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什么,希黎已经不记得。
总之,应该又是那种陈词滥调:“我们要见的是爸爸,爸爸,你懂吗?不是妈妈。婊子,把他的爸爸叫到这里来。哦,我向上帝发誓,女人根本教不好孩子,看着吧,他必须在拳头下才能学会遵守规矩!”
希黎低着头,不说话。
到了傍晚,昏黄的阳光快要照射进主教的办公室的时候,尤利娅终于来了。
令人吃惊的是,她穿了一条白色半透明的纱质睡裙,头发凌乱,甚至都没有洗,一看就知道是刚从熟睡中清醒。
当她走进主教办公室时,主教和老师们惊恐地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照主教自己的意思,一个不是基于父母婚姻的通奸产物,是带着“不洁”来到这世界上的。
当然,他的母亲决不能被允许避孕或者堕胎,无论那是乱伦,还是被强暴。堕胎是杀人的罪,堕胎的女人应该要被绑在十字架上,用火活活烧死——哪怕是威胁到母体健康,或者是那胎儿有重大身体缺陷,女人都必须把它生下来。
但同时,是的,野种决不能被允许降生,他的本身就昭示了人类所能犯下的最深沉的罪孽。如果说,天灾降临在某座城池,或者某个国家,看着吧,那一定是这些“不洁”的野种和?奸者带来的。
从现在开始,男女的位置完全颠倒了个儿,不是吗?
女人们变成了审判者,而男人们变成了猎物。那些话……那些男人们在强奸时说出的话,现在都成了锋锐的武器,反馈到男人们自己身上。
他们做不到的。
“我想我们必须达成共识……你是支持天父的阳具是可以硬的,对吧?哦,好的,好的,好哥们儿,我想我们可以一起玩。”
在受过无数亵渎之后,即使法官真的判决那婊子有罪,而他们无罪,天父,或者说教会,他们会面临尤利娅带来的第二个考验——他们必须向世人证明,天父的的确确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无所不在的。
哦,男人们,那实在太难了。
他们不能把天父阳具上沾的淫秽体液,做出dna检测报告,在法庭上供那些异教和无神论的陪审团一一传阅。
他们不能让天父像一个强奸受害者一样,受到世人的审判。
啊……想想看吧,陪审员们会把大鼻子凑到那些证物的塑料袋上嗅的,会像审强奸罪那样发问证人:“你看见天父是怎么被她搞的?”“搞了多少次?”“哦,得了吧,天父每天光着身子站在那里,我知道这迟早会发生的。”“祂没有反对,是吗?我敢说祂是淫荡的。”“首先,我想我们需要达成一致的是,天父究竟有没有试图勾引那女人呢?毕竟,祂在公共场合是裸体的,不是吗?”
当然,他当然有权以渎神的罪名制裁她,他尽可以指使神父们去搬动旁边喷泉池里的石头,那里有好多呢,他们尽可以拿那些石头对尤利娅进行处刑,或者派个人去把汽车油箱里的油都抽出来,用火活活烧死她。
但他不能处死她。
只要想象一下新闻记者会怎么报道这桩命案——是的,他们肯定会报道的,他们会用最大的篇幅,将这桩命案放在头版头条,整页都是惨烈的黑白色,用最粗最黑的字体把标题放在右边:。
难道抚养他长大、像亲鸟保护雏鸟一样保护着他的,不正是他的母亲尤利娅吗?
有一回,他和别的孩子在学校里打架,准确来说,是一场实力相当悬殊的霸凌。
希黎忘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你知道的,即使他什么都不做,光凭他的出身,就足以招来拳脚相向了。
只要谁,哪个男人动他妈妈一根头发,他一定会像小狼崽子那样,拼命去咬他、拼命去挠他,好几年、甚至好几十年不断地徘徊在那个男人的门外,他会把他们家搅得不可安宁——一直到他成功杀死那个男人为止。
他逼迫那些男人确信,他不是一只单纯柔弱的小绵羊,而是一匹可以合法杀人的狼种。
他目中的凶光逼迫那些仁慈和善的神父们后退,把他们的手从他妈妈身上挪开。
她将自己的下体,那些湿漉漉的淫水——甚至可能还有隔了夜的其他男人的肮脏精液,它们肆无忌惮地涂满了祂的性器,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是的,祂没有给予尤利娅任何回应,祂没有做出任何同意或者拒绝的举动,而是任由她把那件冰冷又坚硬的石质阳具纳入女人的阴道里。
她用女人柔软的身体缠着那石像,轻盈地摇晃着腰肢,她的淫水顺着天父的阳具流淌下来,好像下雨那样滴落到那些要抓住她的男人们的头上、脸上。
神父们拽着她的脚,把她扯下来,他们抓住她的头发,把她粗鲁地摁在地上。
——他的母亲爬到了教堂屋顶上,她抓住那尊高大的天父雕像的阳具,把祂疲软的柱身紧紧贴在自己的嘴唇上。
“伟大的天父啊,请您显出神迹吧!如果您是无所不能的,就请您在世人面前将阴茎直竖起来吧!”
底下的男人们吃惊地张着嘴,好像死刑犯呆呆地站在法庭上——等待着法官敲响最后一声法槌,宣判自己究竟是死还是活。
不是嘲讽这天底下的罪行,而是嘲讽着在祂面前祈求祷告的信徒。
【免责声明:在本文中,任何宗教和政治团体都不存在于现实世界中,也不具有任何隐射现实宗教和政治团体的含义。应将本文所说的宗教视为一种在剽窃和篡改正统宗教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邪教,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将其称之为“patriarchy”。】
窗外响起了惊恐的尖叫声。
主教惶恐起来,他不安地看了看雕像,又看了看她:“你这混账婊子说什么?你以为自己是处女玛利亚吗?”
他把她赶了出去,逼着她去把希黎的爸爸叫过来,当然那必须是个男人。要不然——他讥讽地说道:“那你就想办法让天父承认和你发生过性关系吧!”
老师们也被赶了出去。
小时候,每当希黎为自己的身世受到欺负的时候,每当孩子们用石块砸他,叫他婊子的儿子、血淋淋的屄里出来的杂种,每当他瑟瑟发抖地躲在某个阴暗角落里的时候,尤利娅总是把他紧紧抱在怀里,温暖的额头贴着他的额头。
“不要害怕,希黎,你有十六个爸爸呢!”
“天父会庇佑我们的。”
当然,主教知道他根本没法叫爸爸过来,事实上,这大概是羞辱他的另一种方式。
但尤利娅笑了起来,好像根本听不懂主教的话:“爸爸?希黎的爸爸不就在这里吗?”
她指着办公室墙壁上的天父雕像说。
那睡裙把她的整副身体包裹得曼妙无比,她的两颗乳头在朦胧的纱质睡裙里异常清晰,那种粉红的颜色,那种形状,而且她根本没穿内裤。
老师们面面相觑,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谁也不敢说话。
主教的喉结动了又动,最终他吞下一口唾沫,口干舌燥地对她说话。
对了,他也不能自杀,自杀是渎神的行为,等同于杀人的罪。
主教认为这个社会已经相当宽容了。想想吧,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能被容许走在街上,并大摇大摆地进入他的学校里读书,这难道还不能说明天父的仁慈和恩典吗?照他说,这些觍着脸的家伙都不知感恩到了泯灭良心的地步,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能像老鼠一样好好儿地躲在他们肮脏的地洞里,靠吃泥土和粪便过活,而非要爬到他面前,发出声音,好像他多想看到他们似的。
希黎觉得自己很委屈,身体一直在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而且希黎也不记得,为什么其他的孩子都可以回家,自己却仍被留在学校里。
他只记得自己受了伤,全身都被踢得很痛,他没有椅子坐,只能站着。
主教辱骂了他很久,认为他故意想出名。
他们不可能比一个女人,更有丰富的被质疑的经验。
恐怕这命题比叫上帝造出一块自己搬不动的石头还要难得多。
一个绝无瑕疵的完美强奸受害者。
那些被性侵过的淫荡女人们会兴奋起来的,她们会迫不及待地等着看,一个比任何人都要强大的男人,面对强奸,怎么为自己辩白。
人们见面的时候,会像谈论防御墙能不能拆除那样谈论天父的阳具:
“哦,天哪,今天的雨可真够大的,不是吗?我敢说我被淋得跟天父的阳具一样湿。”
“我受够了,政府部门的官员就像天父的阳具一样不干实事。”
他们不能。
他们不能让异教徒和无神论者们肆意嘲笑说——尤利娅是因为说出了真相,而被荣誉灭口的。
他们不能让人们思考严苛的禁欲条律和天父阳痿之间的关系。
但尤利娅居然吃吃地笑了起来,她的眼睛明亮,像是漆黑夜色中的月亮,那样子甚至真的有些像考验男人们的辉夜姬了。
她带给男人们的第一个考验是:“你知道吗,希黎?天父阳痿了,他不能勃起,可怜的家伙。”
主教没法处死她。
希黎奔到她面前,像小鸡崽儿那样张开双手,护住他妈妈的头,他看着那些比他高大许多倍的男人们,努力去迎视他们,从嗓子眼里发出野兽幼崽才能发出的威吓低吼。
他的手指一直在发抖,他必须拼尽全力才能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恐惧和杀意。
是的,那是他第一次有了杀人的念头。
主教几乎快疯了,他咆哮着:“我说,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在看什么?快点!上去抓住她!抓住那个婊子!”
希黎听见旁边有人在祷告:“啊,天哪,天父保佑——”
但……天父没有保佑他,祂甚至连自己也保护不了,祂只能任由尤利娅攀爬得更高,离祂更近,近得快凑到了祂的面前。
那尖叫声听起来好像是校园里来了个杀人狂魔,而且正在大肆屠杀似的。
所以那主教扔下希黎,匆匆跑出去看。
希黎穿上裤子,从办公室出来,逃到花园。在那里,他突然意识到为什么那些老师会那样尖叫。
办公室里只剩下希黎和他两个人,哦,无论哪个国家的,都不能详细描写在那房间里发生的事情。
因为相关政策和法律的问题,我们看不见主教的罪,也不应谈论他的罪。
希黎抬起头,看见天父垂着目,注视着在祂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情,那嘴角边的微笑看起来是一种嘲讽。
“希黎,不论什么时候,总要记得,天父与我们同在。”
真是见鬼了。
希黎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十六个爸爸,也丝毫不觉得天父曾经显灵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