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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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那天杀死河神的方法也不算难。
陈柳亮加大蒙汗药的剂量,把河神又迷晕了三个小时。
我们把它从笼子里拖出来,用铁锉子,沿着河神的头骨猛挫,来回不停地磨了两个小时才把河神的一层硬皮合打开个洞。
河神又猛地一冲,撞在铁笼上,发出鉅响。
大妹被下坏了,丢掉手里的食物,本能地把手伸出笼子外,抱住陳柳亮的大腿。
陈柳亮一怔,他的手颤抖着,伸过去放在大妹的手上。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他想问: “如果我死了,河神蜕皮后,你会不会把河神杀死。”
我此行的目的就是杀死河神,为民除害,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当然会尽全力消灭怪物,但是现在我说什么也不想看到有人死在我面前。 总会有別的办法的。
我和东柳亮对视一眼,兀自低头不语。
陈柳亮纵然死了,也没什么意义,纵使不死,生命似乎也没有意义。
可有时候我们是不是把自己的目标定得太高了呢—
先把自己活出意义,再关心别人的生命。
“你放屁,嘿嘿。”陈柳亮转過身去不再理我,漠然看着笼子里的河神与大妹。
“你死了,大妹怎么办。”
“我管她呢。”
“我没有!”
“你别这么极端,肯定还有别的办法,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我反过来按住他的手腕,将手挣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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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柳亮盯着笼子里的河神,忽然大笑起来,仰头大笑,笑得近乎凄惨。
“我知道了——我知道啦!”
我这次似乎猜出了陈柳亮的想法。
陈柳亮来到河神面前,河神此刻显得躁动难安,不断用双臂奋力敲打铁笼,把栏杆敲得铮铮作响。
“河神到了快蜕皮的时间了,每年河神在蜕皮前会变得异常凶狠,它体内的会生出一层硬皮,刀枪不入,河神需要喝人血软化硬皮,然后褪去这层皮, 如果在这之前没有喝到人血或者其他替代物的血,河神就会变得暴躁,然后猎杀动物,把它们的头骨取出来,在自己身上磨蹭,直到把身上的一层硬皮 磨掉为止——而蜕皮后的河神,也是一年里最软弱的时候。”
听闻陈柳亮的话,我才明白为什么钢管无法戳透河神的身体,以及那么大的火竟然没有烧死河神的原因所在。
闻言,我又是一怔,顿時对这个人产生了不一样的看法: “你什么都不准备,那不是送嗎?你知道它是神是妖?不摸清它的底儿就要硬上。” “我怎么摸?这个世界上见过河神的只有我跟我爹,我爹死了,就只有我,谁也给不了我经验,这次去就当摸底了。”
“要是回不来了呢?以后怎么辦?”我突然問道。
陈柳亮装书包的手微微一抖,他也没想过后继的问題。
我看见陈柳亮这一副活不活死不死的样子就来气。
“我明白了——”陈柳亮满脸死鱼神气,我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巴掌扬在半空许久没下得去手。
“你他妈倒是说啊!能不能别跟个面瓜似的,你死不死我不管你,眼下你得给我想出个办法来把这家伙杀死,杀不死他你死一百次也不够赎罪的!” 我终于还是下手了,只是没有打他,手掌落在他脸上,不知所措。
我捡起地上的钢管,对准趴在栏杆上躁动的河神扎过去,那钢尖戳在河神此刻焦黑的皮上,发出“叮”的一声响,溅出火花,硬是没戳透。 我收回钢管,只见原本锋利的钢尖弯曲钝化。
“这——”
陈柳亮忽然就明白了。
黄色的火苗甚至蹿到笼子外面,把我的脸烤得烘热灼烫。
一直到最后,我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河神依旧精力丰沛,火势减弱,陈柳亮怀里的柴火烧完了,地上的油也烧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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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身上有一层黏膜,食用油淋到它身上, 一点也留不住,统统滑到地面。
陈柳亮气得捶胸顿足,把铁桶扔到笼子上。
“不管了草它老子的!点火!”陈柳亮从口袋里掏出一截卫生纸团成球,用打火机点燃,随手扔进笼子里。
陈柳亮实在气不过,又不能打开笼子把它放了,于是想到干脆把河神烧成灰。
“用什么烧?”
“等我去上面拿桶油。”
河神想躲,我猛地翻腕,枪尖转向,正扎进河神的小腹内,把他钉在身后的栏杆上。
粘稠的血水顺着钢管滴在地上。
河神背靠铁笼,四肢用力挣扎,如同一只被人轻松按在墙面的苍蝇,不住乱颤。
河神又是猛地一缩,蒙汗药的劲儿逐渐褪去,怪物的力气也一点点恢复,他挣扎几下,将质量一般的渔网撕碎。
不过陈柳亮并不担心自己铁笼的质量,仗着钢管足够长, 一下又一下刺进河神的身体泄愤。
河神的身体被刺得千疮百孔,几乎被扎成了筛子,但是丝毫没有要死的迹象,体力仍然充沛得很。
噗的一声响,带尖的钢管插进怪物的腰际,附有腥臭味的绿色血液从伤口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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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神疼得咕咕叫,身上还缠着渔网,手脚并用,疯狂向一旁缩去。
他打开切割机,在钢管上斜着切一刀,削出一个钢尖,在手里掂了掂,还算趁手。
“你要干什么。”我问他。
“戳死这家伙。”陈柳亮走到河神面前。
“可是你有什么错?”
陈柳亮忽然用钢管的一端对准我的脸,冷冷地道: “你不会懂的。”
其实到后来我也不是很懂东柳亮心底那份执着,为了赎罪甘愿蒸发自己的决绝和固執。
地窖东边还有一个大笼子,能看出来是崭新打造的。
“这个笼子用来幹嘛的?”我拍了拍铁笼子,比大妹住的笼子还要结实不少,每一根铁棍都有矿泉水瓶口粗细。
“关河神的。”
我急忙攔住陈柳亮,“那也不全是你们的错啊,现在咱门还能将功补过对不对?再说了,以前你们不也是不知道河神就是个大青蛙对不对?如果不是你 们,村民会死得更多,如果你现在就这么死了,不先把河神杀死,那河神还会杀更多人,你折騰这一辈子又有什么意义?”
我这一番话纯属心急脱口而出,没想到还真把陈柳亮劝住了,他急促地深呼吸,胸脯起伏,忽然起身走向他工作的角落,开始四處翻找。
他找到一根钢管。
“你怎么了?说话。”他文副痴呆的表情看得我心慌。
“河神不是神——”陈柳亮把脸深深埋进双掌中,痛哭流涕。
“不是神才好对付啊,你哭个什么劲,多大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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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中实在不方便说话,况且我膝盖也疼得难受,咬牙忍痛一瘸一拐地跟在他后面。
回家后,下了地窖,将河神扔进精钢打造的牢固铁籠中。
河神见嘴里冒烟,赶忙甩头将最终的竹筒吐出去,但为时已晚,它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我腿折了,我腿折了——完了!”我绝望地呐喊,膝盖处仍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幾乎将我掩盖淹没,嘴里只是喊,却不敢低头看。 陈柳亮雨衣上的帽子脱落,雨水顺着脖子缝统充灌进他身体里,陈柳亮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隨即又被雨水洗麵,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一把将河神从我身上推开,附身看了看我的腿。
“没折,好着呢,就是扭了一下!”他把我从泥滩子里拽起来。
河神上下两颗牙齿往嘴外突,已经探到我脖颈处。
忽的,陈柳亮骑到河神身上,把一个黄色的东西塞进了河神嘴里,朝我大声道:
“闭嘴!别喘气!”
我见此时已然来不及躲闪,只能正面对峙,手里的唐刀冰红在此刻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我双手紧握着用力向它头上劈砍,哪知河神的身子过于滑腻,刀鞘落在他身上便迅速溜走。
河神张着大嘴,扑到我身上,我胸前顿时憋闷,好像自己身上坠了千斤重担,我不敢硬撑,怕自己的脊柱断掉,只好向后仰倒。
河神两边遭受夹击,无奈扭着身子从陈柳亮身上滑下。
我随即再用力将宝刀从河神下身抽出,它的身子又是一颤,下身流出一股黑色**。
他转过身,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响声,猛地脚下蓄力,朝我扑过来。
情急之下,我一眼望见河神背后靠下的那个黑洞。
那应该是他的肛门。
我脑筋一转,强忍心痛将唐刀冰红的刀鞘对准那个小黑洞,用力捅进去—
陈柳亮抬手将鼓槌扔到河神脸上,不痛不痒,被轻轻弹开。
他又哆哆嗦嗦地将木棍扎向河神的面孔,那家伙头一歪,闪开攻击,整个身子扑到陈柳亮身上,把他摁倒。
“哎呦哎哟——”陈柳亮双手撑着河神的下巴,努力不让它的头贴近自己。
“这——”
我朝陈柳亮大吼:
“这家伙根本不是神也不是妖!它就是一只大蛤蟆!”
陈柳亮倒是个很细心的人,地窖里没有异味,他把大妹的生活环境打扫得很幹净。
“别误会,我这地下室可不是专门給她安排出来的。”
我不视四周,原来除了那间籠子,还有很大的空间,西边有一张大圓桌,上面摆滿了各式各样的土玩意儿。桌子旁还有一个手搭的书架,架子上有几本 没封面的书。
这哪里是神!
这根本就是一只巨大无比的青蛙!
河神趴在地上,四肢肚皮贴地,手脚没有脚趾,只有一个青色的肉尖儿,它抬头盯向陈柳亮,双眼黑亮如明灯,没有鼻子,只有一张大嘴,微微张开, 露出上下两排牙齿,诡异的是,它上下两排牙齿长在一起,也就是只有两颗牙!
我抄起两件木制的法器,飞跑两步递到陈柳亮手中。
河底又泛出浓密的绿色泡沫,逐渐在中心形成一个水漩涡。
“来了!”
他歪着头看我,没有注意身后的河水咕嘟咕嘟冒出一群墨绿色的泡沫。
我看到异象,朝他大喊一声,指着陈柳亮背后。
“来了来了!”陈柳亮回头看一眼,那些泡沫随即又淡下去。
他跳着舞,在河边滚来又滚去,河面上泛起一圈圈的涟漪,毫无动静。
“真的会有用么——”我汗颜。
大概十分钟过后,河神还是没有出现。
二人顶着大雨,跋涉到一处密林,洗泪河从密林中穿过。
我们把大皮包放在一棵树下,打开皮包,将几件顺手的东西摆在表面备用。
“怎么把河神吸引出来?往年都是用祭品——”我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按在唐刀冰红上。
大妹站在院中央,跳着诡异的舞,手脚相碰,左右搖摆。
陈柳亮穿着一身红色的雨衣,站在雨中,大雨淋在深红色的面料上,淌下时如同殷紅的血。
差不多时候了,陈柳亮动身绕到大妹背后,双手忽然顺腰间摟住她, 一把将她原地抱起。
“抓河神啊,把河神抓到,放在网里拖回来。”陈柳亮笑道。
“你知道河神是什么东西?是神还是妖?用渔网就能捉住了?”我嘴上这么说,心里也不确定这个“河神”到底是个什么存在,我对它的印象也仅仅停
留在陈柳亮的描述里。
“嘿,那天多喝了点酒,酒劲儿犯中,没拦住。今儿没事。”陈柳亮穿好雨衣,又開始去角落里的桌子上收拾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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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出去看着大妹,不怕她又跑掉了?”
陈柳亮動作利落却丝毫不着急,他止过一件雨衣,披在身上,随后打开铁笼。
大妹如一只鉅大的黑毛耗子,闪电般躥出铁笼。
我伸手去拦,豈料此刻大妹力大如牛,我本没用全力,结果反倒被她絆倒。
我一怔,随即碗放下,将罐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这么着急吗?”
“不是,”陈柳亮撂下一句话,抬屁股出门,匆匆下到地窖里。
我紧跟其后。
陈柳亮打开北房台阶下的一道地窖门,黑漆漆的,他都不用低头找台阶在哪儿,抬腿便下。
我打开手机灯光,跟在他身后。
大妹似乎很畏惧这里,她在黑暗中开始不安分,嘴里哼哼唧唧,在陈柳亮怀里扭动。
你说神奇不?等我死了的——”
等陈柳亮死了的,等他死了,没有人学做饭了。
门外忽然大雨瓢泼,讲陈柳亮讲话的声音淹没,雨水顺着房檐噼里啪啦掉在地上,我仿佛突然回到了童年。
“尝尝我手艺。”
“好吃哎。”我每道菜都吃了一口,确实,有家里的味道了。
“哈哈哈,你是第一个说我的菜好吃的。”
难道有人生来就不陪拥有正常人的生活吗?
我想不通。
“有点剩饼,用蒜台鸡蛋炒一下,拍个黄瓜,加醋加蒜,你都能吃吧?再炒个花生豆,要火大点的,嗯——冰箱里还有点猪下水,你吃不吃?好东西 呀,这次来便宜你小子了,我最会炒猪杂拌儿,加点甜面酱,黏黏糊糊,嗬——你看好吃不好吃,加俩尖椒,不辣就没有味儿。”
“今天还要下雨,雨下起来咱们就去。”陈柳亮道。
“你饿不饿?咱们上去吃点?”陈柳亮把这原本不属于普通人的一切都简单地融入进生活里。
“有喝的吗?”
没有退路这种事,大概只有在你去提前思考的时候才会感到害怕。
当你被逼上绝路时,你只有埋头向前。
陈柳亮虽然不会说这种话,但是他会做这样的事。
“她家人也不来看看她?”
“刚開始会,后来知道閨女没被河神吃掉就变得又傻又哑以后,再没来过了。”
“真够绝情的。”
陈柳亮找来一枚硕大无比的铁钉,用锤子叮叮当当地钉进河神的腦袋。
后来,陈柳亮合我打过一个电话报平安,他说现在他把大妹当闺女一样照顾,再一次有了家的感觉,河神死了以后,大妹再也不会中到雨里跳舞了,他
们父女两个喜欢坐在門台上,安静地看雨。
他扭头看向我。
陈柳亮笑了,憨厚老实。
他突然就不想死了。
笼子里的大妹忽然捶打铁笼,嘴巴张大,啊啊地叫。
大妹饿了。
陈柳亮站起来,给她剥了一根火腿, 一个卤鸡腿,丢进地上的碗。
“人这一辈子肯定需要冒险的,不是什么时候都有路上你走。拼一次试试吧。”陈柳亮下定决心,不再想退路的事。
“你还要跟我去么?”陈柳亮問我。
“我无所谓吧。”没有退路的事,我早就习惯了。
河神愈加疯狂,用钢铁般坚硬的头脸撞击籠子,其中一根栏杆竟然被撞歪,向外凸出。
陈柳亮一时不知所措,他满脸通红窘迫,回头看我,眼神中满是不安。
他嘴巴动了动,似乎想问我什么。
“那你不还是害死了一个人?”
“什么是我害死的?她本来就该死!这小妮子本来就不是我的种,我有什么义务照顧她一輩子?”
我被他的话噎住了,竟也没想到陈柳亮能说出这种话。
“现在不是怎么杀死河神的問题!”陈柳亮甩开手,朝我无力地吼道, “是我怎么死得更有意义,我已经没脸活在这个世界上了,无论怎么样我也要死
的。”
“你怎么死都没有意义,你活着最有意义。”
陈柳亮望着杀不死的河神,突然眼中出现希望的光亮。
“把我杀了,讓河神喝我的血,它就会蜕皮,然后你来杀死它——”陈柳亮紧紧抓着我的手腕。
“你疯了。”
我们眼下需要让河神蜕皮才能杀死它。
可是让河神蜕皮的方法,目前已知的只有两个: 一是让它喝一个人的血,而是找一只老黄皮子。
这两点我们二人目前似乎都无法实现。
闻言,陈柳亮眼里来了神色。
“我知道了!”他一股劲,从地上站起来。
看来我的话起作用了,看到陈柳亮重新振作精神,我心中也凝出一股气。
他摇着头后退——不住后退——嘴里念念有词:
“完蛋了——我明白了,明白了。”
“你明白还什么了?”
精钢打造的铁笼都被熏黑了。
忽的, 一张黑脸正撞在铁栏杆上,瞪着眼朝我和陈柳亮嘶吼。
我被这冷不丁的一撞吓了一跳,不禁后退一步,心中大骇: “这家伙用火也烧不死!”
登时火光盈满地窖,我和陈柳亮退开几米外。
怪物和大妹被这参天的火光吓得嗷嗷直叫,大妹缩到角落里,怪物却逃不开这大火。
陈柳亮不知从哪里抱来一堆玉米秸秆, 一根根塞到笼子里助燃,火势越烧越旺,逐渐吞没了怪物,河神在铁笼子窜上窜下,油虽然近不了他的身,不过 毕竞是肉身凡胎,烈火焚身他逃无可逃。
不一会儿,陈柳亮从上面拎下来一桶食用油,手里捏着一个打火机。
陈柳亮把油倒在铁桶里,泼到怪物身上。
“等等,你看那泼上去的那些油。”
“河神?在哪儿?”我一怔,刚适应了他老实小百姓的形象,陈柳亮脱口而出,这铁笼子用来关河神,我不由得愣住, 一时没承受住这样的反差。 “计划去捉了。”陈柳亮拿出一个大麻布包,把需要用的东西统统装进去。
“你有打算了?怎么捉河神?”我看陈柳亮胸有成竹的表情,以为他都计划好了。
“没有,就是想捉,走一步算一步。”
奇怪的是,无论我再怎么用力,钢管也只扎进河神身体一寸,钢尖好似戳到了一块铁板似的,再无法深入。
“扎它喉咙。”陈柳亮接过钢管,费力去扎河神的咽部,但毕竟中间隔着一层铁笼,动作范围有限,攻击都被河神躲过,反倒是把陈柳亮累得气喘不 已。
“奶奶的,烧了这狗东西!”
“这家伙怎么扎不死的?”我不禁纳闷,陈柳亮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如此虐待河神,很解气。
“让我试试。”我接过钢管,也要报这一腿之仇。
我双手攥着钢管,如长枪在手,猛地向河神腹部插去。
陈柳亮提着钢管,转到另一边,嘴中恨恨地道: “你还知道跑,你也知道疼了——”
紧接着又是一扎。
钢管插进河神的脊背。
河神逐渐苏醒,四肢慢慢舒展,嘴里吐出绿色的泡沫。
陈柳亮眼神中满是憎恶,牙根咬得咯咯响。
他举起钢管,隔着铁笼用力朝河神扎去。
他曾一直认为自己作为祭司,和神做交易,是大功一件,是积阴德的事,直到他抓住了河神。
在知道河神就是一只大蛤蟆的那一刻,陈柳亮的信仰崩塌了,他引以为傲的与神对话,变成了疯子一般的自言自语——以人命为代价。 他们牺牲了太多,去争取一份本该早已得到的安稳。
陈柳亮把一切归咎到自己身上。
“对,先把文东西杀死,我再自杀。”
“自杀?你疯了。好好的幹什么自杀。”我不解。
“我欠了太多人命了,继续活着,老天爺就亥惩罚我了。”
“几十条人命啊——就——就这么——喂了这个畜牲啦——我——我——”陈柳亮一口氣接不上一口,直用头往栏杆上撞, “我们一家人对不住铁塚
村啊!我们该死!该死!”
陈柳亮拼了命地把额头撞向铁笼,额角渗出鮮血,顺着脸颊流到下巴上,匯聚成流一滴滴落在地面。
“关起来就可以了?它不会逃出来吧。”
我問东柳亮。
陈柳亮愣住神,用手紧紧抓着铁栏,缓缓滑坐在地,双眼无神盯着地面。
听他这么说,我才敢低头看,摸了摸膝盖,果然还没断,只是明显地浮肿起来。
“这家伙怎么带回去?”我这腿痛踢了一脚地上的大癩蛤蟆。
陈柳亮没说舌,面色蜡黄,看上去气色很不好,颓然地从皮包里拿出渔网,河神撞进其中,在泥地里费力地拖动,朝家的方向走去。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如此低沉,全然没有了精神气,如此轻松地抓到河神不应该高兴轻公才对吗?
我这才看清他手中拿的是一颗竹筒,里面装的是蒙汗药。
“老东西离我这么近想把我一块儿送走么——”我早就因为疼痛而神智不清心中大怒道,随即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
陈柳亮拉出拉环,竹筒里的蒙汗药被点燃,熏出阵阵烟雾,钻进河神嘴里。
“这不会是你工作的地方吧?”
“对,闲着没事,在这儿罢弄点小法器,照着我爹留下来的书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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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得身下“喀啦”一声,由于我的脚陷在泥中,此刻径直向后倒,膝盖承受不住压力,发出一声脆响,骨髓中传来灼烧般的刺痛感,很快遍布全身, 我登时四肢无力,难以反抗,我大呼命苦,难不成我的腿被扭断了?
那一刻我连下半生怎么在轮椅上度过都想好了。
但是可能我已经没有下半生了,今天就要葬命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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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料到这是河神最擅长的攻击方式,必然不能和它正面硬刚,现在它又在气头上,我只能选择后撤避其锋芒。
我回身拔着两脚泥,逃起来十分费力,由于河边的烂泥松软,有些地方踩下去能陷到脚脖子,我用力扯了两下,却无论如何迈不出腿。 回头看一眼那怪物,岂料它在泥水上爬动异常轻松,宛若溜冰一样顺滑,在身后的泥地上只留下一道轻痕。
河神“嗷呜”一声,头上立即送了劲,屁股用力,夹住宝刀。
我见攻击有效,索性闭眼,双手发力,可劲儿地往里插。
陈柳亮掐着河神的喉咙, 一拳接着一拳往怪物脸上招呼。
我心中怅然,看来完全要靠肉搏了。
“过来过来,它要咬我了——”陈柳亮跳了十几分钟的舞,早就精疲力竭,我再不赶快过去,他可能就要一命呜呼。
我大跨步过去,拽住河神两条腿,它身上满是粘液,湿漉漉滑溜溜,根本没办法抓住。
唐刀冰红从它身上根本感受不到一丝妖气,说明这就是一只变异的生物而已!
陈柳亮望着手里的两件法器, 一个会响的鼓槌, 一根带尖儿的木棍,棍身上画着几道黑线。
河神张开嘴,吸吸地响,嘴里吐出一条短胖的黑舌,跃向陈柳亮。
恶心至极——
一颗紧张的心塞到喉咙口,我随手抽出唐刀冰红,可是刀鞘还在刀柄上。
我用力拉扯,刀柄刀鞘仍紧密连在一起不动分毫。
从漩涡中露出一个青绿色的圆球,油光瓦亮。
“这真的是神应该有的模样么?”我心生疑惑,对“神”这个字已经产生动摇。
很快,水面中捡起一朵巨大的水花, 一个青色的身影飞到半空,闪至我们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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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得继续跳舞,以吸引河神。
“把我的法器拿过来两件——快——”陈柳亮背对着我大喊道。
陈柳亮累得气喘吁吁,他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要我学他的这套舞么?
“我可不跳,你自己来吧,累了就歇会儿。”我忙摆手拒绝。
“用舞,祭品跳的舞就是来吸引河神的。”陈柳亮转了转脚腕和肩膀。
“你会吗?”
“什么话,你以为以前祭品学的舞是谁教的?”陈柳亮哼了一声,随即站到河岸上,提臀扭胯手舞足蹈,只是陈柳亮身宽体大,在红色雨衣的批盖下如 同一块直立的红薯。
“别动,到家了。”陈柳亮下到地底,隨手打开白炽灯,昏黄的光晕把地窖照亮。
地下室很大。
靠墙有一道铁笼,那是大妹日夜生活的地方,这么说也不合适,在这烦悶的地窖里,分不清日夜。
大妹在陈柳亮怀里大力挣扎,他伸出大拇指,在大妹的下巴颏和喉咙间用力一戳,大妹登时晕厥,任由陈柳亮将她抱回地窖的铁笼。 “我们快走吧,家里没事了。”陈柳亮提着大皮包,顺手扔给我一件黑色的雨披。
“地方在哪里?远吗?”我问陈柳亮。
“不远,走着去。”
“用你和我的法术,把它弄晕,然後装在渔网里帶回来。”陈柳亮很认真地说道。
“这就是你最详细的作戰计划了?”我听他文么说,好像我门要去抓一只断了腿的兔子一样简单。
“走一步看一步吧,理解一下。”陈柳亮把东西全部打包,扔在地窖口,随后踩着楼梯上地面。
“没事,哈哈哈,这次我锁上门了。”陈柳亮大战当前,反而平静异常。
他把桌子上能用的法器都揣进皮口袋里,还有自己引以为傲的竹筒蒙汗药,另外还有一张渔网。
“这渔网是幹什么的?”
陈柳亮仍不慌不忙, “大妹犯毛病啦,不用拦她, 一到下雨就得出去运動运动。”
我明白了,大概我初次在天台上见她和第二次在河边见到她都是因为此。
“你怎么让她跑掉的?”我問。
地窖中传来一声声大妹急不可耐的慘叫哀嚎声,她双手抓着铁笼,将额头一下一下地往笼子上撞,拼了命想把铁笼撕扯开,甚至到急处长嘴去要铁栏 杆,略得她牙根出血,连帶着口水一同淌到地上。
大妹紅了眼,丝毫不知疼痛。
“这是怎么了?”我惊道,之前没见她这样可怖的模样。
“雨下起来了。”陈柳亮端着碗说。
“嗯。”我埋头吃饭,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吃完了吗?咱们该走了。要不迴来再吃?”陈柳亮话说得突然。
“怎么?”我歪着头问,我觉得自己口味和大众还是一致的,我说好吃, 一般人也会觉得好吃吧?
“因为就你一个人吃过我做的饭哈哈哈!”陈柳亮认为自己说的这个笑话很好笑,笑出了一口黄牙,举起啤酒瓶,要和我碰杯。 “行——”我笑着摇头,被这个淳朴的老头打败了。
“我爹都没吃上过我做的饭,我小的时候我妈给我们做饭,他老人家狗屁不会,后来我妈病死了,我爹没办法,开始学做饭,后来,我爹也死了,我总 不能饿着吧哈哈,然后自己学做法,刚开始一点也不会啊,做出来的东西,给狗吃,我的狗都不吃。再后来,我的狗也死了,我做的饭突然就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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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柳亮系好围裙,却没看我一眼,边絮叨着边走进厨房,兀自忙碌起来,好像他从来这么热闹一般。
很快,他一遍一遍地往茶几上摆好餐盘,又拎出一件儿啤酒,丢在地上,先递给我一罐。
“啤酒,常温的,行不?我胃不好。”
我和陈柳亮走出地窖,来到北房屋里。
屋中摆设彻底和普通家庭一样了,陈柳亮从沙发上拿起围裙,熟练地系在腰上,看他的背影,实在找不出什么和祭司有关的线索。 他越是趋近平庸,生活越是平静,我就越为他感到惋惜,不知道为什么。
“什么时候去?”我问。
“再过两天就是要祭祀的时候啦——”陈柳亮从柜子里拿出一块面包, 一只塑封的卤鸡腿。弯下腰,轻轻地放在瓷碗里,用碗旁边的铁棍敲打碗边, 发出叮叮的声音,随后扯离铁笼。
大妹原本缩在笼子角落,听到敲碗声,随即手脚并用爬到碗边,用双手抓着鸡腿,用牙齿撕掉塑料包装,大口啃吃。
“是啊,毕竟亲闺女呢,也没办法,去年死不成,原本今年也要死的。”陈柳亮说话的语气愈渐沉重。
陈柳亮的家很大,家大门后是大院子,有两间北房,东边还有一间小配房,村里標配。
院子西边是一方菜地,平常自己种点菜,吃着玩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