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你多大？一岁？”小征指着一张照片问。
我看了看照片的背景，想了想，“我这时候半岁多吧。这是老的家。我爸创业成功，我们后来搬家了。换了大房子。”
“那叔叔好厉害啊！”
“我可以吗？”他惊喜地问。
“没问题，没问题！”我站起来走到书柜前取下相册，和他坐在地上，簇拥着相册翻起来。
我给小征看我妈妈的照片，“我小时候，妈妈身体不好，她太辛苦了。我爸办厂特别忙，家里全靠我妈一个人，我还特别淘气……”说到这，我真是悔愧万分，“可是妈妈从来没有打过我，顶多就是生气不理我。我奶奶瘫痪在床三年，一直都是我妈妈照顾。太劳累了！
“都没有你好吃！”我脱口而出。
小征一愣神，“你……你……”
“我的意思是，都没有你做的好吃！嗨，我这口条啊！”我赶紧埋头吃饭，“小征，你也吃啊，你做了这么一大桌子，辛苦了！”我给小征夹菜。
“喵喵”他轻轻爬到我耳边，“不要生气啦，来陪着小喵咪玩！小喵咪要喝鱼汤！鲜鲜的、腥腥的、白白的鱼汤！”
“米其林最多三星……不过，你的手艺，值得五星！”我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米其林是什么？”小征有点怯生生，“厨师考试吗？”。
“这个啊，就是一个卖轮胎的推出的饭店评级。”
出去跑一圈也是不可能，正在隔离呢！这一肚子气可怎么办好！
我正闭目深呼吸调整情绪，试试陪着我妈去过的冥想，越想越来气啊！呼吸也越来越沉重。
突然，一个软软、湿润的东西轻轻贴在我的手上。我猛地睁开眼睛，只见小征跪在沙发前。他趴在我的膝盖上，轻轻地吻着我的手背，不时伸出小巧的舌头舔一下。我？？？？？！！！！！
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哎呀，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叫欠情啊！阿姨对你好，你邻居帮你，都是发自内心的啊！大家高兴对你好啊！你安心接受，大家就更高兴了！你要是心里不安，大家才不高兴呢！”
小征抬起头，眼睛亮亮的，笑成弯弯的月牙儿，“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好受多了……我就是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脑子不好用，糊里糊涂……什么都做不了，老麻烦人，拉大家后腿……”说着眼神黯淡了。
我连忙打断他，摩挲他的肩膀，“什么叫麻烦啊？你拉什么后腿了？这都是应该的啊！谁没有需要帮助的时候啊！而且，都是举手之劳，说不到‘麻烦’上啊！坦然接受大家的帮助！你越是接受，接受得越是坦然，大家越高兴！”
“他俩是龙凤胎，弟弟是天才，竞赛得奖保送了大学。现在每天去叔叔的公司实习。他的脑子特别聪明……不像我……”小征说着说着伤心了。
我这嘴！越想安慰人越是往反方向去！
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现在有伤，恢复了就好了！你以前是研究生呢！脑子肯定好！不信？咱们来知网搜搜你的论文！唉，你看，你有三篇论文呢！哇，你太厉害了！这是你吧？学校专业都和你一样，你的名字重名率不高，这就是你了！你的硕士论文好厉害啊，基于高斯过程模型预测股价！这还有一篇你本科时候的论文，计量分析。你看这时间，就是你上大学的时候！你看你过去多厉害啊！你现在啊，就是体验生活来了，体验我们学渣的生活，等过几天，你好了，就回到学霸的生活了！”
“噢，就是我妈妈的爱人啊！他总是很严肃……我有点儿怕他！”小征小心地说。
我突然有点担心，“你这几天和你妈妈视频了吗？”
“我给我妈妈打过电话。她很忙，妹妹要高考，她带高三，要管一个班的学生……我不想让她担心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你也非常好啊！不比你哥差！”小征看看我，又看看照片，沉思了一会儿，“你长得像叔叔，你哥长得像阿姨！”
小征拿着照片比了比，“你看，你的脸型和叔叔一模一样，鼻子也像……眼睛不像，你是大眼睛双眼皮，叔叔是大眼睛单眼皮……你哥哥眼睛和叔叔一样，大眼睛单眼皮，真有神，带着眼镜都这么……你和你哥哥，看着很不一样……”
“啊？不一样？”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被推出了厨房。
短暂的厨房旅程之后，我反倒静心了不少，在电脑前边坐着能看进去邮件了。回复了一封邮件，就听到小征喊我吃饭。
我在饭桌前坐下，嚯，小征这么短时间做了一桌子菜：宫保鸡丁，虾仁儿黄瓜，清炒豌豆苗，还有鲜笋鸡骨汤。
“我爸一直说，站在了时代的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他比猪瘦，更容易飞起来。哈哈哈”
“这张是你哥哥吗？”
“对啊！这是我哥哥考上大学，我们全家在他大学门口照的！我哥哥特别厉害！从小就是三道杠，中学起就是学生会主席，大学一路奖学金。你住院的时候，阿姨还夸奖我哥呢，说我哥是一个全面发展的好苗子，全校闻名！”
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生日那天看到报纸上说，孩子的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我回家，妈妈给我买了蛋糕，给我过生日，我抱着妈妈大哭：妈，你受难了！对不起啊！你身体不好，还生我受难！你可不能死啊！我以后一定听话！好好学习！哈哈哈哈哈”
“阿姨一看就很和气善良。怪不得你这么……”小征突然掩口，让我不禁抬头看他，只见他脸红了。
我：？？？？
小征低头笑了，也开动起来。
小征做的菜太好吃了，我吃多了，歪在沙发上玩手机不想动。小征却闲不下，仿佛永动机，收拾完了碗筷，问我擦客厅的抹布在哪里，接着忙活。擦完书柜，他问，“这是你小时候的照片吗？”
我抬头一看，他指着我满月照当封面的相册，“是啊！你要看看吗？”
“就是这个吗？”小征起身，拿起灶台边的ipad，“这个白白胖胖、一圈一圈的米其林？卖轮胎的还管饭店啊……”
“对啊！他们不只看菜品，对饭店的方方面面都进行评级，所以，不一定星多就好吃的！米其林一星二星三星我爸都带我吃过，有的菜也就那样。而且他们饭店压力也挺大的，还会有掉星的风险呢！嗨，扯远了，小征你的手艺，没有什么评级能配得上……”
小征听得入神，“你吃过见过好多啊……”
小征抬眼看我，眼神无辜中透着关爱还有一点点稚嫩。我正想，“他好像妈妈的小奶猫啊！”就在这个关口，他突然开口“喵”了一声。我一下子就硬了。
小征感受到了我的变化，他慢慢用牙齿打开扣子咬下拉链，一口含了进去。天！这感觉！
他跪坐在地上吞吐着我的小弟弟，时不时抬眼看看我。我看见他优越的鼻梁和眉骨，早已经无心生气，血液集中在一个部位。他见我不再生气，他的神色也缓和轻松了很多。
小征睁大了眼睛，有点茫然，但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听你的！”
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上司通知我参加一个视频会议。小征晃晃手里的ipad说：“你去开会吧。我去卧室看书，不出声。”说着一笑。
上司这个孙子突然开会，就是因为他找齐了狗腿子，可以摆一回鸿门宴。套路，全是套路！他可等到我不在办公室的机会了，颠倒黑白、罔顾事实，和那三个狗腿子一唱一和给我开批斗大会。项目里我做的全算别人头上了，别人做的错的全算我头上了。我辩解，他们四个一起说我“狡辩”。我知道不能生气，这个时候，一旦情绪崩溃就是输，强忍着和他们辩论了一个小时。他们带着得意的微笑，“今天先到这，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明天交一个五千字的报告上来！”我气鼓鼓地坐在客厅。可惜家里没有沙袋！找不到什么能打一顿撒气！
小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虽然我都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看你的眼神，我过去好像是很厉害啊。我信你！”说着低头一笑。我身体麻了半边。
吃完晚饭，我问小征，“你要不要和阿姨视频啊？可以用我的手机。我给你买一个手机吧！这款怀旧经典手机太复古了，咱们看看它，缅怀一下得了！用还是用新的吧，至少不耽误事儿啊！”
小征低头想了想，“我上周给妈妈打过电话了，这几天也发消息了。今天还是不视频了。妈妈每天晚上都要看学生的自习，一周只能周日休息一天，让她好好放松吧，歇歇嗓子……我刚来这里，手机就被偷了。那几天……妈妈联系不上我，很着急。我邻居给我一个旧的手机用，才和妈妈联系上……妈妈马上给我买了一个新的手机，可是，我住的地方太乱了，快递被偷了……妈妈还想再给我买一个，我说不要了，不要浪费钱了，万一再丢了呢……反正现在这个手机也够用……”他停顿了一下，“就是要换，等我薪水攒够了再换吧！到现在，我欠了太多情了……”他说着说着低下了头。
我试图转移话题，“你妹妹高考准备得怎么样？”
“她很聪明，也努力，虽然没有我弟弟那么聪明，但是考上大学没问题！”
“你还有一个弟弟？”我第一回听他说起，不禁有些好奇。
小征歪着头思索的样子太可爱了，我看呆了。
“我是说，你哥哥看着就好……好严肃啊！和我叔叔很像！”
“你叔叔？”
“我昨天看到网上很多人说，宫保鸡丁用鸡腿肉好吃，就买的鸡腿。肉剔下来了，骨头扔了怪可惜的，就拿来炖汤啦！”小征笑着盛饭。
我等着他一起动筷，尝了一口，“天啊！小征你太牛了！大厨啊！米其林三星！！！”
小征问我：“只有三颗星？那我要好好努力，以后拿五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