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
“哪怕他也丝毫不会感激你，甚至会劝想要接近你的人离你远一点也没关系？”
“没关系。”
他说着腾出右手，在空中向身后轻轻划了一下。他的身后便随着魔力光的蔓延出现了新的路。路的两边，残破的，还在淌血的人类尸体堆成了山，被夹在中间的窄路实际则是一条鲜血不断流淌的血河。在血河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白色的大门。是白色的人骨组成的。
我冲他笑了。
“无论多少次，我也一定会一次次地选择救哥哥。这还是你刚才亲口说的。”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圣石的兵来这里干什么！”
军官也没想到自己就直接被送到了极光这里，吓得他眼泪都没擦干就赶紧举起手解释说：“我叫归海银！是圣石16区保管区应急中队中队长！不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是被暗月传送过来的！”
第五块。
辉晶粉碎的一瞬间，我发动了天赋魔法离开了保管区。
还是有好多碎块啊。
“圣石？一分钟后就不复存在了。我劝你还是借此机会投靠永夜吧。我只问你做不做，不做的话我就先把你折磨到死再碎掉辉晶。”我说着又在他的伤口上穿了个洞。他拼命地挣扎，疼得哭着惨叫着：“我做我做！”
“好，那你记得要亲口告诉凉夜总长。”我说着放开了他，用已经可以使用了的天赋魔法把他传送到了极光会议室。希望哥哥能留着这么好的军官，希望他能够好好地为永夜效力。
这回该好好对付眼前的敌人了。
“我为什么要放过你？”我笑着问他。他满脸的泪水，甚至淌到了我的手上。
“那就杀了我……快点杀了我！”
好可怜。
“告诉我你的结局。”
他笑着摇摇头：“何必。只要你走下去，就是和我一样的结局。不论如何，事到如今已经无法达成最完美的结局了。那不如一切就按照原本的剧本走下去，也许我还能帮帮你。要是中途做了其他我没有做过的选择，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等到最后变成了最惨最惨的结局该怎么办？你也不想吧？”
“我只想知道哥哥最后是不是还活着。”
我帮他用治愈魔法止血。
“死固然可怕，可我要告诉你，这世上有比死更可怕的事。”
我说着在相同的位置，在帮他止了血之后又一次打穿了他的伤口。
我轻轻握住了他的腰。
“你要干什么？”
他睁开了眼睛，紧张地看着我。
然后，他似乎是认命了，闭上了眼睛。
“你来吧。”
这么好的军官，要是在永夜工作就好了。
“不过我是为了保护净土才来送死的。你，是为了你那无聊的贪欲和野心！”
“喔，这样啊。英雄大人，那您准备好为了您的正义而赴死了吗？”我笑着调侃他。
“要杀就杀。伪善！”他丝毫不退缩，狠狠地骂了我一句。
我喜欢这个人。
“年纪轻轻，前途大好，这么急着来送死？”
我问到。
这是换做以前，我完全无法控制的中型魔法。而这样的杀伤力，也是以前的我绝对不可能达到的。
“你们走吧。我的目标是辉晶，不是杀人。去通知本区的平民撤离。”我对他们说。
“开什么玩笑！因为你粉碎辉晶已经死了几亿人了，你现在说什么不想杀人？”
不知是哪个人喊了这么一声，将近三个中队的人就一齐动了起来，无数蓝色，红色的魔法光瞄准我飞了过来。
让我试试辉晶的强度和再生能力吧。
我抬起手撑开了透白的防护罩。各种魔法撞击在防护罩上，激发出强烈的白光，涟漪一圈一圈荡开，但是稳得很，完全没有裂纹的迹象。
我还能说话吗？
我试着张了张嘴。
“哥哥……”
这个时候保管室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圣石士兵了，他们警惕地和我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我看了看他们，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变瘦了，变得细细的骨头和脆弱的血管都能轻易看到了，变得和成年男人的手掌一样了。
是成功了吧？
无法发出声音，视野也开始被光芒吞噬，哥哥冲上台阶想要抓住我的手。但是就在他即将触碰到我的手的那一刻，我，消失了。
再也回不去了。
我睁开眼。
“你还是来了。”
男人的声音就和无数次在我耳边断断续续响起来的那个声音一模一样。原来是他啊。
“在等我？”
我下意识地回过头，望向台阶下的他。
“哥哥……”
眼泪夺眶而出。
我走上台阶，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冰冷而光滑的门扉。
我也绝对会一次次做出同样的选择——
全身剧烈的灼痛伴随着大门外刺眼的白光落在我的身上。
可是，他也和我一样，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只要能救哥哥——
我踏出一步，踩在了湿滑的血水之中。
他沉默了。
“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大概到了那个时间节点，会和你做一样的选择，试图改变过去，开启下一个轮回，试图拿到最完美的结局吧。可是现在我很明确了，只要哥哥能得救，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绝不会再回到过去了。你让我知道了，无论多少次，我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这样的人生，我认了。”
“那随你去吧。”
“那就算我陪他一起死。也不算亏。”
“……”
我笑着对他说。
耳边响起了小提琴演奏的。我循声望去，黑暗之中，路的尽头有一片被淡淡的蓝色魔力光包围的地方。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孤零零地背对着我坐在椅子上举着相册看着视频，小提琴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我向他走去。
这是我第一次为某一个人拉小提琴。这首prayer x，给我最爱的弟弟冻月。
“哪怕最后你会死，再也无法看到他，再也不能和他在一起，也没有关系吗？”
“没关系。”
“……如果最后一切都失败了呢？”
“即便双手染满鲜血也没关系？”
“没关系。”
“即便一辈子背负骂名，走到哪里都被人害怕，敌视，躲避，指指点点，也没关系？”
男人轻笑了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过身，面向我。
一张和我极为相像的年轻男人的脸，双眼在黑暗中散发着明亮的蓝色光亮。他的怀里抱着那只哥哥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的棕色的手工皮制小狮子。
“概率问题谁知道呢。我那个时候撞上的概率又未必在你这里得到相同的结果。你好奇我的事，我的结局，也没有任何意义。现在你该思考的是，你要怎么办？是留在这里，留在回忆里，留在我可以给予你的无尽的美梦中，还是离开这里，回到一无所有的冰冷的现实里？”
小刺跟着我往营地飞，我低头看了看手心里的两块辉晶碎块。不算我身体里的，一共十三块了。
会议室里所有人刚开完会，正打算开始工作，突然会议室门口就出现了微弱的白光，紧接着一个身穿圣石军装，身边带着魔导器的军官就被传送了进来。
离他最近的星逐当即抬手就将手枪顶在了他的脑门上。
防护罩看起来马上就要支撑不住了，小刺已经张开了晶体防护罩准备帮我挡一波。我立刻撤掉了防护罩，所有的魔法攻击瞬间就打在了小刺身上。不过只是两秒多，我的防护罩就重新生成完毕，接替小刺继续阻挡攻击。
我拿起刺剑，将魔力凝聚在剑上，展开了强化贯穿力的魔法阵，回身，一剑刺在辉晶上。
辉晶立刻出现了裂纹。以剑尖为中心，裂纹迅速蔓延到了整个辉晶。显然就连击碎辉晶的难度也大幅下降了。
被敌人抓住了，还要被这样折磨羞辱，最后还是只有一死。
“我不会杀你的，我已经说过了。帮我办件事，我就放过你。”我说着拿出自己的士官卡塞到了他的军装上衣兜里，“放心，不是什么丧尽天良的恶事。去帮我把这张卡交给永夜的总长凉夜。再帮我向他转述一下你怎么被我羞辱折磨的。怎么样，用这个换你一条命，很简单合算吧？”
“我是圣石的兵……”
他疼得挣扎着，发出了痛苦的叫声。
再次帮他愈合，再次贯穿他的伤口。如此往复了十几次，他终于哭了出来。
“放过我……”
“你连死都不怕，还管我干什么？”我说着凝聚魔力，白色的魔力束瞬间贯穿了他的腰部。
“嗯！”
他痛苦地挣扎了两下，发出了强行压下来的呻吟声。
“我改主意了。这么杀了你太无聊了。”我说着用右手摸上他的身体。
不行，这里不行……这里也不行，会死的。
这里，应该没问题吧？
我无视了不断涌入的圣石士兵，撑着防护罩阻挡他们的攻击，继续跟他闲扯。
“那我就用魔力束打穿你的脖子喽？让你感受一下喉咙，声带，还有颈椎被贯穿粉碎的痛苦？”
听到了我的话，他的身体明显颤抖了起来，他的喉结也在我手心里滑动了几下。
“你不也是一样？疯子。”
“呵。”
有意思，还有心思跟我拌嘴。
“不算是等。一模一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一次了。这是第二次的轮回了。我知道你在什么时候会来到这里，就和那时候我走过的路一样。我只是在你来到这里的时候，出现在你面前而已。”
“有话对我说吗？”我问他。
“无论重来多少次，我也一定会选择救哥哥——我到最后一刻也都是这么想的。你也一样吧？”
一个手执刺剑的军官愤怒地吼着冲了上来，他的速度很快，已经冲到了我脸上我才反应过来。不过也完全来得及。
我用冲击魔法迅速打飞了他手里的剑，控制气流将他一把推到我面前。我用左手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气流固定住他的手脚。他愤恨地瞪着我，知道自己跑不了，也不挣扎，就那么像是有什么血海深仇似的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看着他琥珀色的双眼，抿了抿嘴唇。他大概和我哥哥一样年纪吧？还这么年轻就是军官了，还有这样的勇气，而且能挨过我刚才的一波攻击，想必也是有点实力。
凝聚魔力，身后的空中立刻出现了大片白色的光锥。
只是一眨眼，光锥就像雨点般刺下。人类的惨叫声悲鸣声，血液的腥味弥漫了整个保管室。
剩下的那些人仿佛被吓破了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虽然没有特别明显，但是声音也变了，变得更低沉了。
显然，我这样确认自己身体状况的行为被他们当做了精神失常，他们用惊悚的，像是看见了怪物一样的表情看着我。
“别让他跑了！杀了他！”
我已经是辉晶了吧？
我在手心里凝聚魔力。
不是红色的，也不是蓝色的。而是和永恒，和极夜上的魔力一样的纯白。我和响是一样的了。
身上的灼痛感依旧清晰，本已被我自己砍断的左臂此刻好好的在我自己身上。小刺恢复了战斗状态，而我的知觉还没有完全恢复，被白色的魔力光包围的我在小刺的支撑下，略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
是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我完全感知不到自己体内的魔力残留量，也无法压缩魔力，但是我却能清晰地感知到附近所有人的魔力，谁的更强，谁的特别，谁的残留量多，全都一清二楚。也许是错觉，鞋子稍稍有点挤脚，衣服也短了些，但是却也宽松了不少。
浸泡在白光之中的身体渐渐开始分解化为红色的光粒。
我哭着，在最后的时间里对他喊着——
“哥哥，我不想死，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我不想离开你，我爱你，我爱你，我最爱你了……”
我绝对会保护哥哥。
小月……
在大门完全敞开的那一瞬间，身后传来了哥哥的声音。
无论多少次——
在尸山夹成的血河之中，一步步走向那扇巨大的白骨门。
无论杀死多少人——
他像是自暴自弃了一样，丢下了这句话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那双发光的蓝瞳……
他一定经历了无数次死亡的痛苦吧？他一定是饱受痛苦，折磨和孤独，才会这样大费周章回到过去想要改变这一切吧？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这是第二次的轮回了。那你也没必要问我这些问题。我们是同一个人，一切都是一模一样的。你问我的这些问题，当年你走到这里的时候，想必也在心里问过自己一遍吧？答案如何，你很清楚。”
“不一样。正因为我经历过了，所以我才知道这一切的痛苦，所以我才会回到过去，开启第二次轮回，我想改变这一切……”
“那你后悔过那天在20号区云层上方，你做出的选择吗？你要什么都不做就回家吗？你要去撞那个你自己都不确定这个轮回是不是还会有一样结果的概率吗？”我问他。
播放结束的视频又一次循环播放。
我在他身后站定。
男人感知到了我的存在，苦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