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外漫天柳絮翻飞,桃花点点随流水,已是三月。
正是离别的好季节。
几对眷侣正在话别亭中话别,游子们拉着情人的手依依不舍,万般缠绵,佳人们轻拭青泪,嘱咐心上人早日归来,殊不知这一去多数却是永诀。
朱啸拍了拍车夫的肩膀,道:"十年后初到碎雨,我还想到处走走,不如你先回去罢,我自会登门造访。"
车夫也没盛情相邀,抱拳道:"那小人就先走一步了。"
朱啸耸了耸肩,道:"恕难远送。"
他从车子里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碎雨城中。
碎雨城似乎多了几分庄重,少了几许十年前常常飘着淅淅细雨的朦胧与恬淡,也缺了一些江湖人仗剑江湖载酒行的洒脱与自由。尽管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喧嚣热闹,却让朱啸感到异常沉闷。
尤其是当空的烈日,刺的人眼睛都睁不开,朱啸不喜欢这样的天气,他觉得浑身奇痒,十分不舒服。
"想必也是个可怜的人,我们把他扶进去吧。"
"可是他不像个好人啊,还一身的酒气,就这样贸然带他进去会不会有危险?"
"看他的样子,好像受了很重的伤,要是任由他躺在这里,怕连今晚都熬不过去了,快把他扶起来。"
这十年来,他已经厌倦了等待的滋味。
甚至连这一次,他都已经开始有点厌烦了,他转过身正准备离开,却有个人叫住了他,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他还没有回头,就知道十之麻烦来了。
"阁下是钟少爷?"
他一直走,漫无目的地走,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思想,他冲到一个小酒鹏里,抢了几个浪子的酒喝,几个浪子将他一阵拳打脚踢之后,又在他身上吐了几口吐沫,他并不在乎身上的痛,也不在乎别人对他的侮辱,他只在乎手里紧握着的酒瓶,等到几个人打得累了,他才慢慢地爬起来,一步步地走开了。
酒从他的嘴角掺杂着鲜血留下来,他却一直喝个不停。他的脚步也没有停。
一直等到他伤口崩裂,他才倒了下来。
朱啸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年轻时,他也在这亭中与多少国色丽人数度别离,如今想来,那些多情红颜,必是早已嫁作妇人了罢。
朱啸不忍走入亭中,只是在亭外徘徊,他开始有点后悔了,倒不是后悔年少时的薄情寡义,而是后悔答应了花大姑的请求。这件事他着实不该搀和进来的。
他依靠在长亭外一棵翠柳上,懒懒地左顾右盼着,不停地打着哈欠。等人并不是件愉快的事,朱啸素来不喜欢"等",很多人从他面前经过,他愣愣地望着,他决定今后再也不会去等别人。
朱啸自然不是真的想在城里走走,他很快又雇了辆马车,往城外行去。他实在不愿意在路上走被人认出来,他很不喜欢跟人客套。
车到城外的话别亭停下。
还是十年前的话别亭,长亭依旧,景色依旧。
他走到赶车的车夫面前,车夫还是腰杆直立,看到朱啸就拱了拱手,道:"钟少爷早啊。"
朱啸看到这个车夫,心情好像顿时好了一些,笑道:"这一路上辛苦你了。"
车夫连忙道:"岂敢岂敢,钟少爷既然起身了,不如就随小人到刘城主府上一坐,城主可想念钟少爷呢。"
在马车里睡上一夜,早上起来只觉得腰酸背疼,特别是脖子,痛的要命。
朱啸用手揉了揉脖子,喃喃道:"难道真的老了吗?"
他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并无愁闷,在马车里睡觉,也算是件有趣的事情。一件事情,只要有趣,去做做又何妨。
朱啸转过身,从这人的头看到脚,他想确认这个人是不是花大姑易容的,但怎么看都不像。因为这是个男人。一个女人想易容成男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倒在一处门外的台阶上,一条看门的狗冲他叫了叫。
夜渐深,月色皓洁,明亮的月亮似乎并不能了解世人的悲哀,依旧倾泻着他淡淡的光亮。
"咦,这个人是谁?怎么睡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