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人非草木第2页_樱照良宵 - 一曲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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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人非草木(第2页)

斩苍的嗓子紧了紧,到底没说出太过关切的话。

“我真的没事,魔尊大人。”见斩苍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樱招恹恹地收回目光。

矮榻旁边的墙上,最显眼的位置还贴着那张被斩苍亲手下达的通缉令,原本她是要提醒自己不要太过鲁莽来着,可那上面属于自己的画像却是在嘲笑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长进。

樱招屈起手指将他回握住,斩苍略微粗糙的手指下意识微颤了一下,随后才轻轻将她的手握紧。

两道身影闪电般消失在原地,激起的风将斩苍堆在案上的宣纸掀动。

薄透的画纸被渐次掀开,却由于上面镇纸压得严实,只能窥见纸张的一角。

其他诸如她肩膀上的伤痕为何会被抹平、斩苍为何会突然抱紧她,还有,她做的梦究竟是不是真的……

这些事情都得压后。

“我能出去吗?”樱招当机立断,察觉到握在自己肩头的双手不动声色地握紧,她赶紧补充了一句,“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将我的眼睛蒙住。”

樱招抬起头,正好看到斩苍将杀气腾腾的眼神收回来。

向来不可一世的魔尊不自在地别开眼,握着她的肩膀将她推远了一些,但手没松,仍是保持着将她扶好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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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的轰鸣声从那道裂口传进来,像是要把人的耳膜钻破。

樱招半伸出的胳膊被斩苍一把捏住,拉到身前扶稳,宽阔的胸膛几乎要将她罩住。可偏生这时地面又开始晃动,她来不及挣扎,便感觉到魔尊干脆横过一只手臂揽住她的肩膀,而后直接将她贴紧在胸口。

她的呼吸被闷在男子的衣襟内,全身血液蹭蹭地往双颊狂涌。

冲回小院时,看到那扇紧闭的房门,万千思绪顿时化作一股无法抑制的烦躁,直冲颅顶。樱招捏着拳头一脚将房门踹开,房内的魔尊正安静地坐在案前,一只手按在眉心,似乎在揉弄眉头。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劈头盖脸一句质问让斩苍愣了愣神,遮在眉间的手缓缓放下,转过头来看向她时,竟是双目微怔的模样。他只是没反应过来而已,然而他这一愣神却让樱招有些慌。

她的肩膀往后一点的地方……原本是有一道浅浅剑痕的。

辟过谷的身子,周身被清气环绕,衣服上也绣着除尘真言,因此樱招平日里身上不会产生多少污垢,泡在溪水里也仅仅只是泡一泡,不会特地搓澡。肩后的位置太过特殊,她亦不会没事扭头去欣赏。

是以她一直未曾察觉到,那道剑痕竟然不见了!

樱招皱了皱眉头,正打算穿衣,肩头却被突然感受到一股痒意,像是被蚊虫叮咬了一口。一掌拍下去,掌心果然躺着一只死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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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有活物?!

樱招自灵力暴涨之后,沐浴时间便增长了。

冰凉的山泉有清心之良效,对于炼化经脉中那股杀伐之气亦有帮助。泡在水中静修了将近一个时辰,她才缓缓站起身,将身体烘干。

挂着皎白月亮的天幕似乎产生了一丝波动,很细微,几乎无法察觉,但她的确是感受到了。

现下他离开不到一个月,发个信笺也能吵起来。

这帮废物。

挑着一些紧要之事一一处理过后,斩苍又将阵法改了回去,彻底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注视着这片土地几万年的眼睛给了他巨大的识海,让他不至于空有一身力量,而无半点生存技能。除了种植、猎捕这些谋生手段,他最喜欢的是作画。

摆弄着枝条做成笔杆,缠上一撮动物毛发,廉价的毛笔画出的东西能带来极高的回报。但他的眼睛看惯了山水,只能看出风景的好坏,丝毫分辨不出来人魔的美丑,所以他从不画两只脚行走的物种。

斩苍第一次见到樱招时,并未觉得她的容貌与别人有何不一样,只是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樱招的境界是化神初期,行气与剑术皆已定型,旁人给不了任何指点,他能给她的,无非是三十年修为而已。

她那么爱在刀口舔血,万一遇上的对手不像他这般仁厚,这点修为虽不能保她平安,但至少不会让她败得太难看。

如此又过了三日,斩苍才想起自己已经多日未曾与魔宫那群属下联系。

自嘲的话都听不懂,没劲。

樱招懒得再和他废话,咬着牙将眼睛闭起来,遮住眼里差点就露出的凶光,一扭头留给他一个后脑勺,自顾自地开始打坐。

那夜之后,他们两个虽还会有交流,但语气、内容一个比一个要冷淡。樱招觉得自己脾气要更冲一点,动不动就心头窝起一堆火。

“我不会让你入魔的。”听见她说这种话,斩苍似乎不大高兴。

樱招感受到了,她顿了顿,有些尴尬地笑道:“开个玩笑嘛,我们中土不也有过许多入魔的修士嘛,我可听说他们在魔界多少也算是个人物……”

“樱招。”突然被叫到名字,樱招打了个激灵,及时住了口。

明明知道面前站着的魔尊不是她梦里欢喜的那副样子,但她此时此刻却还是忍不住想从他脸上寻出相似的神情,哪怕只有零星半点。

找不到。

他不是她梦里那副模样。

这般突然暴涨的灵力,她若是炼化不了,恐有入魔的风险。

她曾问过斩苍,若是她有朝一日不慎入了魔,是不是也能进魔宫谋个差事。以她的修为,怎么着也得是个左右使吧,毕竟太簇曾经败给过她一次。

“你不会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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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樱招被斩苍那么一吓,也不作妖了,反正诸事都顺着他的心来,誓要让他无话可说。

可她的确也是没多余的空闲去摆弄木雕了,她将全部精力专注在了剑术上。

还是梦里的他比较可爱,会对着她又亲又哄,磨人磨得她都有点烦了。

算了,斩苍怎会对她那般温柔?他每日只知道窝在房里画画,宝贝的也只有那些画作,画完之后也不挂起来,直接藏得严严实实,她想瞟一眼都没机会。

说好了要缠着他在手腕上每日一换的花样,最终只画了一根桃枝。

耳朵明明红到快要滴血,却在某些时刻特别不近人情。

但怎样她都是喜欢的。

那晚斩苍说出那番威胁恐吓的话之后,樱招也没有多害怕他,可由于连日来在梦里见到他太多次,睡醒之后竟然变得无欲无求起来。

替他咽不下这口气呢。

煽风点火之事,嗯,得慢慢来。

樱招不再试图接近斩苍了。

难不成他真的追过去了?

通缉告示和留影石上属于那女修的面貌,的确可以称得上不俗。更别说,那通缉告示上的画像还是斩苍亲手所画——他们认识这么久,斩苍可从未画过人形的物种。

可被暗算、被戏弄的仇是如此如鲠在喉,一想起那日吃过的闷亏,太簇便怒火中烧,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步辇的扶手被他捏碎一块,在掌心碎成一捧灰,轻轻被风吹散。

天知道她究竟在院子里傻耗了多长时间,才放轻脚步摸回自己的榻上,企图将自己变成一尊不会说话也不会呼吸的石像。

听到斩苍的那没什么情绪的声音,樱招的心情更是沮丧。她扯过被子将头蒙得更紧,瓮声瓮气地答他:“我没事,你走开,别理我。”

“别看我”“别理我”这种话,明明斩苍最擅长对她说,但此时乍从她嘴里说出来,他却感到十分不习惯。他蹲下身子伸手扒拉了一下她的被子,手上感受到一股阻力。再使了一点劲,才让樱招从被子里露出了半张脸,顺带被她狠狠地瞪了一眼。

说着他拱手示意让太簇先行一步。

太簇既已知晓斩苍可能的去向,与这位大祭司也没必要再继续寒暄下去。他礼貌性地拱过手后,便放下帘子,催动步辇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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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老院派去悄悄查探的魔族皆是有去无回,不是命丧赤炎兽之口,便是直接困死谷中。

偏偏斩苍平日里根本不拿那里当回事,像是笃定了谁都无法闯进去一般,周遭一个魔族战将都未驻守,谷口一个禁制也未设下。

如此做派,简直是嚣张至极。

“不然以她那副要往修罗海里逃的架势,尊上若是不拦她那一下,她早被怨灵吃得骨头都不剩了。左使大人在府上养伤,大约是没听说,现在外头都在传,咱们魔尊是看上那女修了。毕竟,这局面,可是尊上一手促成的啊。”

这位祭司殿的大祭司,话多又密,一句接一句地往外蹦,特别“好心”地在向休养已久的太簇兜售近日城中的八卦,目光一瞬也不动地盯着对方。

在看到太簇的瞳孔微微震动之后,他才心满意足地收声,试探着问道:“对了,左使大人,黑齿谷……你进去过吗?我们尊上与那片虚无之地,究竟有何关系?”

太簇脸色微微顿住,一时间没说话。

“通缉令发出去,应当是也为了救她吧,”虚昴接着絮叨,“毕竟我们尊上对中土来的修士都还蛮仁慈的,可惜一直没将她抓到……黑齿谷那般危险,说不定会死在里面。就是辛苦了你,想寻仇都没处寻了。尊上罚你的十鞭裂魔鞭,寻常魔族三鞭便可致死,十鞭,的确是……”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只是面色关切地冲着太簇弯了弯嘴角,“伤势已经无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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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云漫天,两座步辇在空中驻足,左使与大祭司掀开轿帘互相招呼。

“大祭司。”太簇不疾不徐地作了个揖。

“左使大人。”虚昴笑呵呵地回了个礼。

…………

临则瞬间沉下脸来,张嘴反击:“你们如今一个个叫唤得欢,可尊上消失这么久,我也没见你们茶饭不思、少吃少喝啊!”

魔族,是谁也不服谁的物种,只有绝对的武力压制才能让他们服从。眼看着这群魔族战将们又要越吵越凶,太簇只好深吸一口气,建议大家先散,静待尊上回归便好。

历任魔尊经受幽冥转轮的考验时,耗时有短有长,走不出来者比比皆是。斩苍当年仅用了半个时辰,神魂便稳妥地回到肉身,耗时最短。要知道,在此之前,他已经只身挑落了元老院推选出的所有叫得上名号的继任者。力量强悍到如此地步,简直闻所未闻。

如今幽冥转轮上,属于斩苍的紫色心焰正燃得旺盛,说明他压根就无任何危险。

“哎呀,我们尊上说不定也只是想休息一些时日呢?”休沐归来的右使临则一脸笑嘻嘻地说。

魔宫大殿之内,定时来点卯的各路魔族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面色皆是忧心忡忡。

领了十鞭裂魔鞭、在洞府修养了数日的左使太簇却是一脸淡然:“急什么?幽冥转轮不还好好的吗?尊上法力滔天,当今世上,无人能敌,只是消失数日而已,诸位各司其职便好。”

他口中所说的幽冥转轮是位于魔宫内的魔界至宝,血玉妆成的莲花台,仅二尺见方。层层花叶浇筑其上,栩栩如生的莲叶,看似华美异常,里头却遍布着魑魅魍魉,鬼怪万千,还有重重幻境。莲叶之间的脉络形成大段的迷宫,有去路,无来路。

真是……

他低下头,耐心地将樱招眼角的泪水吻干净,然后捧着她的脸轻声哄道:“别哭了,乖。”

厌火魔宫。

适合被他抱在怀里。

斩苍抱着她,抬脚往屏风后走去,走向他留给自己的唯一一块领地。

凝光球的照耀下,她的眼角竟然渗出了两道泪痕。

斩苍站起身来,走到樱招榻旁。

那人却将自己的头脸蒙得严实,在被子里拱成一团。

“你境界产生波动了?”他问。

榻旁的男子点漆般的眉眼间突然浮现出一种微妙的残忍,对自己,也是对她。

身为魔尊,万家灯火,松涛谡谡,皆与他无关,只有黑齿谷这一方天地,才是他的来处。

她自己说过的,有些事情即使无法预知危险,也要去做。那么,胆敢偷窥魔尊的后果,她该学会承受,不知道她是否预想过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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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之一事,他虽然不懂,也不想去懂,但在此刻,他却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混乱与失序不是随便哪个女人都能引发的,而是——

斩苍转过脸,凝视着樱招的面庞,轻声问道:“既然这么不愿意留下来,那为何又要做出让人误会的事情?”

原本他不打算在今晚这样的,既打定了主意要让樱招远离自己,那他至少应当表现出一定的自制力,不要在前一刻将她吓跑,下一刻自己又巴巴地贴上来。

可是……

她方才躲了。

她在魔域待得太久,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耗费了她太多灵力,却因困在黑齿谷中的法阵中,迟迟无法通过吸收天地灵气来恢复,经脉当中的灵气断断续续,导致行气受阻,因此今晚才会这般反常。

片刻之后,樱招的气息总算平稳下来,侧伏在枕头上的面孔亦渐渐趋于平和,微微拧紧的眉头松开,嘴唇还无意识动了动。

“你说什么?”

的确是连不上了。

咯吱作响的窗户在响到第十声的时候,声音突然顿住。

窗外的萤火虫停止了飞舞,静静地趴在露水淋漓的草地上,等待着时间再次开始流逝。

“你不会愿意有这么一天。”他瞥过眼不再看她,转身朝着房间走去。

脚步却越来越沉。

夜里,樱招睡得不太安稳,呼吸断断续续,有些喘不上气来。

她想她应当表现得成熟一点。

“今日之事,是我逾矩了,还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她向来能屈能伸,但这句话在此刻却说得有些艰难。

应当还要拍些马屁的,但脑子却像是锈掉了,怎么也连不上。

风停歇时,那堆纸又奄奄一息地合上。每一张、每一张都隐约浮现出一道女人的裙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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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斩苍垂着眸,手掌从她肩头滑下,像是忘记了自己给自己定下的规矩,头一次在她清醒时牵住了她的手,“你若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我会将你这段记忆消除。”

好吧,樱招想,至少他没再说什么“我会将你杀了”之类的话,虽然这两种表达从本质上来说并无任何区别。

顾不得那么多了。

特地忽略了她方才的提问,斩苍看着她,提醒道:“你的刑天,出世了。”

她的刑天?

噢,对,现在拿到刑天是最重要的。

一道磅礴魔气从斩苍周身涌出,浪潮般冲破小窗,直奔那道破口。紫色清光轰然拍打在天幕上,将那道裂缝堵得严严实实,直到满溢出来,奔腾不息地往四周涌。

天幕上凭空出现一条由魔气形成的河流,水银泻地般顷刻间便铺满整座院落。

耳畔的轰鸣声渐渐弥散,摇撼的土地恢复平静,裂口已被修复好。

而他在此刻突然有了美丑的概念,在他对她毫不留情地放了狠话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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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

不不不会是她搞错了吧,还是说,她需要问得更清楚一点?

樱招直接冲到他面前,正准备开门见山问个明白,脚下踩着的地面却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窗外猛地腾起一股股黑色烟云,山火爆发般发出强烈的怒吼。天幕破开一道裂口,整座院落都在摇晃。

几乎是在瞬间,她便联想起自己连日来做过的梦。在梦里,斩苍每次吻过她之后,都会将她身上的红痕消除干净。

难不成,难不成那根本就不是梦?!

樱招拢着衣带的手一直在颤抖,哆嗦着连个结都系不上。她的脑子一片混乱,忘记了自己可以使用术法,站在原地磨蹭了半天才将衣服穿好。

是因为方才法阵产生了波动吗?还不到四十九日,这法阵竟可以中途开启?

斩苍知道吗?

急着要跑过去问他,樱招弯腰掬起一捧水,匆匆将自己肩头的血点擦了擦,目光却在自己肩上凝住。

这方天地里,虽然草木虫鱼皆有,但只有草木是真草木,虫鱼却是假虫鱼。那些藏着草地林木当中的昆虫到了夜里,虫鸣声虽繁密如落雨,但从来不会近人身。萤火虫飞舞得再漂亮,手一抓便会化作点点荧光消散。

也是,阵眼当中,没有日升月落,寻常生物怎能存活?可若是连日升月落也是假的,那她经脉当中吸收的日月精华是怎么来的呢?

天上的云层厚了些,溪面渐渐笼上白雾。

若隐若现的蝉声簇拥过来,像是一曲清音复奏,抚平魔尊因为被吵到耳朵而生出的焦躁。

他深吸一口气,恍然意识到……

四十九日,还剩下不到一半的时间。

趁着樱招在溪边沐浴之时,他悄悄将谷中法阵更改了小部分。紧闭的房门渐渐扭曲,空气如水纹层层波动,下一瞬,雪片般的信笺顿时从虚空中飞出来,不多时便堆成了一座小山。

将言字诀点在那堆信笺上,信笺当中的字句就跟活了一般,争先恐后地往外蹦。安静的内室霎时间被各种声音挤满,吵得斩苍脑壳疼。

他幼时独来独往惯了,自来便不喜人吵闹,偏生坐上魔尊之位后,这帮魔族天天在他面前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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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当是灵气太过充沛的缘故,纯正的金灵根,主攻击与杀伐,灵气若不及时运转至周天,人便会变得特别暴躁易怒。但她不知道的是,斩苍每晚都会将一株九曲灵藤注入她的经脉,助她增长修为。

九曲灵藤生长在昆仑墟万丈绝壁之上,是世间极其稀少的灵草之一,于修士来说,更是可以直接增长数十年修为的良药。一株已是极为难求,斩苍于偶然中得了三株,自己拿着也没用,干脆全喂给樱招了。

她听见斩苍接着说道:“你们修士入魔,是堕为魔修,跟天生的魔族不一样。魔族不会因为自己内心的恶而感到愧疚,而修士堕魔之后,须日日经受心魔噬心之痛,长此以往,他们会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不是好玩的事情。”

他的语气算得上柔和,但樱招还是觉得他好凶,面无表情的时候尤其凶。

她哪里不知道这些道理,当她是才筑基的小弟子吗?

是她自己太过虚妄罢了。

“世事无常,说不定我哪天就会被心魔所困呢?”樱招虽天性乐观,但也明白修行到一定境界,行差踏错一步都会凶险万分。

她现在似乎正走在错误的路上。

斩苍站在屋檐下,看向院中提着剑的樱招,这样说道。

晚归的夕阳落到屋脊上,斜斜地照在院中,搀着春意将院子的一草一木染成橘色。檐下被阴影笼住,樱招回望过去,只能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闷倚在门边。身长玉立一道轮廓,静静地隐在空气中。

她听见自己的心口被小虫啃噬的声音,一声一声,极轻、极慢。

斩苍被她瞪得愣住,一时间竟忘了要说些什么。

樱招的头发在被子里钻得乱轰轰的,一张脸是红的,耳朵也红,耳后的肌肤像是晕着一片云霞。长长的睫毛耷在瞳孔上,眼睛里蒙了层水雾似的。

刚化为人形的时候,斩苍只身在这里生活了很久。那时黑齿谷还没有成为一块虚无之地,这里被浩瀚的海水围绕,只有零星几座孤岛,岛上有不少住民。住民们不是魔族,而是一些上古遗族。

被迫的。

她近日灵力涨得蹊跷,仿若日月精华全注入了经脉。自来到魔域之后,她从未觉得自己周身灵气这么充沛过。

为炼化这些灵气,她不得不从早到晚拾诸正念、**涤灵源,除了深夜里的那些绮念实在断不了,其余时候她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在修行。

因为樱招已经不想再凑上去自讨没趣了。

往日特地被她弄得乱七八糟的院子,她也渐渐开始整理。

之前斩苍为了让她学会将用完的工具及时放回原处,特地给她在院子里辟出了一块储物空间,并且在一格一格的笼龛上亲手刻下了工具的名称,还给她那些刻刀、锉子什么的施了术法,只要脱手便会飞回笼龛,想用时再随着她的意念飞到手边。却被她以“这么井井有条,反而让她灵感枯竭”为由,嫌弃了个彻底。

在梦里得到了满足,她醒来之后,一见到斩苍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竟觉得有些幻灭。

装什么装?

真是。

倒也不是害怕他,而是最近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直在做一些很不得体的梦。或许是那夜用蜂鸟看了他,一点春情动早,所以便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起来。

在梦里,斩苍会很温柔地抱她。

在梦里,任谁见了都要叹一声造物主实在偏心的一张脸,那副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态已经完全消失不见,相反,在那张俊美到不可思议的面孔上,盛满了矛盾而混乱的情绪。

还停在原地未动的虚昴远远地看着太簇消失在视线中,才吩咐软轿内的棋童继续方才未下完的棋局。

那女修闯了那么大的祸,到目前为止可以说是毫发无伤,反倒是太簇,这个与斩苍一同出现在魔宫,说是亲如兄弟都不为过的尊贵的左使大人,生生受了十鞭裂魔鞭。

真是……

他知道,战将选拔那日,斩苍与那名女修在擂台上交过手,最后却被她狡诈地逃走了。

冒充左使、挑衅魔尊,斩苍对她发出通缉令自然是合乎常理的。

如若那该死的女修的确是去往黑齿谷,以斩苍的性格,应当是放任她被困死在里面才对。

“大祭司,”太簇回过神来,并未被他撬出一星半点的内幕。他淡淡地提醒道,“这不是你该打听的事情。”

看来这位左使大人果真知道一点儿什么。

虚昴微微一笑,做出抱歉的表情:“是,是我逾矩了。”

黑齿谷在百年之前,其实并不在魔域的地图板块中,那里究竟有什么,起初也并无任何魔族在意。毕竟,那时的魔域连年征战,各地首领叛乱不止,更别说还有中土修士们为提升境界,个个都以诛魔为己任。整片魔域内血光冲天,魔族与人族百姓民不聊生,但对元老院来说,这样的局面却是有意为之。他们在意的,是制造更多的伤亡,他们认为,靠吸食怨气为生的魔族们才能更强。

直到斩苍出现之后,黑齿谷才被纳入魔域的版图,并且直接成为一片无法踏足的虚无之地。

那里一定藏着什么东西,直接关系到斩苍的来历与打败他的方法。可知晓黑齿谷存在的魔族们像是已经完全从这片土地上消失,周边的村民都对那里毫无印象。

“无碍了,”太簇亦跟着垂眸笑了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多谢大祭司关心。”

搭在步辇上的拳头悄然握紧,太簇将系得一丝不苟的襟口松了松,看到虚昴摆摆手,正打算示意侍者放下轿帘,他却突然问道:“所以,大祭司方才是暗示,尊上或许是亲自追过去了?”

“嗯?你是说黑齿谷吗?”虚昴笑着回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毕竟那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的,尊上一开始便对她手下留了情,我当时就坐在尊上身边,她那幻术,上场之前就被识破了,可尊上非但没叫人把她轰出去,还亲自下去阻止她跳海……

平时这二位来往不算多,一个是草根出身,一个是门阀子弟,即便是同桌对饮,也找不出任何共同语言。

太簇不欲与他多寒暄,招呼过后便打算离开,虚昴却状似无意地说道:“关于魔尊大人的去处,左使不必太过忧心。尊上离宫之前,祭司殿曾算出会有一柄神剑出世在黑齿谷,近日城中激增的修士,还有那名被通缉的女修,应当皆是为此而来。”

女修?黑齿谷?

被子里的樱招还未从方才的一番对话中缓过神来,倒不是受了过多的惊吓,就是觉得丢脸。

太丢脸了。

以至于根本没法面对他。

妖兽拉着步辇将一个个魔族高官们送离魔宫,太簇在回洞府的路上,刚好撞上大祭司虚昴的步辇。

魔族大祭司有属于自己的祭司殿,平日不需要与众同僚有过多来往,重要场合出席便可,是以这几日太簇还未与他打过照面。

虚昴此番是去酒楼会友,似乎魔尊消失一事于他来说,并无任何影响。

换来的自然是一番嘲讽——

“你当尊上和你一般怠惰?”

“尊上坐上魔尊之位这么久,你什么时候见他休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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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任魔尊继任之时,经受的最后一轮考验便是将神魂投入幽冥轮转之中,冲破重重关卡,走出轮转。

若是顺利走出,取一滴心头血滴入莲叶当中,幽冥转轮便会燃起专属于现任魔尊的心焰,以表礼成。若是走不出来,神魂便永困其中,肉身就此腐烂,灰飞烟灭。

“尊上还没有任何消息吗?”

“没有,所有信笺皆如泥牛入海,一点音讯也无。”

“怎会如此?已经大半月了,以前尊上可从未失联过。”

“哭什么……”斩苍将她放在被褥之上,冷硬的神色软化了几分,眉眼之间那股微妙的残忍却没有被这两行眼泪吓退。

仿佛樱招眼角渗出的不是泪,而是火油。

浇在荒芜的心源上,顷刻间便将他整个身躯焚尽。

斩苍的另一只手臂探入她颈后,一点一点屈起,将她整个上身圈住,纳入臂弯。特地加固的冷酷意志裂开一条缝,斩苍有些颓然地闭了闭眼睛,低头在樱招的发顶蹭了蹭,而后伸手将她打横抱起。

被褥从樱招身上滑落,他没有理会,双臂之间的身体纤细,如新雪一般又绵又轻。

是天生适合被抱在怀里的曼妙身躯。

她自然是无法给他答案的,但他大概能猜到。

一切都是随性而起,她觉得被困在这里无聊,所以要找点乐子。

算了,探究这个毫无意义。反正,一旦出谷,樱招与他便再无任何干系。是她自己说过,她要回师门的,不是吗?那就这样吧,总比狠心地将她强留下来要好。一个会由于被囚禁而变得迟钝而黯淡的宠物,他不需要。

在他问她愿不愿意留下来的时候,她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指。

他伸手覆上她的面庞,想起她躲开的动作,报复似的将她的脸捧起,捏了捏。只是到底舍不得捏痛她,没使一点力气不说,指腹还溜到她耳后摩挲了几下。

他本是无父无母,无牵无挂之物种,早已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生出灵智之后亦从未逢敌手。可近日来,他时常会有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仿佛已经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力。

明知道她此时根本不会说话,斩苍仍旧倾下身身子,将耳朵贴近她的嘴唇。

神色仍旧保有几分冷冽,眼角却攀上一丝缱绻,这样割裂的情绪,他最近经常体会到。

哪里都在割裂,哪里都在失序。

向来不惧寒暑的修士如今胳膊和腿蜷缩在被中,像是被夜里的寒气所侵袭。斩苍勾了勾手指,将窗户关上。

夜明珠的光线晕在樱招的发肤上,瓷白的脸像上了一层淡粉色的釉,透着令人心焦的暖意。他伸出手,从她已经闭上双眼的脸上虚虚掠过,未触碰到她,只敢轻捻一下她的发丝。

颤抖的指尖停留在她的发顶,掌心蓄起一道清光,将力量灌入她的身体,从头至脚地环绕。

床帐中的斩苍也没有任何睡意,眼睛盯着素色的帷幔,耳朵却一直留意着樱招的动静。她的境界似乎产生了波动,气息凌乱。

难不成真的是生了什么病,再加上受到了惊吓,所以才会境界不稳?

人怎么会这么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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