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熊……我姐怎么不回来了?”晏平乐终于忍不住了。
“她每天都回来呢,只是在躲你,趁你睡着,”徐奶奶把择好的菜叶放到盆里,“不是在吵架嘛,肯定不想见你啊。”
晏平乐哂哂地掰掉烂菜根,脸红了一点点,像是暖阳烘的,璀璨如星的眼赧然敛在睫毛下。
“要不奶奶我帮你种菜吧,我……”
“说什么呢,你们现在就要好好读书,干农活多累。”徐奶奶化身教导主任,脸上的每一个褶子都写着谆谆教诲。
晏平乐语塞,只能收起碗往厨房里送,他留着心眼,故作不经意地四处瞄熊女在哪里,结果让他有些失望。
怎么说呢,晏平乐和她孙子一点都不一样,她孙子明明也叛逆期,但他整天翻白眼仿佛世界都欠他钱,睡觉睡到中午,饭从来不吃,说要减肥,难得过年和他吃顿饭气都能气饱。
不像晏平乐满脸喜色,开开心心的,和他坐一个桌子感觉饭都能多吃一碗。
啊,这就是世界的参差吗?
“怎么,嫌我脏啊。”晏平乐慵懒地轻笑,嗓音带着疲惫。
“阿门……”
【4】
熊女依旧是很晚才回来,风尘仆仆,气味嘈杂。
“怎么……”晏平乐至今没睡成午觉,现在有些困倦,不过还是强打起精神,“我可以陪你。”
没想到熊女要陪奶奶去医院,真是种种意义上的无可奈何。
“人老了嘛,得住院,你姐帮我联系了护工了,没事别往医院跑,不干净。”
“姐姐,别这样姐姐——”邓佳涵冷汗直下,“我有一个哥哥,在上大学!”
“怎么样才能见到你哥哥?”
【3】
眼前出现了他高潮时的娇态,亮晶晶的眼睛,红红的,全是水。
她惊醒。
如果坚定的意志被磨损,她可能永远都不能从这个地方出去了。
“什么估计都没我大——她发育了吗?”他又开始不说人话了。
“你真庸俗,”熊女撇了邓姑娘一眼,“明明人家比你大多了。”
“你半斤八两。”晏平乐下意识顶嘴,抬头看到熊女手指上贴了几块创可贴,心情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沉了下来,好像坠入一片湿漉漉的乌云里。
“奶奶,你这么说我可就不乐意了,”晏平乐正色,徐奶奶以为他要说自己力气大之类的证明自己,到底是她活该被笑岔气。
“这种碗我一顿添四碗米饭不在话下,女孩家哪有我吃的多!”晏平乐指着桌子上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早饭碗,义正言辞,说着肚子非常配合地响了。
“饿了?”徐奶奶明知故问。
可惜晏平乐不说话时美貌的杀伤力提升了不止一个层次,双目含情,顾盼生姿,邓姑娘像一个股票被套牢的韭菜,泪水简直要从嘴角流下来了。
僵持之时,熊女哐嘡打开铁门,看到晏平乐还没去睡午觉愣了一下,扯了一下嘴角:“聊得很热闹啊。”
“呀!熊大!”晏平乐简直看到了苦难中踩着祥云而来的大英雄,口无遮拦地叫了起来,一个猛子扑到她怀里,低声撒娇,“快救我!”
不过很可惜他们两个人撞人设了。
邓佳涵话超多,他也这样。
邓佳涵喜欢卖弄美貌,他也喜欢。
她没想到这辈子竟然会遇到这样的人,现在的人长得好看的是不少,但晏平乐身上的那种模模糊糊气质学校里的那些什么校草校霸不能比的。
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气质,只觉得他的眼睛那么清澈动人,栀子花般寂寞而热烈,他站着的身姿那么挺拔,仿佛春天里洁白花树。
“还行,谢谢你了,邓佳涵。”晏平乐礼貌地拿起袋子。
“佳涵来啦,来坐!”老人乐呵呵地腾了个地方。
晏平乐撩起眼皮随意扫了一眼:她今天化妆了。
【2】
“可能她是头熊吧。”晏平乐撇嘴。
“确实是个蛮姐儿,有这样的姊妹好啊,不怕被欺负,”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徐奶奶等了怎么多天,终于找到机会开始劝了。
“都是小孩子,仇能有多大,你姐对你咋样,你对你姐咋样,心里没点数啊?”
【1】
晏平乐打开房门,冷不丁地看见徐奶奶站在木桌边喝水,脸“唰”地吓白了几分,倒是老人笑眯眯地开口问:“刚才你姐陪我去医院拿片子才回来,怎么听她说你们吵架了?”
晏平乐如释重负,接过奶奶递过来的白开水,笑容明媚讨喜:“姊妹俩不吵架才奇怪呢吧。”
“你姐是个厉害人啊,才几天买鱼就买了三千多,说要给我买补品啊,我死活才推掉。”老人斜眼看他。
“哦,是嘛。”晏平乐对钱没有什么概念,可能算很多了吧。他怅然若失地低下头,拧着豌豆壳,青嫩嫩的小果子顺着指尖滚到塑料筐里。
“我就好奇了,你姐一个城里姑娘,抓鱼怎么这么熟?我们地方的鳜鱼肥是肥,可难抓嘞。”
他等到吃午饭,午饭吃完,熊女还是不见踪影,他等啊等啊,等了好多天,等得没有什么时间概念了。
远处春山浅醉残阳,蜿蜒风流溪水,烟火袅袅婷婷,清晨薄雾清凉。
他和老人在满是花树的院子里聊天,仿佛过了一场又一场悲欢难辨的梦,聊了什么他全然不知,凭本能在说话罢了。
徐奶奶是当后妈嫁的,她自己是被坏后妈养的,所以对继子算好,但这些年没有自己的孩子,总感觉身无一物。
晏平乐被看得不好意思:“这萝卜好甜啊,在哪买的?”
“自家种的,前面全是菜园呢,春天都刚播下籽,也就萝卜能吃啦。”
“嗯。”大男孩模样的人可怜兮兮地点点头。嘴角是翘翘的,眼角稍稍下垂,看上去像是某种很好欺负的白色犬科动物。
徐奶奶把饭热热给他吃了,菜是过年腌的萝卜干咸菜,炒了豆芽和胡萝卜。
她静静地看着晏平乐吃饭。
她扫视一圈没有发现晏平乐,洗了澡直接上床睡了,一阵钥匙撞锁的声音后,房门被缓缓打开。
淫魔爬上了床,跨坐在女人身上。
女人在他的脸就要碰到自己的那一瞬间扯住了他的头发。
竟然被干脆地拒绝了。
听到铁门关住的声音,晏平乐突然肚子疼得不行,他慢慢滑跪在了地上,捂着小腹,纤细的四肢蜷缩在一起。
他本来浑身是光,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就黯淡了,成为宇宙里一颗尘埃,无人问津。
“奶奶,我一会吃完饭了带你去医院,先揣着社保卡。”熊女平淡地对老人说。
她好像对谁都好得不着痕迹,偏偏就和晏平乐不对付。
奶奶想了一下,转头走上楼,隔着窗户对正无聊的晏平乐说,“小子,我估计这段时间回不来了,你如果不走,就好好看门啊。”说着,把钥匙放在了窗台上。
“吃饭了吗?一起?”熊女转向沉默的邓姑娘,刺啦一下打开易拉罐,在气泡喷涌声中邀请。
“姐姐,你是他的女朋友吗?”邓佳涵依旧瞪着她那双大而圆的眼睛,笑着问。
“你是不是和他长得有一点像……”熊女突然奇怪地凑近她,“你是独生子女吗?”
他瞪起湿漉漉的杏眼,嚣张地点点女人的心口,微红的脸蛋在春阴下格外明艳动人:“你搞定她——然后和我睡午觉。”
他目光温柔地流转,轻轻摸着她的锁骨,带着理所当然:“你好好发泄发泄,就把之前那些事忘干净吧,不许生气了。”
熊女被挑逗得心脏有些绞痛,愣愣地盯着他远去的背影。
熊女手上还拿着凉菜和啤酒,投降似的举起手让他抱着。
“这种穷乡僻壤都有桃花……”
熊女的话还没说完,晏平乐就不乐意地拿脑袋磕她脑袋,纠正:“应该说我是她的桃花。”
邓佳涵是舔狗,他也是!
晏平乐虽然不喜欢她,但也没有更多恶意——只想让她快点儿走。
偏偏这里是奶奶的院子,他没权利赶人家出去,只能在婉言让她回家打游戏未果后,带着假惺惺的微笑闷头择菜。
主要是坐着屁股疼啊,他是真他妈想坐下去。
这姑娘看样子不经常化妆,脸抹得过白了,口红也挺突兀的,不过因为她底子不错,挺好看。
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晏平乐如果不知道这傻孩子什么意思真是白瞎他从十五岁开始谈恋爱了。
邓佳涵在城里上学,清明几天回老家添坟包的,前天她过来借胶布,然后,整个人像胶布一样黏住晏平乐了。
“这时清血化瘀的药——你千万别谢我,我就乐意帮人跑腿!”邓佳涵把手里的精致的袋子放到晏平乐脚边,他站着择菜的样子很自然,斜靠着门栏低头腼腆地微笑,白皙细长的手指衬得菜青翠欲滴。
“昨天就想问了,你为什么一直站着,不累吗?”邓佳涵圆溜溜的眼睛倒映漂亮的男孩。
她就觉得是晏平乐单方面发火,因为他作为男人腰太细。老中医说了,如此体态会伤及肝脾,使人容易感到火旺盛,易怒,哪怕只是遇见了芝麻大点的事,也容易较真耍脾气,甚至不依不饶,吵闹不休。
“离家出走都陪你闹,还想要啥自行车?”
这时门开了一条缝,一个披肩发的女孩探头阳光灿烂地笑着:“我来了,晏平乐。”
“哈,可对啦,”徐奶奶也笑了,“我小时候跟姐姐抢吃的都能打起来,天天都是我打不过哭,眼睛肿得核桃大哈哈,跟你现在似的。”
“啊!不会吧!”晏平乐赶紧摸上自己的眼睛,哭丧着脸说,“完了完了这太丑了!”
徐奶奶被逗得捂嘴笑个不停:“行了,当个男孩净臭美,我寻思你和你姐娘胎生错性格了,长得也像个女娇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