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大的仇，不牵连无辜的人，不追及除直接关系人以外的任何人，不超过必要的限度，不应该这样吗？

有意思了。那你们史书上记载的那些白昼时代的战争怎么解释？一方被另一方虐杀数以万计的人，按你的说法，只要杀人犯死光了，直接关系人全不在了，不就可以一笔勾销了？那怎么过了数十年数百年，还有人因此仇视已经并不是双手染血的杀人方整体？你们这追及非直接关系人追得不是挺乐呵的吗？

响把我噎得无法反驳。虽然不知道他看的是什么史书，但是想想生活里这样的例子的确比比皆是。明明那个叫张瑞的中校讨厌的是我，结果最后连估计见都没见过的庚枢谋都被怼了。

可难道不是因为我粉碎辉晶，他们才死的吗？

主观目的不一样。

这是强词夺理吧？你把这种方法告诉我，导致现在死了这么多人，难道你一丁点的歉意都没有？

吃完了，输血还得一阵。

行。这边最新的消息。20号区死了一亿九千人，19号区死了一亿一千多。加起来三亿了。我告诉你这个数字不是为了让你产生负罪感，我是在告诉你，一个辉晶碎掉就会有这些人死，你要习以为常，不要因为这种事放弃你的目标。

三亿人……

好。我哥他们现在在干嘛呢？

记者问答会结束了，他们人齐了，在这儿开会呢。说是一会儿会议结束，没有专门负责任务的人一起拿着名单挨个儿分析嫌疑。我看了一眼，真是笑死我了。你压根就不在名单上，可见极光和管理司对你的实力是多么看不起啊，都不入流。好好努力吧，骚年。

知道了知道了，天天跟老太太似的，真啰嗦。

差。多一天也好，我想和哥哥在一起。

……那你就等魔力恢复了再亲自去偷。你也就是有这么方便的天赋魔法。换了别的天赋魔法，都不知道你要死多少次了。你还是太菜了。

我这么菜，真是对不住了。哼。

……可我今天用不了魔法了。

让小刺去啊。副核太胖进不去，主核瘦，让主核钻门下面的缝进去，那个柜子是玻璃的，直接敲碎，带着东西就跑。

……不会被查出来吗？

……我觉得不太妥。

你挨那一下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害怕啊。

那不一样啊。又不是我想挨那一下的，再说那也是一瞬间，你缝合能一瞬间？

我觉得你还是在开玩笑。

这次真的没在开玩笑。魔导器很聪明的。见过世面的魔导器甚至都会做简单的手术。不瞒你说，连我都会做饭炒菜，收拾家务，修个家电也没问题。不过你可别跟你哥说，我可不想干活儿。天天在你哥手上待着挺好的。醉恕的魔导器是半核，比较笨，不然现在估计都能拉小提琴了。你的双核是除了我以外最聪明的，缝合个外伤绰绰有余。

真的假的？太扯了吧？

哥哥……

我还有哥哥，对，我还有哥哥。做这么多，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哥哥。不能半途而废，我得活下去，我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凉夜和醉恕都不在家，让小刺帮你去楼下把消炎药拿过来，就着营养液喝了！

又没关系。

原来响是人类啊。从人类晶体化成魔导器的感觉一定非常可怕吧？我也算多少能理解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凉夜哥了。在他最害怕，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是凉夜哥把他带出来的。

我后背有个超长的伤，听医生的意思是需要缝合的样子。怎么办？

植入辉晶后，你的虹膜会变成蓝色，不要害怕。一开始是海蓝色，随着你晶体化的程度提高，渐渐这个蓝色会越来越亮，然后在某一天，从天蓝色变成微光的晶蓝色。光线好的时候看不出来微光，但是暗处是发光的。再严重就是光线好的时候也能明显看出在发光。等到了光线好的时候都亮光的程度，不是我没提前告诉你，那个时候你的视力基本就会丧失。很难看清物体的颜色，你能看到的只是魔力的量和质地，顶多就是再有个轮廓。你的视野都会被魔力光遮蔽，看谁都是蓝光，看你哥那种的就是红光，想分辨出衣物和身体细节都会非常困难。等到你连不带有魔力的物体的颜色都看不见了，就意味着你彻底晶体化了。虽然我不确定，但是我感觉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所以一定要，绝对要避免完全晶体化。千万别以为有了无限再生能力就去四处浪。到最后，你要是害怕，就用拘束金属做个手环之类的贴着你的皮肤，这样可以抑制你的一部分再生能力，就不会加重晶体化程度，而且小伤还可以自动愈合。只是致命伤就真的致命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说这么多。不过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啊。连晶体化都这么清楚。

……因为我原来就是人类。

不会怎么样，只不过再生速度会飞快，意思就是不会受损，可是代价是吸收大量魔力。主人容易快速脱魔。你要是魔力够多就把它拆了，不多的话还是带着吧。

那要是我植入辉晶成功了，会有什么效果啊？除了不老不死。

也不是真正的不老不死。辉晶只是用它的无限再生能力让你的身体性能一直处于巅峰状态，有病的全都治好，残疾的全部修复，一大把年纪的会变年轻，太小的会长大。至于不死，这个嘛，其实还是辉晶的再生能力。辉晶你也都击碎过，辉晶也是会死的。只不过不像人类那么脆弱。人类一刀就死了，人形辉晶就可以扛五六刀，甚至更多，再加上再生能力，只要不是要害，根本不可能致命。这么打比方吧，人的脑袋一枪你就会死，你要是辉晶，为了达到致命效果，必须对准同一个地方连续五六枪，保证伤口不能愈合才会死。

输完了两袋血，感觉好了不少。虽然很饿了，可伤口的疼痛还是让我吃不下去任何东西。衣服扔进洗衣机洗，我把辉晶块洗干净。加上这次的，一共七块了。之前获得的辉晶块已经有变大的感觉了。

辉晶块最大会长到多大啊？

不受束缚的话，也就和你看见的那些辉晶的大小相仿。

粉碎辉晶有什么好聊的，做都做了，你要是觉得愧疚，你就一辈子愧疚呗，又无所谓。

你说话能不能负点责任？别这么随随便便好不好？

我只要对凉夜负责就够了。其他人与我无关。

……会死吗？

废话！你一直放着不管，你不死谁死？！

好难受，响。好疼，好晕，好累，全身都不舒服，一点力气都没有。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是这样的？我以为终于可以和哥哥在一起了，我以为我住着超大的房子，拿着厚厚的工资，和哥哥一起做着体面的工作，我以为这一辈子就可以这么幸福地过去了。为什么……为什么哥哥会死，为什么我要受这种苦？

换句话说，如果圣石的人刺杀了你哥，你会只是杀了凶手就算了吗？不考虑任何后果的话，我估计你会把圣石上上下下全屠个遍。憎恨的理由千千万。为什么不管好自己的人？为什么不好好控制这样危险的人？为什么教会根本不作为？为什么底下的人民选出了这样的教会？为什么他的父母教育出了这样的害虫？对不对？一堆理由给你提供屠城的动力。真虚伪。你们人类一边说着好听的话，一边做着丑陋的事。我不逼你接受我的价值观，但是麻烦你记住一点：仇恨是会延续和扩展的。不要那么天真。你今天杀死的这三亿人，他们的后代，他们的亲属朋友，甚至只是目睹了这一切的人，包括他们的亲朋好友，即便数百年过去了，也依旧会憎恨你，唾骂你。而所有和你亲近，与你有关系的人，全部都会被连带憎恨。你的妻子会被人骂作贱人，荡妇，你的孩子会被同学和老师，大人们骂成杀人犯的野种，狗杂种，你的哥哥也会因你而被人言语攻击，会一辈子抬不起头。如果你的目的被大家知道了，说不定还会有人骂你哥还不如早点死了更好，牵连这么多人——除非，所有人死光。

我沉默了，思考着他说的这些话，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一个事——

所以我们不是在说粉碎辉晶这事到底对不对吗？怎么扯到这儿了？

没有。我们魔导器不像你们人类那么复杂。我们衡量善恶的标准只有一条，就是是否忠诚于主人，是否尽全力保护主人，是否所做的一切都有利于主人。背叛主人，伤害主人，对我们来说才是罪大恶极。你的小刺也不是一样？就算你做了你认为的罪不可赦的事，小刺不也从没有过一丝犹豫吗？甚至还会帮你完成你的目标。对于他来说，其他人都无所谓，只要是有利于你，就算杀光整个星球的人，就算是粉碎全部的辉晶，就算它自己失效死亡，它也会贯彻到底。既然我们是善的一方，我们为什么要感到歉意？难道不该是那些伤害了我们主人的人应该对我们和我们的主人感到愧疚吗？先举起刀的人，就算被灭全族都不为过。

响的话把我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

这是哪门子歪到了外太空的三观？

我只是打碎了辉晶而已。即便早就知道辉晶粉碎会让无数人死亡，但是在打碎辉晶的那一瞬间我从没想过会伴随着三亿人的死亡。没有鲜血，没有惨叫，没有魔导器刺入肉体的手感，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你这话，是在说我不用为这三亿人的死感到丝毫愧疚吗？

是的。你的目的是粉碎辉晶，并不是杀死他们。

让小刺帮我找来了消炎药，按照说明书吃了下去。

我看了看血袋，还有好多。估计得好一阵才能换下一袋吧。

我继续给响发信息。

我收起小熊，脱掉衣服，拆掉所有的绷带，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

左肩的伤血肉模糊，甚至有些不明的粘稠液体在表面。腹部蓝色的缝合线只是看着就疼，我都怕随时断掉。后背就更不敢看了，脖子稍微动一下都疼的要死。

哥哥。只要哥哥能活下去。多少伤，有多疼，我都心甘情愿。

你就是把大鼻涕哼出来，你也就是菜。

你好恶心啊！别说了别说了。

时间不多了，明天伤口缝合完你就去取钱，买东西吧。别全花了，留点！

会啊。不过本来你离被查出来也不远了。dna比对最快一星期就能抓到你。

可要是让小刺去，里面都有监控的吧？玻璃碎了，那不是当场被抓？

你差那几天？

不能。

那不就得了？

那你就继续皮开肉绽吧。

愚蠢的人类啊！就觉得自己厉害，魔导器就根本做不到。

噗。可你确定要我在没有麻醉剂的情况下缝合吗？

你可以吃个止痛片，楼下有的是。

你可以拿缝衣针。

……你认真的？

开玩笑的。你可以去医疗队偷线，回来让小刺给你缝合，线上带的针。麻醉药你还是别碰了，胡乱弄会把自己弄死的。

诶？……

别的我都不太记得了，但是在第一次在辉晶里醒来的恐惧，我到现在都忘不了。不记得自己是谁，是发生了什么才变成的魔导器，能记得的只有辉晶进入身体的时候的痛苦，双眼发光的恐惧，还有快要化为晶尘，失去理智的自己带着我的魔导器一头倒在辉晶前的片段。凉夜从辉晶中带出来的那两把刀就是我的魔导器。仔细想想，那时候的我应该已经是濒临完全晶体化了吧。我在辉晶里待了五年。是你哥的魔力进入辉晶，我才不受自己控制地扑到你哥的手中，才被你哥带出辉晶的。不管是以何种形态回到这个世界，我都很感谢你哥的出现。是你哥让我不必再被关在辉晶里，是你哥让我重新回到了这个让人安心的世界。可我虽然这么说着感谢和感动，心里却很平静。我没有人类的感情，我对他的感谢，最后只是化为更强烈的，想要保护他的意念。如果我还是人类，还有人类的感情的话，我一定会爱上你哥。绝对会。

可你的声音是男的。

哇！那这个好厉害啊！

是厉害，但是我得提前告诉你，就算让他们把你心脏挖出来，也绝对不能被击中大脑。你身上的伤越多，再生能力使用得越频繁，你身体的晶体化程度就越高。普通的小伤可以忽略不计，但是致死伤会大幅度加重晶体化。晶体化具体是什么概念呢，简单来说就是变得越来越趋向于辉晶，而不是人类。尤其大脑被击中次数多了，更是会飞快晶体化。晶体化到最后你就会彻底变成一块辉晶。并不是变成石头那么单纯，而是变得像我们魔导器这样。用你的话来说就是没有善恶观，没有感情，甚至会丧失人类的记忆，不会流泪，不会笑，感觉不到悲伤高兴和愤怒，你谁的话都不会听，法律和道德全都无法约束你，自己想干嘛就干嘛。如果遇到了拥有你中意的魔力拥有者，你就会一直跟着他，无论他是杀了你哥，还是屠了全净土，你都会跟着他，甚至还会帮他。完全不受你自己的意识控制，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生。遇到好人还行，要是遇到了坏人，那就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了。

……我知道了。万一植入了辉晶，我会好好保护我的脑袋的。

哇，那我这手里七块要是都长那么大岂不是很不妙？

少说也得个七年八年的，你慌什么？不过确实得处理一下。如果你被永夜发现了，赶紧去袭击科研司，我上次给你的地图里标记了拘束金属的位置。那个金属不用全包裹，只要有接触就行，就像你们魔导器那样。

好的。那魔导器上的金属要是拆了会怎么样？

我真是满脸问号。不行，不能跟响聊三观的事，几个回合下来我三观都要歪了。不只是响刚才企图把我带跑偏，我静下来仔细想了想，好像从我杀了第一个人开始，我就有些不正常了。

我开始不再对杀人感到害怕和抗拒，我已经习惯了夺走别人生命，将剑刺入别人胸膛的感觉了，甚至已经开始对杀人感到麻木了。几秒钟思考何时从哪里如何下手，然后就是果断地着手，成功后迅速离开现场。有的时候甚至冷静到有心思去回忆自己刚刚的动作哪里拖泥带水，哪里有漏洞。我变得觉得他们阻挡我，我杀了他们很正常，觉得辉晶碎掉，死了三亿人又怎么样？不痛不痒，与我无关，不会感觉悲伤，不会感觉害怕，少许的内疚也是因为觉得这个数字上了亿，实在太多。除了身体上的疼痛，已经没有什么能让我流下眼泪了。

忙碌，疲劳和心惊胆战让我甚至没时间去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明明知道自己做的是错事，却无法在心底掀起一丝波澜。我是不是已经不算是人了？我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我的心到底怎么了？

听我的，去吃消炎药。针剂你不会配，会伤到自己，最好别用。但是消炎药没问题，按着说明书吃。你想得肾炎吗？你想肾功能衰竭吗？你想伤口溃烂吗？赶紧去吃药。

不吃！衰竭就衰竭！溃烂也无所谓！反正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怎么死都没差！

别说这种孩子的赌气话！你死了，你哥哥怎么办！你要他去撞概率决定未来吗！你不要你的哥哥了吗！你就是全身的皮都被扒了，骨头都碎了，筋都被抽了，你也得给我活着，想办法把20个辉晶全部打碎！辉晶全碎，你想死也没人拦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