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哲回到家里,爹妈正等他吃饭。他把鸡蛋放在桌子上,说是帖凤给的。陈妈的眼里立即精亮了许多。她惊喜地说,孩子,有门儿!爸爸却沉下脸来,说:“陈哲,都是你爹没用,让你吃这份苦。想当年,我娶,也没费这个劲,如今这世道,唉——!”
帖凤的五个鸡蛋,像落水的人面前飘来的一根稻草,陈哲一下子看到了美好的希望。再砍树的时候,总觉得有用不完的力气。
生活很美好。帖凤很美好。未来很美好。
陈哲砍树的地方在南大窝子。那地方清一色的小叶杨。他先选好合适的树,接着用弯把子锯锯倒,量出适当的尺寸锯断,然后用镰刀剥去皮,再把一头横在高处晾着。正是夏天,杨树的皮很好剥,划开一道口子,轻轻地敲敲,顺着一头,双手插进去一撕,就剥下一个圆筒。木头变得光溜溜的,满身粘粘的浆液,一点皮也没有了。日晒风吹,十几天工夫,就会减掉一半的份量。已是夏至,过了伏天,树就要定浆,再想剥皮就费力多了。所以,陈哲必须要在二十多天的时间里,把柁和檩子凑齐。
陈哲很快就瘦了。吃进去的食物难以维持体力的需要。
不过,也有令他兴奋的事。
夏至前两天,还剩下四根檩子没弄好。剩下锯板子的木头,什么时候准备都可以。陈哲好容易才松了口气,公社的护林员小刘却来了,一见面就皱着眉头批评他:“陈哲,你吃了豹子胆吗?”
经过一番苦战,四根梁柁和十根檩子已经备好。这天晚上,月亮已升了起来。陈哲弄好了了五根檩子,已经精彼力尽,拖着沉沉甸甸的双腿,踏着满地的月光,机械地往家走。走到村口小桥,迎面碰上了帖凤。
帖凤好像早有准备,背着手,甜甜地叫了声陈哲。陈哲精神一振,立即挺直了腰板。月光下,帖凤的脸色很柔和。
帖凤打完招呼,来到他跟前,靠紧着他转身着往回走。陈哲觉得,帖凤的胳膊很柔软,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陈哲知道,帖凤特意擦了雪花膏。于是,他感到很幸福。不过,这幸福的感觉很短。两人走了几步,前面就是褚世格的家了。这时帖凤扭脸说,陈哲,其实,你根本不用这么卖力气,该是你的,必定是你的,谁也抢不去。陈哲说,帖凤,你想多了。我是看帖叔身体不太好,你家又急着用。其实也没什么。帖凤小声说,陈哲,你真是个好人。便拉过他的手,塞给他一个布包。陈哲问是什么。帖凤说,鸡蛋。我妈让煮的。她说你累,让你补补。陈哲不想要,便说,你看,我年轻轻的,什么也用不着。倒是,有孩子吃奶,又要操持一大家人的饭菜,她应该多吃点。帖凤轻轻用肩膀碰了下陈哲,嗔怪地说,你傻啊!不吃白不吃!陈哲心里一热,还想和帖凤多说几句,可是她已经加快了脚步。陈哲想,她一定是不想提前让别人知晓,于是便主动拉开了和她的距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