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长的一个忽然又道:"阁下若要动手,为何不先看看包袱里的东西呢?"
狼蛛冷哼着,没有开口,他怕面前的三个人从他的话语间能听辨出他的伤情,他一向是个很谨慎的人。
这人又接着道:"也许阁下看了包袱里的东西就会打消与我们动手的念头了,我们也实在不想与阁下动手。"
狼蛛默不作声。
第三个人道:"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狼蛛冷笑着,道:"若是不答应呢?"
狼蛛的眼睛还藏在帽沿下,冷冷道:"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
年纪最长的道:"我们受人之托,有样东西想要交给阁下。"
他双目一扫,边上的一个黄衣人立刻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包袱,递到狼蛛的面前。
他想起了洞里的三位师傅,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得自于三位老人,三位老人的性格虽然古怪,唯独对他却宠爱有嘉,不仅传授了他毕生所学,还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他又想起了这次出行的任务,眼下,浴血玲珑已是子虚乌有,只剩下最后一个任务,但在这个任务完成之前,他还要去做些其他的事情。
远方已可见碎雨城飘渺的轮廓,仿佛是漂浮在云间的。
小时候的他喜欢在枯木林里玩,但每次都会被抓住,然后被囚禁起来,三天三夜没有东西吃,但每次被放出来后,他还是会往枯木林里跑,因为那里有种黑色发光的蝴蝶,这种蝴蝶虽然有毒,却很漂亮,他每次都会抓几只,然后偷偷地带到外面放走。他的童年也是黑色的,他还未谙世事的时候,就已经是个孤儿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只晓得自己是被三个老人带大的,这三个老人教会了他绝世的使毒功夫,使得他能够成为新生一辈中为数不多的能在江湖中行走的极乐洞的门生,他每次出去都会有任务,每次都会带着伤痕回来,然后一个人闷在自己阴暗的屋子里流血流泪,流完之后很快就会有新的任务交给他。
他就这样重复地生活着,为别人生活着。
他握着包袱的手在颤抖,整个人都在颤抖,过了很久很久,天色逐渐地黯淡下来,暮霭沉沉。
但他却只有走,他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可是他的脚步依旧没有迈出去,因为他忽然感到一阵空虚。
一阵说不出的空虚,出行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他本来应该满足兴奋才是,可是现在却只剩下空虚。
他蓦然感到自己整个人竟像是空的,因为他从来没有为自己做过一件事,他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
乌黑的头发。
狼蛛猛然一怔,这当然是个人头,人头不会让狼蛛愕然,叫他吃惊的是这个人头就是他出行的第二个任务。
这一战还没有打,就倏然结束了。
狼蛛不希望被人认出来,更不希望碰上他的仇家,这个时候正是对头复仇的好时机。
他将血红大氅上的帽子戴上,压住自己的眼睛,将断腕的胳膊整个藏进宽大的衣袖里。他一步步地走着,左手也缩进袖子里。
他本来练的就是左手上的功夫,他并没有用左手去挡那挥来的一击。现在那柄奇特的弯刀,还在他的左手里,袖子包裹住了他的手,也包裹住了他手里的弯刀。
狼蛛剑眉微耸,脸色变了变,这句话显然打动了狼蛛,狼蛛伤情饶然大有好转,却还有待恢复,眼下的实力远不如从前,跟前的三人既然有备而来,就绝非泛泛之辈,他本就有些顾虑,何况年长的黄衣人最后一句话又自让一步,叫狼蛛可以顺水而下。
狼蛛虽没表态,却也没有反对之意。
年长的黄衣人只眼独具,当然已经看出了狼蛛的意思,横眉一挑,边上的黄衣人立刻拾起了地上的包袱,缓缓打开包袱上的结,渐渐地露出一片乌发。
第三个人道:"那这个地方立刻就会多出死人来。"
这句话说完,周遭旋即生出股肃杀之意。
狼蛛手中的包袱掉了下去,手掌缩进衣袖里,指间缓缓触及到了冰冷的锋刃。
狼蛛接住,脸上还是全无表情,只是漠然道:"你们可以走了。"
年纪最长的道:"恐怕还不能走。"
另一个道:"我们不仅带来了东西,还带来了一句话。"
狼蛛抬了抬头,就看到了三个人,三个穿着黄布长衫的人,这种天气,多数人身上已试单,可是这三个人偏偏穿着件很厚实的长衫,奇怪的是,他们竟然还不觉得燥热。
狼蛛停下了脚步,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因为三个人已经将他围住。
"阁下可是西域极乐洞的人?"长衫最破旧,看上去年纪最大的一个用一种粗哑的声音道。
他终于看了一眼无边的苍穹,慢慢地走开了。
天下之大,仿佛忽然间只余下了他一个人。
这种感觉是可怕,甚至是致命的,完全可以将一个人击溃。
他木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眼中只有近处的一棵枯树。枯树枯萎的就像是极乐洞里的枯木林里的树一样。
狼蛛接过包袱,三个人立马转身就走。只要狼蛛再次拿起这个包袱,那他们的目的就已经达到。
狼蛛却没有走。这件事情不但很奇怪,而且这件事实在也太容易了些。
他知道这个人头的主人并不是个能轻易对付的人,他们却轻易地送给了他,为的只是让他返回极乐洞。这种事说出来简直没有办法让人相信。
他要随时提防别人对他的袭击。
越往前走,路就越宽阔起来,路上的人也越来越多。
幸好路上的武林豪杰们有很多着奇装异服的,是以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他也决不去看别人,只是埋着头不住地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