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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笼雀前传)(第2页)

幕僚愈说愈是气愤,全然没有注意到司马懿微微敛起的凤眸:这女人早就死了!不知道这狐媚子灌的什么迷魂汤,竟然胆敢

话音未落,影镰先出。一线猩红血痕飞溅在你的冰棺上,幕僚双目圆瞪,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分离的尸首,慢慢地倒在你的棺前。

司马懿放下遮住你的眼睛的手。落地的尸首死不瞑目,滚烫粘稠的鲜血淌至他的足尖。刻入骨髓的寒凉寂静蔓延。周围的人噤若寒蝉,人人自危,无人再敢置喙半句。

堂下鸦雀无声,唯有司马懿笔尖窸窣,撞开一夜寂寥。

正当婢女娴熟地拿起你以前常穿的那身鹤白氅衣时,司马懿却突然顿笔。

拿那身刚做好的,他扔开毫笔抬首,深邃眉目间神色淡淡,那身黛蓝色的,更适合她些。

贤者,有捉摸不住的风自指隙漏过。他失神地凝视着遥远的稷下,喃喃自语,是我不愿醒来。

就好像,整个魏都都是军师大人编织给自己的梦境似的。

-其六-

军师。新来的婢女盈盈一俯身,近来有些许转凉,可要添衣?

侍女们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司马懿却神色如常地起身。他走出营帐,看见宏伟的金乌渐渐沉进地平线,带出一色欲燃暮光。魏都的晚风很凉,他向来习惯于这样的温度,却头一次觉得有些过分寒冷。

求问贤者,若是一切如梦,人能何时醒来?

姐姐可是说真的?侍女欣喜道,军师这么专情的人,吊死在一棵树上岂不可惜?哎呀,那我今日可要好好打扮打扮,保不准军师就看上我了呢?

小妮子整天胡思乱想什么呢?同伴笑骂道,不过托老天的福,姐妹们做事也不用老是提心吊胆了。军师若是能早日醒悟,对魏都、对主公也都是再好不过的事。

是呀是呀那位还是早些入土为安的好,不过是勉强吊着命罢了,何苦又这样折磨人?

司马懿感受到一丝久违的慌乱。他决定烧掉那封公文,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可情字如何烧得,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浅蓝的光晕散去,照彻世间的只有绝望的黑。魇语军师的身影自浓重的黑中弥散又聚拢,风掠过刃尖,看见他苍湛的瞳眸中有罕见的脆弱飞快地一闪而过。

转瞬即逝。

大乔想,这是她的复仇。

先是死寂一般的沉默。司马懿苍凉地放声长笑起来。黑色的长镰消失无踪,他没有任何反驳与争辩,不屈的脊骨挺直,骄傲地,显露不出一丝属于败者的颓唐。

他的一生,生活在阴谋、背叛与纷争里。挚友、养女、学生、爱人,被他推开的、推开他的,千谋万算兜兜转转,到头来还是只剩下他一个人。

但是她已经死了。大乔遥遥俯身,温柔地替司马懿拨开他遮住双眼的额发。她语出温柔,却又残忍得无可复加,伯符死在我的怀里,而她死在你的怀里。

我让你别说了!司马懿失态地低吼。他狼狈扶额,飞快地拍开大乔的手。不愿被想起的回忆被血淋淋地撕开疤痕,剧烈的疼痛自脑海中蔓延开来,血和剑与那混沌无光的归途,大乔,闭嘴。

少女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她不会。

她不会再醒来了。是你不愿意接受事实,是你强行用魔道之力吊着她最后一缕生机,是你试图靠着欺骗自己来减轻愧疚。你扪心自问大乔微微阖眸,似是想到了尘封许久的往事,你真的爱她吗?

司马懿沉默地立在原地。马儿不安地打了个响鼻,焦灼地顿了顿马蹄。雾般诡谲的巨大镰刃紧握于他的掌心,他的脸色晦暗不明,却被他曾经收养过许多年的少女尽数收入眼底。

司马懿。大乔说,我不是来杀你的。

我知道你一直在给她输送魔道之力。少女的脸颊上突然浮现一丝悲凉的笑意。

她是谁,不言而喻。那是全魏都心照不宣的秘密,是不可宣之于口的禁忌,只因那是魇语军师的逆鳞。

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结鸾俦,共盟鸳蝶,此证。

落笔无悔,此证我心。

那是什么?有好奇的孩童拉了拉大人的衣袖,指向江边依稀的荧光,好漂亮呀。

不久之前,自赤壁一战后许久未见的诸葛自蜀地特地前来见了他一面。

他掌中毫笔饱蘸徽墨,寸寸拓过红纸。

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情敦鹣鲽,愿相敬之如宾;祥叶螽麟,定克昌于厥后

如潮的红色连绵在魏都的大街小巷。十里红妆裁作流淌的尘世烟火,这分明应该是再喜庆不过的婚盟鸳誓,许多人脸上却透露出一丝不可言说的古怪来。

魏都的军师要迎娶那个已经与死人无异的女子。

传闻那个女子已经沉睡了三年不止,传闻魇语军师抱着快要死去的她杀出兵戟重围, 传闻自她走后,魇语军师病态般地留恋着她许多人靠零碎的传闻猜测这桩几乎算得上荒谬的婚事,却只能寥寥窥见影绰的过往。

魏都的军师疯了。侍女们都私下议论。

那场惨烈的胜仗后他仅仅只休养了一旬便重新工作。魇语军师看上去一切如常,甚至比以往更加机敏锋锐、深不可测。本就对他青眼有加的主公对他的勤勉大加褒奖,可谓是位极人臣、炙手可热。

只要如果没有那口摆在营帐里的水晶棺。侍奉过军师大人的侍女们都知道,棺中躺着的乃是一位妙龄女子,生机近乎完全断绝,依靠着司马懿每日输送大量的魔道之力勉强维系最后一缕生机;实际上魏都的医师都心知肚明,她已经完全没有醒来的可能,只要断掉哪怕一日的魔道之力输送,她就会顷刻死去。

你只是需要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我们就成亲。

如果你醒不来他疲惫地阖眸,那我就一直等你。等到我做完我要做的事,我就带你隐居。

扶桑、长安、西域你想去哪儿?

偌大营帐中,回荡起他寂寥的自言自语。你安详的沉睡在棺中,似乎他的喜悲嗔痴都与你无关。

世俗的红尘滚滚而过,终究是两隔阴阳。

我之前说的那些话最近总是一直想起来。他头痛地单手撑额,眸中弥漫起荒芜的苍凉,是我不对。

他醉了。但挑拣钗环的手却是稳的,琳琅珠饰在幽微珠光下飘摇如云烟。木质的篦子,柔和地顺过你墨云般的柔软青丝。

司马懿其实很会编头发。以前还在稷下的时候,大乔蹲在池子旁边安安静静地看小鲤鱼,他就给大乔绑辫子。诸葛坐在他们身边看书,看他挫败地把大乔的头发弄得一团糟;路过的学弟很吵,嚷嚷着要给他发星之队的传单,大乔噘着嘴抬起头来,大概是在控诉学弟把小鲤鱼都给吓走了。

很久之后他终于能够娴熟给大乔编头发;再之后大乔去了江东,他也不在稷下了。

转身刹那,司马懿浮于表面的恭谨瞬间褪下。

银白月光洒落遍身,他与川流人潮逆行,眉梢衔一拢寂寥风声。酣然酒意浮上司马懿苍白的脸颊,黑白额发交错垂落,他朱红色的唇盈盈如刀,映照得满川灯火也黯淡。

他怕你无聊,故而启程回来陪你。

-其七-

大捷!传令兵扬鞭疾行,一张加急的捷报皱巴巴地飘扬在他的掌心,前线战事大捷!

魏都又打了胜仗。曹操大喜,设宴犒赏全军。沸盈的花灯连绵天街,焰火与鼓声回荡在魏都的水面,倒映一色如炬如雾的烟光。庆功的夜宴通宵达旦,缭乱琵音发霓裳,满城鱼龙舞。

我很少亲自动手。司马懿平静地化出镰刃,我也很少如同此刻一样渴求杀戮与鲜血。

跑吧,虫子。他轻声,镰刃却比目光更迅疾地抵达躁动逃窜的远方,然后做好被我碾碎的准备这就是我赐予你们的、最仁慈的归宿。

黑色镰刃的每次挥舞都伴随着一次无情的杀戮。猩红的鲜血漫过刃锋,溅上他冰冷肃杀的苍白侧颊。尸横遍野,血红暮色浸过颓唐的雨声,映照一片混沌的黑暗前路。司马懿却并无兴致将目光施舍给那些即将死在他刀下的亡魂;他只是垂眸,轻轻地揩去溅到你垂坠发簪之上的鲜血。

他收刀。

她没有死。司马懿冷静地说,她会醒来的。谁在魏都散布谣言,谁就是这种下场。

魏都的军师是真的疯了;侍女们私下里都这么说。

是。

军师!府下有位幕僚终于按捺不住,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以您的身份地位,这又是何苦呢?

司马懿的目光轻轻闪动。

司马懿正在批复公文。有淡淡的疲色自他眼下扫开,衬得他神色寡淡的脸庞苍白如新雪。府下幕僚站成一列,神色诡异地小心打量着位于司马懿身旁的那座冰棺。

他于幢幢灯影下迟疑半晌,随即吩咐道:我不必了,倒是需给她添一身氅衣。最近魏都有些转冷,是我思虑不周。

掌灯婢女轻声应是。上一任婢女无声无息地失踪了;那位婢女曾经倍受司马懿的宠爱,可据传闻说军师因为婢女通敌害死了这位女子而亲手解决了她。多日以来她如履薄冰、步步谨慎,唯恐步了后尘;即便内心惶恐不安,她亦不敢在司马懿面前表露半分。

司马懿突然想起之前还在稷下求学时,骑鲲的贤者对于一些问题总是微笑着,微笑着沉默不语。

贤者也同样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他只是自那条鲲上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尚还年少的他的发心。那个满心仇恨与愤懑的他,终于沉默在贤者的无言之下。

司马懿想,现在他也不需要答案了。

正当侍女们议论纷纷之时,司马懿低冷的声音自帐内传来:来人。

她们连忙噤了声,唯恐刚才的话被司马懿听了去。侍女们连大气都不敢喘地踏入了营帐,入眼却还是你的那座冰棺。

你安详地阖眸躺在其中,如同陷入了永无边界的梦境一般。司马懿垂眸,专注地用篦子梳顺了你漆黑柔软的长发,绾进一根晶莹玲珑的流苏钗。他对侍女们的到来无动于衷,只轻轻示意了一下悬挂在一旁的青黛色的缂丝纱裙:替夫人更衣。

-其九-

军师自昨日开始就消沉的很呢。侍女踮着脚朝周围小心张望,确定没人监督之后才和同伴唠起嗑来,婚没结成,又一整天水米未进,估计又对着她坐了好久。过会儿又要给死人换衣服,唉,真是晦气。也不知道军师什么时候才能醒悟过来,我的苦日子也好到头啊。

同伴不以为意撇了撇嘴:你怕是不知道昨天东吴那边来了人,嗯听说是军师的养女,三言两语就把军师给骂醒了!平常人哪儿有这么大的胆子,但凡敢提到那位半个字,早被羁押下去砍头了。主公对这事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平素里全魏都有哪个不惧怕的?如今倒好,军师虽消沉了一天,可若能看清看透,却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镜花水月谢后,真实的他一无所有、孑然一身;那是属于他的,无可逆转的宿命。

司马懿想起那个午后。你如同往常一样求他陪你出去逛逛武都,他忙于批奏公文并不耐烦应付,待你失望离去后,却发现忙乱的笔底竟不知不觉写下你的名字。

落笔圆融,似是已在冥冥中早已重复过许多次。

那天下着大雨,阵阵雷鸣。她为了救你而死,你却无能为力。大乔摊开掌心,是一颗支离破碎的琉璃海珠;司马懿想起来,孙策死之前曾紧握着它,直至海珠为了抵御他的一击而碎。她的声音终于透露出一线悲凉来,你也尝到痛失挚爱的滋味了吗,义父?

掌控着海潮之力的少女毫不留情地击碎了那片司马懿赖以生存的虚幻。那些所谓等待与执念,终究化作一团无望的冷烬。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重新投身于浅蓝的漩涡。

她的确不是来杀他的;惩罚一个人最有效的方式永远不是死亡。她毋需下杀手,只需要让他尝到与她相同的痛

司马懿每天都会按她的身量定制各式各样的服饰。琳琅满目的华贵衣料裁成烟霞般的裙裾,水琉璃与翡翠嵌入玲珑钗环;注定无法醒来的女子眉目温婉而悲哀,如同精致的人偶,只是日复一日地沉睡着。他命令侍女每日都要替她更换新的衣裙,而侍女们甚至不止一次地目睹过魇语军师对着那位女子自言自语的模样。

令人不寒而栗。

那位女子俨然成了一个不能提的禁忌。她明明只是安静地躺在冰棺里苟延残喘罢了,却又无声无息地渗进了整个魏都的风,处处不在。

大乔了然。

那太好了,她轻柔地喟叹,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在意她。原来你也可以真正地爱上一个人啊司马懿。

别说了司马懿低声,神色晦暗。

在我改变主意之前,赶紧离开魏都。司马懿蹙起眉心,回吴地。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但那真的有用吗?大乔并没有理会司马懿的警告。她立在浮空的海潮中,橘色的裙摆轻轻摇曳,司马懿,别再自欺欺人了。

闭嘴。司马懿斩钉截铁地打断她,她会

遍布莲灯的江面泛开湛蓝的水光,数以千计的浅蓝荧光点滴,照彻雾蒙蒙的魏都烟雨。遍身着橘的少女孑立于空中,剔透的琉璃法杖轻晃,赤足点开一阵水波。

吹奏的喜乐戛然而止。人们以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司马懿却轻轻蹙眉。

大乔。司马懿驻马。他抬首望向那个少女飘摇的裙裾,神色依然淡淡,并无半分怀念,你来做什么,又是想要我为他偿命?

司马懿,你真的疯了。诸葛亮摇扇蹙眉,他们一开始说你疯了的时候我并不相信,可是你竟然昭告天下,说你要娶一个死人。

这太不像你,仲达。诸葛亮叹息般地感慨。

他的笔微微一顿,却并未停下:随你怎么想。

那些褪色的爱恨终究掩在一纸婚契之下。

司马懿极少穿得如此隆重。正红的喜服衬得他一泓眉眼如玉,黑白色半长的发漫不经心地垂落,满川灯火盈盈,他于四合夜色中倚马过斜桥,却微微侧首,看向你的方向。

喜轿寂然无声。

话语叹息的尾音歇在你静谧的眉眼中。

分明是无处可去。

-其八-

孤高的魇语军师饮酒的次数屈指可数。他相当讨厌这种会麻痹人的神经与意志的东西,却极度偶尔地会放纵自己淋漓尽致地醉一场。

庆功的夜宴通宵饮乐达旦,唯有死寂的内心荒芜一片。武都的明月亘古清寒,落在空虚广阔的人间,是拂不去的寥落凄凉。

司马懿踉跄地扶着桌椅,跌跌撞撞地复又靠上你的冰棺。脑海中充斥着疼痛与了无天日的昏暗,他无知无觉地隔着几寸虚虚描摹你的轮廓,几乎是下意识般的喃喃自语:

司马懿不知道他今生还会再为别人梳发。他苍白细长的十指慢慢顺过你柔软流淌的青丝,指腹挲上你的发尾,簪进一朵秀致的晚香玉。

你不是总喜欢摆弄这些东西吗,他的声音疲倦而温冷,带着一丝茫然的醉意,纤长漆黑的睫羽在他苍白脸颊上扫落一片晦暗阴翳,我准备了很多。只要你早点醒来。

虽然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司马懿疏懒地敛着狭长的湛色瞳眸,眼尾弥漫上一抹酒醉的昳丽嫣红,话音间疲惫难掩,但我知道他们只是在骗我。

司马懿纳帘而归。营帐中有未灭的烛火摇影,深月溶溶,你着一身华裳锦绣,竟与他今日所穿是相同的样式。

他静默地伫立了会儿,轻轻惋叹一声。

似乎尚未替你梳过发。

仲达何不留下来再多喝几杯?曹操酣然,对下首的司马懿遥遥举杯,莫要辜负美景良宵啊!

多谢主公好意,司马懿谦恭地俯首,仲达不胜酒力,还请先行离席。

也罢准了。曹操摆手。

你最喜欢的簪子,别弄脏了。

天色漫漫。他神色寡淡地踏过浸染血色的归途,踏过血海翻覆、阿鼻无间,踏过那千层万重的冤债杀孽,终于走向那个无你的人间。

-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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