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那样清晰。
她的鼻子微微发酸,独自在那里站了好久好久。倔强地在那里施展了法术,要这盼归灯长明不灭。
“如果穿破无间地狱也不能将你寻回,那我便上至天穹最高之处。凤凰是九天翱翔的凤凰,除非她自愿想要离开,无人能将她推走。大骗子,我不允你做了这许多事,却永远是独自一人。”
梧桐落叶、枯草经风一吹便会沙沙作响。过了会儿,暮止不知怎么来到了上云天。
昔日的上云天皎云殿,暮止如今再次踏足的时候,竟有些近乡情怯。
这里依旧那样冷清,原先的这里还有繁花似锦,还有层云尽染,还有子延。可这里的主人那样狠烈地自灭,他带走了这里所有的颜色。
明明传说中,神刀的初生之地是地底极无光亮的所在,怎么她如此下坠,连同无间地狱都穿破了,却依然找不到他半分的气息。
为什么呢?落到了永深的地狱极端,也窥不到一丝她的光明呢?
暮止微微蹙眉,仰头,这里一星光亮也没有。
又一次从梦中惊醒,风干的泪还在脸畔,四下无人里,暮止望着高悬于天上的月亮,抬手捏了一个诀。
瞬息之间,她所坐之地的下方破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她便是想也不想,冲着那个口子跳了下去。
她一路向下,周遭是神力与魔气烘托的光泽,于是她整个人如同白日里扬起的灰尘一样,着这一身极为粗白的衣裳,就那么向下飘去。
说着坐下来。暮止看向梧桐青沐:“前几日,你们总说要让我吃甜豆汤,煮了一碗又一碗哄我吃,我当时不大识好歹,如今这些好友来探望我,你们且做些上来,与他们尝尝。”她强撑着说了这么一小段话,便已经很累了。
梧桐青沐对视一眼,眼中戚戚,她们知道主人只是心软,这么多人得知她从清辉殿失踪,于是都来相助,即便是她如今自己传了条子,安然无恙地归来了,她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
青沐率先反应过来,招呼众人落座,又连欸了好几声,两个小仙灵叠声道“有有有。”忙不迭往后而去。
你去后这里再无四季,我为你生长出四季。
一道长鸣,一只巨大的紫玉蓝羽毛凤凰,张开巨大的翅膀,在上云天盘桓。天空之中,翅膀紫色与蓝色隐隐泛出的光泽,在上云天上投下了浓墨重彩的影子。
你所种的梧桐木上,怎能没有凤凰呢?
昏厥过后醒来,暮止接连好几日都枯坐着,终日滴水未进。她面色苍白,瘦了好大一圈,仿佛风一吹便能将人吹走了似的。
她时常一个人坐在朝阳的空台上,坐在那把常坐的藤椅上,双臂环膝,终日一句话都没有。
白天不睡夜里不睡,像是将一生都在脑海中回想过了一遍。
“这次,你连梧桐青沐两只鸟雀都没有了。”
你原本是那么喜爱热闹。
她独自言语到这里,陡然一挥手——枯木立时逢春,疾风变作暖徐,嫩草疯涨,枝露摇坠。
她立在自己曾经所居住的梧桐木前,那盼归灯早已熄灭了光芒,此刻迎着风,灯上的穗子左右摆动。
她记着自己在这里如何春心萌动,又如何为了他哭到满面泪水昏睡过去的往事。
那时候那样小的年纪,那样懵懂的感情。
她眼睛木然地动了动,泪水砸在了黑暗里:他不是神刀吗?偏生要成魔,为什么那样傻。
“你说过的,你的命是我的。”她喃喃自语。
“神尊、师傅,云苍……你应一应我呀。”
经由了三十三重天厚重的云层,再往下,落到人间,落到地府,落到一片完全黑暗,不见光亮的地方。
暮止停了下来。周身的力气如同被恶鬼抽走,半分不留。于是她就那么跪在了地上。
她很想不通——
暮止冲前几日飞上天界的汐颜道:“汐颜姐姐,叨扰你了。”
汐颜抿了下唇,忖度着暮止惨白的那张脸,捡着话题活跃气氛,“你那两个小仙灵,甚是可爱。”
长风一起,盼归灯中,烛火一跳。
暮止回到三十三重天清辉殿前时,里头聚集了一大伙人。她缓缓走到门前,各位好友个个面色凝重却又不敢说话,生怕讲了什么,触及到她的什么伤心事。
暮止笑笑,走到桌面前,拾起她方才在上云天呆了须臾过后,传音回来的那张条子,“我在上头不是说了,会在晚饭时回来,与你们小聚一场的吗?你们这一个个的神情——他是上古神刀,是坚韧无敌的,他的徒弟并不会丢他的脸面。做什么傻事的。”
她始终有着这样一个念头:独自承担这一切,筹谋这一切的云苍太过可怜了。倘若白杞、倘若玉江扬,倘若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听从了他的嘱咐,未将他的冤屈与隐秘告知于天下。她会真的带着对他的恨,对他那份如星火一样几近熄灭的爱,将一切的过往全部放过的。
“你总盼着我放过万年之前落离之地的伤痛,放过自己,可是否有一刻,你也能想想你自己呢?”
“神刀并非不知冷暖,不觉痛楚啊,你对自己太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