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那是雁桥霜仅存的最后一段时光,还要被一分为二,沈铎更无法接受。
这种愤恨在日后一天一天加深。
当雁思归仅读了半年一年级,就直接连跳两级和他同班,被雁桥霜抱在怀里亲,连沈征也夸奖他聪明过人的时候。
沈铎又委屈又愤怒,怒不可遏地抓起手边的花瓶就向那女人砸去,结果被沈征丢进了卧室锁起来,任他拳打脚踢都没人来看他。
更难以置信的是,雁思归居然就这么留了下来。
沈征始终很平静,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毫无半点怨言。
他可以接受沈征那么做,却无法接受雁桥霜那么做。
他知道这很双标,这很不公平,但理智无法胜过情感。
或许是他从没亲眼见过沈征的那个女人,或许是有记忆以来雁桥霜和沈征的感情就一直很好。
那小孩点了点头。
沈铎如遭雷劈。
这是雁桥霜的小孩,这竟然是雁桥霜的小孩。
沈铎默不作声。
那头的人得不到答复有点着急,“就当是回来看看我不行么,我过了年都六十了,没几天好过了,你——”
沈铎掐断了电话,安静的会议室里只余一串盲音。
“你要找我说的就是这个事?”
电话那头一阵静默。
“要是没什么事我挂了,还有事。”沈铎淡淡道。
沈铎掀开眼皮,漆黑的瞳仁里还残存着些陷在回忆里的复杂神色。
何特助捂着手机话筒微微躬身站在他身边,“董事长电话,说您的手机打不通就打到这里了。”
沈铎皱了皱眉,并不想接。
所以年少的沈铎无法对他产生好感,一记恨就记恨了许多年。
所以他总是欺负他。
10岁的某一天发现雁思归居然偷偷站着撒尿的时候,他威胁他要告诉雁桥霜和沈征,把他赶出家门,雁思归第一次吓得呆了,拽着他的胳膊求他说什么事都肯做只要他不告诉别人,他还要在这等着他妈妈,沈铎就这么收获了一个小奴隶,作业丢给他,闯了祸丢给他,玩具和零花钱通通抢过来,直到一年以后被沈征发现告诉雁思归就算他不是女孩子也不会扔了他。
但这一切都被雁思归突然的出现打破。
7岁的雁思归瘦小得不像话,穿着一件洗得发了白的灰蓝色连衣裙,扎着两个羊角辫,或许是营养不良,一头长发都是黄黄的。站在他们一家人面前却丝毫不露怯,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尽是好奇。
跟在一个看起来傻里傻气又土里土气的女人身边,那女人并着内八字,看着雁桥霜笑得露出牙龈。一口一个雁哥哥,叫得亲昵,雁桥霜瞬间红了眼眶。
当一群熊孩子将他们两个人团团围住手拉手边绕圈圈边嬉笑着高唱“思归and沈铎sitting iree, k-i-s-s-i-n-g”,四处宣扬雁思归是他的“小媳妇儿”的时候。
当他出现后仅仅一年雁桥霜就去世,沈征带着他们两个去了那个他从未踏足过的沈家,还娶了一个女人的时候。
对沈铎来说,雁思归是一个转折点,他的童年从无忧无虑转入兵荒马乱的转折点,他是标志是灾星。
这算什么,互相绿互相原谅么。他们两个人做不到的忠于彼此,还要交给下一代继续完成么。后来的沈铎这样想着。
沈铎自此就记恨上了这个萍水相逢的小孩儿。
他抢了自己的父母,抢了自己的家。他再不能独占沈征和雁桥霜,现在看来这只不过是小孩子无聊的争风吃醋,可对小孩子来说,那却是比一切都重要的事,重要到一旦小孩因此产生恶意,那恶意居然也是无比可怕的。
所以当这个女人领着雁思归出现在面前时,他感到了背叛,无法接受的背叛,就好像雁思归婚内出轨了似的,尽管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那种感觉。
沈铎愤怒地推了雁思归一把,他那么壮实,雁思归一下就被他推得踉跄几步,当场和他撕打起来。
“滚!你们滚出我家!!”沈铎扯着对方的小辫子使劲扥,结果沈征居然把他撕开了,还一掌拍在他屁股上,当着众人扇得响亮,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父亲,对方神色里却没有他那种难堪和愤怒,他又委屈地看向雁桥霜,结果对方竟然在安慰那小屁孩,自始至终没给他一个眼神。
雁桥霜在教育他这件事上从不欺瞒,他知道男人和男人是生不出来小孩的,那时他猜到自己是沈征和另外一个女人的孩子,却没想到雁桥霜也和另外一个女人有孩子。
沈铎没办法接受,他感觉受到了背叛。
因为他当雁桥霜是母亲。
回家么。那还能算是家么。
“你现在就半句话也不愿意和我说吗?整年整年不着家,也不打电话,好不容易接通了你就是这个态度?”那头的人动了怒,声音不自觉地拔高。
沈铎站起身,走到窗前,“我就这个态度,你不想听就挂了。”
“你!”他气结,最后还是平静下来,道:“过年回家来吧。你都八年没回来过了。”
“董事长打了好几次了,我都推脱说您有事”,何晟猜出他心思,“但他说一定要您接电话,可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沈铎伸手接过了手机,“什么事。”
“你今年过年还是在a国么?”电话那头的声音通过电波有些微微变形,但仍能听出是个沉稳威严的音色。
但那样的好日子并没有结束,他逮到机会把雁思归往死里羞辱,不许他出风头,把他写好的作业撕得粉碎,用打火机烧他的头发,冷眼旁观甚至煽动那些沈家的小孩霸凌他,甚至在雁思归16岁的时候强行占有了他,吃了个痛痛快快之后出了国,从此音信全无,一别八年。
对雁思归来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沈铎是知道的。
“沈总。”
9岁的沈铎本能地感到危机,像只被侵犯了领地而拱起背斯哈斯哈要吓退敌人的小豹子,目露凶光。
她把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雁思归推到雁桥霜跟前,“女娃娃,雁哥哥,他是女娃娃,可以做那个‘童养媳’嘞,你可以带着他。”
沈铎那时小,却也模模糊糊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瞬间瞪大了双眼,这个女人是疯了么。就在他以为雁桥霜会怒斥她的时候,雁桥霜却弯腰摸了摸那小孩的脑袋,“思归,是雁思归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