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身望着山坳下面的官道:“沧浪集在南边,怎么突然转道东仓城了?”
宋无忌长舒一口气,又盛了碗肉汤小口嘬着:“接人的事情不急。”
苏远坐了下来,抿了抿嘴:“无伤刀法真得杀人才能破境?没有别的办法了?”
盯着锅中翻腾的肉块,咽了咽口水,恼火的踢了踢脚边的石头:“烤着吃它不香吗?一顿饭耽误两个时辰!几天的路硬是走出了蛮族迁徙的效果..!”
苏远夹起肉块尝了尝,偏头看了他一眼:“烧烤吃多了容易上火。”
宋无忌见状、赶紧凑到锅前盛了满满一大碗,嘘着气狼吞虎咽,肉汁顺着胡须滴得到处都是。
下套追猎埋锅煮饭一套流程走下来、花三两个时辰都算少的。
箱笼里装满了锅碗调料。
最离谱的是还绑了两个折叠凳挂在后面,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拍着屁股,怎么看怎么别扭。
...
宋无忌如今多了个毛病,喜欢听苏远叫师傅。
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行行行,我说重点。他们不是改名叫谛听阁了嘛,这不正好吗!
要不是还有墨池摆在那里,估计早就翻天了。
就连前朝皇帝都不在意他们私底下有多跋扈,只要听话就行,更别说李世民了。
老夫跟上一代墨子打得昏天暗地,现在反过来倒要感谢他们来制衡我的烂摊子,真是造化弄人。
苏远深吸一口气:“堂而皇之草菅人命,唐国建立才多少年就成了这般模样?
有没有想过您亲手创立的麓岳山会变成现在的谛听阁?”
宋无忌挠了挠头:“李世民一心求长生、那群混蛋想要富贵,各取所需嘛。
这娘们儿的缺德老子男女通吃,看上了出来游历的小校、哈哈哈哈...”
..
苏远此时一点都不关心朱由校差点当了兔爷的事情。
看着手里的拨浪鼓、倏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宋无忌走过来蹲在了旁边:“祁燕燕、三十来岁。东仓郡的百姓私底下叫她花灯阎王,道上的管她叫花灯婆婆。
以前是个山贼窝子大当家的独女,从小跟着她爹祁大炮杀人放火,心狠手辣。
老汉到也爽利,接过银子,又说了几句就叹着气离开了。
..
苏远解下小板凳,在路人复杂的目光中,静静的坐在了尸体旁边。
旁边赶车的老汉看着有些不忍。
走到近前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郎、城外西边两里地就是化人场、去报一下,花点银钱。
他们会派人来帮你收敛同伴的。衙门就不要去了,只会讹你银子。
嗤笑一声,翘起个兰花指捏出一小坨碎银。
随手丢在地上,拨转缰绳,纵马而去。
...
微眯着一双死鱼眼,捏着鞭子杵在鞍桥上。
上身微微前倾,一脸玩味的盯着眼前的少年郎。
苏远手中拿着一个带血的拨浪鼓,只是站在那里,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正如他对白起炫耀时说过的一样,苏远练武很认真,很勤奋。
自从横渠入怀的那一刻起、仿佛完全变了个人。
每日勤修不缀、自律到让人发指,对吃饭的态度却是变得越来越偏执。
来人扬起鞭子随意的左右抽打了几下,捂着鼻子嫌恶的看了看四周。
人群却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默默让出了一条路。
马头几乎要杵到了苏远的脸上。
额头凹进去了个坑,双腿蹬直,上身却是扭曲着。
头下面慢慢渗出了血,把土染成了暗红,看起来很粘稠,就像加了红漆的沥青。
..
眼看着还有两里不到,一阵打雷似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
苏远好奇的驻足回望,就见那十多骑全然不顾路上行人、呼啸而来。
人群惊呼不断、有行脚货郎避让不及,瞬间连人带物被撞飞了出去,叫声都没有发出,就重重的砸落在了路边。
对正在收拾东西的苏远说道:“咱们先进城,我带你去看些人和事,之后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
苏远背着箱笼跟在宋无忌后面。
苏远挑了些比较有代表性的东西给老家伙做了些简单的科普。
到最后变成了一问一答。
看着徒弟兴致不怎么高,待到锅中见底的时候就没有再深问下去。
天狩四年春。
唐帝国东南、东仓郡城外二十多里的一处山坡上。
苏远正坐在树下给一只野猪去皮庖肉,动作不紧不慢。
宋无忌放下碗擦了擦嘴:“要杀的都是该死之人!一路问来问去烦死了!怎么着,天阉入洞房、事到临头怂啦?”
“我没杀过人,心里有道坎,怕过不去...”
宋无忌捏着胡须思索了一下:“总觉得你小子是在拖时间,要不先跟我说说你老家那边的风物?”
“你现在想生个病都难,屁的上火!”
...
看着师傅的吃相,苏远摇了摇头。
要不是厨艺确实攒劲,宋无忌估计早就疯了。
....
宋老怪手中的碗筷端起又放下,来来回回好几次。
省得一天到晚顶着麓岳山的名头做缺德事。
你是不晓得这些年我宰了多少仗着修为欺压凡人的玩意儿,还跟当代墨子喝过酒。
只是那傻帽还以为我是个野修,根本不晓得老子就是当年麓岳山的开宗老祖....”
“师傅你废话太多了!”
贪念都一样,所求各不同。
要是只在修者界搞七搞八我也懒得理会....
闲云野鹤三百载、那帮人以为老子已经死逑掉了,越来越肆无忌惮。
脸色阴沉:“官府不想管还是不敢管?”
“切....死个把权贵眼里的蝼蚁?官匪勾结这种事情....”
...
满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这一路每到饭点,如果刚巧遇到食肆野摊还好。
但只要是在荒郊野岭、或者露宿山林。
朝廷以前也派兵围剿过几次,却只是走走过场而已。
前些年傍上了一个在谛听阁外亭当差的小亭尉,手下的人也跟着洗白了,现在算是外亭的帮闲吧,前段时间去木渎抓哑巴和乞丐就是白袍团打的头阵。
对了,祁大炮是被朱由校那小子宰掉的,想不到吧?
这一次、他从震惊转为愤怒的过程出奇的长。
就连识念都是一直收着,从始至终没有外放,仿佛忘记了一样。
至于为什么,自己也想不清楚。
东仓城没人敢管花灯阎王的白袍团..”
苏远捡起碎银,又从怀里掏出一些,一并递给老汉。
沙哑的说道:“劳烦老人家帮我去报一声,我就在此处等着。”
人群渐渐散了,就连夹杂着的那些叹息都小心翼翼。
没有人去碰那些散落在地上的小物件,更是刻意避开了那一小块银子。
苏远在尸体前站了很久,双手微颤。
宋无忌全程站在旁边、看着徒弟不言不语。
..
马背上的娘炮大抵是觉得眼前这少年郎、应该是那死货郎的同伴,所以看了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趣。
..
马上的男子一身灰衣白袍,唇红齿白。
脸颊透出一股不太正常的殷红色,半扎着的长发随意的垂在身后。
苏远机械的迈腿走了过去,扒开人群。
歪头看着已经没了气息的年轻货郎,呼吸渐渐粗重。
蹄声再次响起,有人打马回转。
后续的人马根本没有减速的意思,擦着身疾驰而过。
整个事件从发生到结束就是那么二十来息的功夫,迅雷不及掩耳。
马蹄扬起的尘土渐渐散去,惊呆了的苏远怔怔的看着躺在地上的货郎。
二人一路无话。
随着离城越来越近,路上的行人也愈发多了起来。
往前方望去,城郭的轮廓渐渐清晰,已经能隐约看见城墙之上走动的兵士和门楼下排队进出的车马。
....
宋无忌洗净双手、走到树下。
看着远处轮廓隐隐可见的城池,若有所思。
不时腾出手往小吊锅里加一些水,压一压锅中的沸意。
..
宋老怪此时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也只能耐着性子干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