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谏少卿有些失神地点了点头,又看了我一眼才去旁边的沙发里坐了下来。
“温凉。”二爷面向我勾了勾手,示意我过去。
隔着笼子,应该还算安全吧?
谏少卿两只手握住了我伸出去的手,小心地捧着。
“不要!”
我下意识地立刻抽回了手,连忙后退了几步和他拉开距离。
“你仔细看,水里有流动的水纹。”
水纹?
我赶紧凑近仔细看。果然,水里有细细的肉眼可见的水流在缓缓流动。是因为糖的密度吗?好漂亮。以前我从来没注意过加了糖的水会有这样好看的水流,尤其是在红色的水里,就更好看了。
在热水浇在杯底花果的同时,杯里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立刻变成了深红色。
只是干玫瑰花和山楂会这么快就出这么纯正的红色吗?
“是不是加了别的东西?好红的颜色。”我盯着谏少卿手里的杯子问。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谏少卿还在我这里。他的声音从笼子外传来的时候,我不由得惊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他看我睡觉就会觉得无趣,去陪他喜欢的安然。
“喝不喝玫瑰山楂水?味道挺好的,酸酸甜甜,我还给你准备了好多小零食。”谏少卿的语气和表情极尽温柔,仿佛对待刚刚降生的小奶猫一样。
饿了。
和安然客套了几句,谏少谦就坐车去公司了。他已经陪了哥哥好几天,公司那边不能再耽搁了。他坐在车上想了好一会儿,又给景叔发了条短信。
看住安然,不许他上四楼,不许他进地下室。
我睡了好几觉,也分不清时间日期,没有窗子,看不见天空,也没有时钟,不知道时间。如同囚犯一般的生活。
“主人忙的话,我会不去打扰他的,那我可以找汲哥哥玩吗?”安然立刻拿出了撒娇的语气央求到。
“汲要帮我哥做事,也不太方便。”谏少谦说,“你是客人,我们这段时间太忙怠慢了你,也就只能麻烦你多谅解谅解了。等忙过这段时间,我们一定好好补偿你。”
“没关系,我知道暗月事件一出,大家都很忙。感觉不好意思的是我,这么忙的时期还要来主人家里打扰,给您和主人添麻烦了。”安然愧疚地低下了头说道。
我试图使用天赋魔法离开笼子,可是却完全用不出来,连魔力都无法凝聚——一定是有干扰器。
我离开被窝,站了起来,笼子高度虽然足够,能站得起来,可是估计顶端高度不超过一米九,我头顶和笼子顶端的距离非常近。我走到笼子的门口,看了一下锁,不只有机械锁,电子锁,甚至还有古老的铁链锁头。
我正在研究这笼子,二爷扶着谏少卿推开门走了进来。一看到我,谏少卿就立即离开二爷的搀扶,跑了过来,紧紧抓着笼子的栏杆,声音颤抖着问我:“温凉……温凉,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吗?想喝水吗?或者零食?……”
“是。”
“二爷!”
谏少谦正想着还有什么没交代的,安然就跑了过来。
是像我对明耀那样吗?
想见明耀。
我缩紧了身体,把脑袋藏进被窝里。
我开心地笑了笑,又缩回了被窝里。
谏少卿默默地看着温凉的背影,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仔细观察过温凉了。眼前温凉的样子已然和他印象里的相去甚远,甚至已经看不出是同一个人。现在的温凉性格阴晴不定,还有些“神神叨叨”,也不爱说话,不爱理人了,对他和谏少谦都很冷淡,生起气来也会下手非常狠。
“温凉,我爱你。”
谏少卿连忙从背包里拿出夹子递给我。
我的星星夹子!
我立刻爬了过去,一把从他手里抢过夹子,仔细查看了一下。
明耀……
等等,明耀送我的刘海夹呢?!
我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立刻从被窝里坐起来,慌张地翻看着枕头被褥。刚才洗澡的时候好像就没看到我的刘海夹,去哪里了?在哪里?那是明耀唯一送给我的东西啊!要是丢了怎么办?丢了就再没有他留给我的东西了!
主人?
这个称呼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吧?对他来说,对我来说,都是这样。可我不想乱叫那些让我感觉意义不明的叫法。
我将小碗送了出去。
“我没别的办法,我只能这样关着你。温凉,忍一忍,总会习惯的。有我陪着你,我不会让你感觉寂寞的。”
寂寞。
我从来都是一个人,从来都是这样。寂寞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什么特别可怕的东西,只是我一直以来的状态。
我话音刚落,谏少卿又跑开了,不大一会儿,拿着一个装满水的玻璃杯和一小碗水果切块跑了过来,从外面递了进来。
“白开水和水果。还想要什么吗?”
“……我想出去。我不喜欢被关在笼子里,像个囚犯。”我看着他黑色的双眸,向他说道——尽管我知道他是绝对不会放我出去的,不然他从一开始就不会把我关在这里。
我走到了浴室那边,把手里的两块磁铁隔着玻璃分别吸住布料上的那两块磁铁。
“好了吗?”
“嗯。”
可我还是怕他突然回头,于是匆忙地迅速冲净了身上的泡沫,穿上衣服。
“洗完了……”我用微弱的声音叫了他一声,他就拿着一大块布走了过来,笑着对我说:“帮个忙。”
“什么忙?”我疑惑地看着他,我现在只是被他关在笼子里的宠物,奴隶,我哪里都去不了,什么也做不了,能帮上他什么。
二爷,汲先生醒了。
谏少谦一听这话,赶紧把谏少卿从沙发上扶起来。
“哥,哥夫醒了,去看看吧。”
谏少卿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吓得手里的浴花差点掉在地上——整个笼子都是玻璃,就连浴室也是。不只是吃饭睡觉,就连我洗澡上卫生间都会被看得一清二楚。
“别看……”
我立刻蹲了下来,抱住了自己的身体,尽可能遮住更多的地方。
牛奶他也不要。
我低头默默地喝光了牛奶,看他收走了用过的餐具和垃圾。
想洗澡。
“你吃,肯定饿坏了吧?你昏迷了三天。”
他笑着摇了摇头。
也是,奴隶的食物怎么可以给他吃。
我回头看了一眼,他蹲在地上,把一小碗米饭从栏杆的缝隙里送了进来,还有蔬菜水果沙拉,煎蛋和几块煎鸡肉,还有一小盒牛奶。
连续修复了两次致死伤,我现在的确饥肠辘辘。
我钻出被窝,跪到门口,拿起饭碗,用筷子夹了一小块煎鸡蛋。
他是谏少卿的亲弟弟,他自然是向着他哥哥的。只要能保护他的亲哥哥,他才不会在意对我说谎。
估计他想跟我说的也只有老老实实待着,保护好谏少卿。我不甚想理他,掉头钻回了我的被窝,盖上被子,背对着他。
二爷见我不理他,也没有继续纠缠,又去和谏少卿说了什么就走了。谏少卿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也走了。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谏少卿缩在沙发里,抱着膝盖哭着嘴里念着。
自从亲眼目睹温凉从几百米的空中跳下摔得快要无法辨认出人形的惨状之后,谏少卿就一直持续这个状态三天了。不吃饭不喝水甚至不动一下。因为担心他的状态会胡言乱语暴露温凉的身份,也怕佣人伺候不好他,这几天他的衣食起居全都是谏少谦一个人照顾。
我紧张地往前凑了两步,不过还是谨慎地和他保持了一臂的距离。
二爷压低了声音对我说:“我哥现在状况不太好,你在他面前从空中跳下来,他受了挺大的刺激。你要是心疼他,就尽量跟他好好的。我知道你也很难受,很害怕,可是在你心里是我哥更重要吧?你得保护他。不只是保护他身体不受伤,也得尽可能保护他精神不要出问题。我哥之前因为烟城的事已经被刺激过了,现在再来一次,我怕他承受不了。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得注意不要伤害到他。我哥是爱你的,我那天还试探他口风了,他压根就不打算考虑安然。他爱的是你,也只爱你。”
我没有回应他。
“温凉……温凉,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谏少卿一脸受伤地看着我,嘴里却还是说出安抚我的话。大概是他自己也感觉说不下去了,说着说着便伏在栏杆上哭了起来。
“哥,别难过,他不是怕你,他可能只是害怕身体接触,他那个情况你也清楚,你别碰他就好了。”二爷温柔地帮谏少卿抚着后背,安慰他说,“哥你先去旁边坐一会儿吧,我跟他说说话。”
他的面容好憔悴,好疲惫,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眼眶也是红红的,像是刚哭过,声音也有些嘶哑。那样子看着让人好心疼。
“先生……您怎么了?”我把手从栏杆间的空隙伸了出去,轻轻帮他抹了抹脸上的泪痕。
“温凉……”
“加了洛神花。”
我只是单纯地问了个问题,谏少卿的语气里就莫名其妙充满了兴奋和欣喜。但我也懒得追究原因,紧紧地盯着一整杯红红的水看。
谏少卿拧紧了杯盖,将杯子轻轻来回倒置了两下。
我点了点头,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凑到门口,等他给我拿吃的。
得到了我肯定的回答,谏少卿似乎非常高兴,一脸笑容地赶紧去旁边的圆桌上拿了一大篮子的零食摆在门外,又回去拿了个热水壶和玻璃杯,杯子里里面装好了许多山楂,玫瑰花和冰糖。
“先给你看个好看的东西。”谏少卿笑着蹲了下来,打开玻璃杯的盖子,将热水倒了进去。
我要出去。
我躲在被窝里开始偷偷地凝聚魔力,只要我的魔力能量更强,爆发力更大,找对了方法,一定能破解干扰器的压制。干扰器不是绝对的封印。
“温凉,醒了吗?”
的确是添麻烦了。
自从安然来了,家里好像就没一天消停。
在温凉自杀前,谏少谦还是挺喜欢安然的。比起温凉的性格,还是安然这种能言善道,充满自信,又有学识的让他更喜欢。但是温凉好好的突然自杀,谏少谦怎么也都只能想到是安然的错。只是刺激温凉倒也罢了,毕竟为了得到喜欢的人,用点手段不算什么,何况聪明的奴隶也很讨喜。只是现在连累哥哥也受了刺激,谏少谦一夜之间对安然好感全无。
“怎么了?”谏少谦礼貌地笑了一下说。
“我想问一下主人怎么样了,要不要我陪陪他?主人到底怎么了?那天他下午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看起来就不对劲,他要不要紧?”安然还未完全脱去稚气的脸上流露着担忧之色,语气里也满是焦急。
“他没事。他这几天有点事要忙,可能照顾不到你,你要是无聊的话就让景叔找人带你出去玩。有什么需要也尽管跟景叔说,就不要去打扰他了。”谏少谦微笑着说道。
“景叔,我给我哥找了个心理医生,两个小时后到。男的,戴眼镜,身高和温凉差不多。安检后让他去会客室等。记住别让他四处走,别跟他随意透露任何信息,禁止他和安然接触。”谏少谦跟大厅里的景岩嘱咐道。
“好的,先生。”
“再叫人把我哥和温凉的生活用品拿到地下室一份,他俩这几天可能要住地下室。地下室派两个人看着,除了我和我哥,不许任何人进去。”
谏少卿试探着对着我的背影说了一声,等待着我的回应。
爱我?
爱是什么感觉?
完好无损,甚至非常干净整洁。是我的夹子。
我赶紧亲了一口,宝贝地用它把刘海夹住。
还是有它在身边的感觉安心。
“在找什么?”谏少卿问道。
“夹子!那个紫色的星星夹子!哪里去了?”翻遍了整个床,都没有找到它的我急得快要哭了出来。那是明耀送我的,非常非常珍贵的东西!
“在这里。沾了血,我帮你擦干净了。”
意识再一次恢复,全身强烈的残痛差点让刚醒来的我叫出声。
这是哪里?
我看了看完全陌生的玻璃房间,四周的墙壁都是厚厚的透明玻璃围成的,像是牢笼一样的白色栏杆围了一圈。空间很小,只有可以让一个人通过的门口处没有玻璃,只有栏杆做的门。房间里没有用来通风的窗子,没有床和桌椅,房间的一半是用玻璃隔断隔开的,另一边是浴室卫生间,我所在的这边就只有铺在地上的厚厚的被褥和枕头。我的右脚上拴着长长的金属锁链。玻璃牢笼外也是我完全没见过的地方。格外宽敞的房间,虽然没有窗户,但是因为有很多光子灯,光源足够,也倒是显得敞亮。房间里有双人大床,有超大的绒毯,有小沙发,有小圆桌,那感觉像是白昼时代的欧式公主房。
“谢谢先生。”
他犹豫了一会儿,俯身将碗收走。
我搂着水杯钻进了被窝里。
我跪了下来,吃掉小碗里的水果。
“温凉,你叫我声‘主人’吧。我好久没听你这么叫我了。”
我抬起头看了看他,他也看着我,满脸期待地等着我叫他“主人”。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脸上的笑容立即僵硬了一下。
“你是不愿意被我束缚,被我一辈子绑在身边吗?”
“是这里地方太小了,我待着难受。”我解释说。
谏少卿松了手,布料也没有掉下来,稳稳地被磁铁固定在玻璃上。这样一来,起码在正对着浴室的那个方向是看不到我在里面洗澡,上卫生间的。
“好啦!这样会感觉安全点?”谏少卿回到门口,笑眯眯地看着我问。
“……嗯。谢谢先生。”
“接着。”
他伸了手进来,手里握着什么东西的样子。我两只手拢在一起,从他手里接过了两块大大的圆形磁铁。
“来。”谏少卿微笑着走到笼子的浴室那边,把他手里的那块很厚实的布料举了起来,贴着玻璃按在了上面。我仔细看了看,那块布料的两个角上缝着两块磁铁。应该是要我从里面吸住磁铁?
“别看,求您别看……”
“我不看,我不看。我转过去,你洗完了叫我。”
他说着立刻背过了身,去做别的了。
趁他离开,我赶紧进了浴室洗澡。
简单冲冲就好,我只想洗个头发,擦一遍沐浴露。
“新衣服放在这里了。”
我跪在地上闷头吃饭。东西并不多,也都很好咀嚼,没多大一会儿我就吃完了。我拿起牛奶看了看,是那个他一直给我喝的很有名的牌子。这个呢?他喝吗?
我又把牛奶递给他,试图让他充充饥。
“你喝了吧。怕你渴,缺营养。一会儿我再给你弄杯白开水。渴了饿了,需要什么就叫我,我在这里陪着你。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会有其他人进来,安心。”
谏少卿就那么蹲在外面看我吃,脸上虽然是微笑着的,可是怎么看都不像是真的开心的样子。
他饿不饿?吃饭了吗?
我想了想,夹着煎蛋送到了笼子外的他嘴边。
我本以为我就这么被一个人丢在笼子里了,没多大一会儿,谏少卿就又来了。
“来,温凉,起来吃点东西。”
他在门口说着叮叮当当弄出了些声响。
“哥。”谏少谦心疼地抱住了他,“没事了,哥。哥夫不是没事了吗?别哭了,别伤心了。不是你的错。哥夫自杀也应该只是他的ptsd和抑郁症的缘故,哥对他那么好,他心里都知道的,肯定不是因为哥你的关系才自杀的。景叔跟我说了,你俩不小心一起掉下来的时候,还是哥夫救了你,他心里肯定还是爱你的,他肯定不是因为你自杀的。哥别再想了,他现在人好好的不就行了吗?”
“是我没有照顾好他,是我没有好好保护他,是我没能看住他,我该寸步不离地陪着他守着他。是我的错,他会自杀都是我的错……”
“哥,别这样。你不是万能的,你也不是机器,就算你24小时守着他,把他看得紧紧的,也不能保证他就不会自杀。你已经尽力了……”谏少谦正安抚着一直都在反复嘟囔那几句话的谏少卿,通讯器就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