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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然别离(第2页)

“……”龙澈然呆住,对方这阴阳怪气的诡异腔调,让他打从心底里感到不舒服,什么叫“被那张脸迷住”,还“又是一个”?

刘绪一把推开杵在门口不动的大木桩,竟丝毫不顾身后一脸沉痛的刘协,又回头丢给龙澈然一句,“顺便本王也好心奉劝你,上梁不正下梁歪,他那亲爹是什么样人,他便是什么样人,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

龙澈然完全愣在原地,一种不好的预感在脑中逐渐成形,他几乎就要不顾一切追出去揪住刘绪问个清楚,但是刘协低低的一句话制止了他。

“‘本王’?”龙澈然愣一下,旋即大笑,“本大爷才不管你这王那王,本大爷只知道,你就是管账的那一点也不可爱的弟弟!唉,没办法,虽然你如此不可爱还别扭得要死,谁叫你有这么个身份在,本大爷还是得替管账的管教管教你。”

刘绪两眼一翻,差点晕厥过去,只能失态地指着龙澈然不住发声,“你……你……”

半晌,却又不知为何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本王想起来了,你就是上次跟‘他’一起回这王府,还带来个小杂种的那家伙!”

“是。”

距离事先约定已经过去半个时辰,可是信号发出之后便如石沉大海,再也收不到回音,从外边敌军的情况来看,非但夏侯渊没有动静,就连神弈的部署也未按计划行事。

副将显得很是紧张,不过风湘陵却完全明白这是因为什么。

看来,两军对垒终于还是转化成三方之争了。

那绝对不是一个,适合重逢的时刻。

但却绝对是一个,让龙澈然真正庆幸自己存在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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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看去,那些士兵个个手持弓弩,身背箭篓,整装待发。

精致箭尖微微闪烁刺目寒光,龙澈然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怵,仿似那些不长眼的东西目标是朝向自己一般。

稍稍转了个念头,龙澈然不再专注刘绪,转而跟上那队弩兵。

这一跟,直接就到了西南营地外围。

龙澈然怀疑自己是不是白忙活一场,搞了半天刘绪就是要来这里,他本就汉室刘家的人,这似乎也没什么可疑之处吧?

然而,事实证明,其中绝对有猫腻。

白驹疾电,走马黄花。

“管账的他爹,管账的回来了没?”

刚推开门,劈头一句的同时就迎面撞上一个人,龙澈然自己不过趔趄几下,倒是来人一连退后数步,直到被后面的男子扶住,方才止住去势。

“哼哼哼……风湘陵啊风湘陵,你倒自己替自己选了一个好地方。本王可是等不及想看看你万箭穿心时惊恐绝望的模样了!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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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计策!瓮中捉鳖?哈哈哈哈……只是那鳖恐怕还不自知呐!”

“侑王可是想到什么了?”

“壶关这地方,本王岂有不熟的道理。其后山壁看似刀劈绝立,其实有一小道可以去山顶,站在那上面往下看,壶关倒才真算应了那名字,形如一只又深又窄的水壶,作为瓮中捉鳖的容器最为合适不过。”

然而,龙澈然所不知道的是,倘若他真的听了屋内正在进行怎样事关重大的对话,他一定会痛骂自己此时的决定——

“关于下一步行动,孟德可有新的指示?”

“寻机,杀之。”

大半天的时间过去,约摸亥时初刻,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寻常的事情终于还是让龙澈然等到了。

有陌生人进了那扇门里。

其实,要真说起来,除去时间太晚,仔细想想也没其他奇怪的地方,倒是龙澈然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人行为鬼鬼祟祟不太光明正大。

湘儿,这江山万里何其美丽,你是否想过有一日,它可能属于你?

江山太重,若能实践昔日誓言,终有一天替它保驾前驱,吾愿足矣!

呵!湘儿所说与我志同道合,那么,神弈也在此立誓,从今之后,就为风湘陵左膀右臂,与君协力,共同守护这锦绣河山。

所有人都低着头,唯有神弈与风湘陵目光相对,彼此眼中,清楚倒映着对方复杂而果决的神色——

此战,或许才是出征以来,无数次险境中真正的凶多吉少。

只能胜不能败。

此刻帐内气氛已经异常火热,而他们也都能看得出,那些目光与低语多是钦佩而隐含赞赏的。

不过风湘陵并不觉得有多高兴,反而突生几分无奈。

说实话,这满屋子的人,没有一个比他年纪小的,更何况,他又何尝不知,表面上是皇帝下的令,但实际是谁为他指派的这些顽固老将,随便一想就能猜得出。若非还有神弈是全心在自己这边,他恐怕真会丢下这尾大不掉的烂摊子逍遥去了。

轻轻一笑,风湘陵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疑问,“确实如此,要让对方肯出大力,我们也必须得下大注才行,正所谓放大饵才能钓大鱼,所以这次这鱼饵,理应就由本魔君来担任,诸位以为如何?”

至于,到底能钓几条大鱼,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风湘陵状似无意看了眼夏侯渊,注意到那人惊疑不定的神色,眸中隐约闪过丝深意,与此同时,他也察觉到一抹温柔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唇畔略略勾起一段微弧,风湘陵向四周抱拳以礼,轻敛眸光,“本魔君在此先多谢各位将军。至于此法若有纰漏,还望诸位不吝赐教,共商大计为宜。”

朱笔点划,圈住地图之上一小块地方。

“此处名为壶关,地势外窄而内阔,潜守于此,可御可攻。兼之周围三面环林,只在正前方有一大片空地,宜为伏兵。”

“前方之地关隘虽多,但大都地势险峻且易守难攻,我军始终徘徊不下也不是办法,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舍近求远从边缘找寻西夷薄弱之处,与南陵关内外呼应,直切腹地擒贼擒王。”

风湘陵略一沉吟,“夏侯将军所言确有道理,只是我军虽占人数优势,但到底远离中土长程征战,若再将军力分散,一旦陷入敌方包围,恐会出现难以为继的局面。”

“这……”夏侯渊犹豫,他本多北地作战,对这种情况倒真从未经历,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勒住马缰,银紫铠甲的青年在一处地方停下,对身侧与他并骑的白衣男子扬眉一笑,“壶关,军师可还觉得合适?”

男子闻言远望,容貌清俊,半晌之后看向青年时的目光温润如莹玉,眉宇间似有淡淡的光华,细品之下只觉气度隽永,回味绵长。

“恕在下斗胆,套用一个并不十分合适的说辞,大将军,”微微勾唇,男子悠然道,“此处为你,天造地设。”

“……”神弈皱了皱眉,本想开口,多方顾虑后还是忍住,却在下一刻心内稍加揣摩,神色又蓦然舒缓起来,看向风湘陵的目光微带赞许之意。

果不其然,风湘陵并未表现出任何动摇,反倒大度一笑,“夏侯将军抬举本魔君了,本魔君何德何能,承蒙圣上信任,将这西南边陲之安危相与托付,本魔君即使再不才,也定当竭心尽力以慰社稷苍生。只是,这军队作战,主帅当先、士卒一心固然关键,但将与将之间,兼才集智,勇计并重,既然统一阵线,便是同进退,共存亡。正所谓,唇且凋残,齿焉不寒,将军你说是也不是?”

夏侯渊闻言默然,面色忽红忽白,神情亦有些闪烁无常。

风湘陵伸手指向一处地方,“诸位请看,这便是西夷大本营的所在,先前军师攻取东侧南陵关,助我们打下基础,但西夷军本就熟悉地势,极擅野战,我军若不能寻得突破,持久消耗之下,只会让对方占尽地利人和,最终反失先机。”

“那么,大将军有何高见?”

说话的中年男子,身材魁梧玄铠蓝披,眼里精光敛然,语气却丝毫不掩饰那一丝轻蔑与讽刺。

依稀有什么声音由远及近。

这一次,龙澈然虽则神游天外,却比上回显然多了个心眼儿,朝下一望,仍旧是一对人马急速行来。

龙澈然看清了,为首的那人竟然是刚刚才见过的刘绪。

是怎么过世的呢?

龙澈然没有追问,因为他几乎已经在心里有了答案。接下来要做的,只是确认这个答案而已,但他,不想问风湘陵之外的任何人——这件事,他希望能听到他亲口回答自己。

师父他……真是你的杀父仇人吗?

“……”刘协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湘儿也……没有回来。”

似是早已预料到的结果,龙澈然微微垂下眼,“……我知道了……管账的他爹,那个……”欲言又止,搜肠刮肚考虑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委婉,干脆咬一咬牙,缓慢道,“管账的……他的亲爹……到底是……?”

刘协听他问得直接,虽然语气有所犹豫,但分明是已经知晓些事实,遂点头道,“我的确只是湘儿的养父,他的生父早已经过世了。”

却也不过,一闪即逝,便融入深浓树影之间。

南方的绿色,凋萎得缓慢,初秋时仍是青葱欲滴,这也是龙澈然回过神来后眼中唯一剩下的颜色。

那种几如幻象的雪白,好熟悉……

“这孩子……心里有苦,他想说的其实并非那些话……唉……我如此说,你可能也不明白,只请你莫要怪他。”

顿住脚步,龙澈然确实不懂,不懂刘绪的话意,不懂风湘陵的过去,不懂这个家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不懂那人为何迟迟不愿归来……就算仅从表面上看,情况都已太过复杂,几乎超出了龙澈然可以理解的范围。

“你已经去过芫城了吧,是否见到要找的人了?”龙澈然摇摇头,抬眼看向刘协,内心期盼尽皆显露在脸上。

他?小杂种?

“阴沉脸的,”龙澈然皱眉,“本大爷奉劝你一句,讲话不客气有损阴德的。”

“哼!”刘绪这会儿倒像心情大好,“看你这样,无非又是一个被‘他’那张脸迷住的傻瓜,不过居然能追到这里来,倒还真难得!”

龙澈然瞪眼一瞧,对面少年仍是那副阴气沉沉的模样,现下正不甘示弱怒目以对。

“喂,阴沉脸的,你还知道回来啊?”说话的语气,俨然一家之主教训不听话的淘气小弟弟。

毫不客气甩开刘协扶稳自己的手,刘绪眉毛打结,“哪里来的无名小卒?竟敢教训本王!”

“无妨,”从容一笑,风湘陵道,“局势未明,副将切不可自乱阵脚。我军守着天险,西夷也占不到便宜,至于其他,我早有准备。”

“大将军?”

“你且去看看,我们事先藏于谷中的粮草是否完好,还有,将此处士兵仔细编制起来,不可漏掉一人。”

壶关。

气氛紧绷,一触即发。

“大将军,情况好像不太对。”副将面色焦虑,询问站在关口指挥御敌的风湘陵。

这下还真让他逮到机会,队伍行进一段时间之后,入了一条险峻小路,士兵们排成一列蜿蜒上山,龙澈然便紧紧盯着那最后一个,在某个拐角的地方顺势将人捉到一边敲晕了,自己扒了他衣服套上,想了想,又抹了把土灰在自己俊脸上,虽然心里大为哀叹,到底还是忍住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如是想,甚是骄傲。

无论怎么讲,这都是为了管账的他弟弟,也就是间接为了管账的啊!

龙澈然越考量越觉自豪,然而他当时绝对料不到,自己会在怎样的情况下,再次看到他心心念念的人。

龙澈然眼见一个高个子身材健硕的男人从一处帐后悄悄过来,与刘绪比了个手势,那人玄甲蓝披,一身将军装束,似乎职位不低。

难道又是什么官场倾轧,暗渡陈仓?

龙澈然想着,只见那人似乎收到刘绪什么暗号,转而向身后张望一下,随即便有一小队约摸百人组成的士兵依令集合起来,与那将军一起从一处偏门出了营地。

龙澈然发现,自己近来最常做的一件事,莫过于等待了。

这次跟踪刘绪,居然又在芫城窝了三天,更别提那家伙整日里几乎足不出户,他也跟着无所事事,直觉人都快要发霉。

不过好在等待终归会有结果,第三天大早,龙澈然终于看到刘绪撇下随从,独自一人出了城。

“如此,侑王是要困他个十天半月?”

“哼,本王倒是很想一点点慢慢折磨他,只可惜那人生性狡猾,若不趁早除掉,恐怕假以时日反倒让他想出法子来溜了。与其夜长梦多,不如直接了断干净。”

“……”

“……那如今倒有个绝好的机会了,不知侑王是否有看戏的兴趣?”

“是吗?好戏当然人人爱看,夏侯将军但说无妨。”

“我军三日之后的作战计划已经定下,届时黎王将以身作饵,引诱西夷军到壶关,行牵制疲兵之计,军师则在入口两侧密林设下埋伏,再由本将军率主力从后方形成合围之势,以此来个瓮中捉鳖。”

可惜夜里光线不好,龙澈然看不清那人模样,门口有守卫也不能靠近。

龙澈然本想爬到屋顶去刺探一番,却又猛然想起,自己两次不小心听到风湘陵跟人说话,都被他讨厌了,梁上君子果然是做不得的,只得又作罢,可到底有些不甘心,越是神秘的事情他就越好奇越想知道,更何况事关管账的他弟弟,就是间接事关管账的本人,只消这么一想便怎么也无法让人安心。

如此反复,龙澈然终于还是决定谨守原则,强迫自己只蹲墙角,紧紧跟着也罢,至于偷听这种事,还是牢记教训不要再做了。

龙澈然抬头看一眼,是他在芫城那日住过的客栈。

其实跟踪刘绪这段时间,也没发现他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只是龙澈然总觉得放心不下,非得盯着阴沉脸的小子不可。

基于这种堪称莫名其妙的坚持,龙澈然找了个隐蔽的位置,从刘绪进去房里之后就一直盯着那门,只要一有动静,他便也随之精神一振。

相视一笑,二人重又驱动□坐骑,前行。

一为通体如雪白,一为额上黑鳞印。

驾雾,腾云。

因为这是他们击掌为誓,几乎赌上性命的一战。而这艰难一战,虽则计中之计在人,成事之事在天,但当此之时,昔日战友仍能并肩作战,也算不幸中绝对的大幸!

相视一笑,两人心境仿佛不约而同,回到曾经葭萌关城墙之上俯瞰苍野时,那般旷达与豪迈。

军旗猎猎,马鸣萧萧,他们也如现在这般,并肩而立——

不过,牢骚归牢骚,到底在自己的家乡打仗,哪里能放心随便交给旁人?

“众将听令!”神色一凛,风湘陵终于不再迟疑,祭出军令,视线环视一周,眼底庄重的锋芒仿佛能直入人心。

帐内哗啦啦跪下一地。

略一点头,神弈悄悄比了个手势,熟悉的动作,熟悉的含义——

湘儿,做得好。

心里好像稍稍松了口气,风湘陵亦回之轻浅一笑。

众将中立时有人已有了悟,“大将军的意思,莫非是要……?”

风湘陵颔首,朱笔在地图上勾画出三条线路,“不错,从东、南、北三个方向,分兵遣计,诱敌深入,起承转合,围而歼之。”

“……”夏侯渊想了想,皱眉反问,“可是西夷若存戒心,不肯上钩,又当如何?”

“本魔君倒有一计,或许可行。只是必须冒些风险,不知各位将军是否愿意出力协助?”风湘陵见时机成熟,终于将心中深藏已久的话说了出来。

众将皆惊且喜,在他们印象里,这位统帅总是奇计迭出,虽不明他究竟预备如何施为,面面相觑之下却仍是恭敬应道,“我等愿凭大将军差遣。”

夏侯渊微微眯起眼,在风湘陵向他看来的时候,心神不知为何一震,却已经开了口,“妙才亦随大将军之计。”

与神弈交换了个放心的眼神,风湘陵扫视一圈帐内众将,方才又将目光移回图纸上,也不再说话,敛眉沉思。

片刻之后,夏侯渊到底沉不住气了,“大将军,末将倒有个想法。”

“哦?”明显感觉整个军帐内气氛终于开始有所缓和,风湘陵微一颔首,应道,“夏侯将军请说。”

风湘陵自然听得出此人有意针对自己,却仍旧只是笑笑,“夏侯将军,你身经百战颇得魏王倚重,本魔君也深感佩服,故而很想求教,依将军之见,这种局面该如何应对?”

“哼!此战陛下亲封大将军为主帅,我等也不过行辅佐之职,大将军莫非觉得自己能力浅薄不足以解决这区区一个小问题?”

已经是很明显的夹枪带棍了,就连帐内其他人也都听了个恍悟,一时让本就肃穆的作战会议更加针落可闻。

想了一想,没多犹豫,便在他们经过之后跳下大树,紧紧跟了上去。不多时,龙澈然已能很清楚地看出来,那方向,正是他不久前去过的,西南芫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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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卷铺展,万里江山。

如若是真,管账的,本大爷要怎么做才能平复你心里的仇恨?再多的努力,再多的珍惜,再多的忍让,以及……再多再多的喜欢,是否能足够?

城郊大树上,龙澈然斜斜躺着,心里反反复复都是那些问题,找不出头绪,也只是让他更加想见风湘陵、想见他而已。

“管账的……你到底在哪里啊……”

并未再有更多解释,却足够让龙澈然感到心里生疼,仿佛被锯齿拉过一道,浅浅的,却连皮带肉,疼得过分。

原先那丝宛如风中残烛般脆弱得可怜的希望,也随之一点点飘忽,乃至熄灭。

他的生父,早已经……过世了?

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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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就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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