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 繁体

第十九章 负你千行泪(第2页)

这世间的万物,白萱衣来讲,还有比唐枫更重要的吗?她眼泪婆娑,摇头再摇头,退后几步,小潭里的水已经湿了她纯白的鞋。

“不,小老爷,我不能这么做。”她一字一字地说道。

唐枫上前:“萱衣,大局为重!”

而且是彻底地消亡。

再也不会有什么奇迹。

再也不会有!

他这才觉得后背发痛。

没有伤口,但痛得厉害。

他厉声冷喝:“萱衣,你这是做什么?”

“你没有失言。”东陵焰苦笑着,“你喝醉酒的样子,豪气干云,可比你平时斯文忸怩讨人喜欢得多了……”东陵焰还想像从前那样说点轻佻玩笑的话,可是他一说,自己就首先被堵得难受。他说:“你还说了一句话,我一直记得!”

“我说什么了?”

“你说,你这辈子闹过的糗事不少,但开心的事情,却屈指可数,你告诉我,你这一生最开心的事,便是可以结识到我们。我,萱衣,还有——流云!”东陵焰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将真气凝于掌心,剥掉了一颗宝石。

良久,他缓缓地推开了怀中的女子。怀中女子哭得虚软,还紧紧拽着他不肯松手。他一点一点掰开她的十根手指。

钝重地转身。

面对着飞鸾流仙镜。

这就是唐枫说的,邪皇,戮天神,飞鸾流仙镜,三者一脉相承,彼此之间相互限制,相互约束的关系。

毁了宝镜,才能彻底消灭邪皇,使其永不再作恶。

可是,毁了宝镜,也会毁了镜中的唐枫。

“我已经失去过他一次,我承受不起,我真的承受不起!”白萱衣哭得都快背过气去,虚软的身子,像轰然倒塌一般跌进东陵焰的怀里,她只想靠着他大哭一场,她只能靠着他大哭一场,哭过之后,仍是陷在这场束手无策的残局里。

东陵焰被白萱衣的眼泪浇得心都碎了,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可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只能忍着,掖着,就像一个被捂了嘴巴,用黑袋裹住的绞刑犯,喊不出声,无法挣扎。他轻轻地替白萱衣抹去面上的泪痕,试图安慰她,可是他每说一个字,都像被人用刀子在心头狠狠绞着。

<!--PAGE 11-->

东陵焰将惊愕的目光投向白萱衣,她闪烁的眼神让他觉得这件事情似乎另有玄机,此时此刻他已经无暇再畏首畏尾思前想后了,他将右手放上镜面,突然,身子向前一扑,整个人都被吸入镜中。

白萱衣僵硬地站着,看着重新暗下来的镜面。

光滑的镜面,映照出她憔悴的脸。她觉得,自己好像忽然就老去了成百上千年。一个时辰之后,东陵焰从镜中出来了。

镜中的唐枫怅然地望她一眼,再看向东陵焰:“东陵少爷,你将手放到镜面上来,容我向你详细解释。”

东陵焰略有迟疑:“你真的是唐枫?”

可是再看看白萱衣此刻的失魂落魄,心中便隐约多了些揣测,她想必是早已经知道唐枫在镜中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东陵焰迫切地想要知道。镜面上的脸焦虑万分:“时间不多了,东陵少爷,你相信我一次!”

这时,水晶石的台面忽然发出轻微的震动,银色玄光像一支离弦的箭,穿透藻井,直冲夜空。

随即镜面亮起。

浮现出唐枫的脸。

皇宫里本应该悄静一片,多数的人还在睡梦之中,但这会儿却渐渐喧闹沸腾起来,皇帝开始备龙车,预备要逃离这块地方。门外的执锏神侍还在问:“公子,我们是否要表露身份,护送帝王离京?”

东陵焰似是正有此意,原本他因飞鸾流仙镜一事也欠了皇帝一个人情,能尽些力也是好的,他便问白萱衣:“别坐在这里了,跟我一起,彼此有个照应,好吗?”白萱衣坐着没动,只机械地看了看东陵焰。

东陵焰总觉得白萱衣的表情过于冷静,反倒有些不寻常,他的眉头皱起来:“萱衣,你真的没事吗?”

来者正是东陵焰。

几天之前,当白萱衣被卷进飞鸾流仙镜,与她同行的两名神侍无计可施,只好前去琉璃海一带寻找东陵焰。彼时的东陵焰初到琉璃海,一路上遇到不少的阻拦,面对茫茫海水,他感到自己的渺小无力,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对付邪皇,反倒是邪皇的爪牙一再对他咄咄相逼。当他听说白萱衣出了事,事态紧急,他便立刻赶来了京城。

“萱衣,你怎么了?没事吧?”东陵焰看白萱衣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不禁担忧。白萱衣只摇头:“没事。”

白萱衣不知道。她不知道何去何从。她只能这么坐着。守着。如果像唐枫说的,外间的妖孽迟早要冲破龙气,来这宫殿里抢夺飞鸾流仙镜,那么,她至少还可以尽自己最后的几分力,保护他。

哪怕最终的结果只能是万劫不复。

这时,仙镜殿的门忽然开了。深夜漆黑的宫殿,刷地透进大片惨白的月光,从门外一路铺洒进来,落在白萱衣的鞋尖上。她消沉得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是那么蜷着,自己抱着自己,目光呆滞。

蜷着身子。

双手环抱住膝盖。

眼神麻木地,看着大理石地面的纹路。

没有半点声音。没有半个人影。

除了白萱衣。

她已经被唐枫赶出宝镜。她试图用手去拍打去摇晃飞鸾流仙镜,她还在孜孜不倦地哭喊着小老爷的名字,然而,她的小老爷只是在镜面上显露出他苍白悲哀的脸,只是对她说了一句——

那个瞬间白萱衣想要扑上前死死地将唐枫抱住,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便感觉身体受到撞击,向后飞去。风吹乱了她的裙摆,吹散了她的发髻,青丝缕缕分明,就像无数只挣扎乞怜的手,她看着唐枫纹丝不动地站着,故意转过身,用背对着她,她嘶声地喊,小老爷,小老爷!

那男子却坚如磐石。

而她,便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终至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甚好,甚好!”

“由你来完成,我便是心满意足。”

“或许,这一切都是天意吧。冥冥之中,自有玄机。纵是再强大的力量,再庞然的邪恶,也有一物可降一物,可将其制服,他不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而今,这一切到了终止的时候了。”

镜外是狂风暴雨的天。

妖气愈加兴盛。像蔓藤似的,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将京城围得密不透风。京城的龙气已经稀薄得只是一片半透明的窗纸了,这天然的防护屏障,被攻破已是近在眼前的事情。唐枫仰头看了看这宝镜里依旧祥和灿烂的晚景,半晌,缓缓说道:“若是你不愿意为我做这件事情,留在这里也无甚意义,你走吧!”

白萱衣见唐枫的神情如此冷漠,态度如此决然,哭得更厉害了,她紧紧地拖住他的手,放声哀求:“小老爷,不要赶我走,求求你,让我留下来……”

<!--PAGE 8-->

只是你。

那一瞬,白萱衣感到好像有一双一直掐在自己脖颈上的双手松下来了,有一颗始终堵在喉咙里的核桃不见了,就连心里压着的千斤重的巨石也化成无形。——是的,她终于将那些抑压着的深情款款道出。

唐枫听得浑身都僵住了。

惊愕的表情,在脸上停留了好久。“对不起,萱衣,我不知道……”他吞吞吐吐,一时间不知如何说才好。

女子迈出了水潭。

那目光忽然变得很炽烈,好像恨不能将唐枫看得融化了。

她说:“小老爷,你好残忍!”

她说:“你做的第一件残忍的事情,便是你不爱我!一直以来,我将你守着,爱着,你的眼里却从来没有我。你可以去爱一个并不把你放在心上的千金小姐,甚至去爱一张对你虚情假意的面具,你就是不爱我!”

水与泪,混在她白皙的面上。

晕开了两腮的胭脂。

弄花了她精致的妆容。乱了满头青丝。她还在说,我不能,不能,真的不能!

白萱衣听罢忍不住有点沾沾自喜,天庭里那帮神仙想必此刻正为邪皇之事急得焦头烂额,却不知道,原来千年之前被他们取笑成反面教材的戮天神,才是这一场灾劫的救世主。唐枫的形象,在她的心目中愈加雄伟英挺了。

“我并不知道自己死后会来到这飞鸾流仙镜之中,并且回忆起所有的前尘往事,我想,邪皇自己亦不曾料想事情会发展成如今这样,他若是知道,一定会让我还像个普通人那样活着,然后再派他的喽啰们来将我吃掉了。”

<!--PAGE 6-->

“我不能!我不能!”白萱衣捂着耳朵,双腿都站进了瀑布下的小水潭里,水只没过她的脚踝。

但小小的瀑布却已经开始淋湿她的衣裳。

<!--PAGE 7-->

白萱衣似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忽然间泪眼迷蒙:“告诉我,毁了飞鸾流仙镜,你会怎么样?”

唐枫凄然地笑了笑:“我怎么样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谁说不重要?

他如今只是活在镜中的一个执念,一场愿望,一个虚无缥缈的象征。他的命运,和邪皇一样,跟飞鸾流仙镜紧紧相连。

他不能离开这面镜子。

镜亡,则他亡。

“我不能让你伤害小老爷!”白萱衣一字一顿地说。东陵焰手中的三颗宝石便骨碌碌滚在地上,在空旷的大殿里,发出叮咚的脆响。

<!--PAGE 12-->

然后是第二颗。

第三颗。

忽然之间,感到后背有狂风扫过,一股措手不及的力道,撞得东陵焰几欲向前扑到,他立刻以单手支住水晶石台面,借力跃起,向旁侧挪动了几分。再回头一看——那个偷袭他,尚且仍然保持着要与他开战的姿势的人,竟是白萱衣。

镜面上再度显露出唐枫的脸:“还记得我教你的方法吗?飞鸾流仙镜并非普通的镜子,要毁了它,不能靠硬力,你需要由东向南,再向西,向北,最后回到东,顺次摘掉镜身周围的一圈宝石,然后宝镜才能被彻底击碎。东陵少爷,拜托你了!”

东陵焰凄然地笑看着唐枫:“我真想与你再把酒畅谈一次,你知不知道,那次你喝醉了酒,说了许多平时都不敢说的话,你还想告诉我你这辈子最大的糗事呢,可惜你还没说,就栽了个跟头,呼呼大睡了。”

唐枫摇了摇头:“酒后失言,我真是不记得了。”

谁能明白他此时的难受?

那大概是他有生以来做出的最残酷的决定。这个决定,会令他失去最好的朋友。他却别无选择。

而且,要亲手来完成这一切。

他的表情,跟白萱衣是同样的凝重,哀痛。

他望着她:“小枫,哦不——戮天神,他将一切都告诉我了。萱衣,我们……”话还没有说完却被打断,女子歇斯底里地吼:“不,我们不能杀了小老爷,不能!”

“可这是惟一的办法了!”东陵焰捧着白萱衣的双肩,凝视着她,“萱衣,小枫说得对,大局为重!为何你当初可以让我杀了莫非杨,如今却……”

“不要——”白萱衣忽然拖住东陵焰的手,“不要信他,他不是小老爷,他不是!”一边说,却忍不住一边泪如雨下。东陵焰更加犹豫了,下意识地反倒后退两步。唐枫越发着急,转而看向白萱衣:“萱衣,你知道我对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如今龙气已破,邪皇的力量随时会染指京城,你忍心为了一己之私,眼睁睁看百姓受苦,生灵涂炭吗?”

言下之意,难道他知道对付邪皇的办法?

难道萱衣也知道?

<!--PAGE 10-->

他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东陵少爷,是你吗?”先前那玄光已经够诡异的了,再加上这声音,东陵焰惊愕得瞪圆了眼睛。而本来坐在地上一语不发的白萱衣也站了起来,大喊一声:“小老爷!”

重又湿了眼眶。

“我……”白萱衣张了张嘴,双肩略是起伏,但又沉下去。

沉默。

如在宫殿里充满漆黑的死水。

白萱衣听完唐枫大段大段的叙述,加之连篇的感慨,心中的疑惑仍旧并未能完全消除。她问道:“小老爷,究竟你要我帮你做什么事呢?”

唐枫的眼神忽而充满了坚毅与睿智的光,他望着斜阳远山,这空****的世界,他轻声道出:

“我要你毁了飞鸾流仙镜。”

话音落,一阵疾风从门口跌进来,迅速地窜入宫殿的各个角落。

站在门外的一名九阙神侍压低了嗓音:“公子,京城的龙气被妖孽攻破了。”——也就是说,邪皇的力量已经可以染指京城,很快这里就要变得像他们看到过那些城镇一样,房屋倾塌,妖孽横行,又或是饥荒、瘟疫、洪水、雷暴等恣意蔓延。

此时,还是丑时。

渐渐地感觉到人影伴着脚步靠拢过来。

从头顶覆盖而下。

然后,一双温柔的手掌轻轻叠过来,贴着她的手背,阵阵热暖。她双眼无神,幽幽地抬起来,看了看,面上表情并未有太大的波澜:“焰公子,你来了。”

天黑了。天又重新亮起。一天,一天,再一天。白萱衣始终那么坐着,就好像她的身体已经化成了不能动弹的雕像。这宫殿是耘国皇帝为了供奉飞鸾流仙镜而建造的,侍卫们都在宫殿周围守着,平时不会轻易有人进来,宫殿里静得只剩下白萱衣的呼吸声,以及偶尔从缝隙里钻进来的风,擦过光滑的镜面,发出几丝低哀的呜咽。

<!--PAGE 9-->

究竟坐了多久?

还是那句——

“你走吧!”

画面消失,一切恢复宁静。那宁静却好像地狱的岩浆,烧得白萱衣尸骨无存。她突然感觉自己浑身都没了力气,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她不再哭,不再喊,便在水晶石台面的旁边坐下来。

待到双脚有触地的感觉,面前已换了一派光景。

飞鸾流仙镜还在镜架上稳稳地倚着。

金碧辉煌的仙镜殿。

梨花带雨。

唐枫却不为所动:“你走吧——”消失的尾音,像一阕终止的挽歌。他抽开了被白萱衣拽着的手。

再一挥袖——

低微地,但无怨无悔地。

诉遍了深情,最后,只剩无语凝噎。

她望着唐枫。眼神之中若有祈盼。此刻唐枫好像仍是未能适应刚才那番说辞,他错愕地看着白萱衣,看着她的眼中晶莹的自己。沉默铺天盖地席卷了他。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时间便就一点一点地流逝。

湿漉漉的,颤巍巍的,步履沉重。

她走到唐枫面前。

很近,很近地抬头仰视着他,已经哭红的眼眶,水灵灵的惹人怜爱:“你无须向我说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如今只求你,不要再对我这么残忍了,让我留在这镜中,陪着你,我不管外面有多少城要毁,有多少人要死,我管不了,也不想管。小老爷,当初我眼看着你随莫非杨而死,我以为自己承受得起,可是,失去你的那一霎那,我才知道,我不能,我承受不起。那种感觉,比死更难受。我不能再让历史重演,我不知道,如果要我再一次看着你在我面前消失,我的生命会破裂成什么样子。小老爷,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那让我明白,在你面前我只是一个卑微的爱慕者,我可以抛开这世间的一切,不管什么正道什么苍生,也不怕怕受罚、受唾骂,我想要的,只是你的安然。”

她说:“你做的第二件残忍的事情,是你杀了我这一生中最好的知己,流云。可是,谁还能再给我那样一场迷惑?谁还能让我蒙了心智举刀刺向你而不会心疼不会犹豫,不会掉一滴眼泪?——不能!”

她说:“如今,你又要对我做出第三件残忍的事情。你要逼我毁了你。毁了我才刚刚拾回的希望!你要我如何面对你,如何面对我自己?小老爷,你真的好残忍!为什么你从来不给我一点甘甜,可我还要这么义无反顾地爱你!?”

这一字字,一句句,就像急急拨动的琴弦,嘈嘈切切,催落的大珠小珠,便是颗颗晶莹的泪滴,落入潭水,化开不见。

唐枫有些生气了,或者说,是混乱暴躁迷离彷徨:“萱衣!难道你忍心看着人间被邪皇所毁,忍心让千年之前的灾劫重现?千年前我明知道毁了飞鸾流仙镜可以消灭邪皇,可是我却将这个秘密藏了起来。我害怕别人知道,我就是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我也不忍心毁去自己花费两百年心血铸造的宝镜。我的一己之私,导致这祸端延续了千年,如今,算我求你,不要再让我背负这一身孽债,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吧!”

白萱衣渐渐地抬起头来,望着唐枫。

直视他。

“但此刻,我的记忆连同我的身份,都复苏在这飞鸾流仙镜之中。在我复苏的那一刻,被镇压在琉璃海底的邪皇也知道了。我可以感受到他那股强大的念力。他正在唆使他的信徒们不断地啃食京城周围的龙气,一旦龙气被破,他们冲入进来,冲进这皇城,冲进这仙镜殿,便会将飞鸾流仙镜据为己有,将其束缚,宝镜便不能成其为宝镜,而会沦为他们的玩物。”

唐枫顿了顿,再道:“千年之前我万念俱灰,选择了逃避,千年之后,我不能再重蹈覆辙,不能眼睁睁看着邪皇作恶而坐视不理。萱衣,我不断地在邪皇制造杀戮,天地沸腾的时候,从镜面向外界发送玄光,就是想引起仙界众神的注意,我想要挑选一个,或许可信的仙者,来替我完成这件事情。”

“但我没想到,在我拒绝了前三位来访者,我认为他们并不足以托付的时候,你竟然来了。”

热门小说推荐

最近入库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