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花了太久，醉恕闲得无聊，向下方降低了飞行高度，从距离时间停滞区域最近的地方观察着那些智夜魔。

用圣石教会的说法，这些智夜魔是灾厄的产物，地球散发着一种可以让所有生物变成夜魔的能量场，是圣石的降临从能量场中保护了所有人。永夜的说法则是未知物质污染了地球，辉晶具有净化功能，使得净土免于被污染。但是无论哪种说法，下面这片智夜魔，曾经都是和他们一样的人类。智夜魔的繁殖能力异常地强，尽管用魔法扫射一片就会消灭很多智夜魔，但是这么多年了，智夜魔仿佛从来没减少过，还是多到数不清。魔物确实是魔物，这样的繁殖能力确实不是正常的人类能比的。

醉恕仔细端详着那些穿着旧式军装的智夜魔，却总觉得哪里违和。智夜魔作为一种魔物虽然拥有智慧，可是明明连人类的语言能力都丧失了的他们，智慧高到足以让他们穿着统一的军装甚至军装上有不同军阶标识吗？醉恕常年在外作战，所以接触到的智夜魔比一般人都要多。醉恕甚至好奇地翻看过死去的智夜魔士兵遗留下的背包。里面装着水壶，压缩饼干，备用的鞋子之类的东西。这也是一般的魔物所拥有的智力？

“就这样？”

“不然呢？”

醉恕没再说话，从战斗服肩膀上专门用于放置魔导器的小盒里拿出了钢笔，安安静静地抱着胳膊，拿着钢笔的右手不断重复着拔出笔帽再扣上笔帽的动作。

“小凉，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你知道今天在你家厨房我对你动手动脚，你没有骂我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吗？闻着你的味道就会感觉很安心，抱着你，听着你的声音，我就会觉得我拥有了全世界。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啧，我要是早点跟你表白，你早点接受我，你说我们是不是还可以多享受几年幸福。”

凉夜听到后面不由得冷笑一声：“真的不是我迟钝。不说之前的事，我们只是共事就三年了。你从没说过半句你喜欢我。今天你突然这样，八成是为了尝新鲜吧？你现在尝到了吧？心满意足了？”

“这么说话就是你的不对了，小凉。”醉恕说着飞到了凉夜的左侧，把脑袋歪过去放在了他肩膀上，“按你的说法，你不过是长得好看的男人罢了。我有钱，有权，哪里找不到愿意陪我睡的。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和辞言那种有一半都是靠天赋魔法取胜的不一样。你是真的很强，很特别。而且你为了你的目的，什么都肯做，会想到很远很远的事，会照顾好你爱的人。我欣赏这样的人。”

哥哥是喜欢优秀的人的，就像醉恕哥那样。我还要多努力，还要做多少，才有资格和他并肩飞行呢？

“这种魔法是没法用在混战中的。何况你也是使用过好几次天赋魔法的人了。天赋魔法对魔力的消耗量有多大，你应该也很清楚。”

醉恕哥说的话句句在理，天赋魔法的确很强，但是也并非那么好用的东西。

“可以了。”

醉恕哥仿佛早就预想到我会有这样的反应，笑着说：“我先给你解释解释。你哥的这个能力吧，要说强，确实强，但是是有使用条件的。必须要身体或者自身的魔力接触到目标物体，才能够操控目标物体的结构。目标物体数量少的时候用身体接触很方便，但是像这种目标太多，位置又复杂的，直接散布魔力是最快的。让你用断层是为了严格控制魔力范围，你可以理解为你的断层是个模子。没有模子的话，一不小心哪里的魔力歪了点，就会误伤自己人。我的天赋魔法也存在这个问题，这个问题通过其他的防护魔法还都不能解决，因为你哥的能力可以分解魔力，我的能力可以无视魔力，所以有你在就特别舒服，你的模子做好了，我俩就无脑往里面注入魔力和魔法就行了。”

原来是这个作用。

我点了点头，提出了下一个愚蠢的问题。

“不知道，就是觉得哪里味儿不对。”

“我真没讽刺你。到了到了，还是刚才那样。冻月你没问题吗？能撑得住断层吗？”凉夜哥带头降低了高度问我。

“能——不过哥哥，我也想在断层里，不看着你们我不放心。让我跟你们一起吧。”我不想再在外面傻等了，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太让人提心吊胆了。

“传统吧。”凉夜哥说，“具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宣誓的时候，誓词里有一句是此刻于此舍我真名，承极光之名，卫我永夜，护我家国。可能是因为这个吧。不过副长也可以对外公布名字，只不过我不怎么抛头露面所以可能不那么有名吧。”

“历史上是因为第一次净土护卫战的时候还没有有效的对抗旧式武器的方法，军民全都死伤惨重。当时是有十二名永夜的士兵使用了大规模的天赋魔法才将智夜魔击退。他们十二个最后魔力枯竭而死，民众非常感激他们，就将他们称为极光。因为毕竟是以十二人之力守住了净土全域，当时就被传得神乎其神了嘛。永夜也就借此机会设立了极光这样的称号，并且赋予了极光极大的特权和殊荣。这事当时在民间也是特别热门的，到现在也是每届极光名单公布的时候也都很吸引眼球。官方解释是不愿意让后来的极光以自己的名字替代当年的十二极光，不愿意让大家忘记这个称号的含义，才默认不会对外公布十二极光的真实姓名。”

醉恕哥给我详细地解释了一番来龙去脉，醉恕哥真是厉害，什么都知道。

“好。你能撑多久？”凉夜问。

“虽说我对时间的干涉越严重，消耗的魔力越多。不过这个程度的时间停滞，嗯——你想用多久就多久。”醉恕微笑着看着凉夜，眼里充满了爱意。

那个笑容让凉夜看了就全身发毛：“我尽快，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害怕。”

“嗯。”

“冻月，我们以前见过吗？”醉恕哥忽然问了这么一句话，把我问蒙了。

“没有吧。今天开会我才认识你的。硬要说的话，电视上见过你。”我使劲地想了想，我真不记得我认识他。

和醉恕……商量……信任……不要……一个人……

耳边突然又响起了那个我都快忘记了的声音。真的不像是幻听。我有些困扰地问了一下醉恕哥：“醉恕哥，你刚才听没听见什么声音？提到了你的名字。”

“没有啊，有什么声音吗？”醉恕哥一脸茫然地望向我。

我完全不知道里面的空间发生了什么，不过在接到凉夜哥的通讯后，我总算放心了下来。

“冻月，断层可以撤掉了。辛苦你了。剩下的交给地面部队。我们去下一个点。”耳机里传来的凉夜哥的声音让我安心了许多，毕竟那么多的智夜魔还只有他和醉恕哥两个人在，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我收回了魔力，空间断层逐渐消失，凉夜哥和醉恕哥向我这边飞了过来。趁着他们还没到，我从背包里拿了袋牛奶喝了下去。凉夜哥到了之后先是跟护卫我的士兵嘱咐了几句就揉揉我的头发，把我带走了。

“我也这么想过，可是一直有一个问题我想不通。”凉夜说，“如果说他们也是正常的人类，那为什么他们看起来会是那种外形？”

“或许被感染的是我们也说不定。”醉恕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这番话，“毕竟辉晶才是后出来的东西，我们会使用魔法也都是因为辉晶。虽然魔法是人类的进化的产物，可是从最初的定义来看，这些使用着机械的智夜魔说不定比我们更符合人类这个身份。”

“嗯。不过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到底我们作为一个整体，肯定是要保证自身的生存。无论他们到底是什么，也无论我们到底是什么，这一点都是无法改变的。”凉夜这么说着，手上的蓝色魔力光消失。

“那你知道有人是吃智夜魔的吗？”醉恕问。凉夜点了点头。

醉恕沉默了几秒，飞回了上空。

“那他们不知道自己吃的其实是人肉吗？”

“好。那这边我开断层了。”我说着凝聚魔力，围绕地铁口展开了半径两百米的半球形空间断层。

黑色的半球形缓缓张开，生成的断层将来不及闪躲的智夜魔碎成两段，断层外的智夜魔只有一小部分，地面部队应该很快就能歼灭。最终，半球形的黑色空间断层笼罩住了战场中心。

在半球球顶悬浮的醉恕躲在凉夜身后，整个空间里没有一丝光亮，全靠两人的魔法光照明。他们的脚下是成百上千手持武器的智夜魔，而此刻，他们仿佛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怎么了？”醉恕长时间的观察让凉夜也好奇地跟了下来，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着脚下的智夜魔。

“虽然永夜这边因为无法确定食用夜魔肉会不会造成感染，所以不推荐食用任何种类的夜魔肉，但是实际上还是有不少人吃。你吃吗？”醉恕问。

“我一开始是吃的，小时候设施没那么多钱，就只能吃夜魔的肉，毕竟一般的夜魔肉比智夜魔肉好弄得多，而且比正常的肉便宜很多。不过后来我发现自己对魔力的控制会变得迟钝，就没有再吃了。”凉夜说。

感觉到了醉恕的沉默，凉夜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确实伤到了他。

“你是真的在乎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无所谓啊。反正是一笔交易，我照顾你弟弟，作为交换，你做我一辈子的男朋友，和我结婚。我也觉得合算。”醉恕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很平静，完全不给凉夜补救的机会。凉夜被噎得够呛，也只能沉默着专注向地铁通道里注入魔力。

“虽然突然肉麻了起来，但是谢谢你的称赞。”凉夜抬手把他的脑袋从自己肩膀上支走。

“那我呢？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甚至允许我对你做了那种事？”醉恕不死心地探头，用自己的脑袋遮挡住凉夜的视野。凉夜不厌其烦地再次用手推开了他。

“因为你答应我了，会替我照顾好我弟弟。就这样。你不也说了，为了我的目的，我能做任何事。用我的身体换你照顾他，我觉得挺合算。”

醉恕被一脸紧张的凉夜逗笑了：“你人都是我的了，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哎，你不觉得虽然景色差了点，但是咱们现在挺像约会的吗？你看这个空间里只有咱们两个人，可以躲懒说说甜言蜜语了。”

“这不是景色差不差的问题，我们脚下是满地的智夜魔。”凉夜已经能预料到醉恕要说什么了，黑着脸泼他冷水。

但是醉恕从来都会无视他的话，自说自话。

凉夜哥这么说着，脚下的智夜魔就化为成片的碎肉。看来是安全了。我也就解除了断层。微凉的夜风随着断层的消失，从我脸上拂过，甚是清新。封闭的空间果然待久了很难受。

就这样我们又处理了五个点才算终于把这次的情况解决完。又是照例把剩下的工作丢给地面部队，我们就撤走了。不过即便如此，到了基地也是深夜两点多了。

疲惫和困倦让我简单洗漱一下就睡了。可是直到沉入睡眠的前一刻，我脑海中都是凉夜哥和醉恕哥并肩在空中飞行的背影，他们两个在我看来，极为般配。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动了啊？”

“这就是我的能力了。时间控制。”醉恕哥继续说，“我可以控制时间。对除我自身以外的某个个体，或者弄个区域内的非魔力的物质进行时间上的操控。如你所见，魔力还是可以流动的，但是除此之外，所有的东西都会被停滞时间，人进入里面也是一样。不过麻烦的是，这种魔法既不能对我自己生效，我在使用这种魔法的时候也无法使用任何其他魔力的魔法。这地铁隧道又深又长，所以只能像现在这样，我静止时间，让小凉有充分的时间，安全的环境注入魔力，最后进行分解。”

“这么厉害？这不就是完全单方面对智夜魔的虐杀吗？为什么我们到现在还在愁智夜魔的骚扰？”

“应该可以吧？反正也不危险。不如说在里面反倒更安全。”醉恕哥这么说了，凉夜哥也没做反对。得到了凉夜哥的默许，醉恕哥回头冲我笑着眨了一下眼，显得莫名可爱。

一如之前，站在上空两百米左右，我张开了空间断层。几乎就是同时，所有的嘶吼和枪炮声全都停了下来，就连我们脚下的智夜魔都一动不动了。紧接着我就看到凉夜哥将魔力向下方注入。

完全没看懂的我一脸茫然地问：“我们这是在干嘛？”

“醉醉连这都知道，你对永夜是真上心。以前师父跟我说让我多和你接触，多看看你是怎么做的。他说你是他见过最爱永夜的。今天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听了凉夜哥的话，醉恕哥倒是沉默着想了好一阵，最后表情认真严肃地问：“我怎么听着你这话，有点讽刺我的意思？”

“你哪里听出来的？”

“怎么这么问？”凉夜哥反问他。

“没事，可能是我多心了。”醉恕哥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说起来，为什么十二极光对外除了总长以外都叫称号，不叫真名啊？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十二极光的真名的。”我提出了这个让我困惑很久的问题。

“怎么了？”凉夜哥也被我的问题吸引了，回头问我。

我摇了摇头：“那可能是我幻听了。最近偶尔会隐约听到断断续续的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一些听不懂的话。”

“是不是最近训练太累了？下周刚好我训练，你趁这个机会多休息休息。”凉夜哥叮嘱说。

飞过地铁口上空的时候，我好奇地瞅了一眼地面。地铁口周围满是智夜魔的尸体碎块，也没有新的智夜魔从地铁口涌出来了，好厉害。

“是你哥的天赋魔法。”注意到了我的目光，醉恕哥这么为我解释道，“接下来也都是一样的。你负责空间断层。因为要把魔力注入地铁隧道里，而且还要把涌出来的智夜魔一起消灭，所以你的断层不能和地面留空隙。魔力外泄，分解的时候会波及到外面的地面部队。”

“是。”我点了点头。凉夜哥真厉害啊，天赋魔法有这么强的杀伤力，不像我，就只能这样做一些辅助性的工作。

“全都搞定了？”醉恕问。

“嗯，你可以取消停滞了。我叫冻月把空间断层撤掉。计时了吗？花了多久？”凉夜说完，醉恕就取消了时间静止，只是一瞬间，所有的智夜魔便全部变为肉块，混着血液稀里哗啦地散落了下来。

醉恕抬起左手开了屏幕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十分钟。应该是比第二种方案快。就这样继续吧。”

“对于他们来说，智夜魔已经是另一种生物了吧。吃猴子，猩猩和猿肉的不也比比皆是？何况最初定义的时候也只是把相对具有高智商的夜魔定义为智夜魔，而并不是人形夜魔。所以有些人大概从一开始就不知道那是人类变的吧。”凉夜这么说着也跟着回到了封闭空间的顶端。

“不，我的意思是，这些智夜魔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异，而是非常正常的人类。他们吃的是真的人肉，而不是作为夜魔的人肉。”

尽管这样的话让人细思极恐，但是凉夜也是这么认为的。只不过凉夜一直觉得是自己脑洞太大，喜欢胡思乱想，他从没想到醉恕会和他有相同的想法。

凉夜全身萦绕着蓝色的魔力光，蓝光流向下方和地铁口。

“无论多少次，都觉得你的天赋魔法不可思议。”凉夜看着脚下一动都不动的智夜魔说。

醉恕笑着说：“我也觉得你的天赋魔法不可思议——一会儿下手轻点，留下尸体，不然又要被质问是不是炒作作假，没有军情还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