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吃，就多来几包嘛！随身带着！下回低血糖的时候吃两块。有备无患！”我撕开一包饼干塞到他手里，“快吃吧！”
小征确并不着急，“我还没有洗手。这里哪可以洗手？”
我：？？？
小征额头上渗出冷汗，脸色发白，“没事，不怪你……我大概是因为低血糖。”
“啊？你一直没吃饭？我兜里从来都不带糖。我想想啊！那边有一个自动贩卖机。我去给你买瓶橙汁吧！还是你想吃巧克力？”
“我坐一会儿就好了，还得去送货呢！我在上班……”小征还在嘴犟。
“你什么时候下班？吃饭了吗？”
“我还有一会儿下班。你没吃饭不用等我，先去吃吧！”
“我吃过了，就是健身以后又饿了，正好和你一起吃点儿！你要去哪送货啊？我和你一起去！”说着我抢过他手里的两个大袋子。天，这是谁定了这么多瓶果汁！
“那我快点送你回家，你赶紧睡觉，明天一早起来上班！”我边说边打开车门把他塞进去。
他见反抗无望，报上了地址。我在导航上找到地方，扭头看他，就这一会儿工夫，他睡着了。睡着的样子，真像天使！
我看了他一会儿，就是这样看到天亮也觉得美滋滋，但是不想影响他休息，还是俯身在他耳边轻轻叫醒了他，“小征，醒醒，到家啦！起来走两步，床上接着睡！”
小征神色晦暗，“我现在确实没有医保……不瞒你说，我的证书都想不起来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我要怎么写简历，现在找工作只能找零工……你不要借钱给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
“我会担心你还不还钱吗？我只担心你的健康！你肯定会找到好工作的！你是金融的研究生啊！别担心了！到时候还钱可是要加利息的啊！”说得小征笑起来。
“你现在就什么都别担心，好好养身体！身体好了，什么都会变好的！”
“你不用说对不起！我妈说，我以前……工作又忙又累又没发展，生活压力大、不开心。那些记忆本来也没什么要紧的，又不是国家机密，没多大意义的，恢复不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你可以这么说，但是我不能这么想啊！毕竟是我……”
“真的别在自责了！看你自责我心里也好难受的！你忍心看我难受吗？”小征一脸平静。
“你在这上班？”我指着背心问。
“是啊！来这边送货！”他擦擦脸上的汗。
“你来b城多久了？现在住哪？怎么不来找我啊？”
小征低下头，“我感觉好多了。没去医院复查。我觉得没什么必要……又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一惊，抓住他的手问：“你是脑震荡啊！你这些天来，头晕、嗜睡、记忆混乱有没有改善？”
小征没有被我抓住的那只手放下勺子，“我记忆很清楚啊！我认得你！你是小奥！”
小征点点头，“想好了！我喝八宝粥！”
“真好养活！这前边儿就有一个粥店，咱们去那吧！”我发动车子，把超市甩在身后。
在店里，我们面对面坐着。粥端上来，他让了让我，我看小征明显是饿了，就没有再让，马上抓起勺子喝粥。小征喝了一口就说：“好烫！”
我坐在车里等着他下班，脑海中盘旋着很多问题想要问他。
终于，他下班了，打开车门坐进来，“麻烦你等我了哦！”
“坐着又不累。倒是你辛苦了，这么半天又是收款又是整理。腿酸了吧？喝水！”我递给他一瓶水。
送完货我赶回健身房，看见小征已经吃完了，低头看杂志。“好啦！东西送到了！你几点下班？我送你回店里，等你下班了，咱们一起去吃大餐！”
“我还有两个小时下班。你……你工作了一天很辛苦，不用陪我下班了。”
“没事没事，我本来也想回老家看你。这下好了，你来b城，我连车票都省了。快！咱们快回去吧，省得你上司说你借着送货出来偷懒。赶快赶快！我车就停在外边，我送你回去！”
小征的脸一下子通红，“这怎么可以呢！你已经帮我买了饼干，怎么可以让你替我去送货！这是我的份内……”
“你都这样了，还坚持拎两袋子果汁满大街溜达，是不是想启动工伤险啊？你这不是让你自己一个人休息，是让你们的人力、保险公司和医护人员都能得到休息啊！”我都被自己的幽默折服了，不禁笑出声来。
小征听了也笑起来，“那……我在这等你噢！”
我回到b城，马上开始了忙碌的生活。办公室新来了一位空降的经理。大约是因为我春节假期晚回来了几天，错过了他的欢迎仪式，就开始拿我杀鸡儆猴来树立威信，挖坑无数不说，还写了一个几十页的pdf打印出来让我亲自拿给人力，让人力处罚我。人力的大姐在这里工作了十几年，看着那几十页的文件，半天没说话，叹了口气和我说：“小雷啊，忍吧！哪儿都有这样的人！”
先是他的腿毛来整我，渐渐地，观望的中间派也被争取过去了，争先恐后加入了整人的行列。我除了小心再小心地工作，别无他法。下了班去健身房把沙袋幻想成经理出气。
这一天晚上在健身房暴打沙袋经理一小时，压力和愤怒都随着汗水跑了。洗完澡吹干头发，我如释重负，脚步轻快地走出健身房，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瘦销身影。
“凑合一下吧，小征！要不这样？你去健身房的洗手间洗手？我带你进去。”
小征感激地看着我，点点头。
进了健身房，我发现这个决策实在太英明了：这里有水、有沙发、有杂志、有wifi。把小征摁在沙发上吃饼干，“来，你在这里乖乖的，不要乱跑。把送货地址告诉我，我去给你送货！你休息一会儿！”
“你还好遇到我了，这要是突然在大街上昏倒了，果汁的玻璃瓶子碎一地，不伤着路人伤着你了也不好啊！不伤着你伤着花花草草了也不好啊！你别这个表情啊！我不贫了！你先在这坐着，我去给你买点儿吃的。你还没说呢！是橙汁还是巧克力？节约时间，先垫垫，等你下班了带你去吃大餐！”
他想了想，“饼干行吗？苏打夹心……”说着还咽了下口水，眼睛亮晶晶映着路边的霓虹，眼神直直地看进我心里，好像一个淘气又腼腆的孩子，样子实在太逗人喜爱了，看得我百爪挠心，飞快跑开了，晚风送来小征的一句话：“等一下，我给你钱！”
买饼干回来，小征一愣，“你买这么多干什么？”
小征低头笑笑，“就在这旁边的小区，你别都拎着啊，挺沉的。咱们一人一袋吧！”他伸手过来接袋子。我突然恶作剧一般，“唰”地一下把袋子高高举起来，高唱着“就是不给你，就是不给你！”带着小征踩着拍子跳跃转圈。
“给我！你给我呀！”他没跳两个八拍就气喘吁吁，“哎哎哎，我头晕……”沿着绿化带坐下了。
“对不起啊！我一时冲动没想到！来，坐会儿坐会儿！要喝水吗？我这有。”我拧开水瓶递过去。
“你别生气！”他低下头，“我的手机丢了……”
“啊？那你现在怎么和你家里联系啊？夏阿姨知道不知道？夏阿姨最近好吗？”说到这里，我突然想不通，为什么小征不通过夏阿姨来找我呢？“你的手机是什么时候丢的啊？”
“刚到b城的时候。我本想安顿下来就找你的……”他不安地拧了拧大拇指，“我妈妈……开学了，她带毕业班，非常忙……”
他睁眼先是一惊，扭头看见身边是我又放松下来。
“我这是睡了多久啊？”他拿出一个非常古董手机看时间。
“我的天，这手机有年头了吧……怀旧经典！好像我爸当年用的诺基亚！”我一个没留神，脱口而出，马上后悔了！怎么说话这么不给人留面子！
喝完了粥，我要送他回去，但他执意不肯，“都这么晚了，你快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你明天几点上班啊？”
“我明天是早班。”
“当然不忍心！可是你一定要去医院复查。这个周末我带你去好不好？”
小征把手从我手中抽出来，我才意识到抓了他的手这么久。“我周末都要上班。你不用带我去了。你一周都上班，周末好好休息吧！不要为了我折腾去医院了！”
我突然想到什么，“你是不是怕钱不够？这个你不用担心，要是你没有医保，我来给你出！”看到他脸色一变，我马上改口：“不，我借给你，等你以后找到新工作再还给我，好不好？”
我不知是悲是喜，“那你之前的记忆恢复了吗？”
“噢，那个啊，还没有！”他若无其事地拿起勺子接着喝粥。
我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真对不起！”
我笑了，“先吃点菜吧！”把菜往他面前推了推，“你看着很疲惫啊！每天几点上班啊？”
小征停下筷子，抬起头，“我今天运气好，是中班，下班早。夜班要一整夜。”
“啊？那太辛苦了。你的身体最近怎么样？你去医院复查了吗？大夫怎么说？”
他笑着拧开水，“我还好，同事们都很热心也很友善……”
天，这句话对我来说，简直太扎心了！小征看着我，不解地问：“你怎么了？我说错话了？”
“没事没事！这几天啊，我……就是……有点……那什么……其实也没什么！没事！”我语无伦次地说了几句，“想好吃什么了？”
我们开车到小征工作的超市门外，小征笑着和我说：“谢谢！”
“客气什么？你有两个小时时间好好思考一会儿吃什么？”
小征又笑了，“那我好好思考！”他一笑，亮亮的眼睛就会弯成月牙，嘴角还有梨涡，真是太好看了！
我看了送货地址，抓起两个大袋子，“账单呢？需要收多少钱？”
小征微笑着和我说：“钱都付过了。你只需要把东西送到就成！这个牌子的果汁很紧俏的，每回一上架就卖脱销。”
“你在这等着，我马上就回来！”。路过饮水机，我才想起来，把水瓶接满水给他送过去，“这个太干，你多喝水啊！”看着他坐在沙发上小口小口吃饼干的样子，满脸都写着心满意足，看得我好像喝了阿斯巴甜，脚踩着棉花似地晃悠出了健身房。走出大门，忍不住回头看他，没想到他也在看我，看到我看他，他冲我一笑，笑得我拎俩大袋子落荒而逃。
“小征！”我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啊？”
他扭头看我，惊喜地扑过来：“小奥！太好了！真的是你啊！”
我看见他穿着的背心上写着24小时超市的lo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