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工也是怵然大惊,他自恃功力深厚,甫上场便试传鹰的内力,岂知对方内力生生不息,如天道循环,无止无休。
厉工沉声道:“他死了吗?”
传鹰知道他在说邓解,微微点头,暗里则提聚功力。
传鹰的长刀这时才赶得上劈出。
厉工一手收在背后,左手挥出,一掌重拍在刀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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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鹰自于《战神图录》得到启示后,加上无时无刻地修练,肉体转化成吸收天地精华的媒介,意识的领域不断扩张,以至经常感受到奇异的空间,甚或超乎现实物质的世界。
以道家修行的程序论,他已达到了炼神还虚的初步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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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昨夜的交谈,他们的距离又拉近了少许,像是两个知交好友,无所不谈。
太阳下山,现出一夜星空,壮丽无匹。
斗、牛、女、虚、危、室等星宿横跨天际。
厉工道:“我感到前面有陷阱等待我们。”眼睛望向漫无尽头的沙漠远处。
传鹰点头表示同意,这等沙漠之地,威力最大的还是沙漠那种自然的力量,好像飞马会的强徒,因长年在此活动,最懂得利用沙漠种种特别的条件,来加强他们的攻击力,使他们更为可怕。
所以尽管以传、厉二人之强大实力,仍不得不早作准备,以应付即将到来的攻击。
从这件事看来,令东来的武功完全超出了武道的范围,而较接近八师巴那类的精神奇功,接触到对手心灵至深之处,生命的玄机。
但他在厉工身后衣服画上破解他镇派之艺“天魔手”的方法,又实实在在是武道的极峰,整件事显示出“无上宗师”令东来崇高的智慧。
现在不止是厉工,连传鹰也生出见此“巨人”的渴望,那必是难忘的经验。
从西窝铺往疏勒南山约八十里远,一般行旅乘马最快也要四日才到,加上天气干燥,风沙大,沿途都是沙漠或半沙漠地带,路程颇为艰苦。
幸好沿途有几个绿洲,例如嘉峪关附近的酒泉,和途中的绿田,均是各民族聚居交易的地方。
传鹰二十多岁时曾在戈壁沙漠追杀当时肆虐的几股马贼,以之为练剑对象,所以对这区区八十里行程,并不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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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形龙飞凤舞,满布白袍的背后。
厉工道:“当时我穿的就是这件白袍,背后给人写了这许多东西,居然一无所觉,你看看。”把长袍的左下摆给传鹰看。
不知有什么情形,能令他回忆起来也觉得害怕。
厉工续道:“就在这时,有人在门上敲了三下,我立即提聚全身功力,准备与令东来拼个生死。当时的形势,真是千钧一发。”
厉工望向传鹰,摇头道:“结果我并没有攻出那一击,进来的是我的二徒。我连忙质问他们到了哪里,他说他们如往常一样,都聚集在别院内,没有人听到箫声,没有人见过我来回狂奔,一切如常,没有丝毫特别。”
厉工仰天一声狂笑,震得所有油灯一阵狂闪。
外面的风愈刮愈大。
酒家内静如鬼域。
可是现今大敌当前,不暇细想,朗声道:“我友受伤,皆由你而起,阁下难辞其咎。”
厉工道:“闲话休提,你若不速交信函,他们两人立即命丧当场。”
传鹰仰天长笑道:“那密函你也休想得到。”
厉工脸上露出沉醉的神色,显然当时他被箫声所感,至今难忘。
厉工望向传鹰,眼中露出兴奋的神色道:“于是我知道,那是令东来到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知道。今天我知了,我也到了这种心灵传感的层次,但当时他已经做到了。”
厉工眼中露出一种崇敬的神色。
厉工面容一动,两眼望着传鹰,精芒暴闪,过了好一会,轻垂眼睑,望向碧绿的茶水,缓缓道:“在遇到令东来之前,本人纵横宇内,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傲视当世。”
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陷进了回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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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台那带头的矮壮汉子起身道:“在下甘陕帮谢子龙,今日有眼无珠,不知高人在座,并得以仗义出手,感激不尽。”
厉工一言不发,自顾自在喝茶。
谢子龙对厉工的高深莫测和狠辣的手段极是忌惮,深恐一下言语得罪,惹来杀身之祸,拱了拱手,率领手下离去。
传鹰暗忖若是厉工大开杀戒,自己的立场将颇为尴尬。
方典毕生还是首次见到这等惊人武功,即使是自己敬若天神的飞马会会主哈漠沙,比起此人还是万万不及,不要说为手下报仇,就算是想也不敢想。
方典道:“这位高人贵姓大名?”他现在说的是场面话,日后也好向会方交代。
看来都是难惹的硬手。
方典暗自盘算,背后的手下扬声喝道:“那边两厮,还不滚……”
“蛋”字还未出口,一股茶箭从厉工手中茶杯泼来,穿入他口中。
这人开口道:“本人飞马会方典,与甘陕帮几位朋友在此有要事待决,其他朋友,请上路吧!”
酒家内霎时间鸡飞狗走,转眼只剩下甘陕帮和厉、传两台仍安坐如故。
传鹰对甘陕帮这批人略生好感,他们居然不趁其他人散去时突围,免伤无辜,颇有原则。
其他食客面色发白,有些已软倒或蹲伏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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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剑无情,谁能不惧?
要知他们刚好要前往疏勒南山,这些帮会势力互争地盘,对他们的行程自然大有影响,平添无谓的麻烦。
这是个大动乱的时代,新旧势力交替,在中土的每一个角落进行着。
就在这时,酒家正门的门帘给人一把撕了下来,登时满屋寒风。
这批人迅速以江湖切**谈,听得厉、传两人大皱眉头。
原来他们都属于雄霸甘肃、陕西两省,势力最为庞大的甘陕帮。
这个帮会自宋初创帮,至今有数百年历史,影响力笼罩甘肃、陕西和通往天山的交通要道,坐地分肥,极为兴盛。
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个身型矮壮的大汉走了入来。
紧跟着的是一位明艳照人的美妇,之后四名大汉鱼贯而入。
这些人都携有各式各样的兵器,神态悍勇。
同时发觉对方气势强大,无懈可击。
厉工放下祝、赫两人。
赫天魔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左手齐肩断去,断口处还在不断渗出血水。
传鹰道:“令东来潜修之处,在此西行八十里之疏勒南山,该山为雄视当地的第一高峰,至于进入函中所述的十绝关,就非要到当地视察形势,才能知道究竟。”
厉工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这时天气开始转冷,这西窝铺贴近塔克拉玛干沙漠,入夜后气温骤降。
找了一间客栈歇脚,梳洗后两人又聚集在客栈的酒家内进茶。
传鹰到了辟谷的境界,只是象征式地喝点茶水。
厉工功力深厚,数日一餐,吃点水果蔬菜,可足够身体所需。
原来传鹰从祝、赫两人各萌死志,知两人互生情愫,但祝夫人既深爱自己,赫天魔受己所托,亦不能监守自盗,所以两人死结难解,都起了必死之心。
传鹰与厉工订下之约,也是针对这点,给二人一个机会。
传鹰轻轻推开祝夫人,转头而去。
厉工道:“给你一炷香时间,让我先将两位师弟埋葬,稍后在山脚等你。”
这人说来平淡,仿佛全不念旧的人,传鹰虽佩服其气魄风度,可是对他的无情,却大感懔然。
厉工自去不表。
传鹰的想法大胆而有创意,且是唯一可行之法。
要知若是令东来因某种原因,失去抵抗之力,厉工一到,令东来必受尽凌辱,若是传鹰在旁,自然可以因情制宜。
反之如果令东来安然无恙,传鹰自是落得让他们决斗,于厉工的目的毫无阻碍。
传鹰运起真气,扬声道:“厉工!密函在我传鹰手中,若我两位朋友有丝毫损伤,本人即毁密函。”
声音远远传出,群山轰然回响。
厉工的声音从山上传来道:“这个容易,只要你交出信函,我保证还你两个活人。”
岂知厉工面容不改,似乎像只是死了只蚂蚁的模样。
传鹰道:“我有一折衷之法,不如我俩将此函撕开,各持一半,联袂往见令东来,假设令东来毫无异样,我便袖手旁观,任你两人公平较量。”
厉工拍案叫绝。
两人闷哼一声,倏地分开。
这一试探,两人平分秋色,不由重新对敌人估计起来。
传鹰心中大懔,厉工身法迅疾,固是惊人,但他内力有种阴寒之气,长时间交战中,将会发挥出难以想象的威力。
传鹰凝神专志,感到自己成了宇宙的中心,漫天精气贯顶而下,大地精气,由任、督脉直上,交会于任、督两脉的周天运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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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沙漠周围数里之地,沙内每一点生命,也和自己产生感应,物我两忘。
这时天色开始暗沉下来。
骆驼俯伏地上,头埋沙内。
传、厉两人在骆驼间打坐。
厉工只觉得传鹰此人行事出人意表,绝非那种可以欺之以方的君子。
厉工嘿然道:“传兄果是不凡,厉某纵横天下,你还是第一个这样在我面前说话的人。”
话犹未了,全身不见任何动作,来到传鹰身前五尺处。
到了黄昏时分,两人赶了三十多里路。
他们不赶宿头,在沙漠露天席地,准备度过一夜。
这两人滴水不进,却完全没有一般人那种饥渴和疲累。
厉工年近七十,一生纵横天下,经验丰富不在话下,所以二人买了两只骆驼,拒绝了那些毛遂自荐的向导,踏上行程。
他们在早晨出发。
天气极佳,传鹰安坐骆驼之上,心中还在思索厉工所述与令东来交手的经过。
传鹰看到左下角尽处写道:令东来破阴癸派天魔手七十二式。
厉工道:“他那破解之法,妙绝天下,至今仍不能想出更好的破解方法。如果我不是修成紫血大法,根本没有再见他的勇气。”
厉工又道:“其实我只想见见他而已。”
厉工露出一丝苦笑:“你一定以为我是走火入魔,故满脑幻象。请让我给你看一样事物。”说完便解开包袱,将一件白袍拿了出来。
白袍的背后画满了各种姿势的人像,旁边密密麻麻写了很多蝇头小字。
传鹰留心一看,都是先有一式然后再述说那一式的破法。
狂笑倏然而止,厉工眼角竟有点温润,道:“这个世界能令我动心的事物少之又少,但对于与令东来再见真章,厉某却是没齿不忘。当时我听到箫声,立即冲出别院,找寻声音的来源。奇怪得很,当时随我同在别院的,还有其他教派的弟子和与本派有关系的朋友共二十多人,我居然不见一人。箫声飘忽不定,我在山野间四处追逐,始终未能找到吹箫之人。”
厉工顿了一顿,又道:“到我无功而返,别院内仍是空无一人,当时我已经筋疲力尽,意冷心灰。坐在静室内,静候令东来的大驾。这刻箫声忽止。”
传鹰见到厉工脸上现出惊畏的神色,知道这一代宗主陷入了当时情景的回忆内,重新经历当日的事物。
传鹰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是厉工这次找令东来,并不是因为自己曾被击败,所以要矢志报仇,而是他太怀念那经验,要再去多经历一次。
厉工淡淡一笑道:“你明白了?”
传鹰默然不语。
这时风沙从门开处吹了进来,把酒家的油灯弄得闪烁不定。
偌大的空间里,除了厉、传两人外,只有二十多张空台子,情景诡异莫名。
厉工长长吁出一口气,续道:“那天早上,我在临安郊野的一所别院内静修,忽然一阵箫声,从山顶处传来,箫声高亢处,如在天边远方;低回时,如耳边哀泣。箫声若即若离,高至无限,低复无穷,已达箫道之化境。”
霎时间整座酒家,只有厉、传两人。
传鹰见厉工震慑全场,依然没有半丝得色,知道此人全心全意,将一生的目标放在与“无上宗师”令东来的较量上,其他世俗的名利生死,全不放在心上。
传鹰忍不住冲口问道:“厉兄昔日与令东来一战,内中情形,可否见告?”
厉工面无表情。
传鹰心知他动手在即,忍不住喝道:“滚!”这一声有如巨锤一样,全场各人心头一震。
方典知机得很,立即退出门外,其他人也恨爹娘少生双脚,一下子全部退去,真当得上来去如风这个形容。
那喝骂的汉子向后倒跌,“砰”的一声撞在墙上,七孔鲜血迸溅,当场毙命。
全场除了传鹰外,无论是飞马会或甘陕帮的人,都目瞪口呆,惊骇欲绝。
厉工则若无其事,继续喝茶。
祝夫人美艳如花,双眼睁开,却不能言语,给制住了穴道,胸前衣服有一圈血迹。
传鹰感觉祝夫人望向自己那一眼,感情复杂,刚要思索其含意,厉工已道:“她胸前的血迹,乃是她欲以小刀自杀,为我所救。”
传鹰心中一震,暗忖赫天魔既舍身杀敌,祝夫人又以刀自刺,皆萌生死志,内中究竟有何玄虚?
那方典目光灼灼,在厉、传两人身上射来射去。
厉工形貌古怪,面上不露表情。
传鹰英姿过人,意态悠闲。
那五男一女安坐如故,神色都有点紧张,部分人的手搭在刀柄上。
这时又有几人走了进来,看样子是刚才进来那些马贼的头目。
当先一人身材中等,颇为健硕,双眼凶光毕露,一派好勇斗狠的模样。
众人还来不及咒骂,十多个身穿兽皮的凶悍马贼闯了进来。
这些人搏斗经验显然十分丰富,进门后立即散开,扼守后门窗户所有去路,目标应是甘陕帮那五男一女。
一时酒家内刀光剑影,杀气弥漫。
现在的帮主霍金城,更是雄才大略,武功高强,手下高手如云,本应大有作为,可惜生不逢时,随蒙人入主中国,一股以女真人、蒙人为主干,原为马贼的另一大帮飞马会,亦崛起于西域一带,近年势力开始伸入甘肃,向甘陕帮的地盘挑战。
十日前飞马会的会主哈漠沙,亲率会内高手及过千强徒,把通往疏勒南山的道路完全封锁,意图将甘陕帮在此区的势力连根拔起。
厉、传两人皱眉正在于此。
原来想发作的人,见到这等架势,连忙噤声不言。
酒家的伙计连忙赶来招呼这一行人,坐到传鹰和厉工两人旁的大台。
几人入座后游目四顾,打量四周的茶客,目光到了厉、传两人处,见两人低头喝茶,就不再留意他们。
人人都加穿上厚皮革,厉、传两人寒暑不侵,只是不想惊世骇俗,仍是照穿不虞,聊备一格。
酒家大门的门帘,每逢有人进入,掀起帘布,寒风吹入,近门的人都禁不住瑟缩一番,暗暗诅咒。
就在此刻,那门帘忽然给人两边揭起,寒风呼呼吹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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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人一路行来,有时整日谈论武道,仿若挚交,有时则数日不言,状如陌路,不知情的人,会如丈二金刚般摸不着头脑。
这时饭店内满是行旅,非常热闹。
祝夫人泪眼模糊,若非赫天魔断去一臂,她必然仍会跟随传鹰,可是眼下赫天魔再次为她受伤,自己又怎能丢下他不理?
传鹰的背影没入山路的尽处。
经过了二十多天的行程,这一日两人来到甘肃省嘉峪关之北的一个大镇西窝铺。
祝夫人伏在他的怀内,一阵女性的幽香,传进传鹰鼻内,使他泛起熟悉的温馨。
传鹰轻声道:“楚楚,我明白了,赫兄不世英雄,你便陪他回塞外,他日我若有空,必前往探访你们,和你们的子女。”
祝夫人全身一震。
厉工一阵大笑道:“一言为定,我俩立即起行,至于将密函撕作两半,则不必多此一举,一切由传兄带领便可。”
跟着轻拍祝、赫两人,祝夫人连忙站起,直扑进传鹰怀里。
厉工顺手给赫天魔点了睡穴,让他沉沉睡去,免他醒来痛苦。
他的声音平远清和,源源不绝,丝毫没有提高声调的感觉。
传鹰心中一震,厉魔功力之高,远超他想象之外,而且正大宽宏,达到由魔境进军无上正道的境界。不旋踵一个长发披肩、面泛青紫的高瘦男子在顶处出现,手中各提一人,似乎缓缓而行,转瞬来至他身前五丈处。
两人互相凝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