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宝儿道:“是,请仙人指点,宝儿无不照办。”
云海道:“本仙人暂时不想被别人瞧见,先找个避人耳目的地方说话吧,还有,本仙人的肚子饿了,弄些吃的来孝敬一下。”
沈宝儿一愣,道:“仙人也会肚子饿?”
沈宝儿道:“真的?这么……这么容易?”
云海道:“什么容易,本仙人可是大耗元气了呢,算了,跟你这凡夫俗子也说不清楚,自己找个镜子瞧瞧去吧。”
沈宝儿闻言伸手入怀,掏了面小铜镜出来,向内一看,只见一副憔悴病容,虽然难看了些,却正是自己的模样。沈宝儿见状大喜,失声叫道:“有了,真的有了。”
沈宝儿兀自不敢相信,道:“请问……神仙你的名号是什么?”
云海道:“我……是太上老君座下弟子……逍遥散仙,你以后叫我前辈就行了。”
沈宝儿犹豫了一阵,道:“是,前……前辈。”
沈铁义道:“我没事,我忽然想起好象少放了一颗珍珠,你等等,我马上回来。”说罢匆匆去了,不多时果然回来,放下了瓷碗,又匆匆去了。
宝儿将瓷碗放在桌上,仍是无心饮用,云海道:“怎么?又没胃口。”
宝儿道:“是啊,宝儿又孝敬仙人了。”
宝儿惊道:“啊,竟有这等事,怪不得小琴死时,脸色发绿,二叔……沈铁义和王怜香丧尽天良,杀人灭口,我再也不会留恋亲情,仙人你将他二人都收化了吧。”
云海道:“这……人世自有人世的律法,做仙人的也不便干扰人间秩序,还是交由官府来办吧。”
宝儿还要再说什么,云海抢道:“本仙人现在累了,要好生歇息,你可不要来打扰我。”说罢伏案而眠。宝儿无奈,也只好上床睡了。
王怜香浑然不觉,仍然不住叩头,直到额角见血,方才止住。
云海从王怜香处出来,回到宝儿的房间,宝儿早已等得心急如焚,见了云海,忙道:“仙人,事情怎样了?”
云海道:“本仙人出马,岂有不成功之理?王怜香明日一早便会当众指证沈铁义的罪行,你随时准备通知官府,将他收押。对了,你们府上可有个叫小琴的?”
王怜香举目望去,见眼前赫然多了一个身着太极道袍,白眉长须的仙人,更是骇然失色,紧紧闭上了双眼,拜伏在地。
云海道:“我乃太上老君座下逍遥仙,今日下凡,便为收服你们两个孽障,阻止你们继续害人,你若听我一言,我或可向老君求情,免你一死,也免了你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上刀山,下油锅,剥皮抽筋之苦,如若不然,定叫你万劫不复,永难超生。”
王怜香已是惊得几欲晕去,闻言忙道:“仙人只管吩咐,民妇无不遵从。”
王怜香见毛笔凌空舞动,更是吓得牙关打颤,忽觉一股大力将自己拖倒桌边,张目望去,见了那六字,忙道:“对对对,冤有头,债有主,是沈铁义说的,你撞破我们的……的奸情,非弄死你不可,主意是他出的,毒药也是他给的,不……不关我的事。”
云海暗道:“原来如此,你们这对狗男女,心肠都是恁地歹毒。”想了想,又在桌上写道:“坏事做尽,罄竹难书。”
王怜香见了,连忙将头乱摇,道:“没有了,没有了,再没做过别的坏事了,连想也没想过。”
宝儿兀自怒气冲冲,焦躁地来回踱步。云海劝她也不听,只好由她。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忽然传来“咿呀”门响。云海急忙拉宝儿伏低了身子,沈铁义闪身出来,警惕地四面观望了一阵,才向自己的住所快步而去。
云海待他走远,起身道:“好啦,现在是本仙人出场的时候了,你自己先回房去吧。”说着穿好太极道袍,粘上假的须眉,隐了身形,大步来到王怜香门前,伸手一推,房门却已从里面闩上了。云海心中暗道:“还真是麻烦。”凝神用灵力将那门闩挪开,推门走了进去。
王怜香正坐在床边,不知想些什么,忽然见到房门又无故大开,一阵冷风倏然袭来,不禁头皮发麻,全身汗毛直竖,呆了好一阵,才战战兢兢地上前把门重新闩上,正要上床,忽然眼前一片光明,桌上的油灯竟然莫名其妙地点亮了。
云海想了想,故作老成,道:“自盘古开天,世上便有了乾坤阴阳,善恶正邪,唯有惩恶扬善,世途才能归于正道,人民安居乐业。沈铁义虽然是你爹爹的骨肉至亲,但十恶不赦,早日除去这个心腹之患,对你爹爹有百利而无一害。”
宝儿闻言叹息了一声,沉默了许久,道:“我去打个招呼,说我不用晚膳了。”说罢开门出去,不多时后回来,闷闷地爬上床去睡了。云海无聊,便修习仙法道术,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夜深人静。
云海行气完毕,探首窗外,只见月儿高挂,已是快三更时分,忙唤了宝儿起来,二人悄悄到王怜香屋外寻了个隐蔽的所在藏好身形,过不多时,果然听得轻轻的敲门声响,二人探头张望,只见沈铁义手中拿着个物事,正站在王怜香门前。须臾的工夫,那房门便开了,沈铁义迅速闪身进去,屋中却仍是黑沉沉的,半点灯火也没有。
宝儿道:“既然仙人这么说,宝儿便听从仙人的安排。宝儿能不能问您个问题,你要我准备道袍,拂尘,假须眉之类的作甚?”
云海道:“这你就不明白了,就算咱们捉奸在床,也只能说沈铁义通奸,未必有什么证据指他意图谋害你爹爹,这些物件便是用来让你二娘不打自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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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眉花眼笑,向宝儿道:“好,好,算你有心了,懂得孝敬仙人。”
宝儿道:“这些只是小小意思,待仙人解了我家的灾祸,宝儿亲自下厨,整治些拿手绝活给仙人品尝。”
这时云海的嘴巴已塞得满满的,闻言只“唔”了一声,心中却道:“你这千金小姐整治出来的食物,那还能吃么?不成,到时候我定要先找别人来试过,否则坏了胃口,从此厌食,那可就大大的不妙啊不妙。”
二人来到前厅,罗海志装模作样地比划了一阵,末了对沈铁侯夫妇道:“从今日起,我每日都来作法,宝儿姑娘则每日都要服用南海珍珠粉,每日十粒,七七四十九日后,自然无恙了。”
沈铁侯夫妇连忙称谢,命人奉上精美茶点,沈铁侯道:“罗先生每日奔波,在下深感过意不去,不如就住在舍下,既方便救治小女,也好让沈某好生招待罗先生,聊表心意。”
罗海志瞥了沈铁义一眼,佯作沉吟了一阵,道:“好吧,海志打扰了。”
云海道:“什么是人是鬼,跟你说了我是神仙下凡,你又不信。”
沈宝儿半信半疑地道:“你……真的是神仙?”
云海道:“当然啦,我这次是专门来解救你全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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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叹道:“你总是不肯相信,我多言无益,今夜便见分晓。少时你出去应对罗海志,我隐身在旁观瞧,谅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宝儿叹了口气,道:“那咱们这就出去吧。”
宝儿点头答应,回过头来,已不见了云海的身影,当下整了整衣衫,开门道:“二叔,您怎么亲自来了,这种通传的小事,使唤个下人不就好了吗?”
沈铁义手中端了个瓷碗,道:“二叔不光是来叫你起床,还给你准备了南海极品珍珠粉熬制的八宝粥,赶快吃了吧。”
宝儿将瓷碗接过,道:“二叔对宝儿的关心无微不至,可惜宝儿的命不长久了,否则定会好好地报答您。”
云海忙了一夜,早已力倦神乏,当下便趴在宝儿的梳妆台上打起盹儿来。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宝儿携着个布包回来,轻推云海,道:“仙人,逍遥散仙,醒来了。”
云海正在做美梦,被她惊醒,原待发作,转念一想:“怎么说我也是个仙人,怎能如此没有气度。”于是坐直了身子,道:“嗯,我叫你准备的物事都齐全了么?”
宝儿道:“齐全了,都在这里。”
沈宝儿道:“只有一个,名叫王怜香。”
云海道:“就是她了。”当下将先前所见给沈宝儿约略说了一遍。沈宝儿听了,震惊不已,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二叔,他先前还说要用自己的元神来补我的元神呢。”
云海道:“你这丫头,当真蠢得可以,你二叔跟罗海志串通一气,他故意做作,就是要你们心存感激,将来若有变故,才不会疑心到他。”
沈宝儿不解道:“这是为何?”
云海道:“此乃天机,不可泄露,你沈家的灾祸能否化解,全都着落在你身上,你可千万记住了。”
沈宝儿对云海已是信服得五体投地,闻言点头答应,到厨房寻了些精制点心回来,云海开怀大嚼,看得沈宝儿目瞪口呆。云海被她瞪得浑身不自在,道:“怎么,没见过仙人吃东西么?”
沈宝儿愕然道:“什么?我没听错吧,你能把我的病治好?你这小子乳臭未干,有什么本事来治我,再者高人说了,我是中了叫做‘生死轮符’的妖术,根本就不是病,一听就知道你是胡说八道。”
云海道:“妖术也好,病也好,总之我就是你命中的救星,你口中那高人,只不过是个讹诈钱财的卑鄙之徒。”
沈宝儿闻言将云海又上下打量了一遍,道:“谁是卑鄙之徒还未可知呢,被你这一打岔,我都差点儿忘了,快说,你这么晚到我家来做什么?再东扯西拉,我真要叫人了。”
云海没好气地道:“当然啦,难道你们家从来不供奉的么?”
沈宝儿忙道:“不是不是,我们家常常供奉的,仙人别生气,我这就给你准备。”说罢领着云海到自己的闺房坐下,便待到厨房张罗。
云海道:“你若是遇见旁人,千万不可说你的劫数已去,身子已恢复康健了,便是父母相询,也不能吐实。”
云海吓了一跳,忙道:“你小声些,大半夜的,是要把所有人都吵醒么?怎么样,你现在相信了吧。”
沈宝儿道:“信了信了,请问仙人前辈,我要怎么报答你才好?”
云海道:“仙人就仙人,前辈就前辈,什么仙人前辈,罗里罗嗦的。你们沈家还暗藏重大灾祸,想要化解,便要听我的吩咐。”
云海忍住笑,道:“瞧你的模样,还是不肯相信,罢了,等我施些手段,解了你这一劫,你自然就会信了。你抬起手来。”
沈宝儿迟疑着把双手抬了起来,云海在手心化了个“解”字诀,装模作样地一阵比划,顺手在她左臂后侧一抹,已将先前的符咒抹去了。
云海道:“好了,你的劫数已经化解了。”
云海笑道:“有心有心,总不能浪费了。”说罢将珍珠液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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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早,沈铁义又来了,不过这回送来的只是一碗溶了珍珠粉的清水。沈铁义道:“宝儿,我听人说珍珠粉还是以清水送服的好,免得乱了性子。”
宝儿道:“多谢二叔。”上前正要接过那瓷碗,沈铁义的手却忽然一抖,险些将碗砸在地上。
宝儿一愕,道:“二叔,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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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儿道:“有啊,就是二娘……王怜香的贴身侍婢,不过半年前已经得急病死了。”
云海道:“她哪里是得急病死的,只因她撞破沈铁义和王怜香的奸情,被这二人合谋毒死了。”
云海道:“简单容易之极,明日一早,你趁着罗海志行骗之时,当众揭穿沈铁义的丑恶嘴脸便可。”
王怜香叩头如捣蒜,连声道:“是是是,民妇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云海道:“你可记住,此乃你唯一机缘,千万不要再行差踏错,本仙人会一直盯着你的,还有,本仙人现身之事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否则后果自负。”说罢再度隐去身形,开门去了。
云海心道:“这当口上,居然还敢说假话。”提笔又写道:“谋害亲夫,天理难容。”
王怜香见字,脸色登时惨白,瘫软在地,道:“不错,我是有想过,我无耻下流,我猪狗不如,不过都是沈铁义的主意,他心狠手毒,我……我不敢违背他。”
云海见时机成熟,现出身形,压着嗓子道:“你这毒妇,抬起头来。”
沈宝儿一愣,道:“我全家?难道除了我,我的家人也有凶险?”
云海道:“这个迟些再告诉你,总之你按照我的话做,自然就能消灾解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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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怜香吓得连退三步,绊着凳子,一跤摔倒在地上,惊惶四顾,用颤抖的声音道:“小……小琴,是……是你么?我不……不是……不是故意害死你的,都是……都是沈铁义的主意,你……你可千万不要怨我。”
云海闻言暗忖道:“小琴是什么人?为何被她二人害了性命?不知道他们还做了多少坏事,待我一一套问出来。”四面一望,见书架上有笔墨,当下取了一管笔来,蘸了茶水在桌上写道:“冤有头,债有主。”
云海和宝儿潜行到窗下,侧耳静听,屋内传来的却是隐约**糜的呻吟声,宝儿不禁面红耳赤,如坐针毡。云海见状拉了她退到远处,道:“怎么样,现在你可相信了吧。”
宝儿满面怒色,道:“想不到二叔和二娘竟然真是做出这种禽兽不如之事,真是……真是……无耻下流……人面兽心。”
云海道:“你冷静些,别乱了咱们的计划,无论多大的事情,总有本仙人给你作主。”
宝儿道:“不打自招?怎生用法?还请仙人明示。”
云海道:“我虽然是仙人,模样却生得稚嫩了些,有了这些物事,便可把自己装扮成老神仙,先隐身到她房间整些古怪,吓她个半死,再现身警示她,要她指证沈铁义,她必定不敢不应,到时候证据确凿,自然可以定沈铁义的罪了。”
宝儿道:“原来如此,仙人果然高明,只是可怜我爹爹,一个是兄弟,一个是妾房,两个最亲密的人居然背叛自己,还意图谋财害命,爹爹若得知,定会伤心欲绝。”
宝儿从旁作陪,这餐直吃了一个时辰,二人酒足饭饱,又无事可做,宝儿便打听些仙界的事宜,云海信口胡编,居然也说得绘声绘色,一下午的时光很快便过了。
宝儿看看天色,向云海道:“仙人先歇会儿,我再去预备晚膳。”
云海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道:“不必了,我到现在还撑得慌呢。想来你也不会饿,不如抓紧时候,睡上一觉,入夜咱们还要去捉奸,不知要耗费多少精神呢。”
沈铁侯夫妇闻言大喜,慌忙吩咐下人准备客房被褥,亲自带领罗海志四下参观沈宅去了。
宝儿心中有事,自然先告辞回来,入了房间,云海现身,打了个呵欠,道:“本仙人现在要歇息了,午膳时再叫我。”说罢往妆台上一趴,竟然又睡了。
云海这一觉也没睡多少时候,便被一阵饭菜的香味勾引醒来,睁眼一看,面前已放上了七八种菜肴,色香味俱全,真叫人馋涎欲滴。
云海一愣,道:“现在?你的八宝粥还没吃呢。”
宝儿道:“我没胃口,不想吃了。”
云海道:“那正好,孝敬本仙人了。”说罢端起碗来,呼里呼噜地吃了个干净。
沈铁义道:“咱们是一家人,如何说出这等话来,二叔见你受苦,比二叔自己受苦还难受,唉……宝儿你慢慢吃,吃完了粥就赶紧出来,罗先生要为你作法,错过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宝儿点头答应,沈铁义帮她掩上房门自去了。云海这才现身,愤然道:“假仁假义,着实可恼。”
宝儿脸上神色茫然若失,道:“仙人,二叔真的是坏人么?”
云海道:“那本仙人的早膳呢?”
宝儿一愣,道:“这个……仙人稍待,我去给你取来。”说完放下了包裹,正要出去,忽然听得敲门声响,一人道:“宝儿起身了吗,罗先生已经来了。”竟然是沈铁义叫门。
宝儿闻言吃了一惊,不知如何作答才好,云海附在她耳边道:“我隐身,你开门,表情自然些,可别露了马脚。”
沈宝儿闻言呆在原地,口中不停地喃喃重复:“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云海推开窗户望了望天色,东方青白,隐隐有红霞显露,已快天明了,当下回头向宝儿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夜我带你去捉奸,到时候自见分晓。现下你可别发呆,去给我弄一件太极道袍,一柄拂尘和假的眉毛胡须回来,小心些,千万别被人瞧见了,还有,记得要愁眉苦脸,满面病容,知道了么?”
沈宝儿仍有些失神,随口应道:“知道了。”打开房门,慢慢向外走去。
沈宝儿道:“我……以为你只是看看,不会吃下肚去的。”
云海道:“是,平时我们仙人便只是看看,摄取食物的精神了事,今天我心情好,所以尝个味道,真是少见多怪。我也懒得跟你废话,咱们言归正传。我来问你,你爹爹有几个小妾?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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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脑中念头一闪,忖道:“索性再逗你玩玩。”故意叹了口气,道:“神仙下凡你当贼看,你想叫就叫吧,叫了也不会有用的,不信你瞧。”说着转过身去,将隐身石含在了嘴里。
沈宝儿见云海忽然从自己眼前凭空消失,不由得大吃一惊,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云海见状心中窃笑,绕到她身后,把隐身石吐了出来,在她肩头轻轻拍了一下。
沈宝儿猛地转过身来,见了云海,又连退几步,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