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排著隊想點一份迅速解除食慾的餐,他的生意比別人好,不過是出的餐比較精準對位,並不是餐本身有多好吃,這座城市的男男女女向他掏出的小費不過是寂寞稅,他想。
他到底是不配這個綽號的,那個希臘神話中永遠青春的天真少年,
那個拿起箭輕巧一射就能造就一段又一段夏雨雪、天地合的愛情故事的傳奇,
約會網站上那些空泛的標準與選項往往不是人們的真心話,選項大多是灰色的,
也就是說有柔韌度,也許更寬,也許更窄,比如說某些特別在意的條件可以削減某些不重要條件的劣勢,
有時候會反過來,媒合者雖然某些坎不說,不刻意去選填但是跨不過,
長年薄薄地敷上了一層健康的紅光,雙頰卻是稍銳利地內削型,乾淨優雅的下巴正中央有點微微的窩,
歲月待他總是仁慈,帶了一點有一張偏年輕的少年臉,再用眼鏡遮去幾分蕭條的眼神就更像是公園裡人見人愛的少年邱比特雕像了,
客戶也喜歡戲稱他邱比特,會有這個稱號,正是當年他看見了龐大的婚姻市場,城市裡一對又一對害怕孤獨終老的、缺乏安全感的男男女女,人們對於寂寞的恐懼,造就了他現在的高薪,
不但是假的,還是個褻瀆愛情的人,她笑得眼裡翠著光。
這點她沒說錯,他並不信仰愛情,他厭倦了人們對著贗品的邱比特乞求愛情,宛如對著偽神訴說可笑的信仰,
愛情的需要是不是真實的?看起來是社會價值裡的需要,事實上她一直在付所謂的單身稅,單身者一年的支出要比已婚者多出5000英鎊,她也不是缺那點錢,只是如果那些錢能拿來收購幾瓶上了年份的老酒會更好,何況有個幫自己簽病危通知書的合夥人兼砲友也沒什麼不好。
即便她的信仰這麼廉價,甚至現今可以被眼前這傢伙變成販賣的物品
「我沒有信仰,別跟我扯那套」
她只信仰當下
「我跟你說說我母親怎麼死的」
「謝謝您,女士,這真是一個再適合下酒不過的話題」
她無視他話裡的抱怨繼續說
不然怪我囉?他腹誹,怪他,當然怪他,
怪他當初財迷心竅要接這個麻煩女人的案子。她蔥白的指間漫不經心地扣著高腳杯的脖頸將留下橢圓的指印抹除乾淨,才滿意地鬆開微皺的眉頭,可見是有輕微潔癖的女人,他在心裡又記下一筆,雖然沒有提到,但最好同時也擁有潔癖的男人更合她胃口。
「不是妳的問題,那麼第8次那個樣樣都符合條件的為什麼失敗了?」
但他一向鄙視結婚證書,
這女人一半的面孔隱藏在鵝黃光線的另一端,陷在回憶之中,
他不知道為什麼聊起菸草這個女人也能恍神半晌,
她們住的小鎮太過偏僻,
十歲的她在杳無人煙的雪地裡等待遲遲不來的救護車,時而仰頭望著天,
天堂裡必然是沒有天使的,失去了家的她來到陌生的大城市裡,
那為愛而生的母親究竟沒有活過那個冬天,她的身體太忱弱了,心靈更是一掐就崩碎成渣滓,
對自己的愛無法抵銷連續失去兩個男人的痛苦,
那個飄著鵝毛大雪的冬天,
煙蒂奮力地燃燒了最後一絲焦油,白煙散盡理想幻境,
最後緩緩地,緩緩地墜落成泥,終於垂下脖頸來,像垂死的白天鵝,
女人徹底灰心的樣子莫過於如此,悲哀過於心死,
鼻眼間的英氣,被駑鈍的玻璃纖維削減了幾分,但這位白馬王子仍吸引著無數的少女駐足,
也許對千千萬萬個女人來說達西先生那張臉龐是愛情的容貌,
一個帥氣多金、深情等待又驕傲的男人,即便很多時候,
「而妳,雖然幼小却淫蕩得像隻魅惑的黑天鵝」
他淫笑著說著抵損她的葷話,黑天鵝的羽翼未豐,然而她的幼小並沒有讓男人想保護她,
反倒被她不符合年齡,死水般漆黑深沉的眼瞳不自覺地誘惑著,
她問過
「母女都上,就這麼喜歡這種背德感嗎?」
「不是背德而已」他嘖聲晃指道
當時她不懂大冬天的有什麼好脫光的,她的繼父雖俊俏却是個奇怪的人,
舔咬甜膩可人的女孩就像舔苦澀的菸草紙捲一樣上癮,
年輕的男人做舔菸這動作總是痞痞壞壞地,靚麗的母親哪怕喪了偶,
第六次安排約會的那個捲髮男人攬腰的手悄悄下挪移了幾吋,她表面上視若無睹離開前刀叉卻很巧地在餐巾遮掩下湊巧地滑過他蠢蠢欲動的鹹豬手,第十五次也很奇妙,那位各項要求都符合的男人,只因為身上有某牌捲菸的味道就被拒絕了,男人一直到結束都不知道自己哪裡惹毛了她,
「原初表單上並沒有被提到過不能抽菸這點」
「其實我只討厭那牌子的菸味」她狡辯,
世人都會孤單,但千千萬萬種孤單都不致死,對他來說那些沒有勇氣面對孤單的人,往往是最無法失去愛情的人。不過有些過於有勇氣拒絕愛情的人卻讓他頭特別疼痛,比如
「這已經是第19次失敗了」
「你真的是我失敗率最高的顧客」
<h1>邱比特與天鵝(贈以人類愛情蠱術的墮落天使)</h1>
當他扣好最後一顆襯衫的扣子,紅色的高跟鞋還歪歪斜斜地倒在床邊,
什麼時候變成這種關係的呢?跟自己的客戶上床怎麼樣都不是個敬業的行為,
但他不是,他沒有純白的羽翼,他沒有守護愛情的勇氣跟盲目,
愛情反而是非常現實而公利的選擇,拿來保護人們地位與繼承權的的社會性盾牌,他的生財工具,
更重要的是他不相信愛情,對於社會來愛情是生存的一部份,當人類投入了感情與主觀就容易產生謬誤與風險,
綜合來說,他的媒合事務所是成功的,
配對率與滿意度都高,能掏出錢與有動機參與的對象也都相當優質,相遇的雙方又會因為知所底細,不像宴會上無意間相遇的人那般只能從表面探索深淺,而宴會上相遇的動機又更複雜了,為財為權為色的都有,婚介的目的就純多了-以結婚為前提穩定交往的關係,雖然少了很多試探與意外的趣味性,但這樣有目的性明確省時方便,看似求穩求固,本質仍一樣是速食,
換做他說,他會覺得自己開了一間生意興隆的速食餐廳,
有人說他是個孤兒,有人說他年紀輕輕就離開了故鄉到大都市打拼,有人說他眼光精準,白手起家設立了這間婚介事務所,有媒合成功的人說他致力於用最細膩的觀察分析創造人們的幸福,
而對他來說,他無意創造幸福,他敏銳的觀察力總可以在對話中知道對方靈魂裡缺乏了什麼,
該推薦什麼樣的對像,或者避過怎麼樣的雷區,往往比其他約會網站更精準,
兩個只相信當下的人要滾床單總是特別容易,因為很明確地知道沒有未來。
他的那玩意兒好極了,而且不廢話,她饜足的舔舔紅唇,
真的要她形容,她會再弄濕一條褲子,
「我尊貴的女士」他盡量讓自己聽起來保有紳士風度而不像個怨婦,
「您不信仰愛情那麼花錢找我幫忙幹嘛呢?」浪費了他這麼多力氣和心血,
「因為我不信仰愛情,才會找你這個假的邱比特呀!」
「她死於自己信仰的愛情」
又是愛情呀?邱比特笑了,跟自己這種販賣愛情的人聊愛情話題
「也許為自己的信仰死亡是種浪漫的事?」
人們只是透過膺品在凝望想像中的愛情。
喝出的氣很快在眼鏡上形成一層薄霧,達西先生的臉很快就但出了他的視線外,
很快他就看不清這座城市痴男怨女的表情了,若是摘掉眼鏡,可以看見他的鼻頭圓潤飽滿,
他富有、機智、幽默、尊重女性、不抽菸、不嫖不賭,除了害怕母親這點以外,邱比特把這點壓在腹腔沒說。
「他開心地跟我分享如何炒高房價,相信我,當他一個人買下貝斯沃特路上六棟豪宅的同時,我一邊焦頭爛額地受理那些租不起也買不了房子的倫敦人的社會福利補助專案,我不懟他,對得起我疼痛的額頭以及吞了一個禮拜普拿疼的薄弱胃壁嗎?」她貓一樣祖母綠的眼睛靈巧地轉了一圈,要是自己能把那盒白色的藥一口氣灌入他滔滔不絕的嘴中應該是何等的過癮,
還好她沒做什麼違法暴力的事,他暗暗想到,那位炒房大叔的律師團可不是善稔,她突然有了一股惡作劇般的傾訴欲,
但他知道成年人的世界裡有時關心會造成雙方的困擾,
於是微微地晃動了一下飲料的碎冰,喀答一聲,她的凌波又迅速地回到現實,
聲動地流轉,「總之」她嘆了口氣「這可不能全怪我」
偶爾也會在川流不止的茫茫人海裡抬頭仰望著,
但也不是等帶著什麼,眼裡僅有一片漆黑麻木。
邱比特多瞧了她一眼沒多問,他沒有當好人的習慣,除非他想娶她,
懦弱的母親永遠地離開了她,
女孩想著,真實太巨大,
母親那麼纖細的天鵝脖頸是經不起萬鼎輾壓的,
男人離開以後,母親心疼她卻也逃避她,她理解的,
自己不僅僅是母親第一段愛情生死別離的證明,
也是第二段愛情被人性狠狠嘲弄的醜惡疤痕,
那是一雙不再期待明天的凜冽眼睛,
獨立於她青澀的面容,黑暗對男人亦是一種吸引,
那種吸引讓有一天早歸的母親在打開房門時崩裂了她母親信仰的愛情,
「怎麼說呢,這是一種兩種極端的美的佔有」
「妳剛離婚的母親純潔可愛得像脆弱可憐的白天鵝」
富有教養不諳世事,那濕濡的眼睛有著未被摧毀的堅韌與希望,
黑色淒哀的衣服裡包裹的總歸是一副寂寞躁動的胴體,
一雙秋波靈動的眼睛總喜歡跟隨著他舔菸紙的樣子,
她對於性的啟蒙很早,在那個畜牲破身之前就隔牆聽過他與母親震耳欲聾的歡愛聲。
「他成功讓我想到我七歲以前聖誕節那個看我可愛,總要把我原本乾淨的臉龐親得滿臉口水的噁心親戚」
她沒有說,那個親戚側著舌頭一路由腳趾舔到雪白的小腿肚,灼熱的舌頭灼傷了她,
她想抽腿卻無路可退,濕熱的觸感很快就涼了,涼得她起雞皮疙瘩,
他一度認真的考慮放棄接她的案件來提升自己業績上的成功率,但是基於職業道德,他一次又一次地按下額角隱隱跳動的青筋,
「這次又是什麼?」
他已經盡力了,眼前的女人極挑,並且自身個性不怎麼好,甚至有點暴力,太禿、太矮、太窮、太膚淺、手指不夠修長都不要,最莫名其妙的一點是不能抽捲菸!
他每次做完都有點懊悔,但若問他要不要再來一次,他還是會像公園裡的鴿子一樣點頭不止,
這麼想著,就跟鴿子對上眼了,以往對觀光客氣焰囂張地鴿子們這次瑟縮著粗短的脖子,
秋末冬初的公園很冷,傲慢與偏見的達西先生半身雕像以一種僵直的目光看著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