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大狗偏偏选择了冷漠的他。
这就是动物的本能么,一眼能辨别出同类。
结果这傻狗就留了下来,从那个城市跟到这个城市,算是他身边唯一的伴。
雁思归瘫坐在沙发上,掏出手机给她转了这两个月的工资。他现在一个月挣两万多点,除了自己的日常开销、房租和还钱,还得掏两千块钱雇人照看狗,雁思归食指戳在傻狗的脑门上,“你就是个麻烦。”
大金毛以为主人是在夸它,尾巴以极高的频率甩动着,一人高的大狗就这么又压到了雁思归身上,大脑袋拱着雁思归的脑袋撒娇。
麻烦又能怎么办,要怪只能怪自己意志不坚一时心软惹火上身了。
他16岁考上大学以后,就从沈家搬了出来,常年住宿舍节假日也不回去。毕业以后直接自己租了60平的单身公寓,如今虽然算是个白领,但是生活还是不富裕,至少没攒够首付买房。
还没进门,雁思归就听见一阵汪汪声还有刘阿姨叫它安静的声音。
推开门,雁思归一个闪身,傻狗扑了个空,随即看见站在门边一脸冷漠的主人又是一个飞扑。雁思归心知这玩意儿不得逞就不会罢休,索性乖乖叫它搂了一会,然后拖着它进屋。
地点定在了沈峰集团旗下的市内一家最大的五星酒店,超豪华宴会厅。
雁思归和几个人打了招呼聊了会天去了签名墙前合过影之后便进入了会场。男士西装革履,女士礼服蹁跹,衣香鬓影,有同事也有受邀而来的客户,平日里认识不认识的人互相攀谈,火气爆棚的同事们全都彬彬有礼,笑容灿烂。他今天穿了一身宝蓝色晚礼服,胸前别着一枚精致的天鹅造型的水钻胸针,浅色的长发松松束在背后,会唱的灯光闪耀下,他整个人都似在闪闪发光,肤白胜雪,眉目如画,禁欲又撩人,勾得一群男男女女频频偷拍偷看,更有大胆的直接上前搭讪要联系方式。雁思归风度翩翩,来者不拒,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人的神色,尤其是男同事的。
例行公事的演讲畅想和表彰嘉奖之后,就进入了表演环节。他们的节目被安排在了倒数第三个,雁思归本想看一会儿结果直接被一群姐姐妹妹薅去后台做妆发。
一失足成千古恨,想不到被舞蹈社长连哄带骗强行入伙的余毒竟然要扩散到就职以后。
雁思归只好回复一个句号,表示知道了。
不过,这也许是个机会。
结果他一说完,一个头像是弥勒佛的人就回了一句,“你是在搞笑么。”
雁思归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主任也在群里啊,他还窥屏这么久。
紧接着群里一水儿地刷屏你是在搞笑么。
他对那个男人也说不上憎恶,很小的时候他不知道他的存在,后来也只不过一年左右的相处,只占了自己人生的二十四分之一,雁过无痕,回忆起来都模糊了,还不如那个傻母亲深刻。只是,再也找不到她了。
雁思归出了浴室,坐在沙发上吹头发,聊天信息闪个不停。
打开一看,有人把他拉进了一个什么“为国争光”群,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刷屏,他刚想退群删除发现水群的头像都是如此的熟悉。
手机响了两声,雁思归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先不要讲。
“你带着眼镜的样子真骚,想这样把你cha哭。”
又是一条骚扰短信。
“思归是女娃儿,要留大辫子,不能露小鸡儿!”那个女人反反复复地唠叨。
七岁的雁思归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现在想来可能是雁桥霜当年开玩笑说了句如果是女娃就送给他养着,给家里的小孩当童养媳之类的话吧。
只不过她当了真,用她那仅有几岁的智商绞尽脑汁想出这么个法子,叫他装成女孩子,好叫别人能收养他。
雁思归冷笑。
戒指挡得住烂桃花,却挡不住变态。
他是个直男。彻头彻尾的直男。
根据调查过的监控,只能判断出对方身形非常高大。
反侦察能力很强,不是惯犯就是高智商的普通人。
知道他戴眼镜,可是他只有在家或者办公室办公的时候才戴,对方要么用了望远镜要么是他的同事要么是他常年合作的客户。
太过了。
雁思归直接去了浴室洗澡,力度狠得能搓掉一层皮。一想到有人时时刻刻暗中意淫着自己甚至可能还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就跟吃了坨屎似的。
他仰头靠在浴缸上,思索到底该怎么应对。
没有寄件人姓名和地址。
他面无表情地拆开第一个盒子,三个避孕套,用过的。
第二个,几张男性下体的照片。
沈铎飞往大洋彼岸的第二天,雁思归一众人就结束了在沈峰集团的现场工作回到了k市的本所开始安心整理各个项目的后续工作。
几台打印机不分昼夜地连轴转,个个键盘噼里啪啦几乎要敲碎,电话铃声和吵架声此起彼伏,办公室里一会儿一个人怒吼“谁拿错我xxx表了”······推开门几乎要被咖啡味熏晕过去,年底了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脾气暴躁,几个小实习生没经历过一整天下来憋得眼泪汪汪双眼通红。
雁思归此时心情也是差到了极点,却不单纯是因为工作。
其实也不是不能送到宠物店去。只是他不喜欢每次回头时傻狗扒着笼子看他的那个眼神。
他推开狗子,起身去拿桌上的一摞快递。
他大概有数都是些什么。
这狗虽然傻,但谁叫它母亲聪明呢。
五年之前,雁思归还在另一个城市的另一家单位实习。同样是这样寒冷的冬夜,雁思归叼着一个烤红薯下了车往小区里走,半路上就遇见一条瘦骨嶙峋的金毛,或许是它那样子太吓人了,雁思归一个手抖就把手里的烤红薯掉到了地上让那狗享用了,算是做了一场无心的善事。结果第二天下班的时候,那条狗竟又在那个地方等着他,身边还跟着一只小奶狗,倒是胖乎乎的。雁思归其实很纠结,他那么点钱连自己都养不活更不要说养宠物了,不理总比收养后再弃养要好得多,所以他一直闷头往前走,结果那大狗就一直带着小狗在他后面跟着,追到了他家门口。雁思归无奈,那大狗叼起小狗的后颈一个劲地往他手边送,湿漉漉的眼睛里写满了哀求。雁思归瞬间就心软了,因为他不知怎么想起了多年前母亲把自己往别人身边推的样子,所以他就伸手接住了颤个不停的小奶狗,那大狗深深看了他一眼,掉头就跑,风一样地消失在了夜色里,再没出现过。
雁思归的善良是很有限的,因为他收到的善意更有限,他也没有那么多悲悯可以施舍,因为他自己过得更可悲。
“思归回来了啊!”刘阿姨从阳台出来,手里还拿着狗粮袋子,“我说它怎么叫那么欢实还蹦蹦跳跳呢。”
雁思归笑了笑,把傻狗扒下来,“刘阿姨辛苦啦,晚上一起吃饭吧。”
“不了不了,小执今天放假回家,我得回家给他摆活顿好吃的。”刘阿姨摆摆手,转身去放狗粮然后离开了。
雁思归收回手机,叹了口气,“算了,不怪你。反正都逃不过了。你快去忙你的事儿吧。”
闻言,tyler犹犹豫豫地走了。
雁思归看了眼手表,已经是六点钟了。他收拾了东西,准备早点回家办公。
只好坐在化妆镜前任由化身化妆师的selena为所欲为。
年会这种公开的场合,如果那个人是同事的话,兴许能诈他一诈叫他露出马脚。
于是雁思归就开始了一个月的水深火热的生活,白天忙掉头,晚上还得抽空和十来个女同事训练到深夜。几年不跳,不生疏是不可能的,索性还算有点基础,练了两个星期以后状态就越来越好了。只是每天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十分生不如死。
一个月时间倏忽而过,转眼到了年会那天。
雁思归很想回复,不,我不是,我是认真的。
可他到底理智还在。
“josh你就别装了,我们刚刚去你们大学贴吧看了你几个舞蹈视频,乖乖加入我们几个吧,都排了好几天了,明天下班别走听见没。”雁思归一看那辣眼的头像,就知道是二部那个出了名的辣姑娘selena,脾气火爆,说一不二。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群同事,在讨论年会的表演节目。
已经有人艾特他好几次了,雁思归不能再装死了。
“说相声可以么。”他发过去。背背台词的事,很快就能搞定。
雁思归,雁思归。这个名字肯定也是雁桥霜起的。“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么。所以雁桥霜只是在委婉地跟她说自己想离开她想回去沈征身边了吧。等不到他出生等不到看看他到底是男是女就离开了。一走就是七年。
他从来没问过,雁思归的“雁”到底是哪个雁。是阿雁的雁,还是雁桥霜的雁。那个男人也没有解释过。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毕竟能舍下那个怀着孕的傻女人一走了之,可见他们对他来说并没有多重要。
可总是有人想上他。
就因为这一头长发么。
雁思归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笑得讥诮。可是,他不能剪掉它们。这是他那个傻母亲反反复复叮嘱的。尽管没有意义,但这是她和她最后说的一句话了。
如果是无业游民,那么对方家境应该不错,撑得住一年无所事事地晃荡,还有钱买网络机器人和望远镜。
如果是身边的同事的话,身材高大和他关系还比较熟的男同性恋,是谁呢。
直接报案呢还是自己诱蛇出洞呢。
对方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如果不是整天跟踪着,那就是他身边的人。
对方是个男性,不敢表白或者表白被自己拒绝的同性恋。
对方对他很狂热,不像是萍水相逢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第三个,两条艳俗的丁字裤。
第四个,一只死猫的尸体,刀还插在猫的腹部上,钉着一张沾了血迹的卡片,上面写着“我看到男人进你房间了,你这个sao逼。”
过火了。
“学长,对不起嘛~”tyler红了眼眶,沈铎平日里温温和和一个人没想到默不作声的时候是这么可怕,虽然脸上并没有发怒的表情,但是眼神却是冷冰冰的,一向敢和他没大没小的小姑娘瞬间就萎了,“今天也是在餐厅吃饭的时候遇到了副主任,就顺嘴提到了我和你是师兄妹嘛,然后我一激动就多说了两句,我也不是故意要告诉他的,谁想到会害你参加年会节目啊~~”
雁思归听完还是没说话,捏了捏眉心。每年年会的节目表演都是各个分所争奇斗艳的舞台,他向来避之不及,工作都要忙掉头了哪还有时间准备这个,结果刚刚副主任一脸慈祥地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什么他都知道了,叫自己不要再低调藏着掖着,今年一定争取为所里一雪前耻,一副我要你为国争光寄予厚望的语气。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tyler这个小丫头片子把他大学的经历和盘托出了。
“要我说,学长你干嘛那么低调嘛,你当年一舞惊艳四座,现在那视频还在咱们学校贴吧流传呢,你就抓住这个机会争取给所里的大佬留下深刻的印象嘛,以后对你升职加薪有好处啊,有什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