什么超出他控制的事发生了,于是狠狠地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清醒,赶了过来。

“羽……烛白?”连京的视野中只有一片朦胧的红色,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试探羽烛白的鼻息,只觉得怀里这人的呼吸微弱得像是将熄的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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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咬着牙,说:“松手。”

羽烛白的手指僵硬地攥着他的衣领,无声无息——像是已经死了。

连京衣衫下的皮肤为天谴所伤,已经找不到一块好皮了。焦黑色的灼烧痕迹纵横交错,伤痕边缘隐隐泛着红色的幽光。他的魂魄受到重创,把羽烛白从镜宫里捞回来,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公主从故国带来的那把琴上拆下了琴弦,用琴弦勒死了自己。她的神情安详宁静,就像是在午后的阳光里酣睡,颈间淋漓的鲜血像极了她出嫁那年故都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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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世,镜心宿主转世做了宰相府里的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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伞骨在他的手里泛着流丽的光芒,幻化为一枚黑色翎毛的羽箭。纸伞变成了一张长弓,连京引弦拉弓,携着血气和长风的一箭把镜像连着利刃一同击碎。

羽烛白转头与他对视,连京看着那双眼睛里的希冀沦为失望,只能咬牙拉住她的手,逃离即将锁闭的镜宫大门。

紫得发白的雷霆在虚空中燃烧,猛地爆裂开来,迸溅的火花打在连京身上,立刻燃烧起来。

连京视若无睹,只是死死地盯着空中睁开的,没有瞳仁的眼睛。他猛地跃起,弹入了那枚眼睛里。

刹那的黑暗过去后,目之所及便是漫天飞舞的镜子碎片和狂流般的杀意。无数水银镜在缓慢地崩裂,映出同一张脸不同的神情,像是数不清的眼睛正在开裂。

小狐狸慌忙逃窜的同时,忽然感觉脊背上犹如山岳压下,差点没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挤出来。他憋着喉头一股老血没喷出来,扭头去看连京,吓得心脏都要停跳了。

连京的左手仍然握着他的纸伞,右手却攥着那团一直侵蚀他身体的雷火,强行迎上了自无边天穹上飞落的第二道雷霆。

他手中的光芒璀璨不可逼视,小狐狸只看了一眼,便觉得眼睛都要被刺瞎了。连京全身的血液都在尖叫沸腾,他的瞳孔迅速渲染上了浓烈的紫色,眼角、手背上钻出细小、漆黑的鳞片。

“别那么叫我。”连京吐出一口血沫,“别逼我给你下血契。”

小狐狸赶紧闭了嘴,这人还有力气威胁他,想必问题不大。

血契是不可违背之誓言,和神明的一语成诺相似,背誓者会受到可怕的反噬。

上官策曾在古书上读到过所谓“天谴”。书上描述天谴是“天道之怒”,乃有威震四海,踏破山河之能。人间无数大能,所招来的无非就是天劫,天谴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且波及范围极广,不像天劫那样只对准一个人。

与此同时,郾城的城墙已经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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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风忍不住骂出了声:“连京死哪里去了?”

他话还没说完,屋外忽然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仿佛九天之雷轰然坠落,雷霆威光斩断一切。

鹤风和苏若秋的第一感觉是恐惧,那种刀锋逼至眼前的恐惧,令他们的呼吸都短暂地停滞了。随之而来的是令人恶心的眩晕,他们耳朵里塞满了嗡嗡的蜂鸣声。

鹤风的脸色略微变了变。

“怎么了?”苏若秋敏锐地问。

“找不到长命锁的气息,”鹤风皱起了眉,“除非小舟已经不在郾城了。”

一切转折发生在短短的一个呼吸之间,那一箭撕裂了漫天纷飞的碎片与杀机而来,自镜像的后脑贯穿至喉头。

整个镜宫在天谴雷火的震慑下颤抖,羽烛白神魄上天谴所留的痕迹也难以自抑地灼烧起来。虽然她并没有把镜像的那一刀放在眼里,可那犹如神兵天降的一箭熟悉得叫她心头狂颤。

箭风散去,那一袭黑衣红伞从天而降,在急速崩塌的镜宫中握住了她的手。

方才末及消失的地方,撒落一地的柱子嗅到了血气,兴奋地探出头来。

也不知道末及是什么恶心的爱好,豢养的东西不是扭着半人半蛇、双目失明的蛇女,就是皮肤像癞蛤蟆一样布满了脓包和疙瘩的巨型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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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烛白忽然觉得很累。

她有很多办法可以出去,譬如召回本命剑一剑劈了镜宫,虽然不可避免地会惊动天道,但后果值得冒险。

可她突然觉得,如果被埋在这永远打不开的镜宫,也很好。

然而……帝朝式微,大将军抵御北蛮失利,皇帝连割十三座城池,再将最心爱的女儿双手奉上,这才免了铁蹄踏碎山河。

那个被温养得如珠如玉的公主扶着父亲的手登上了车辇,沉默地眺望故都墨色的烟云。

草原的大君是个粗蛮的男人,他并未把公主视为自己的妻子,而是将其作为炫耀的战利品。他命令公主披着薄如蝉翼的轻纱在部下面前起舞,任凭男人们贪婪的目光从公主不经意间**出的肌肤上舔舐过。

“对不起,殿下……”明鉴轻声说。

这是她此生留给羽烛白最后的印象。

“再见。”羽烛白也同样轻声回答了她的歉意。

“殿下,您真是一点也不像神。”

明鉴笑了起来,那笑容明媚纯净,不染一丝尘埃,几乎晃到了羽烛白的眼睛。白色神息如火焰般腾起,淹没了明鉴细瘦伶仃的身体,她的目光那么柔软清亮,仿佛她迎接的不是死亡,而是一个温暖的、属于她的拥抱。

她的衣衫素白,皮肤也素白,像是白绢裁成的娃娃,在白色的火焰中一点点变得透明。她似乎很冷,于是像小猫一样蜷缩起来,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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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烛白说的云淡风轻,仿佛生死于她而言不过过眼云烟。

以一己之力对抗所有人,她亦不在乎,她愿意为那个人冒天下之大不韪,但是却无法再牵他的手——她甚至连他的模样都记不清了。

明鉴的眼神出奇地平静,她抓住羽烛白的剑锋,一寸寸地刺进了自己的胸口。鲜血染红了银白的剑锋,也染红了明鉴素白的手腕和衣摆。她的眼神纯净得像个孩子,又偏执得像个疯子,此刻,她稚气的美丽燃烧起来,仿佛一朵在烈焰中被焚烧的白山茶。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羽烛白很累似的松了手,后退两步靠在空****的镜框上。

剑锋顶穿她的心肺,透出了她的肋骨和皮肉。

她抬手摸了一下明鉴的脸颊,没什么表情地说:“别看你的同伙了,看我,我还有话要问你。”

之前放出豪言壮语要杀了沧雪神君的修罗王末及,此刻跪倒在地,一柄剑锋穿透了他的胸腹,卡在他的肋骨之间,硬生生地支撑起了他的身躯。

他似乎是不敢相信,眼睛瞪得大大的,手里还捏着一把珠子——那是他用以豢养魔物的法器。那些颜色各异的珠子无端地震颤着,为羽烛白的神息和杀机所慑,不敢冒头。

所有的剑意向着羽烛白靠拢,连镜像的“羽烛白”手中的剑都止不住地震颤。“羽烛白”面无表情地按住了剑,明鉴的脸色却变了。她看了一眼身边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末及,一把将他向旁边推去。

“羽烛白”对着剑意所向的那个身影挥剑,就在同一瞬间,那些凝聚在羽烛白周围的剑意如风暴般爆发了。仿佛是无尽的风暴裹挟着铁流,碾压一切的武力席卷整个镜宫,目光所及、不可及的全部,统统化为了碎片。

明鉴睁大了眼睛,盯着那枚直逼自己瞳孔的剑锋。

明鉴不言不语,转瞬之间后退掠出数丈。羽烛白指尖剑意飞速凝结,蝗雨般的剑意泼洒出去,打碎了无数的水银镜。

一面水银镜破碎的同时,其中钻出一个执剑的身影,一往无前地迎上了羽烛白的剑锋。

羽烛白微微侧首,那人的剑居然穿过了千万道剑锋直抵羽烛白眼前,在她颊侧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殿下,有人把你的神魄困在这具凡人的肉身里,是为了保护你,让你避开这场狂流。”明鉴伸手去推身侧的水银镜,千万面水银镜同时转动,“但是昆仑君的死,镜心宿主的命格,一切的一切都藏在同一个真相背后。这个真相,只能由你亲自找回,所以你必须回去。”

水银镜对准了羽烛白,映出无数个她来,镜中的人或喜或怒,或悲或忧。

天道的原则如此,江画舟只是一个凡人,除非罪大恶极或者得道飞升,否则绝无可能招致天雷。羽烛白屈尊在九嶷山当了两年的小师妹,也是借此休养生息。

明鉴赞叹地抚掌而笑:“殿下说对了。”

“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明鉴的目光沉郁,“那之后,我就被神帝抓回无量天关起来了。直到殿下你杀上神殿,手刃神帝,我才挣脱封印逃了出来。但后来,我再也找不到镜心的宿主了。”

“是。”明鉴坦然承认,将自己险些死于鬼王之手的凶险略过不提,轻描淡写道,“我在生死簿上找到了答案。生死簿上为他所批的命格,乃是‘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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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轮到羽烛白错愕了。

他竭力睁开眼睛,看见那孩子衔着他的指尖,仿佛咬着猎物咽喉的猎犬。

明鉴猛地起身,堂中惊起一阵长风,吹动了书生的额发,遮住了他渐渐暗淡的眼。

屋子里渐渐响起模糊的咀嚼声,明鉴手脚冰凉,无量天的每一寸地面都不染尘埃,她自修炼化形开始,脚下从未踏过一片污秽之地,更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不待她出手,酆都鬼差已经勾走了书生的魂魄。

连京掌心气息的色彩逐渐浓郁起来,血色在他掌心勾勒出一个隐隐约约的修罗印。

城中残余的莲海气息被挑衅了,本该逐渐散去的神帝法力顿时激**起来。九天之上,虚空中的眼睛猛地睁开,凝视着这座城。暗紫色的雷电积蓄在沉甸甸的乌云中,就像是随时会坠落。

连京手心向下,对着这座残留着神帝气息的城,伸出了手。

连京对着天空伸出了手,任冰冷的雨水淋在手心,洗濯过他的掌纹。

淡红色的气息自他的掌心涌动,像是笼子里挣扎的困兽,那股浓烈的杀气和邪气几欲冲破桎梏。

小狐狸抱着脑袋缩在一边,被连京身上涌出的威压震慑得大气都不敢喘。他得很,生怕这个堕魔了的昆仑君发起疯来把自己的皮给剥了。

白珏倒吸一口凉气:“劳驾,我记得我那不成器的师弟守在小舟身边的。他也跟着一起丢了吗?”

上官策是个一根筋的榆木脑袋,但凡他还有一根手指头能动,都不会让江画舟被掳走。这样的局面让白珏忍不住担忧。

“那倒没有。”松石又道,“不过,贵派的玉城君倒是很久不见踪影了。若有玉城君相助,或许找起人来会容易些。你见到玉城君了吗?”

城中张牙舞爪的行尸在一瞬间全部倒下,白珏用脚尖挑了一下地上那具被烧焦了一半的尸体,确认真的没动静了,才松了口气。

他不再小心翼翼地躲避,直接御剑冲向了白家。叶岚紧随其后,两人在途中遇到了几位稽查司的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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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鉴没有回答。

“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的心一下子就跳得好快。”徐玉的指尖一点点垂下去,目光逐渐涣散,“我们是不是……见过?”

明鉴彻底僵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丝线的木偶。

明鉴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他就要死了。

“我在。”明鉴握紧了他的手,她觉得凡人都是脆弱又胆怯的生命,若是此时手里什么都抓不住,一定会害怕的吧?

他会费力不讨好地救治被父母放弃了的孩子,也会对着和他剖白心意的姑娘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他总是沉默又温柔地注视着明鉴,明鉴也不善言辞,每每此时,只好与他对视,直到他红着脸转过头去。

终于,在明鉴以为那个如影随形的诅咒就要消失时,瘟疫突然降临。

徐玉和他的父亲竭尽全力地救治病人,却还是无能为力。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医馆外和医馆内都是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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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徐玉坚持这么做,家里人便也只好默许。

“徐玉,”明鉴托着腮,凝视檐下倒挂的雨帘,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最想要什么?”

明鉴在对方靠近的一瞬间,心口炽热,仿佛断绝的经脉和血管被接通,全身的血液兴奋地奔涌起来。

她抬头对上那人的眼睛,没人教过她男女之别,也没人告诉过她盯着一个人的眼睛看是不礼貌的举动,所以她很自然地看了很久,直把人盯得快落荒而逃。

对方急急忙忙地把伞往她手里一塞,转身就要跑。明鉴没有去接那把伞,只是执着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你可以带我回家吗?”

明鉴已经可以确定,是镜心影响了这个凡人的命运。虽然不明白是为什么,但眼前这个凡人魂魄纯净,气运不该如此。

如果是我欠你的,那就由我来还你,明鉴想。

她决定亲自插手干涉这个人的人生,哪怕会惹来神帝的责罚。

明鉴满心以为,这会是书生人生际遇的转折点。毕竟沾染了神明气息的凡人,无论如何总是会有些好运的。

可出乎意料的,书生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单薄。

他从山上挖草药来卖钱换米,养活自己已然不易,如今家里又多了一个眼睛里除去食物再无其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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