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明一愕,他本不是来找他打架的,可现下,他这语气,分明是在挑衅他主动出手,却又是何意……
“怎么?流影门的人,也做起缩头乌龟来了?”轻蔑一笑,风湘陵兀自把玩着腰间佩剑的剑柄,长长剑穗垂下来,无风自动。
不过,倒也不必多费唇舌,那边有几个流影门弟子似并不知晓风湘陵厉害,不堪师门被辱,提了武器就要杀上来。
一声喝令,丛林中立时窜上来一群玄衣玄裤打扮相似的武人,将整个悬崖以半月形团团围住。
风湘陵于是微微笑了,他当然看不见这些人是什么装扮,但他却能猜到。就凭那些家伙的轻功步法,早在还相距甚远时,他便已听出来了。
唇边漾起一抹悠远的笑,意味深长。明明是出尘脱俗,潇洒若仙,气度却又凝毅威严,空眸倒逆月影,一刹那竟仿佛神光湛然。历练隐去了少年的锋芒,英华内敛,不经意间却仍显凌厉和高贵。
而与此同时,一个白衣翩然的人影,正恰恰落定在院墙之外,掌心摊开,绯红水玉幽幽静默,霎时已是变幻万千。
再不迟疑,紧紧攥起,朝某个方向疾飞而去。
“有什么好处理的?人都死了,哼!不过……要我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若是楼师弟真跟那妙音公子有什么,倒也不算死得冤枉……”
“啧啧……还说自己没那想法,这不是……”
“什么人?!”本带三分狎昵的对话,突兀中断,先前那名弟子大喝一声,猛觉身后一凉,竟生生挨了一掌,转身去看,却哪里还有人在。
“真的啊?哎……真是可惜了……”
“可惜?可惜什么?”
“据说那‘妙音公子’可是个无比绝色的人物,江湖上对他有想法的那可不是一个两个了,现下就这么香消玉殒,不是可惜是什么?”
粉身碎骨,百死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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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影天殊,禁地幽宫。
白莹拾起逐日,凝目看那背影走远。
手心勒紧,银鞭缓缓而动,有鲜血的颜色顺着修长鞭身徐徐浸染。
就如许多年前,犹在稚龄的她,第一次从那人手中接过此鞭,第一次手刃仇敌后,以血盟誓的过程。
男人摇了摇头,“这事暂时不能妄下定论。至于白莹,你弄丢本座门下象徵,刚刚甚至险些落入敌手,这两件事你准备怎么办?”
身子一僵,白莹垂眸,取下腰间逐日,双手举至男人面前,神色却无半分不服,“白莹知罪,自愿领鞭五十。”
眼中阴狠一闪即逝,男人取过软鞭,抬手,瞬间一道长长的鞭痕就出现在少女纤细的后背。绯色衣衫,殷红伤痕,血肉模糊。
“呵……你不是听到传闻,本魔君双目失明性命垂危,便想赶来看一看么?”
黑眸一沉,宵明冷道,“你我的约定尚未实现,我只是不想你这么早就魂归西天罢了!不过……”
“本魔君现在可是好好的。”风湘陵语气仍旧沉静,不起波澜。
忽而树叶窸窣,落下两个人影,玄衣大氅,黑巾覆面,树枝滤下明灭的阳光,男人微眯的眼角隐约可见一条深刻刀疤,勾勒得那张脸阴郁中透着奸猾与老练。
“大人,”绯衣少女单膝跪地,神情虽有惶恐却仍掩不住骄矜自傲,正是白莹,“依刚刚那情况看来,风湘陵之死的传言或许有误。”
“哦?”男人听她这样说,只是轻哼一声,似乎不以为然,“你认为,以那两人忠心的程度,应该就此一蹶不振?”
“瑕妤,成功了么?”没头没脑地,武玄这样问道。
瑕妤正颇有些痴迷地看着日出,猛听他这么问,一时有些纳闷,但却马上明白过来他所指为何,调皮地一眨眼,笑道,“自然。”
抬手,一只粉蝶翩跹着落上指尖。
只是,真地可以专心欣赏么?
就像那个人——远远的,如日如月,如宇如星。真的就情愿,永远这么瞻仰,追逐不到,触碰不到,只能,就这样,如现在这般,说两个字——保护,而已吗?
瑕妤,你担心龙澈然会害了主上,所以,不愿他跟他在一起。
“这些我倒没在意过,只是……武玄,你说,我们就这样放少主一个人,他不会有问题吧?而且……而且……这地方这么高,少主真能……”瑕妤顺着他目光看去,忍不住忧心道。
“他会没事的。”不等她说完,武玄已经接上,语气坚定,斩钉截铁。
“……武玄,”了解他的意思,瑕妤也觉自己方才的想法很不应该,但突然又想起另一件事,“那个怪人,听说也跟少主一起跳下去了,还真是奇怪得彻底。”
“大人!”只听白莹一声惊喜呼唤,那浓黑的暗影劲风一扫,“走!”
瞬间,便如来时般,消失不见。
瑕妤在那黑影先前站着的地方检视一会儿,也不追上,而是转身跑去扶起武玄,“你怎么样?”
接在手中,武玄捏住白莹下巴,猛一拍喂下去。
呛咳几声,白莹脸色有些发青,“你们……你们给我吃了什么?”
难得看她这般惊恐,瑕妤一嗤鼻,到底还是怕死嘛,刚刚还敢说得那么可恶,“放心,是解药不是毒药,你现在还不能死,不把你后面那个人揪出来,少主的仇怎么能报!”
颈间猛然冰寒,白莹生生止住动作,低头一看,青金冽冽的剑刃正横在身前,而下一刻,双手也被人从后缚住。
“嘻嘻!”瑕妤迎视白莹恶狠狠的目光,冲她身后的人眨一眨眼,“武玄,这位冒名顶替的姐姐欠我们的债,今日可要加倍讨回了!”说着一上一下抛掷手中的腰牌,“白莹,没想到你也有今日吧?落到我们手中,你还有什么话说?”
白莹本还相当恼怒,此刻听着瑕妤说话,却是忽而阴测笑开,“我倒是没什么可说,大不了也是一死,有你们那位少主人陪葬,倒也相当风光呢!”
两兵相抗,在实力相近的情况下,关键就在先机与距离,这也是瑕妤甫一出声,武玄便已开始寻机从侧面靠近的原因。
青光与银光,几在一瞬之间,分出高下。
但白莹自是狡猾无比,否则也不会多次脱逃。眼见那右腕又是一动,本已伸至最长的逐日忽而如波浪般迅速笼聚而归,瑕妤心念一转,扬声喝道,“天尊使者,这东西你要是不要?”
“白莹!”一声娇喝,环绕高崖的树丛间猛然响起阵阵激烈铃声,“纳命来!”
微微皱眉,红衣少女甩手解下腰间环着的绳索,伸臂一震一挥,竟赫然是条游蛇长鞭,九尺银身,丝绞红绸,以轻灵多变而位列鞭中名器之首,逐日。
“你们还真是锲而不舍啊,人都死了,还这么忠心耿耿岂不可笑?”赤眸凌厉,手法亦不停顿,右腕微动,逐日便如行云流水般彻底离身舒展。下一刻,诡如灵蛇的银白长鞭立时朝瑕妤腰间大穴疾点而去。
光与影的交接仪式——逢魔时刻。
那么,这一次,又将是谁,被选为下一个牺牲者?
妖红水袖,蝶翼轻衫,甚至连那如水晶般透明的瞳孔,也是诡异的艳赤色泽,只是,没有火的温度,满覆冰霜。
约摸半刻,先前便察觉到的声响,已经又近了许多,数一数,该有二十人左右,轻哼一声,风湘陵朗声笑道,“你来迟了。”
从浓重树影里走出一个人。
一身靛紫锦袍,俊容棱角分明,黑眸冷峻如寒夜,短发在月华之下闪烁着幽蓝宝石般神秘的光泽,腰间一把长形兵器,两端银刃铮亮如新,一眼看去,仿若冰雕玉刻而成,飕飕散发出凉意。
“不——!风湘陵——!”
作者有话要说:= =坠崖||||
我果然还是狗血了,远目
好在腾云通灵,找到了驾雾的蹄迹,方才让他稍稍放心,只是,随着腾云不断向上坡疾奔,头顶一轮圆月,仿佛离自己越来越近,龙澈然心头的不安和恐惧也越来越凝重,这个高度……这个高度……
龙澈然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管账的没事,他这样告诉自己,没事,没事……
然而,心头那不祥的预感,在终于到得崖顶,看见眼前那让人心胆俱裂的一幕时,扩大成再不容怀疑的事实。
霜雪梅烟,剑光灼灼,最是迷乱人眼的景致。
现下,在一干流影门弟子看来,银光黯然的一瞬间,分明是宵明刀上劲气雄浑,胜过剑之纤巧,将对手击退,而风湘陵一时未能稳住身形,被余力撞飞,向后倒去。
凌空落处,万丈深渊……
始终仔细注意着周围动静,风湘陵察觉到那些人屏息凝神、毫无声响,便知晓自己已经做到了。
剑光一凛,再不犹豫,下了最后一招狠手。
这身剑法乃是神弈所教,飞雪直下晓梅残,尽是傲霜风烟起。霜雪梅烟,便是这最后一式,幻入无形,辅以劲气,招招毙命。
这是宵明脑中第一反应,直到身前突的一寒,惊觉那剑尖已然直指自己面门,才骤然反应过来,接连退了好几步。
风湘陵不待他喘息,仍旧挥剑相逼,但宵明却已然察觉,他周身竟无一丝真气相护,刚刚那一刺,虽说手法精妙,但也只是靠着华丽剑招掩人耳目。
他现在,难道……
翩然下马,略一沉吟,骑者转过身。
高高的圆月挂在中天,正是午夜梦回,万籁俱寂之时。此处断崖周围约十步开外,都无其他遮掩,月光遍洒,亮如白昼。
而玉立崖顶的人,堇衣当风,乌发旋舞,一双空洞的眸子看不出情绪,面容沉静如水,不带丝毫戾气,却端得尽显气度非凡,丰姿隽朗。
“退后!你们不是他对手!”宵明怒斥一声,腰间寒刃终于挣脱束缚。而那几个弟子一听他语气慎重,立时也心生惧意,稍稍退了回去。
缓步逼近风湘陵,宵明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而且,这种感觉,在离风湘陵越近的时候,便越发清晰。终于,二人相距不过一丈之遥,银光一闪,风湘陵已先一步拔剑而出。
对了,他的琴呢?
流影门。
终有一日,我风湘陵会让你们血债血偿!至于现在,就好好地,做我手中的牵线木偶吧,让我看看,你们演戏的功力。
身形骤转,风湘陵冷道,“哼!你我当然不是一条船上的人,所以,还请阁下拿出流影门的本事,让本魔君领教领教吧!”
宵明突觉不对,“你……那些传言是你故意放的?目的,引我出来?”
轻轻一点头再一摇头,风湘陵话语里添了抹诡谲的笑意,“是也……亦非也,不过,为了与首辅的那个约定,本魔君倒确实有些事要拜托你。”
被他这般莫名难测的语气惊住,宵明内心疑窦丛生,“拜托我?风湘陵公子莫不要忘了,你我现在,可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出来吧!”
“没有人啊?你疑神疑鬼个什么劲,这可是流影门禁地,密不透风,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旁人怎么可能进得来?”
“话是这样没错,可……”
背上那生疼感觉逐渐扩大,不会有假,“不行,快去里面看看,要真出什么事,你我可担待不起!”
“嘿嘿,怕是你自个儿有什么心思,现在……嗯?”
“咳咳……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倒是宵师弟不知跟那人有什么过节,半夜还去那种地方比武,更奇的是楼师弟,居然二话不说就跟着跳下去,举动很可疑啊……”
“啊呀!你不提我还忘了,师尊向来器重龙澈然那小子,这次突然派宵师弟出去会不会就是因为听到了什么风声?而且现在龙澈然还真在众人眼皮底下干出了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丑事,也不知师尊会怎么处理?”
正门,走出两个弟子,“哎,你听说了么?不久前重出江湖的‘妙音公子’,昨晚好像坠崖身亡了!”
“什么?他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会这么简单就……”
“你别不信,是昨晚跟宵师弟出去的门人亲眼所见,先前传闻好像是真的,而且那人又不知怎么没带琴,和宵师弟比剑逊了一筹,且恰恰在山崖边,就掉下去了,那可是千华山绝顶,掉下去管保连尸骨都找不到。”
垂眸,白莹张开左手,模糊一片的颜色中,依稀可辨五指及掌心深浅不一的鞭痕,有些早已陈旧,有些显是新添。
见着这样形容可怖的一只手,少女唇边居然浅浅漾起一丝幸福的笑,亦真亦幻,却只让人看之心冷。
大人,义父……白莹一定会助您达成愿望。
银牙紧咬下唇,白莹一声不吭,静待下一鞭的到来。
不过,视线里突然被扔在地上银红细索,却告诉她,刑罚已经过早结束。头顶是男人威严的嗓音,“这次就先记上,用人之际本座还等你将功抵过。”
说罢袍袖一挥,向小道尽处离去。
白莹低头,算是默认。
“哼!如果他们真的表现悲恸,本座倒觉得有几分做戏之嫌,不过现在看来……风湘陵这一招,到底是金蝉脱壳,还是为了破坏本座的计划不惜以身作饵……”
“大人的意思,风湘陵有可能是真的死了?”白莹一惊,显然觉得不可思议。
“它会告诉我们,下一步该往哪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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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峰翠坳,一条幽静小道。
但你可知,事实上,我也不愿他们在一起……不同的,或许是那真正的原因,不是担心龙澈然对主上不利,而是担心,他对他太好,太好……好到,让他又一次对别人,展露那即使倾尽天下,也无法企及的笑容……
不。也许,就算没有神弈,没有龙澈然,也,永远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呵……
“……”武玄眼神微微沉淀,似有种浓得化不开的情绪正在缓缓积累,然而瑕妤却没注意到,仍旧兀自说着,“瑕妤不知为什么,总不喜欢看他跟少主在一起,总觉得,他会害了少主似的。”
苦涩一笑,武玄忽而轻道,“他不会害他的。”
“什么?”瑕妤没听清,愣愣反问,武玄却再没重复,仍旧偏了头去看那边火红的日出。传说,千华山绝顶的日出,是天下奇景之一,却没想到,今日倒让他们误打误撞,欣赏了一回。
摇了摇头,武玄坐起身,深吸几口气,开始凝神调息,半晌,方才缓缓收势,“是个厉害的对手……这下,果然如主上所料,他们终于忍不住蠢蠢欲动了。只是不知,我们按他所说这般表现,能否瞒过那些人争取时间。”
张开眼,东方的红光已经开始呈现蓬勃之势,山头上半点赤色渐渐凝成一段细弧,山下,是不知尽头的断崖深处。
云遮雾绕。
来人正是宵明。
他警惕地扫视一下四周,却发现风湘陵居然是孤身一人,而且还毫无防备地背对他,说出的话也似早有预料他会在此时此地偷袭般,宵明显然是吃了一惊,“何谓‘来迟’?”
悠悠转身,乌邃的紫眸背对中天的月光,更加添了抹无法言说的魔魅之意,宵明一时心下警钟大作,总觉得此刻的风湘陵不简单。
冷冷一笑,白莹敏感地察觉附近有一丝熟悉的气机。“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我若会告诉你们,那就不是白莹了,哼,”高傲地瞥一眼瑕妤,白莹又笑,“不用瞪我,要怪也只能怪你们那位不争气的主子,这么早就丢了性命,殊不知真正的好戏还远未开场,不能亲眼见证,是他没那个福气!”
“你、你……”气得浑身都开始发抖,瑕妤正要一巴掌扇过去,却忽觉一阵阴冷的风从周围旋转而起,立时眼前一暗,惊讶地发现武玄身后突兀出现一个高挺的黑影,宽大的长袍将崖顶微红的霞光都整个罩住。
莫名的压迫感传来,瑕妤顾不得自己胸腔憋闷难受,就要出声提醒武玄,却未及出口,那黑影已不知何时扬起掌弧,将毫无防备的武玄击出数丈之远。
“你——!”瑕妤手腕一抖,花铃猛然急转着飞出去,白莹一惊,迅速别开脸,却仍是晚了一步,那隐带银刃的圆球擦过颊侧,留下一道妖红划痕。
没流出血来,但已开始泛起淡淡乌色。
“瑕妤。”武玄微微皱了皱眉头,朝瑕妤使了个眼色。虽然表情满满不甘愿,但她仍是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药丸,抛给武玄。
白莹闻言一瞥,果然神色突变,与武玄近身缠斗间仍止不住朝瑕妤看去,两只花铃旋绕着飞在半空,右掌中已然多出一个乌黑中泛着青润光泽的腰牌。
“原来在你们这儿!”眼光狠狠,白莹一时情急,凌空扬手就要去夺,却忘了在这种情势下,就算犹有可乘之机,也会因着她这一下分神大显的破绽,而自断退路。
见此情景,武玄锐利的眸子虽仍旧不露声色,但手上剑光却已然变了去势,在白莹收鞭再起、朝瑕妤手上勾去之时,迅速反转一绕,瞬时逼近对手。
眸光一闪,瑕妤却并未避开,而是迎着那鞭势仍旧聚气于花铃,眼见就要被逐日末梢扫上,却又似早有准备般身形微侧,堪堪避过疾点而来的风劲。手势亦在此时稍稍一斜,掌中飞速旋转的花铃蓦然脱掌。
脸色变了几变,白莹察觉有诈,及时提劲猛然震动逐日,借着那反冲而回的力道向后跳开,却不想一道青金光芒突然从侧后方奇袭而来。
鞭为长兵,适当距离下更具威力,而剑相对而言,则需近身而攻。
抬手,一块拳头大小的碎石向崖底投掷而下,却是半晌,未有回音,“好高啊……哼,这样掉下去,非死,即残吧?”
缓缓勾唇,那唇色,也是殷红如樱。
这样一个少女,宛似一团被冻结的火焰。远远望去,灼灼烈烈,走近而观,却仿佛冰雪雕成,除了衣饰眸色,无论哪里都只能透出刺骨冷冽。
第九十九章 千华一梦流年黯 之 死讯
千华山,绝顶。
东方一抹微红颜色,正是日出之前,将亮未亮。在犹未褪去的夜色掩饰下,此处高崖,仍被包裹在深浓暗幕间。
圆月清辉,巨轮一般几乎笼罩整个夜空。
广袖宽袍正中铺展,遮掩住瘦削纤细的人影,如张开的雄鹰翅膀,不减清傲。无论何时看去,无论何种姿态,何种角度,都能让人心醉神迷。
然而,龙澈然却只觉得铺天盖地都是绝望,和黑暗。
而这一幕,也恰好落入匆匆赶来的人眼中。
腾云如电,龙澈然半夜突然醒来,因不放心而去隔壁房中探视,却骇然发现风湘陵不在,那种恐怖的心情,便是一路风袭,都无法吹散。
更尤其,如此大的千华山麓,他几乎不知该去哪里寻人。
只可惜,现在的风湘陵,无法将其威力发挥到极致,当然,这也绝非他此时的目的。
宵明亦感觉到了,那招虽狠,却毫无杀气,但若不挡,绝对仍是重创。他究竟想干什么?一时只觉心头雾起,但手下刃光疾闪,仍是将那剑势生生逼退。
蓦地,看见那因着自己真气走势而向后跌去的堇色身影,他脑中倏忽闪过一道惊电,好像已经有些明白了。
宵明顿时心下大骇,也对风湘陵此举愈发不解。可是,对方却丝毫不给他考虑的机会,森森寒光,杀机毕现,宵明只得横刃招架。
而这一幕,刀剑相抗,短兵相接,落在不远处流影门弟子眼中,却是惊险异常。尤其风湘陵剑术回环宛转,最是让人眼花缭乱,让他们实在不得不信,眼前这人确是个绝顶高手!
并不止是一向惯用的古琴,就连从未为人所知的剑术也已境臻如此。
风湘陵。
右耳略一动了动,浅色薄唇微微勾起,风湘陵凑近驾雾,低语几句,那马儿似是领会主人意思,虽原地盘桓数步,有些不舍,但仍是纵蹄疾奔而去。
听着那声音渐渐远离,风湘陵才稍稍放下心,重又转过去,对着悬崖长身立定。

