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好——亲眼看到自己手下如此惨死,怕是更触动她心中隐隐潜藏的魔性。
今晚的魂蓝草服下后——
绪光青手指微微一紧,捏住碗碟的手一颤,终究还是下定了主意迈了步子进了大帐内。
关于陆华容不利的谣言扩散的极快。除了铁甲死士是陆华容一手操练外,其他各地驻军的士兵们想到的更多是那些军心动摇的可怕赌咒。
陆华容要遭天谴,难道真要跟着她一起送死?
元帅军帐内,挑灯不熄,绪光青站在外头,看了一眼又一眼,手中的莲子羹端在手心中微微发烫,仿若有千斤重般令他手腕发抖。
愧疚?因为自己不折手段、
难过?因为那个女人的脸色,很白很白,一如冬雪覆盖。
他从来没有见过陆华容有此等神情,很淡淡很淡,仿佛一个不留神她就会飞天而去,再也抓不住手心般的飘渺。
只是可惜——陆华容双手怀抱于胸,只是站在了山崖的另一侧高处,遥遥相望着底下的人间地狱,无动于衷。
那一刻在她身后的绪光青几乎要以为眼前的这个女人已经石化成一尊千年不变的雕像,就这么屹立在那里,任由风吹雨打。
哀嚎声渐渐低沉下去,火势慢慢转小,也许这个里头所有能烧的都快烧成了灰烬,再也燃不起一丝一毫的火苗了吧。
绝对是倾城美貌,似水柔情,那是种骨子里流出来的柔,是男人就招架不住的妩媚风流,让人一眼瞧着神魂颠倒。
绪光青说了些什么,陆华容压根听不清只觉得耳边嗡嗡直响,下意识地摇摇头,起身挥舞双手,试图驱散满脑子绮念。
绪光青连忙按住她,笑道:“若是精神不佳,不如元帅就早点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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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帅?”
绪光青一直坐上与同陆华容一侧的软榻上,一见陆华容手一撑头,立刻伸手去扶她,状若关切:“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绪光青此话一出,引的陆华容侧目相看,嘴角勾起一丝诚心的笑意,略带赞赏道:“没想到皇上居然也花了心思琢磨起军中大事来了。好好好——就听皇上所言,微臣这就喝。”
说话间陆华容放开了手中正在布置的军事图,探过身子,端起碗细细的品尝起那尤带热气的莲子羹。
绪光青不经意间一扫桌案,心头却是一惊。
绪光青有些恶劣的想象着陆华容的愁苦。
似乎只要是陆华容难过伤心,他的心情就会很好。
不过换个思绪想想——要是有个小和尚和佛祖谈论佛法,却把佛祖驳的哑口无言,该是何等畅快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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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诸葛亮将司马懿困在山谷之间火烧时候,司马懿在想什么?
天亡我也?
陆华容头未抬,端坐在桌案前,紧锁着眉头,表情有些凝重。
这么大的失败,如此高傲自负的她怕是如何也无法承受的吧。
原来佛也是会有争强好胜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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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魂蓝草是不能直接混水而服的。
难怪先前陆华容半点反应也没有。
上前一步,绪光青还来不及开口。
陆华容只是微微抬了抬手,略有无力,未扫他一眼,只是对着身旁的传令兵用很轻很轻的嗓音说道:“收兵吧。”
这一仗,恐怕是陆华容戎马沙场,大大小小战役中唯一的败仗,而且还败的如此惨烈,如此毫无回击之力。
整个先锋铁甲骑兵们数百条人命一刹那间化为了灰烬。
陆华容转身的刹那,绪光青几乎屏息以对。他不知道自己该是用何种表情来面对她。
兴奋?因为自己阴谋得逞。
本就摇摇晃晃的身体被绪光青这么一拉,猝不及防歪了下来。
正巧抱了个满怀。
怀中之人紧皱双眉,靠在自己怀中,却无力动弹,仿佛任其施为。
生死涅槃,犹如昨梦。大笑,大哭,业障,六趣,堕入那六道轮回,陷于那天、人,地狱,恶鬼,畜生,阿修罗。
明明是无起无灭,偏偏心中一片奢华繁景,一片嬉笑欢娱,歌舞升平,好个人间天堂。
陆华容仰头,双眼无神,却悠然一笑,蓦然碧空清澄。
虽未能细看,可也瞧出了陆华容又精心布置了战局,怕是更高明才是。
不消多久,一碗莲子羹下肚,陆华容伸手一抹唇,咧嘴一笑:“真香,没想到人不在宫中,这吃什么都觉得特滋味呢。平日御厨们可没这等好手艺。”
绪光青讪讪一笑,心思都在了那魂蓝草何时发作,心不在焉没有继续和陆华容答话。
“元帅,歇息一下吧。朕命御厨熬了一碗莲子羹,给你补补身子。”
陆华容闻声看了绪光青一眼,也不起身行礼,只是敛下了本来凝重的神情,对着绪光青淡淡一笑:“多谢皇上体恤。微臣并不饿。还是皇上自己喝吧。”
“元帅——你乃军中统帅,你要是也不打起精神,又怎么重振军心呢?”
那么当时高高在上,站于崖顶的诸葛亮又在想什么?
悲悯还是快意?
如今绪光青也同样很想知道陆华容看着下面一片火海,人的惨叫和绝望的哀嚎,那一批批被烧死在内道之内的士兵们。她的表情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