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说!已经第二次了,怎么还能让智夜魔进来?撤退路线也是只有圣石在疏导,永夜到底在干什么啊!”
人群中传来了这样的声音,我一瞬间就想到了下午会上的时候极光们说的话了。圣石抢了太多的风头,而真正卖力卖命的只有永夜。
“大家不要慌!有秩序避难!圣石教会会保护大家的安全的!圣石给予我们光明!”圣石的人扯着嗓子喊了起来。这样的喊话也真的得到了大家的回应。
我们刚到目的地上空,凉夜哥和醉恕哥就匆忙赶了过来,我本来还以为他们不用来呢。
“任务点都分好了?”凉夜哥到了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初晓副司令这件事。
“已经分好了。”
“唉,偏偏是这个时候。我都起了,你也起来吧。”醉恕隔着被子揉了揉凉夜,一边用魔法把通讯器架在空中看,一边穿战斗服。
凉夜赖了几秒钟的床,最后也只好起床穿战斗服。
“糟了,又是城区。我们快一点!”
凉夜哥将我放到了地面部队的后方,立即就有一队地面部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围了过来保护我。
耳机里传来了凉夜哥的声音。
“我们这边可以了。断层交给你了。”
在我们脚下,魔法和旧式武器的火光点亮了整片郊区。
“一会儿到了地面,你就能看到废弃的旧式地铁站口,地面部队的人已经把他们控制在地铁站口周围二百米之内了。你要做的就是,把我和醉醉用空间断层,连带着涌出来的智夜魔,地铁站口一起扣住。半球形的空间断层就可以,不要把地表穿透太多。然后等我或者醉醉的通讯。能做到吗?”凉夜哥这话说完的时候,我已经可以用肉眼看到地面上那一大片的智夜魔了,枪炮声和智夜魔的嘶吼声也变得清晰可闻。
这种程度的没问题。这段时间的训练,辞言总长每天都会留出一半的时间让我练习我的天赋魔法。现在我已经可以随心所欲做出空间断层了,只不过大小和时间长短还是受限制。
“我师父啊,教过我很多东西,救过我好几次。师父把我保护得很好。我18上军校,22毕业,24当了极光。我第一次上战场是21,那时候他就在带我了,师父死的时候,我25。凉夜,你15进的永夜吧?你第一次在战场上受伤是什么时候?”
凉夜哥想了想,说:“15。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肩胛骨贯穿伤。”
“我第一次在战场上受伤,是我25岁的时候。我师父牺牲以后,我才知道什么叫疼。我才知道原来被子弹贯穿,被刀子割伤,被弹片打中原来是有那么疼的。现在想想,我师父身上的伤有一半都是替我受的。那是和我亲爸一样疼我的师父。我参加换届赛的时候,刚好赶上他女儿的生日,他却在赛场陪了我半个月,一直看我从挑战组打到首席挑战赛。我知道他在看,和辞言打的时候,我就拼了命地在打啊,可是怎么打也打不过。我挣扎了整整一个赛时,明知道打不过,也不想认输让他失望。最后赛时结束被判失败,我在更衣室里对着他哭了半小时。他说他已经很满足了,他从没想过他可以带出一个极光,而且还是二席这么高位的极光,作为永夜的兵,他这辈子都没有遗憾了。我那个时候虽然很不甘心,很难过,但是听了他的话,我却很开心。因为我有一天也能够让他高兴,让他感觉骄傲,有一天我可以回报他点什么了,让他在所有人面前有新的炫耀的资本了。不过也好,不然他要是看到了那年我和你的比赛,我几个回合就自己认输,他肯定会非常失望吧。”
“永夜赔了他二十万光尘作为被我恐吓的精神损失费。”醉恕哥像是在给我讲笑话一样笑着说。
“这就是最后的结果?”我攥紧了拳头问。
“也不算最后吧。”醉恕哥笑着说,“一定要说最后,那就是他后来又结了婚,当时侥幸逃过一劫的他那个小儿子也很争气,进了永夜的空战部队。借着他小儿子的光,他的新夫人也在永夜以家属身份谋了个地面部队的医护人员的职位。总之很幸福。”
凉夜哥轻松说出口的话,我却无法给出回答。这时候,身边的醉恕哥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我师父也是空战部队的。我刚毕业的时候,跟着他东奔西跑打了不少仗。我师父虽然不是多厉害的魔导师,但是有十多年的作战经验,在永夜是非常受人敬重的老军官了。你知道他最后是怎么死的吗?是在鏖战三天三夜,他带着满身的治愈魔法都治不好的贯穿伤,在被抬下前线运往后方医院的时候,被我们用命去保护的这群人,一边喊着我家人都被智夜魔杀了,凭什么你们还活着,我活不好,谁也都别想活,一边用刀连捅了几十下当场死亡。”说到这里,醉恕哥突然笑了出来,他带着很单纯的那种,非常开心的笑容望向我,“是我道歉的。是作为二席晓极光的我代表永夜公开为殃及平民而道歉的呢。活在这世上何必在意别人,自己开心就好啊,只要你有足够的力量让对方臣服,无论做什么都可以。这是这个世界教给我的。”
这个故事颠覆了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我从未想过会有这种事发生,无论从哪个角度我都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然而说完这话,却不见醉恕动一下。
“你倒是起啊?不是说你先起?”
“我累啊,想睡觉。你不累?”
“所以不是开会讨论了这件事吗?圣石一日在,这个状况几乎就一日无法改变。你也看到了,你再怎么解释,再怎么宣传也没用,我们负责的东西就是很难做,他们负责的东西就是相对好做。没上过战场的人没法理解我们这些人的难处的。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理解。所以能做的就是把政务抢过来。军政合一了,褒贬也就合一了,宣传的时候也不会产生这种对立的对比了。这场面,我看了十年了,甚至为了这事我跟师父吵过,跟醉醉吵过。但是又有什么用呢?就像你们不也是都习惯把辉晶称作圣石一样吗?圣石已经把他们融进你们的生活和习惯里了。很多东西都不是你一句两句能改变的。最快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将他们铲除。从今以后就只有永夜。我们需要民众,民众也需要我们。”
凉夜哥的话让我无法反驳,甚至被他说服了。可是这样的提案不是被辞言总长驳回了吗?
“那哥哥怎么不跟总长这么解释啊?他一定能理解的!这样下去,永夜在平民心里哪儿还有地位可言?说不定哪天就会喊着撤销永夜,只要教会魔导团就够了。”
“听明白了吗?”
“……”
“算了,到地方你按我说的做就行了。还有,这种场面不是你能应付得来的,以后不要再引起这种状况了。一旦你不小心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肯定有人揪住炒作。”凉夜哥的声音很平静,不夹杂任何私人感情。我完全无法理解凉夜哥的反应,既然他听到了那些人的话,他怎么还能这么淡定,还能这么无所谓?
“灵极光,晓极光,永夜真的能保护我们的安全吗?”
“只要永夜在,就不会让任何一个平民死在永夜士兵的面前。这是我们永夜所能保证的。”凉夜哥这么回答了这个问题。
“永夜的军人,就算死,也会用尸体筑成保护净土的一道墙。”醉恕哥冷冷地丢下了这么一句虽然冠冕堂皇,但是在我听来却是极为讽刺的话。
“对啊!要是早点发现,就不会这样了!大半夜的出这种事,我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呢!这不是你们永夜的职责吗?拿了我们的税金,就做成这样?”
“之前圣核区会有那么多伤亡,你们永夜就没有一点责任吗?为什么一点反省都没有!又在棱晶区出现了同样的事!你们不应该为此负责吗?!”
我一下子就被噎住了。黑夜之下,魔法光子的光亮下,他们的目光和表情在我看来那么陌生而寒冷。
“永夜他们的营地太远,人又多,而且已经是他们的休息时间了……”
那我们的努力,我们的牺牲,我们的24小时无休假备战,甚至连续几天都无法睡觉,我们的付出到底算什么?和这些只知道躲在后面疏导的圣石教会相比,我们就只配一句:永夜在干什么?
“大家放心!我们永夜的地面部队最先发现了智夜魔入侵的洞口,通知了圣石教会来辅助疏导,地面部队已经在洞口附近和智夜魔交火了!我们会挡住智夜魔的!我们永夜的空战部队也在全区上空监控支援了!只要附近有智夜魔的动静,立即就会消灭!永夜的空战部队是全净土最强的部队!两名极光也都到了本区!大家的头顶就有我们永夜的空战部队士兵!抬头看看天空!那些蓝白的光就是我们的人!我们不会让智夜魔伤到大家的!”我用我最大的嗓门对着人群喊了出来,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哪怕只有一个人听到了我的话,相信了我的话也好,哪怕只有一个人能改变他的想法。
“好累,不想接通知。”
凉夜缩在被子里,闭着眼听着通讯器发出的不绝于耳的刺耳铃声,却动都不想动。
“起来吧,不然明早真的要被骂了。”
“辛苦教会了!”
“辛苦教会了!”
“那永夜呢?永夜跑哪里去了?!永夜不是我们的军队吗?这种时候军队去哪里了!”
“好,辛苦了。大家赶紧就位,有情况及时汇报给我。”
考虑到我无法使用飞行魔法,初晓副司令干脆把我放到任务地点的地面和正在疏导人群避难的圣石教会一起。灼光队长他们在上空监控,我在下方待命,不远处传来的枪炮和嘶吼声清晰可闻。
“怎么又是在城区?前段时间圣核区不是已经出了类似的事吗?永夜到底有没有在好好干活儿啊!”
醉恕扫了一眼通讯就慌了起来,城区不比边境,城区的一分钟远比边境的一分钟重要。
这次的通知是初晓副司令下发的,我还以为哥哥不用去,就急忙去集合了。这次也是搭初晓副司令的便车。这次的目的地是位于圣核区外侧的临区棱晶区。这次是发现了数个智夜魔的地底通道出口,地面部队发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智夜魔涌出来了。圣石已经组织避难,附近的永夜地面部队也与智夜魔军交火了。初晓副司令说,因为这次的行动相对及时,所以我们的主要任务是从空中监视地面情况,顺便支援圣石教会。
这次的任务是由我们和十一空战部队合作执行的。因为说是这块区域本来就是十一部队负责,只是十一部队是巡防部队,还在从边境撤军回来的路上,赶到还得比我们多花半个小时,所以让我们先来。
“我也想睡。可是不起不行……”
“困得想哭。亲我一口吧。”
凉夜闭着眼睛笑,抬头亲了一口醉恕。醉恕笑着搂着他,亲了一口他的头发,终于起床接了通讯器。
“没问题。”我点了点头。
“那好。记住,我们的通讯没到之前绝对不要撤销断层。就算是有漏掉在断层外的智夜魔也不要理。地面部队会负责你的安全。有他们在,你不会受伤的,所以不要怕,你只管稳住断层。”凉夜哥嘱咐说。
我点了点头,这样的任务很简单,不会出问题的。
“他在的话,你会和我打满一个赛时的,不会让他失望的。”
凉夜哥的话让醉恕哥露出了自嘲的笑容,不过最后醉恕哥还是没有接话。
“到了。”凉夜哥说着带我们降下了高度。
就在我瞠目结舌的时候,凉夜哥问了一句:“不会就这么简单吧?你不是这样的人。”
醉恕哥笑了:“就是这么简单啊。凉夜,我是极光啊,你也是极光,极光是什么含义你不懂吗?在永夜,我想要的都可以实现。”
凉夜哥没有说话,我虽然不是很懂醉恕哥的意思,但是想必应该还是结局让醉恕哥足够满意了吧。
“我听说过这件事。我只听说要你代表永夜出面道歉是因为你当时提着剑就要去杀了那人,结果最后被拦下来了,这事被那人传出去了,被炒作一番,把永夜弄得很被动。没想到牺牲的那个人是你师父。你从没跟我讲过。”凉夜哥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许多。
“陈年往事了,提起来也于事无补。我又无法让自己回到过去,在那人杀了我师父之前杀了他。”醉恕哥笑着打趣着,那表情那语气好像已经丝毫不介意了一样。那样的话,想必是有了一个相对圆满的,让人能够接受的结局了吧。
“那人最后呢?”我顺嘴问了一句。
“我跟了师父十年,我太了解他了。我知道他是不会同意的。时至今日,永夜和圣石之间的问题,要想彻底解决,师父也知道只有这一条路。可是师父是非常正直,非常善良温柔的人,他不会同意任何会波及其他人的方法。而且他的决定几乎很难被动摇。我和醉醉也是因为知道师父既然反对了,就绝对不会再被说动,才没有继续坚持提案。”
“那这事就这么算了?继续任由圣石张狂?任由他们拿了越来越多的钱和资源,越来越强,有一天真的比永夜强大了,永夜就要自动退出,让我们今天所有的努力变成历史书上一句无法满足人们的需求和期待,逐渐淡出历史舞台?”
“那么,以东部三条线的十几亿人的生命为代价,换取永夜独掌大权,你觉得如何?”
“可是哥,他们的话你不是没听到。凭什么我们卖命保护他们,他们还在这里挑三拣四?像圣石那样的好?他们什么都没做,却没人指责他们。我们怎么努力,都要被人骂!”
“没办法的事。确实是我们没把事情做好。我们做完美了,自然他们就不骂了。至于圣石,本来也只是政务机关,这种国防安全,当然和他们没关系。”
“那凭什么最苦最累最危险的活儿都是我们做了,他们却抢了所有的风头?我们苦事做尽,他们美名全收?”我真的气得七窍生烟,气管都在疼。
即便面前永夜军人的尸体成山,也还是只顾着自己逃跑,只顾着自己的命。就像那天学校被袭击一样,所有人都在跑,没有一个人想过停下来反抗,没有一个人想过留下来为大家拖延撤退的时间一样。我们在保护的,到底是怎样的一群人。
“我们还有任务要执行,先行离开了。上空的永夜士兵会从空中保护大家的安全。大家抓紧时间避难。”凉夜哥这么说着,在我身边上了飞行魔法,把我一起带走了。
我们三个一起飞走。凉夜哥讲着一些我记不住的事。
这是我们的职责没错,但是整个净土那么大,半个地球那么大的面积,谁能够24小时盯住每一寸土地看看地上有没有洞?半夜袭来的智夜魔是我们能控制的?你们第二天上班,我们难道不上班?我们连续三四天都无法睡觉,一直在进行高强度作战的时候,我们抱怨过一个字吗?即便这是责任,即便是我们拿着比许多工薪阶层的人多一倍的工资,但永夜对我们来说也同样只是一份工作,我们的确明知危险却还在前线战斗,这是我们身为永夜士兵的觉悟,也是我们身为军人的使命。可什么时候工作必须完美无缺不然就是失职这一条成了基本准则?有谁能够保证从不出现纰漏和失误?
“大家先抓紧避难。这件事,之后我们永夜会给予大家正式的回复。眼下生命安全第一。”
头顶传来了凉夜哥的声音,穿着永夜空战部队战斗服的他在半空中用这种方式结束了这场质问。他的身后跟着同样穿着战斗服的醉恕哥,穿着战斗服的醉恕哥仿佛又是另一个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也极为冰冷,看人的目光里更是充斥着露骨的不屑。与凉夜哥身上透着的那种睿智果敢霸气的领导者气场不同,醉恕哥一瞬间给我一种错觉,一种他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来自神界的神明的错觉,光芒耀眼,与世无争。
“真的!上面真的有永夜的空战部队!”
“极光也来了吗?太好了!有极光在就安全了!”
“你也是永夜的吧!你们之前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会让智夜魔有可乘之机?”
醉恕搂着凉夜劝说道。
“你先起。你起我就起。”凉夜闭着眼睛说着往醉恕怀里蹭了蹭。
“行,我先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