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最短可能一两个月,最长可能两年。”
“你妈也是,遗传?”
“不知道,医生只说有可能。”
深夜,寂静无声,温度陡然降了下来,风寒凉,吹在脸上刺刺地疼。
费南斯抬手关上窗户,打破沉默,问:“为什么带我上去?”
“你不是说要看我哥一眼?”
“好。”
豆豆醒了,哭声响亮,费南斯忙抱起她,交给肖雯喂奶。
肖雯撩开衣服,费南斯赶紧背过身。
“那下车,我给你买。”
“不行,我现在就要。”
费南斯笑了,收回手,撕开包装,咬了一口。
小男孩笑着跑开,又去了另一个包厢,声音欢快,“新年快乐。”
巧克力甜得发腻,费南斯吃了两口,便吃不下了,将剩下的那个巧克力放回包装盒,一起放到桌上,躺回铺上。
小男孩趴在包厢门上,伸进来半个头,脸蛋红扑扑的,笑着说:“叔叔阿姨,新年快乐!”
女生捏了捏他脸,说:“小可爱,你也一样,新年快乐。”
费南斯坐起来,从包里掏出一盒费列罗,拿出两颗,递给他。
车厢内忽然响起了歌声,一个稚嫩的童声唱着:“新年好啊,新年好啊,祝福大家新年好……”
费南斯睁开眼。
男生拉开门,声音大了起来,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在过道里来回跑着,叫喊着:“新年快乐。”
屋内没人进去过,那就只可能是张香萍放下的。
费南斯犹豫了一下,将吊坠带到脖子上。
也许,这东西能保平安。
费南斯松了口气,给叶静雯回了电话。
对方很爽快,要了账号,立马打了两万块钱过来。
时间虽赶,鉴于对身体的了解,费南斯最终还是订了火车,豪华卧铺的下铺。
费南斯点了点头。
南区是新区,来这边买房定居的大都是年轻人,真让叶静雯说中了,生意惨淡,如果生意再没起色,卡里余额只够两个月的房租。
这天晌午,叶静雯突然打电话过来,说有个客户的妹妹死在西藏,想请人跟着灵车将遗体接回来,灵车已经在去的路上了,费用十万。
“恨他吗?”
肖雯愣了一下,眼神暗了暗。
“恨,更多的是难过。”
王光全问:“谁?哪个家人?”
周淮的脸突然蹦了出来,费南斯说:“就她那个小儿子,当警察的那个。”
王光全算了半天,说:“张香萍是好命啊。”
费南斯摇头道:“不用,你陪她们,我先回宾馆,明早再走。”
一个月后,营业执照批下来了。
店铺开张,叶静雯也过来了,还送来一个花篮。
“后事,可以找我,我给你打折。”
周淮看她一眼,说:“你不是受不了生离死别?”
费南斯笑笑,“有钱赚,就受得了。”
费南斯转回头,看着窗外,说:“保密工作做得不错,不怕我大嘴巴?”
周淮笑了声,说:“突然间想开了。与其这样瞒着,还不如说开了,省得误会。”
“想让我说?”
良久,周淮依旧沉默。
费南斯转头盯着他,他侧脸紧绷,似乎在隐忍,费南斯皱了皱眉,还是说:“我也经历过,医生说癌症的遗传率是30%,我的话可能过于冷血,但是……”
周淮打断了她,说:“确诊还不到三个月,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肖雯还没有睡,正看着旁边小床上的豆豆,豆豆睡得正香,费南斯走到婴儿床边,摸了摸她脸。
“真可爱。”
话是对着张香萍说的。
“不打算告诉你嫂子?”
周淮沉默。
费南斯皱了皱眉,说:“这样对她不公平。早点和她说,也许豆豆就不会出生,她就不会当单亲妈妈,豆豆可能也会遗传。”
“存活率高吗?”
周淮摇头,“不高。”
“还剩多久?”
张香萍已经不见了。
费南斯心里沉了沉,随即松了口气。
门“咿呀”一声开了,周淮推开门走进来,费南斯眉头一跳,拉上帘子,快步走到他身边,将他推了出去。
女生掐着男生,小声埋怨:“上车前让你买,你都不给我买。”
男生夸张地嗷了一声,说:“你不是牙疼?不能多吃糖。”
“我不能吃,你就不买了?”
费南斯看着她,说:“好好照顾自己,多为自己和孩子着想。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肖雯点了点头,说:“好。”
“人生还很漫长,要多往前看。”
“新年快乐。”
巧克力是上火车前在站内买的,费南斯怕高反恶心吃不下饭,就买了一整盒。
小男孩看了看巧克力,挣扎了一会儿,摇头说:“爸爸妈妈不让我拿陌生人的东西,谢谢阿姨。”
车厢门依次打开,人纷纷走出来,互相说:“新年快乐。”
费南斯打开手机,数字刚好从12.31跳到了1.1,零点。
原来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
铺位对面的上下铺是一对学生情侣,另外一个铺位空着。
费南斯将背包放到铺位里面,躺下了。
情侣一起躺在下铺,嘻嘻哈哈地聊着,轻声细语,车身微微晃动,费南斯快要睡着了。
路程很长,需要先坐两天两夜的火车,再坐大半天的大巴车。
收拾行李的时候,费南斯看到了那个翠绿色玉观音吊坠。
吊坠是那天在宾馆醒来后,在床头柜上发现的。
价钱很高,还要求女性,听着有些不靠谱。
费南斯挂断电话,当即打电话给王光全,想听听他的建议,王光全听了,混不在意。
“你就跟着灵车,什么都不用管。我以前也跟过,一路顺风,什么事情都没有。”
费南斯说:“瞎说,命好还60就走了,命好不是要长命百岁,享尽天伦之乐吗?”
王光全说:“有的人,活着是痛苦;有的人,早走是解脱。”
癌症晚期病人都是在极度痛苦中离去,不光病人痛苦,家人也痛苦。
自打那晚后,张香萍再也没有出现过,或许真的猜对了,费南斯把王光全拉到角落里,请他给张香萍算一挂,再张罗一场法事。
王光全一脸震惊,说:“她不是早就入土了吗?现在做这个干什么?”
费南斯说:“他家人托我的。”
路灯昏黄,白天行人穿梭的路边此刻空无一物,宽阔的柏油路上只剩下疾驰的车辆。
费南斯说:“事情办完了,我回去了。”
周淮看着窗外,眉眼深沉,说:“太晚了,不安全,明天再走,我送你。”
“你想说?”
费南斯摇了摇头,说:“我不说,我受不了这些生离死别的。”
周淮沉默半晌,说:“等豆豆满月了再说。”
孩子已经成形了,这个时候打掉无异于杀人。
费南斯问:“你自己决定瞒着所有人的?”
周淮摇头,说:“我哥决定的。”
肖雯看了她一眼,笑着说:“自己生一个。”
费南斯笑笑,没搭腔,问:“累吗?”
肖雯笑了笑,说:“还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