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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落荒(第2页)

“你说你喜欢我,可你从来没问过我的意愿,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友情没有什么亲情更没有什么爱情,不过是强迫与被强迫。”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不能被原谅的事。

雁思归此前从未准备把这腥臭腐烂的地方剖给他看,雁思归总是极自尊的极骄傲的,他受不了被人看到这种不堪的地方,也不屑于打感情牌。

如果他是雁思归,他不会。

“大学整整四年,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么,无穷无尽的自卑和自我谴责,不能正常社交,没有一个朋友……”雁思归的表情和语气都是淡淡的,仿佛在说什么事不关己的事情,沈铎却被这轻描淡写的几个字背后隐藏的1460个日夜压得喘不上起来,他要绷足了劲才不至于深深地佝偻下去。

“沈铎,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不存在‘如果当初’这种事情,如果回到过去,当初你会好好对我,可你又怎么知道,如果回到过去,当初我根本就不会认识你呢。”

19年以来,沈铎第一次对雁思归诚挚地剖白,剖心挖肝,推心置腹,将自己曾经被遮掩被厚葬被扭曲得九曲回环的心意,第一次坦坦荡荡地剖出来小心翼翼地献给雁思归。

他不敢抬眼看他,他怕他会不屑,会嗤之以鼻,会无动于衷,他怕自己小心翼翼奉上的真心被视作垃圾随意丢弃。

雁思归深深看了他一眼,藏在袖口之下的拳头暗暗收紧。半晌,雁思归只轻轻问了句:“沈铎,如果你是我,你会觉得幸福么,你会爱上这样的自己么。”

不管沈铎想用什么方式威胁他,总归是要先联系上人,所以雁思归抛弃了一切通讯工具,

沈铎既联系不上又找不到人,即便捏着他的把柄也无用武之地。

沈霖的电话却在傍晚通过座机打来,问雁思归找到地方没有,住的习不习惯,需不需要再派两个佣人过来,有什么要求尽管和他说。

“中转站嘞,想上厕所的赶紧去。”司机粗糙的声音在车厢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停下,零星的乘客伸着懒腰下车去放水,雁思归给阿雁戴好帽子和口罩领着人一起下了车。

同行的乘客看见两人的打扮,揉着眼睛乐呵,一口方言说得愣是让人一个字都听不懂:“恁俩这大晚上滴还包的严严实实弄个啥?”

雁思归淡淡颔首,拉着人加快了脚步。

“我们去哪儿啊?乐乐还有小雨什么时候过来找我们啊?”阿雁再度躺下,她今天玩了一天的捉迷藏,被雁思归拽着去了好多地方,平时总是跟着他们的那群人还有两个和她玩的好的朋友都被甩开了。

雁思归看了一眼车前的led灯牌,已经到n市了,大约再过两个小时的时候,就能到达x市了。“去一个乐乐和小雨都找不到的地方。”

“为什么?”阿雁很困惑。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把他母亲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然后把肚子里的这个玩意弄掉,至于其他的,他现在暂时没精力去思考。

“雁雁”,阿雁从卧铺上翻身坐起,看向侧卧在她对铺的雁思归。

雁思归抬了抬帽檐,露出一条缝隙来,“怎么了?”

挂完电话,周行舟擦了把冷汗,看见还有两个人跟没头苍蝇一样在竟然还大厅里乱转,冲上去就两脚踢倒在地:“还他妈的摸鱼呢,今儿个找不到人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沈铎联系何晟,叫他联系航空部的负责人在内网上挂上寻人启事,又联系合作的各家机场和航空公司帮忙寻人。

做完这一切,沈铎在狼藉的废墟中静默地伫立良久,拳头上青红一片,他却仿佛无知觉地持续收紧,像是要捏碎什么东西似的。

“雁雁,我以后会好好疼爱他,让他接受最好的教育拥有最顺遂幸福的人生”,沈铎的视线从雁思归的腹部一路上移,落在那张能令众生神魂颠倒的脸上,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深情和痴迷,“你要相信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两个,嗯?”

“……”

沈铎伸手越过吧台,落在雁思归的腹部上,雁思归浑身一僵,沉默着没有阻止他的动作,沈铎的心里也因此暗暗升起一丝期待和窃喜,唇角挂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温柔的笑,“他刚才动的厉害了,你才知道了是不是?”沈铎探进他的衣摆,手掌毫无阻隔地落在那片温热之上,“前些天你睡着之后我就摸到了,只是他长得好慢……”他抬起眼来,仰望着雁思归,“雁雁,我们的沈思归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点啊。”

雁思归走了,只带了必要的几样东西和阿雁一起走了。

他现下唯一能用的一张感情牌也失败了,说过不会逃跑的他还是落荒而逃了,尽管这是非常冒险的举动,但是他坚持不下去了。

沈铎这才明白过来,雁思归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讲得通就讲,讲不通就逃,所以昨晚才灌他喝酒。

沈铎捏了捏眉心,宿醉再加上在桌前趴了一夜,他头疼欲裂得还有些转不过弯来。“你刚才说什么?”一说话,声音嘶哑得厉害。

女佣毕恭毕敬地再重复了一遍。

话音落地,沈铎本就难看的脸色这下直接阴沉到了极点。“什么时候打来的?为什么现在才说?人走的时候你们为什么没拦着?!!!”

他不懂什么成全与放手,只知道用尽生命抵死纠缠。

离开之后会怎么样?被雁思归刻意遗忘埋葬,任雁思归最终走向别人怀抱?这个念头但凡一起,他就被怒火和妒火烧得癫狂,他一定会控制不住将他身边的人杀个干净。

他自私自利他卑鄙无耻,他做不到像个圣人一样离开。

鎏金色的灯光静静在两人身上流淌,金色河流下的两个人越来越难以呼吸。

“有你在,每天对我来说,都很漫长。”

沈铎的身体重重抖了一下,攥着雁思归的那只手抖得差点握不住。就在这一瞬间,雁思归已经抽身离去,“如果你不想逼死我,就离开。”

雁思归夺过所剩无几的酒瓶,与他四目相接,冰冷而强硬,“沈铎,你如果真想补偿我,就离开我的世界。”

雁思归的香气混合着酒气勾缠得人醉意朦胧,可那轻飘飘的话语飘进耳道里,却化作了尖锐的冰碴,激得他脑海瞬间空白一片,心脏上的痛意更加锐利。尽管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听到他亲口说出来时,杀伤力果然强悍得非同小可。

他后悔年少的时候没有好好对他,后悔在10年前的那个清晨没有留下,后悔重逢之后理所应当地按照少年时的做法霸凌他,后悔差点让一群人真的糟践了他……

沈铎走过去在吧台坐下,从善如流地接过雁思归递给他的一杯,晃了晃,仰头时的下颌线与喉结线条性感又利落。优雅又从容不迫的样子,仿佛一切皆在掌握。

雁思归站在他对面,靠坐在背后的酒柜上。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情绪。

灯光下,深红的葡萄酒液反射着动人的光泽,却没能一如既往地烘托出柔软暧昧的氛围。

可他怕了,肚子里的这个玩意让他怕了,他再也没有意志力坚持过这水深火热的生活了。手里现在能用的,只有这一张牌,感情牌。

沈铎眼圈焦红,抢过酒瓶直接对着瓶子蛮灌,他一直着力维系的虚假的表面被雁思归毫不留情地撕开,终于露出下面恶臭丑陋的本质,流着血水化了脓疮,滋生了腐败的蛆虫,恶心至极。雁思归的声音自始至终波澜不惊,没有什么剧烈的情绪,却比任何言辞激烈的谴责指控都更戳人心,扎得沈铎千疮百孔,扎得沈铎痛不欲生。

沈铎隐隐清楚接下来雁思归要说什么。他急切地想把自己灌个烂醉,想把他今晚的话全都封存进酒后的一场噩梦里,想借着酒劲任性地发疯强迫他留下来。

“……”

“你强迫了我,还试图让一群人轮流强迫我,当着其他人的面羞辱我,逼走我的朋友,斩断我的事业,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时候把我变成今天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现在,你又要让我用这具畸形的躯壳生下你的孩子?”

“……”

一句话,瞬间让沈铎的脸火辣辣的,心凉冰冰的。放在心口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

雁思归没有随意对待他奉上的东西,却叫他羞愧得再送不出去。

不会。

雁思归抽出手,将他的手也从自己腹部拿开。“你上了我这么久,还没上腻么。”

一句话将他从虚假的温情中拉扯出来,唇角的笑容淡去,沈铎端起酒杯狠灌了一大口,垂眼的神情堪称寂寥。

良久,他才道:“我早就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喜欢你了,雁雁,可能是十年,可能是十一年,又或许是更久的时间……但我那时候蠢得可以,我发现得太晚……你不知道我后悔了多少次……”他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醇厚的香气在唇舌间蔓延,胸膛仿佛被塞了个小火炉,汩汩冒着热气,“等我明白之后……”他抬手放在自己心口用力按了按,“这里就越来越不受控制了,一天比一天更喜欢你……怎么会腻呢,我只想贪得无厌地想跟你索要更多……”

这一番嘘寒问暖,用意简直昭然若彰,可人在屋檐下,雁思归只得客客气气道谢加拒绝。

突然被雁思归温言软语地对待,沈霖自然心情大好。雁思归昨晚突然给他打电话说要借一套离t市很远的房子,他还挺诧异,沈铎怎么可能放这个人走呢,但不论如何,雁思归总归是顺利逃出来了,那么就算落进他手里了。眼看着计划顺利推行,雁思归也马上到手,沈霖不由自主地就把腿翘到了桌上,那张总是似笑非笑的唇现在也是噙着明明白白的笑意。这种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周行舟一群人盯监控盯了一天盯到眼珠子都快掉出来,才发现可能是被忽悠了。两个人都变了装,还跟阿雁一前一后出来,他们当时只顾着给沈铎打电话,忙着买机票,没注意到这点异常。机场周边人流量巨大,纵然监控完备,找起来也费时费力,等他们好不容易一路顺藤摸瓜摸到长途客运站,这老旧的地方全是监控死角,零零星星几辆车停在停车场上,剩下的全都已经发了车。

身后的两个大汉撇了撇嘴,切了一声把汗衫撸到胸口继续往前晃。

凌晨六点,雁思归拉着阿雁出了长途客运站,一路直奔x市郊的一套小公寓,这是他昨晚跟沈霖借的。租房或住旅馆都势必会泄露身份信息,事出紧急,他不敢向胡世楠和庄可可求助,想来想去也只有沈霖能用得上。

房子久无人住,也无人看守,雁思归简单打扫了一下暂时就在这里安顿下来。

“因为我不喜欢他们。”

轻轻柔柔的一声,让阿雁瞬间噤了声。乐乐和小雨和她认识得更久,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更偏心雁思归,如果雁思归不喜欢的话,那她就也跟着不喜欢好了。

封闭的车厢里味道很是难闻。汗臭味、脚臭味、食物味以及各种浸在座套里陈年的体味交织在一起,熏得人能把隔夜饭都吐出来,在各种交通工具无比发达的今天,其实乘坐这种长途汽车的人已经非常少了,是以,车上只有两个司机轮流当值,乘客加上雁思归他们也才五个。但也就是这种车,才不至于查的太过严格,要求身份证等各种信息,毕竟有人愿意坐就不错了。

阿雁忸怩地蹭了蹭腿,不说话,雁思归撑身坐起,“想上厕所?”

闻言,阿雁垂着眼点了点头。

“再忍一忍好不好?等到下一个休息站我就带你去。”雁思归温声安抚,声音透过口罩听起来模糊不清。

搜寻从早上持续到深夜,仍旧是一无所获,周行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沈铎的就更不用说了。

而彼时的雁思归已然在去往x市的长途客车上颠簸了一天,纵然疲惫非常,但因为精神高度紧张所以毫无睡意。他上了飞机,在登机口关闭之前擦着时间又下了飞机匆匆逃跑。

沈铎一定会追来,不过是早晚的问题。他很清楚。

“操!!!”沈铎怒吼一声,将房间里的东西砸个稀烂,叮呤桄榔一通巨响直叫宅子里的佣人听得心惊肉跳人人自危。

片刻后,沈铎踩过一地狼藉,用座机给周行舟打通了电话,都不用沈铎说,周行舟已经自行汇报起来:“今天早上雁先生七点左右带着他母亲一同离开,我们一路跟到了机场,给您打电话打不通,拦雁先生,雁先生说是出差,问他去哪儿他没搭理我们就走了,我们还以为和上次一样,就没有强行阻拦,直到后来,我们发现定位不到雁先生的位置,才察觉出不对劲了。这个时间段的航班有13趟,我们正在调机场监控查看雁先生到底是乘的哪班。”

“他母亲没有护照和签证,往国外的航班不用看了。庄可可,胡世楠那边派人跟踪调查,他的前任和现任同事一个也不许放过,k市那边也派人控制起来。我要见到人,完完整整。”

女佣吓得一下子就红了眼圈,嗫喏道:“周先生说您电话打不通才打到宅子里来的,您醉得厉害怎么喊也喊不醒……雁先生走的时候,我们以为就是像平常一样两个人一起去玩了……”

沈铎的暴虐因子再次沸腾作乱,再次将他搅得几欲发狂无法思考,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伸手去掏自己手机,却发现口袋空空如也。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楼上的卧室里去,里面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两个人的手机在装满水的洗手池里安安静静地躺着。

桌上的一瓶很快见了底,接着又是一瓶,沈铎喝得酩酊大醉,意识瘫软得也如一滩烂泥,只有本能愈加清晰,那就是,雁思归必须留在他身边。

“少爷……少爷……”女佣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沈铎的背,沈铎闷哼一声,悠悠转醒。

“周先生打来电话说,雁先生带着他母亲一起乘飞机出行了,问您是不是知道此事。”

沈铎的脑海空白一片,耳朵里只反复回荡着雁思归的那句话,时而平静,时而哀求,时而狠戾,时而冰冷,铿锵有力或窃窃私语,轰得他陷入魔怔。

他不离开,他不能离开。

他不知道十年前的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如同时间不可倒流一样,现在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

可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赶走他身边的莺莺燕燕,还是会让他怀上自己的孩子,还是会不择手段地让他留在自己身边。

他后悔的是善待太晚,是错过太久,而不是囚禁占有,而不是纠缠不休。

沈铎急切地去抓雁思归的手,沙哑的声音里带着点卑微到狼狈的恳求:“雁雁,今天太漫长了,我们不说了,回去睡觉好不好?”

沈铎沉默着将那杯酒一点一点喝完,雁思归起身再给他一点一点斟满,缓缓的酒液倾倒声,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给人一种心惊肉跳的响亮,沈铎盯着那潺潺落下的酒红色:“你就算把我灌醉,这也不是梦,雁雁。”

雁思归一言不发把酒杯推过去,沈铎趁机握住了他的手,一片冰凉。沈铎心里一紧,不由分说地挤进他的指缝去,不留一丝空隙,“别这样憋着什么都不说,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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