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军人是完全听从最高指挥官的命令的。只要能说服初晓，就可以让他们停手，不要攻击我。
我追着初晓飞，想和他好好谈谈，可是所有人都拼命地护着初晓，我根本近不了身。我只好用声音放大的魔法冲他喊话。
“副司令！让他们住手！智夜魔才是最大的敌人！下面还有平民！先对付智夜魔！先护送平民撤离再说我们的恩怨！就只有不到一个小时了！再不撤出去，他们都得死！副司令！副司令！求求你听我一句！求你了！我原来也是永夜的兵！也是你的部下！”我使出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用最大的音量大声喊着。
庚枢谋用我都听得到的音量大喊了一声。
完蛋！早知道他们来了，我就不出来了！
脚下传来了建筑物倒塌的声音和人们的惨叫声，我这边也立刻就被一个支队的空战部队士兵围上了，白染和初晓全都来了。我一边狼狈地闪躲着，用空间断层做着防护一边冲他们喊：“别打了！下面都是平民！那边还有智夜魔！”
“对不起……”
我俩下意识地一起向对方道歉，然而话音还未落，看清了对方长相的我们两个人就收住了声。
“……队长？”
于是我就在一个支队的护送下，和初晓一起往总部飞。
身边全是熟悉的战友，都是穿着永夜空战部队战斗服的同事，熟悉的飞行队形和安心感。
初晓一直握着我的手，他应该是真的怕我跑掉吧。我忍不住想告诉他，我要是真的想跑，他再怎么抓着我的手，我的瞬移也可以只让我一个人离开。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就这么被他拉着手也挺好的。安心。
我点了点头。
我的回答让初晓喜出望外，他轻轻推开我，帮我擦掉了脸上的泪水：“那别哭了，我这就带你回去。”
“谢谢副司令。”
我抱住他，趴在他的肩膀上哭了出来。
想回去，我想回永夜。
“我好累，我一个人在外面真的好累，好孤独……”
他的声音非常温柔，也异常笃定。
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和我这个已经不是人类的辉晶不同，他是普普通通的人类，真的砍下去就真的会失去手。他是副司令，他是永夜的军官，手对他来说有多重要，我非常清楚。他是第一个肯相信我的人，我不能伤害他。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失败了，他还可以继续他的军官生涯，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幸福平静的。他还有那么好，那么长的人生，我怎么可能毁掉他。
我大声对他吼着，把那些残忍无情的话丢给他。
快离我远点，不要靠近我，不要伸出手来拉我，不要试图拥抱我。我是你们的敌人，我是你们的通缉犯，不要和我说话，只管攻击我，只管毫不犹豫地用剑刺穿我的心脏。绝对不要让我感觉到一丁点的温暖。
我，不能回去。
“我不相信！”初晓吼道，“如果你刚才没有架起空间断层，如果刚才你不是都已经奄奄一息了还坚持保护我们和平民，我也许就会相信你是真的变了，是真的要因为一些不如意的小事报复整个净土，可是现在我不信！我不知道你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我知道你绝对不是为了在净土称王那么简单。你在心里是想尽可能保护更多的人，是还记得以前的情义……”
“我不记得！”
还有人是愿意相信我的，还有人是感受得到我的善意的。
“谢谢您今天的不杀之恩。情况也稳定了，我就先……”
“你就不为了总长和副长想想吗？！”
我低下了头，咬了咬嘴唇。
初晓注意到我起来了，降下高度，和我保持了五米的距离。
“副司令……”
“为什么这么快就可以一点伤痕都不留下就愈合了？那些贯穿伤，应该每一处都足以要了你的命。”初晓问。
紧接着就是满天飞的子弹，炮弹，激光束，电磁炮，实属久违的枪炮声和智夜魔特有的嘶吼声震耳欲聋，听起来就像是整个城市都已经被智夜魔吞噬了。
智夜魔来了，让她留在这里太不安全。圣石菜得让人不忍直视，又赶上他们在疏散撤离。我得出去帮他们挡着点智夜魔。
但是我没想到我的策略出现了失误，更没想到永夜的空战部队竟然来了。
给予我善意……？
不要忘记这种感觉，绝对不要忘记。不要因为晶体化就忘记自己是一个人，忘记作为一个人类应该拥有的感情。不要被晶体化侵蚀自己的灵魂，自己的心，不要丢掉那些珍贵的记忆。就算晶体化再怎么侵蚀你的感情，你的大脑，只要那些记忆还在，你就可以一次次找回你作为人类的感情。绝对不要忘记。
留下这段话，那团人形的蓝色雾状魔力便消失了。
“能带人飞的带平民去安全区，不能带人的去帮忙搜救护卫，优先保护平民撤退，时间不多了，快！”
看着他们散开执行命令，明明可以感觉到身体在修复愈合，甚至开始隐约可以看见他们每个人的魔力颜色和质地，可我却开始觉得身体有些不一样了。感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越来越多，感觉心情也莫名平静了很多，不是放松，不是安心，而是单纯的，那种像是缺少了什么的感觉。
这个时候，我突然产生了一个疑问。
空中再次生成了大片的半透明空间断层，将他们保护在空间断层的这一侧。
初晓惊诧地低头看着脚下躺在被鲜血染红的晶体盾上奄奄一息的我。
“撤……退……”
我……要碎掉了吗？
得保护大家……不能让初晓和庚枢谋死在这里，他们都是那么好的人，都对我那么好……
张开，断层快点张开！天赋魔法就有点天赋魔法的样子！快点保护他们！
我刚想吸引他们的火力，让他们跟着我走，带他们去安全的地方，结果我一扭头，就看到了左侧智夜魔来袭的方向，如雨点般密集的炮弹和黄色的魔法光划过夜空向我们扑来。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生成了大片的空间断层，将整片左侧的天空一直到地面全部护住。那是我第一次生成了半透明的空间断层，隔着空间断层就能看到子弹炮火魔力束像是瀑布击打在岩石上一样倾泻在了我的空间断层上。也就是同时，失去了空间断层保护的我，防护罩瞬间就被击碎，箭矢，魔力子弹，魔力束，魔导器，各种穿刺型的物理魔法就将我的身体瞬间贯穿。
我的头，手，胳膊，肩膀，喉咙，胸口，腹部，腿，脚，所有的地方都在疼，剧烈的疼痛。
好撑……
这要是让哥哥知道我一口气吃了这么多，肯定又要骂我了。但是好过瘾！哈哈哈！
我正打算再吃一根雪糕的时候，突然一道黄色的魔法光从斜前方的楼外窜了出来，哗啦一声穿过玻璃墙直奔我们这边。我赶紧张开防护罩，跳下冰柜，一把将小女孩拽到身后。
“你要我怎么相信一个粉碎辉晶，毁掉永夜就为了自立为王的杀人凶手的话！如果今天在这里能击杀你，就等于救了全净土的人！”初晓喊话回复到。
为什么，为什么不肯相信我！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分明不是！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我也不想杀人！
至少……至少把他们带离这片区域吧。救不了其他人，哪怕只能保住我们支队的人也是好的。
也不知道是周围的炮火声太大了，他们没听见，还是他们压根不想理我，我再怎么喊，也还是被一个支队的人穷追猛打。
眼看着下面的平民被倒塌的建筑物砸伤，被炮弹击中，肉眼可见的一大波黑压压的智夜魔从各个街道小巷涌向平民的撤离方向，甚至连对我紧追不舍的我们支队的兵都有因为没注意智夜魔的攻击而受伤甚至坠落的，我急得都快哭了。空间传送又不能和空间断层一起用，我要是关了空间断层又会一瞬间就被打成筛子，我是逃也不成，打也不是。
大概是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又叫来了一个支队去清理智夜魔。可是很显然，在没有干扰器生效的污染区，面对这么大规模的智夜魔战斗，即便是永夜部队，也陷入了苦战。不断有人受伤，甚至战死，可下面的智夜魔就像既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也看起来怎么也打不完蟑螂群一样没完没了地往上涌。没有丝毫的退缩，也没有丝毫的犹豫，仿佛被灌输了指令只知道执行的机器人一般。
“冻月？……”
我和庚枢谋惊讶地大眼瞪小眼，对着瞪了好一会儿，直到智夜魔的激光炮扫射过来，我俩才赶紧各自散开。
“暗月在我这里！坐标发送全军了！”
“总长，人属下带回来了。我们在回总部的路上。”
我看着他带着一脸的喜悦把战场指挥权留给了荆棘，然后让白染的支队和他一起把我送回总部。
“他不是会瞬移吗？瞬移回去不是更快？”白染爱答不理地说了这么一句。
初晓大概是怕我瞬移跑掉，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说：“飞回去吧。让他有时间整理整理心情。”
“那就跟我回去吧，回永夜。”
回去吧。已经有碎块了，给哥哥植入说不定哥哥的病就好了。一切就又可以回到从前了。
“嗯……”
我本想着先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再开空间断层帮他们抵挡智夜魔的攻击，结果我刚一飞出去，就和刚刚飞到的永夜空战部队的士兵撞了个满怀。
虽然我俩冲的都挺急的，不过好在不是那种面对面撞上去的，我俩迅速稳住了身体。
“不好意思……”
初晓见我不动，干脆一把抱住了我。
“我信你。我信你是有别的理由，我信你不是真的想与我们为敌，不是真的想背叛永夜。回来吧，大家都很想你。永夜多好啊，有那么多同事，有那么好的上司，有那么大的房子住，还可以每天和你哥哥在一起，多幸福啊。”
“副司令……”
初晓一脸震惊地看着我，但那样的表情也只是在他的脸上停顿了几秒。
初晓飞了过来，站在我面前，向我伸出左手。
“我不信你会真的砍下去。”
初晓的话让我想哭，让我想把实话都告诉他，让我想跟他回去。
可我不能。我还得救哥哥，我还得保护哥哥。
“我只是来商场找衣服和食物，我在里面看了好一会儿热闹，看着他们落荒而逃还觉得好看得像3d电影！我张开断层也只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我根本就没想过保护你们！我也不会谈以前的情义，要是真的论情义，庚枢谋是我尊敬的分队长，他撞见了我就不能当做没看到吗！你也是我尊敬的副司令，就不能无视我的存在继续执行你们的任务吗！又不是在保管区，你们就非要缠着我杀了我，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刚才的那些伤，你尝尝就知道了！我疼得动不了，发不出声音，我到现在还在疼，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绞肉机里搅碎了一样疼！我这辈子不会忘！要是真的还有情义，怎么可能做到这种程度！尤其是你，初晓！你把剑刺进我心脏里的时候想过情义二字吗！你都没想过的东西，我还想？你也对我们之间的感情太有信心了。你要还是非说我心里还惦记你们，那我就把你的手砍下来，眼睛挖出来，送给凉夜和醉恕！凉夜不是喜欢你吗？比喜欢我更喜欢你。那我就要糟蹋他在意的下属！”
“他们两个……还好吗？”
“你应该亲自去看看，亲自问他们。”初晓说，“跟我回去，不要再继续执迷不悟。”
“我不可能回去。今天情况特殊，我也就只帮你们这一次。圣石5颗辉晶全碎，下一颗就是永夜的了。如果保管区相见，我就不会留情了。我的手软，仅限于保管区外。”
看着初晓的双眸，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告诉他：“我已经不是人类了。”
“不是人类？……”
他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显然是没懂我的意思，我也不愿意再给他解释下去了，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啊……响说过，致命伤会导致晶体化，最终会让我彻底变成辉晶。本以为晶体化会是非常痛苦煎熬的过程，可是现在切身体验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晶体化的过程是这么的平静和缓，不存在任何不适和煎熬。只是很安静地，心被清空了一样。
肉体在以即便不看，我也可以感知到的速度迅速再生。只用了半个小时，我就已经感觉身体机能恢复正常了。我试图站了起来，也完全没感觉哪里不对，身上已经一点伤都没有了，只是全身都在疼，非常疼。
身上的衣服染满了血，而且破烂不堪。果然我刚才是被打成筛子了吧。
我刚才，为什么要去救一群想要手刃我的人而把自己伤成这样？
为了保护曾经给予你善意的人。
“我”站在晶体盾的边缘，这样说道。
没有力气使用扩音魔法的我，努力地用刚刚才自动修复好，勉强可以发出声音的声带说。
希望他能听见，希望我的声音可以穿透炮火和惨叫声让他听得到。
初晓用一种复杂的表情和目光看着我，他想对我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张了张嘴便放弃了。
毕竟是断臂都能重生的怪物，初晓本想再给摔在晶体盾上的冻月再一次致命攻击，可是冻月的空间断层消退后智夜魔的大范围高密度炮火攻击就扑面而来。
“全员防御……”
初晓的声音在空气中戛然而止——
初晓冲到我面前，毫不犹豫，一剑刺穿我的左胸口。
好疼……
身体快要失去知觉了，没有办法呼吸，大脑也开始难以思考了。除了疼痛和即将死亡的恐惧，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在初晓拔出剑的一瞬间，连魔力都无法维持的我从空中坠落下去。小刺立刻张开晶体盾，在空中接住了我。我躺在冰冷坚硬的晶体盾上，直勾勾地看着正在消退的空间断层和变本加厉的智夜魔凌厉的攻势。
女孩吓得躲在我身后尖叫起来。
不至于吧……不就是碎了个玻璃吗……
稳稳地接下那根本连涟漪都激不起来的魔力束，我也没时间废话了，立刻把女孩传送走了。当然不是传送到那根本就不知道是不是在安全地点的她母亲的身边，而是按照我的惯例，传送到了永夜的部队基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